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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玄先生玄纲论
真人为俦章第十八
道之所至忌者,娌杀阴贼。此诚易戒。至於小小喜怒、是非可否,人之常情,甚难慎也。都不欲有纤芥之事关乎方寸之中,虑静神闲,则邪气不能入,我志不扰,则真人为俦。又好誉而憎毁者,贤达之所不兔。然审己无善而获誉者不祥。省躬无疵而获谤者何伤。以此论之得,失在乎己,而靡由其他。故泰然‘忘情,美恶不动乎衷者,至人哉,至人哉。
仁明贞静章第十九
夫仁明而贞静、博达而英秀者,皆天人分气、降生以济时利物也。积世功备,则丹台着名。元贞港运於上玄,正气密集於关府,自然魄炼而尸灭,神凝而体清,阴滓都销,则合形而轻举。故古之仙者,未始非天人也。使行尸同其所好,不亦难乎。有积修累行而不获升举者,何也。前功未着也。有不因修习而自得仙者,往行克充也。夫功无虚构,善不徒施,不可见为而不得,则於我生息。睹自然羽化,则谓功不由人,皆失之远矣。
立功改过章第二十
功欲阴,过欲阳。功阴则能全,过阳则可灭。功不全,过不灭。仙籍何由书,长生非可冀。然功不在大,遇物斯拯。过不在小,知非则俊。不必驰骤於立功,奔波於改过,过在改而不复为,功惟立而不中倦,是谓日新其德,自天佑之。若尔者,何必八节三元,言功悔过。神真明察,固其常焉。又谢过祈思,务在精诚,恳志注心於三清之上,如面奉金阙之前,不必屈伏形体宣通言辞。若徒加拜跪扣搏,诵课平常之文者,可谓示人以小善,实未为感激之弘规耳。
制恶兴善章第二十一
阳之精曰魂与神,阴之精日尸与魄。神胜则为善,尸强则为恶。制恶兴善则理,忘善纵恶则乱。理久则尸灭而魄炼,乱久则神逝而魂销。故尸灭魄炼者,神与形合而为仙。神逝魂销者,尸与魄同而为鬼。自然之道也。
虚白其志章第二十二
神魂好洁,尸魄好秽,常欲虚白其志,澡雪其形,则神魂乐康,尸魄炼灭。神康尸灭者,日益清爽,虽未轻举,吾必谓之仙矣。又悲哀感患者,与阴为徒。欢悦听康者,与阳为徒。故心悲则阴集,志乐则阳散。不悲不乐、恬澹无为者,谓之元和。非元和,无以致其道也。
委心任运章第二十三
夫目以妖艳为华,心以声名为贵。身好轻鲜之饰,口欲珍奇之味,耳欢妙美之声,鼻悦芳馨之气,此六者皆败德伤性,称以伐其灵根者也。故有之即可远,无之不足求。惟衣与食,人之所切,亦务道者之一弊耳。然当委心任运,未有不给其所用。且天地之生禽兽也,犹覆之以羽毛,供之以虫粒,而况於人乎。必在忘其所趣,任之自然
尔。
虚凝静息章第二十四
觉与阳合,寐与阴并,觉多则魂强,寐久则魄壮。魂强者生之徒,魄壮者死之徒。若餐元和,彻滋味,使神清气爽,至於昼夜不寐,唯虚凝而静息者,善无以加焉。
下篇析凝滞凡九章
会天理章第二十五
或问曰:夫人之心,久任之则浩荡而忘返,顿栖之则一超跃乎无垠,任之则弊乎我性,栖之则劳乎我神,使致道者奚方而静?愚应之曰:性本至凝,物感而动,习动滋久,胡能遽宁。既习动而播迁,可习静而恬晏,故善习者寂而有裕,不善习者烦而无功。是以将躁而制之以宁,将邪而闲之以贞,将求而抑之以舍,将独而澄之以清。优哉游哉,不欲不营,然后以玄虚为境域,以澹漠为城阙,以太和为宫观,以寂照为日月。惟精惟微,不废不越,行如是,息如是,造次於是,逍遥於是。习此久者,则物冥乎外,神鉴於内。不思静而已静,匪求泰而弥泰,即动寂两忘,而天理自会矣。故履霜乃坚冰之始,习静为契道之阶。古人岂不云乎,积习生常,其斯之谓欤。
畏神道章第二十六
或问曰:人有善恶,天地神明岂悉知之乎?愚应之曰:是何言欤?是何言欤?夫心者神灵之府,神栖於其问。苟心谋之,即神知之。神知之,则天地神明悉知之矣。未有为善恶不谋於心者,既谋於心,则神道所察,无逃於毫分。无逃於毫分,则福善祸淫,其不差矣。
曰:何为颜生夭,冉子疾,盗卫寿,庄跚富,楚穆霸,田但昌乎?愚应之曰:天道远,人道迩,报应之效,迟速难量。故君子遭命,小人有幸,然吉凶斜缠,岂止於一形乎。故经曰: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又曰:其事好还。则报应之道可明矣,何必一切征之於目前乎。
