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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龙子
通变论第四
曰:二有一乎?
曰:二无一。如白与马为二物,不可合一以为二。
曰:二有右乎?
曰:二无右。
曰:二有左乎?
曰:二无左。左右合不位也。不可合二以为右,亦不可合二以为左,明二必无为一之道也。
曰:右可谓二乎?
曰:不可。
曰:左可谓二乎?
曰:不可。不可分右以为二,亦不可分左以为二,明一无为二之道也。
曰:左与右可谓二乎?
曰:可。左右异位,故可谓二。
曰:谓变非不变,可乎?
曰:可。一不可谓二,二亦不可谓一,必矣。物有迁变之道,则不可谓之不变也。
曰:右有与,可谓变乎?
曰:可。有与,谓右移於左,则物一而变为异类,如馄化为鹏,忠变为逆,存亡靡定,祸福不居,皆是一物化为他类,故举右以明一百变而不改一。
曰:变只。馄鹏二物,只以变为二矣,何谓不得一变为二乎7
曰:右。馄化为鹏,一物化为一物,如右移於左,终是向者之右。
曰:右苟变,安可谓右?苟不变,安可谓变?右移於左,安可仍谓之右?知汉一物,安可谓之变乎?明二可一,而一可二也。
曰:二苟无左,又无右,二者左与右,奈何?
羊合牛非马,假令羊居左,牛居右,共成一物,不可偏谓之羊,亦不可偏谓之牛,既无所名,不可合谓之马,故二物不可为一,明矣。牛合羊非鸡。变为他物,如左右易位,故以牛左羊右,亦非牛非羊又非鸡也。
曰:何哉?
曰:羊与牛唯异,羊有齿,牛无齿,而羊牛之非羊也,之非牛也#2,未可。是不俱有,而或类焉。牛之无齿,不为不足,羊之有齿,而比於牛为有余矣。以羊之有余,而谓之非羊者,未可。然羊之有齿不为有余!则牛之无齿而比於羊固不足矣。以牛之不足而谓之非牛者,亦未可也。是皆察之天然,各足於其分而俱适矣。故牛自类牛而为牛,羊自类羊而为羊也。羊有角,牛有角;牛之而羊也,羊之而牛也,未可。是俱有而类之不同也。之而犹之为也。以羊牛俱有角,因谓牛为羊,又谓羊为牛者,未可。其所以俱有角者,天然也,而羊牛类异,不可相为也。羊牛有角,马无角;马有尾,羊牛无尾。故日,羊合牛非马也。非马者,无马也。无马者,羊不二,牛不二,而羊牛二。是而羊而牛,非马可也。若举而以是,犹类之不同。若左右,犹是举。马举牛羊若此之悬,故非马也,岂唯非马乎?又羊牛之中无马矣。羊一也,不可以为二矣。牛一也,不可以为二矣。则一羊一牛并之而二,可。是羊牛不得谓之马,若以羊牛为马,则二可以为三。故无马而后可也,所以举是羊牛者,假斯类之不可,以定左右之分也。左右之分定,则上下之位明矣。牛羊有毛,鸡有羽。谓鸡足一,数足二;二而一,故三。谓牛羊足一,数足四;四而一,故五。牛羊足五,鸡足三,故曰,牛合羊非鸡。非,有以非鸡也。上云羊合牛,今曰牛合羊者,变文以见左右,移位以明君臣,易职而变乱生焉。人之言日,羊有足,牛有足,鸡有足,而不数其足,则似各一足而已。然而历数其足,则牛羊各四,而鸡二,并前所谓一足,则牛羊各五足矣。夫如是,则牛羊与鸡异矣。故日非鸡也。非牛羊者鸡,以为非鸡,而牛羊之中无鸡,故非鸡也。与马以鸡,宁马。材不材,其无以类,审矣。举是谓乱名,是狂举。马以譬正,鸡以喻乱,故等马与鸡,宁取於马。以马有国用之材,而鸡不材,其为非类,审矣。故人君举是不材而与有材者并位,以乱名实,谓之狂举。
曰:他辩。
曰青以白非黄,白以青非碧。
曰:何哉?
