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纪事

　　第七十五卷　僧虚中　僧贯休　僧齐己　殷七七　许碏　许宣平　裴翛然

　　第七十六卷　僧太易　僧惟审　僧沧浩　僧良义　僧志定　僧栖蟾　僧昙翼　僧清塞　僧无闷　僧文益　僧修睦　僧景云

　　第七十七卷　僧栖一　僧可止　僧卿云　僧处默　僧澹交　僧若虚　僧僧峦　僧昙域　僧怀楚　僧怀浦　僧慕幽　僧尚颜　僧善生

　　第七十八卷　开元宫人　杨氏女　薛彦辅母　林氏　崔氏　刘氏　慎氏　薛媛　李季兰　侯氏　如意中女子　裴柔之　鱼玄机　僖宗宫人　张建封妓　宫女　女道士元淳

　　第七十九卷　张夫人　崔仲容　女郎张琰　女郎崔公达　女郎宋若昭　女郎宋若荀　女郎田娥　女郎刘云　薛涛　女郎葛鸦儿　女郎张文姬　鲍君徽　女郎张窈窕　倡妓常浩　女郎蒋蕴　女郎刘媛　廉氏　彭伉妻　程长文　尼海印　孙氏　莺莺　非烟　徐月英

　　第八十卷　河北士人　不知名　仆　新罗主　杨奇鲲　不知名　权龙褒

　　第八十一卷　毛仙翁赠行诗
序

　　唐人以诗名家，姓氏著于后世，殆不满百，其余仅有闻焉，一时名辈，灭没失传，盖不可胜数。敏夫闲居，寻访三百年间文集、杂说、传记、遗史、碑志、石刻，下至一联一句，传诵口耳，悉搜采缮录；间捧宦牒，周游四方，名山胜地，残篇遗墨，未尝弃去。老矣无所用心，取自唐初首尾，编次姓氏可纪，近一千一百五十家；篇什之外，其人可考，即略纪大节，庶读其诗，知其人。所恨家贫缺简籍，地僻罕闻见，聊据所得，先成八十一卷，目曰《唐诗纪事》云。灌园居士临邛计敏夫有功叙。

　　庆元辛酉，禧从大谏傅公游于凌云，邂逅灌园季子次阳总干，盖禧戊午类试坐主也。因得是书，立命数十吏传录，其间不能无鲁鱼亥豕之误，翻阅累年，手自雠校，十是正其七八，余则传疑，不敢妄加损也。夫文章与时高下，而诗发于情，帝王盛时采之，以观民风，在治忽。春秋之时，赵孟请赋诗以观郑七子之志，季札请观乐以知列国之风。世之君子，欲观唐三百年文章人物风俗之污隆邪正，则是书不为无助。乃锓之怀安郡斋，与世共之。嘉定甲申怀安假守王禧庆长书。
　
卷一