率性凝神章第二十七
或问曰:神主於静,使心有所欲,何也?愚应之曰:神者无形之至灵者也。神禀於道,静而合乎性。人察於神,动而合乎情。故率性则神凝,为情则神扰,凝久则神止,扰极则神还,止则生,迁则死,皆情之所移,非神之所使。
曰:然则变性为情者,为谁乎?〔愚应之〕曰:内则阴尸之气所悖,外则声色之态所诱,积习浩荡,不能自宁,非神之所欲动也。
道反於俗章第二十八
或问曰:人情之所至爱者,皆道家之所至忌,何也?愚应之曰:夫福与寿,人之所好,祸与夭,人之所恶。不知至爱者招祸致夭,无欲之介福永寿,若斯而过求自害,何迷之甚乎?且燕赵艳色,性之冤也。郑卫淫声,神之谊也。珍撰旨酒,心之昏也。捂绅绂冕,体之烦也。此四者舍之则静,取之则扰,忘之则寿,耽之则夭,故为道家之至忌也。
专精至道章第二十九
或问曰:古之学仙者至多,而得道者至少,何也?愚应之曰:常人学道者千,而知道者一。知道者千,而志道者一。志道者千,而专精者一。专精者千,而勤久者一。是以学者众,而成者寡也。若知道能绝俗,绝俗者能立志,立志者能专精,专精者能勤久,未有学而不得者也。
曰:然则理世者,绝望於仙乎?〔应之〕曰:不然。若特禀真气,大庇草生者,则无妨於理世。若中人好道,志慕轻举,必藉於栖闲。故太昊袭气母,轩辕升云耕,颛顼处玄宫,文命游紫府,斯皆抚俗而得道者也。若乃玄元寄柱史,南华吏漆园,王乔花叶县,方塑登金门,此亦佐时而得道者也。又仙欲隐密,道贵无名,或昭其踪,或秘其迹,不可以一途而察,不可以一理而推。按《真诰》及抱朴子《元始上仙记》咸云:自古至忠至孝,至真至廉,有大功及物者,皆有所得,不同常流。尧舜周孔伊吕,昔诸圣贤,皆上擢仙职,斯所谓死而不亡者寿。又白华自以随世,畏死而希仙,没为灵官,其骨不朽,功充之后,灵肉附骸,返魂还形,倏忽轻举。若尔者,则片善不失,而况专以神仙为务者乎。
长生可贵章第三十
或问曰:道之大旨,莫先乎老庄。老庄之言,不尚仙道,而先生何独贵乎仙者也?愚应之曰:何谓其不尚乎?
曰:老子云死而不亡者寿。又日子孙祭祀不辍。庄子日孰能以死生为一条。又日圣人以形骸为逆旅。此其证乎?愚答曰:玄圣立言,为中人尔,中人入道,不必皆仙。是以教之,先理其性,理其性者,必平易其心,心平神和,而道可冀。故死生於人,最大者也。谁能无情?情动性亏,柢以速死。令其当生不悦,将死不惧,偷然自适,忧乐两忘,则情灭而性在,形殁而神存,犹愈於形性都亡,故有齐死生之说,斯为至矣。何为乎不尚仙者也?夫人所以死者,形也。其不亡者,性也。圣人所以不尚形骸者,乃神之宅,性之具也。其所贵者,神性尔。若以死为惧,形骸为真,是修身之道,非修真之妙矣。老子曰: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又曰:谷神不死。庄子曰:千载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於帝乡。又曰:故我修身千二百岁,而形一未尝衰。又曰:乘云气,驭飞龙,以游四海之外。又曰:人皆尽死,而我独存。又曰: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斯则老庄之言长生不死,神仙明矣。曷谓无乎?又《道德经》、《南华论》,多明道以训俗,敦本以静末,神仙之奥,存而不议。其幽章隐书,炼真妙道,秘於三洞,非贤不传。故轻泄者获戾於天官,钦崇者纪名於玄录,殃庆逮乎九祖,升沈击乎一身。何可使行尸之徒,悉闻悉见耳。
道无弃物章第三十一
或问曰:物自道生,道无弃物,何独得道者灵长,失道者灭亡乎?愚应之曰:夫龙之与鱼,同育於水,明之与暗,俱生於道。龙则兴云施雨,出有入无。鱼则在藻而乐,失泉而枯。龙则得水之妙,而能化於水。鱼不得水之妙,而不能化於水也。上士则栖神炼气,逸於霄汉之上。下士则伐性损寿,沦乎幽壤之下。上士得道之妙,而能化於道。下士不得道之妙,而不能化於道也。故鱼不知水之生乎己而弃之,非水之弃鱼也。人不知道之生乎己而弃之,非道之弃人也。