曰青白不相与而相与,反对也。不相邻而相邻,不害其方也。前以羊牛辩左右,共成一体,而羊牛各碍於一物,不相盈,故又责以他物为辩也。夫青不与白为青,而白不与青为白,故曰不相与。青者,水之色,其方在东。白者,金之色,其方在西。东西相反,而相对也。东自极於东,西自极於西,故曰不相邻也。东西未始不相接,而相接不相害,故曰相邻不害其方也。不害其方者反而对,各当其所,若左右不骊。骊,色之杂者也。东西正相反而相对,各当其所,居若左右之不相杂,故不害其方也。故一於青不可,一於白不可,恶乎其有黄矣哉?黄其正矣,是正举也,其有君臣之於国焉,故强寿矣。青白各静其所居不相害,故不可合一而谓之青,不可合一而谓之白。夫以青白相辩,犹不一於青白,安得有黄矣哉?然青白之中虽无於黄,天下固不可谓无黄也。黄,正色也,天下固有黄矣。夫云尔者白以喻君,青以喻臣,黄以喻国,故君臣各正其所举,则国强而君寿矣。而且青骊乎白,而白不胜也。白足之胜矣而不胜,是木贼金也。木贼金者碧,碧则非正举矣。白,君道也。青,臣道也。青骊於白,谓权臣擅命,杂君道也。君道杂则君不胜矣。故日而白不胜也。君之制臣,犹金之胜木,其来久矣。而白不胜,为青所骊,是木贼金,而臣掩君之谓也。青染於白,其色碧也。臣而掩君,其道乱也。君道之所以乱,由君不正毕也。青白不相与,而相与;不相胜,则两明也。争而明,其色碧也。夫青白不相与之物也,今相与杂而不相胜也。不相胜者,谓青染於白,而白不全减,是青不胜白之谓也。洁白之质,而为青所染,是白不胜青之谓也。谓之青而白犹不减,谓之白而为青所染,是白不胜青之谓也。谓之青而白犹不灭,谓之白而为青所驯甫色并章,故曰两明也者。白争而明也,青争白明,俗谓其色碧也。与其碧,宁黄。黄,其马也,其与类乎。等黄於碧,宁取於黄者,黄,中正之色也。马,国用之材也。夫中正之德,国用之材,其亦类矣。故宁取於黄,以类於马。马喻中正也。碧,其鸡也,其与暴乎。碧,不正之色。鸡,不材之禽。故相与为类,暴之青而白,色碧之材,白犹不胜乱。暴则君臣争而两明也。两明者昏不明,非正举也。政之所以暴乱者,君臣争明也。君臣争明则上下昏乱,政令不明,不能正其所举也。非正举者,名实无当,骊色章焉,故曰两明也。两明而道丧,其无有以正焉。名者,命实者也。实者,应名者也。夫两仪之大,万物之多,君父之尊,臣子之贱,百官庶府,卑高等列,器用资实,各有定名。圣人司之,正举而不失,则地平天成,尊卑以序,无为而业广,不言而教行。若夫名乖於实,则实不应名,上慢下暴,百度昏错,故曰骊色章焉。骊色之章,则君臣争明,内离外叛。正道衰者,名实不当也。名实之不当,则无以反正,道之丧也。
公孙龙子卷中竟
#1王管本无『指』 字,此句为『使天下无物』。
#2『而羊牛之非羊也,之非牛也』。王管本作『而牛之非羊也,羊之非牛也』。
公孙龙子卷下
赵人公孙龙着
坚白论第五
坚白石三,可乎?
曰:不可。
曰:二,可乎?
曰:可。
曰:何哉?
曰:无坚得白,其举也二;无白得坚,其举也二。坚也,白也,石也,三物合体而不谓之三者,人自视石,但见石之白,而不见其坚,是举所见名,与白二物,故曰无坚得白。其举也二矣。人手触石,但知石之坚,而不知其白,是举石与坚二物,故日无白得坚。其举也二。
曰:得其所白,不可谓无白;得其所坚,不可谓无坚,而之石也之於然也,非三也?之石,犹此石。坚白共体,不可谓之无坚白,既得其坚白,不曰非三而何?
曰: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纣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得其坚也,无白也。坚非目之所见,故曰无坚,白非手之所知,故曰无白也。
曰天下无白,不可以视石;天下无坚,不可以谓石。坚白石不相外,藏三可乎?白者,色也。寄一色则众色可知,天下无有众色之物,而必因色乃色,故曰天下无石不可以视石也。坚者,质也。寄一质则刚柔等质例皆可知,万物之质不同,而各称其所受,天下未有无质之物,而物必因质乃固,故曰天下无坚不可以谓石也。石者,形也。举石之形则众物之形例皆可知,天下未有无形之物,而物必因形乃聚。然则色、形、质者,相成於一体之中,不离也。故曰坚白石不相外也。而人目之所见,手之所触,但得其二,不能兼三。人自不能兼三,不可谓之无三,故曰藏三可乎,言不可也。
曰:有自藏也,非藏而藏也。目能见物而不见坚,则坚藏矣。手能知物而不知於白,则白藏矣。此皆不知所然,自然而藏,故曰自藏也。彼皆自藏,非有物藏之,之义非实,触但得其二,实藏也。
曰:其白也,其坚也,而石必得以相盛盈。其自藏奈何?盈,满也。其白必满於坚白之中,其坚亦满於白石之中,而石亦满於坚白之中,故曰必得以相盈也。二物相盈,必矣。奈何谓之自藏也。
曰:得其白,得其坚,见与不见离#1。不见离,一一不相盈,故离。离也者,藏也。夫物各有名,而名各有实,故得白石者,自有白之实,得坚名者,亦有坚之实也。然视石者,见白之实,不见坚之实。不见坚之实,则坚离於白矣。故曰见与不见谓之离。则知之与不知,亦离矣。於石一也,坚与白二也,此三名有实,则不相盈也。名不相盈,则素离矣。素离而不见,故谓之藏。吕氏春秋曰,公孙龙与乱,孔穿对辞於赵平原家,藏三耳,盖以此为篇辩。
曰:石之白,石之坚,见与不见,二与三,若广修而相盈也。其非举乎?修,长也。白虽自有实,然是石之白也。坚虽自有实,然是石之坚也。故坚白二物,与石为三。见与不见共为体,其坚白广修,皆与石均而相满,岂非举三名而合於一实。
曰:物白焉,不定其所白;物坚焉,不定其所坚。不定者兼,恶乎甚石也?万物通有白,是不定白於石也。夫坚白岂唯不定於石乎?亦兼不定於万物矣。万物且犹不能定,安能独於与石同体乎?