　　太宗　高宗　中宗

　　太宗

　　《帝京篇》序云：“余以万机之暇，游息艺文，观列代之皇王，考当时之行事。轩、昊、舜、禹之上，信无间然矣；至于秦皇、周穆、汉武、魏明，峻宇雕墙，穷侈极丽，征税殚于宇宙，辙迹遍于天下，九域无以称其求，江海不能赡其欲，覆亡颠沛，不亦宜乎。余追踪百王之末，驰心千载之下，慷慨怀古，想彼哲人，庶以尧、舜之风，荡秦、汉之弊，用咸英之曲，变烂漫之音，求之人情，不为难矣。故观文教于六经，阅武功于七德，台榭取其避燥湿，金石尚其谐人神，皆节之于中和，不系之于淫放。故沟洫可悦，何必江海之滨乎；麟阁可玩，何必山陵之间乎；忠良可接，何必海上神仙乎；丰镐可游，何必瑶池之上乎！释实求华，以人从欲，乱于大道，君子耻之。故述《帝京篇》，以明雅志云尔。”诗云：“秦川惟帝宅，函谷壮皇居。绮殿千寻起，离宫百雉余。连甍遥接汉，飞观迥凌虚。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其一。“岩廊罢机务，崇文聊驻辇。玉匣启龙图，金绳披凤篆。韦编断仍续，缥帙舒还卷。对此乃淹留，欹案观坟典。”其二。“移步出词林，停舆欣载宴。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惊雁落虚弦，啼猿悲急箭。阅赏诚多矣，于兹乃忘倦。”其三。“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急管韵朱弦，长歌凝白雪。威凤肃来下，玄鹤分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方可悦。”其四。“芳辰追逸趣，禁苑信多奇。桥形通汉上，峰势接云危。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何如肆辙迹，万里赏瑶池。”其五。“飞盖去芳园，兰桡游翠渚。萍间日彩乱，荷处香风举。桂楫满中川，弦歌振长屿。岂独汾河曲，方为欢宴所。”其六。“日落双阙昏，回舆九重暮。长烟散初碧，皎月澄轻素。褰幌玩琴书，开轩引云雾。银汉耿层阁，清风摇玉树。”其七。“欢乐难再遇，芳晨良可惜。玉酒溢云罍，兰肴陈绮席。千钟合尧禹，百兽谐金石。得志重寸阴，忘怀轻尺璧。”其八。“建章欢赏夕，二八尽妖妍。罗绮昭阳殿，芬芳玳瑁筵。佩移星正动，扇掩月初圆。无劳上玄圃，即此对神仙。”其九。“以兹游观极，悠然独长想。披卷览前踪，抚躬寻既往。望古茅茨约，瞻今兰殿广。入道虑高危，虚心诫盈荡。奉天竭诚敬，临民思惠养。纳善察忠谏，明科慎刑赏。六五诚难继，四三非易仰。庶待淳化敷，方嗣云亭响。”其十。帝制《帝京篇》，命李百药并作。既上，诏曰：“卿何身老而才之壮，齿宿而意之新乎？”

　　《正月临朝》云：“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百蛮奉遐书，万国朝未央。虽无舜禹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赫奕俨冠盖，纷纶盛服章。羽旌飞驰道，钟鼓震修廊。组练晖霞色，霜戟照朝光。晨宵怀至理，终愧抚遐荒。”

　　《秋日垂清光赐房元龄诗》曰：“秋露凝高堂，朝光上翠微。参差丽双阙，照耀满重闱。仙驭随轮转，灵乌带影飞。临波无定彩，入隙有圆晖。还当葵藿志，倾叶自相依。”

　　《赋得白日傍西山诗》曰：“红轮不暂驻，乌飞岂复停。岑霞渐渐落，溪阴寸寸生。藿叶随光转，葵心逐照倾。晚烟含树色，栖鸟杂流声。”

　　《赋得花庭雾诗》云：“兰气已薰宫，新蕊半妆丛。色含轻重雾，香引去来风。拂树浓舒碧，萦花薄蔽红。还当杂行雨，仿佛隐遥空。”

　　《咏小山诗》云：“近谷交萦蕊，遥峰对出莲。径细无全磴，松小未含烟。”

　　《弱柳鸣秋蝉诗》云：“散影玉阶柳，含翠隐鸣蝉。微形藏叶里，乱响出风前。”

　　《早雁出云鸣诗》云：“初秋玉露清，早雁出云鸣。隔云时乱影，因风乍含声。”

　　《秋日翠微宫诗》曰：“秋光凝翠岭，凉吹肃离宫。荷疏一盖缺，树冷半帷空。侧阵移鸿影，圆花钉菊丛。摅怀俗尘外，高眺白云中。”

　　《春日望海诗》云：“披襟眺沧海，凭轼玩春芳。积流横地轴，疏派引天潢。仙气凝三岭，和风散八荒。拂晓云布色，穿浪日舒光。照岸花分彩，迷云雁断行。怀卑运深广，持满守灵长。有形非易测，无源讵可量？洪涛经变野，翠岛屡成桑。之罘思汉帝，碣石想秦皇。霓裳非本意，端拱且图王。”

　　《召侍臣赐宴守岁》云：“四时运灰琯，一夕变冬春。送寒余雪尽，迎岁早梅新。”