或曰:龙鱼异质,明暗殊禀,安能使鱼化於水,凡化於道乎。愚答曰:若鱼能潜深渊,匿幽穴,不贪饵,及其大也,即奋鳞激鬣,超吕梁而为龙矣。人能游崆峒,息澹泊,绝嗜欲,及其至也,即含微契虚,蹈真境而为仙矣。所恨藏身不密,保神不固,而水之与道,岂负鱼之与人哉。
明取舍章第三十二
或问曰:仙者人之所至美者也,f死者人之所至恶者也。而历代之君子跑罔有不知,而从俗者至多,习仙者至'少,何也?愚应之曰:此有二理。一者,所禀之气非高,即所希之志难广。故溺於近务,忘乎远见,为声名所汨,嗜欲所昏,终挚伏於世网,竟无蹈於真域。二者,虽禀气萧遐,神襟秀迈,而济物之功未备,登仙之路犹远,是以迟回人爵,未解帝悬耳。若夙勋已着,名入丹台,则超迹绝尘,物所不能累也。又问曰:仙必有骨,无骨不可学仙,奈何?愚应之曰:夫工者必因其材而施乎巧。学者必有其骨而志乎道。故冰不可镂,愚不可仙,自然之理也。所以神不清、骨不峻者,皆非禀阳灵之气也。非禀阳灵之气者,必无慕仙之心也。苟有慕仙之心者,未有不夙挺夫仙骨者也。
曰:然则有仙骨不修而可致乎?曰:有骨而不学者,亦如有材而无工。故金藏於矿也,不冷而为石。道在於人也,不炼而为凡。虽无骨而不仙,亦不可恃骨而待轻举也。
以有契无章第三十三
或问曰:道本无象,仙贵有形,以有契无,理难长久。曷若得性遗形者之妙乎?愚应之曰:夫道至虚极也,而含神运气,自无而生有。故空洞杳冥者,大道无形之形也。天地日月者,大道有形之形也。以无系有,以有合无,故乾坤永存,而仙圣不灭。故生者,天地之大德也。所以见六合之广,三光之明者,为吾有形也。若一从沦化,而天地万物尽非吾有,即死者人伦之荼毒也。是以炼凡至於仙,炼仙至於真,炼真合乎妙,合妙同乎神,神与道合,即道为我身。所以升玉京,游金阙,能有能无,不终不殁,何为理难长久乎?若独以得性为妙,不知炼形为要者,所谓清灵善爽之鬼,何可与高仙为比哉?
曰:然财古有仙矣,胡为既隐而不复见乎?曰:清浊殊流,真凡异境,安可得而见邪?虽然,令威千载而暂归玄元,至今而屡降,何为不复见乎?
曰:然则今之仙者为谁乎?曰:自我唐以来,可略而言矣。刘庆云举於蜀土,韦俊龙腾於嵩阳,道合蝉蜕於太一,洞玄骨飞於冀方。其余晦迹遁世、得道轻举者,不可胜纪。此皆接於闻见,诅可诬而蔽之。盖知道者稀,故得仙者寡,至音不娱於俚耳,悲夫。
宗玄先生玄纲论竟
#1『谢』,《全唐文》本为『藉』。
吴尊师传
吴筠,字贞节,鲁中儒士也。少通经,善属文,举进士不第。性高洁,不伍流俗,乃入嵩山,依体玄先生潘师正为道士,传正一之法。苦心钻仰,尽通其术。开元中,南游金陵,访道茅山,久之束游天台。筠尤善着述,在刻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着歌篇传於京师。玄宗闻其名,遣使征之。既至,与语甚悦,令待诏翰林。帝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割尔。又问神仙修炼之事。对曰:此野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所当适意。每与缁黄列坐,朝臣启奏,筠之所陈,但名教世务而已,问之以讽咏,以达其诚。玄宗深重之。天宝中,李林甫、杨国忠用事,纲纪日素,筠知天下将乱,坚求还嵩山,累表不许。乃诏於岳观别立道院。禄山将乱,求还茅山,许之。既而中原大乱,江淮多盗,乃束游会稽,常於天台、刻中往来。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逍过泉石,人多从之。竟终越中。文集二十卷,其《玄纲》三篇、《神仙可学论》,尤为达识之士所称。凡为文,词理宏通,文彩焕发,每制一篇,人皆传写。虽李白之放荡,杜甫之壮丽,能兼之者,其唯筠乎。唐礼部尚书权德舆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