曰:循石,非彼无石。非石,无所取乎白石。不相离者,固乎然其无已。宾难主云,因循於石,知万物亦与坚同体,故曰循石也。彼谓坚也,非坚则无石矣。言必赖於坚以成名也。非有於石,则所取於白矣,言必赖於石,然后以见白也。此三物者,相因乃一体,故之曰坚白不相离也。坚白与石,犹不相离,则万物之与坚,固然不相离,其无已矣。
曰:於石一也,坚白二也,而在於石,故有知焉,有不知焉;有见焉〔有不见焉〕 #2。故知与不知相与离,见与不见相与藏。藏故,孰谓之不离?以手拊石,知坚不知白,故知与不知相与离也。以目视石,见白不见坚,故见与不见相与藏也。藏於目而目不坚,谁谓坚不藏乎?白离於手,不知於白,谁谓白不离乎?
曰:目不能坚,手不能白。不可谓无坚,不可谓无白。其异任也,其无以代也。坚白域於石,恶乎离?目能视,手能操,目之与手,所在各异,故曰其异任也。目有自不能见於坚,不可以手代目之见坚乎?自不能知於白,亦不可以目代手之知白,故曰其无以代也。坚白相城不相离,安得谓之离不相离。
曰:坚未与石为坚,而物兼未与为坚。而坚必坚其不坚。石物而坚,天下未有若坚,而坚藏。坚者,不独坚於石而亦坚於万物,故曰未与石为坚而物兼也,亦不与万物为坚而固当自为坚,故曰未与物为坚而坚必坚也。天下未有若此独立之坚而可见,然亦不可谓之为无坚,故曰而坚藏也。白固不能自白,恶能白石物乎?若白者必白,则不白物而白焉。黄黑与之然。石其无有,恶取坚白石乎?故离也。离也者因是。世无独立之坚乎,亦无孤立之白矣。故日白故不能自白。既不能自白,安能自白於石与物,故曰恶能白物乎。若使白者必能自白,则亦不待白於物而自白矣。岂坚白乎?黄黑等色亦皆然也。若石与物,必待於色然后可见也。色既不能自为其色,则石亦不能自显其石矣。天下未有无色而可见之物,故日石其无有矣。石既无矣,坚白安所托哉?故曰恶取坚白石。反覆相见,则坚白之与万物,莫不皆离矣。夫离者,岂有物使之离乎?莫不因是天然而自离矣。故曰因是也。力与知果,不若因是。果谓果失也。若如也夫,不因天然之自离,而欲运力与知而离於坚白者,果决不得矣。故不如因是天然之自离也。且犹白以目以火见。而火不见,则火与目不见,而神见。神不见,而见离。神谓精神也。人谓目能见物,而目以因火见,是目不能见,由火乃得见也。然火非见白之物,则目与火俱不见矣。然则见矣,然则见者谁乎?精神见矣。夫精神之见物也,必因火以目,乃得见矣。火目犹且不能为见,安能与神而见乎?则神亦不能见矣。推寻见者,竟不得其实,则不知见者谁也。故曰而见离。坚以手,而手以捶;是捶与手知而不知,而神与不知。神乎,是之谓离焉。离也者天下,故独而正。手捶与精神不得其知,则其所知者,弥复不知矣。所知而不知,神其何为哉。夫神者,生生之主而心之精爽也。然而耳目殊能,百骸异通,千变万化,神斯主焉。而但因耳目之所能,任百骸之自通,不能使耳见而目闻,足操而手步,又於一物之上见白不得坚,知坚不得白,而况六合之广,万物之多乎?故曰神乎,神乎其无知矣。神而不知,而知离也。推此以寻天下,则何物而非离乎?故物物斯离,不相杂也。各各趋变,不相须也。不相须,故不假彼以成此,不相离,故不持此以乱彼。是以圣人,即物而冥,即事而静,即事而静,故天下安存。即物而冥,故物皆得性。物皆得性,则彼我同亲,天下安存。则名实不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