　　《洛水》云：“春搜驰骏骨，总辔俯长河。霞处流萦锦，风前漾卷罗。水花翻照树，堤兰倒插波。岂必汾阴曲，秋云发棹歌。”

　　《冬日临昆明池诗》云：“石鲸分玉溜，劫烬隐平沙。柳影冰无叶，梅心冻有花。寒野凝朝露，霜天散夕霞。欢情犹未极，落景遽西斜。”

　　《赋得浮桥诗》云：“岸曲非千里，桥斜异九星。暂低逢辇度，还高值浪惊。水摇文鹢动，缆转锦花萦。远近随轮影，轻重应人行。”

　　《入潼关诗》云：“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霜峰直临道，冰河曲绕城。古木参差影，寒猿断续声。冠盖往来合，风尘朝夕惊。高谈先马渡，伪晓预鸡鸣。弃繻怀远志，封泥负壮情。别有真人气，安知名不名。”

　　《春日玄武门宴群臣诗》云：“韶光开令序，淑气动芳年。驻辇华林侧，高宴柏梁前。紫庭文佩满，丹墀衮绂连。九夷簉瑶席，五狄列琼筵。娱宾歌湛露，广乐奏钧天。盈樽浮绿醑，雅曲韵朱弦。粤余君万国，还惭抚八埏。庶几保正固，虚己厉求贤。”

　　又《置酒坐飞阁诗》云：“高轩临碧渚，飞檐迥驾空。余花攒漏槛，残柳散雕栊。岸菊初含蕊，园梨始带红。却虑昆山暗，不共尽杯中。”

　　《冬宵各为四韵诗》云：“雕宫静龙漏，绮阁宴公侯。珠帘烛焰动，绣柱月光浮。尘起将歌发，风停与管遒。琼池任多士，端扆竟何忧。”

　　《尚书诗》云：“崇文时驻步，东观还停辇。辍膳玩三坟，辉灯披五典。寒心睹肉林，飞目看沉湎。纵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灭身资累恶，成名犹积善。既承百王末，战兢随岁转。”

　　《咏司马彪续汉志诗》云：“二仪初创象，三才乃分位。非惟树司牧，固亦垂文字。绵代更膺期，芳图无辍记。炎汉承君道，英谟纂神器。潜龙既可跃，逵兔奚难致。前史殚妙词，后昆沉雅思。书言扬盛迹，补阙兴洪志。川谷犹旧涂，郡国开新意。梅山未觉圬，榖水谁云异。车服随名表，文物因时置。凤戟翼康衢，銮舆总柔辔。清浊必能澄，洪纤幸无弃。观仪不失序，遵礼方由事。政宣竹律和，时平玉条备。文囿雕奇彩，艺门蕴深致。云飞星共流，风扬月兼至。类禋遵令典，坛壝资良地。五胜竟无违，百司诚有庇。我皇承暇景，谈丛引众秘。讨论穷义府，看核披经笥。大辩良难仰，小学终先匮。闻道谅知荣，含毫孰忘愧。”

　　《出猎诗》云：“楚王云梦泽，汉帝长杨宫。若时因农暇，阅武出轘嵩。三驱陈锐卒，七萃列材雄。寒野霜氛白，平原烧火红。雕戈夏服箭，羽骑绿沉弓。怖兽潜幽壑，惊禽散翠空。长烟晦落景，灌木偃严风。所为除民瘼，非是悦林丛。”

　　《冬狩诗》云：“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霜浓凝广隰，冰厚结清流。金鞍移上苑，玉勒骋平畴。旌旗四望合，罝罗一面求。楚踣争兕殪，秦亡解鹿愁。兽忙投密树，鸿惊起砾洲。骑敛原尘静，戈回岭日收。心非洛汭逸，意在渭滨游。禽荒非所乐，抚辔更招忧。”

　　《李诗》云：“玉衡流桂圃，成蹊正可寻。鹦啼绿叶外，蝶戏晚花心。丽景光朝彩，轻烟散夕阴。暂顾晖章侧，还眺灵山林。”

　　《赋得樱桃诗春为韵》云：“华林满芳景，洛阳遍阳春。朱颜含远日，翠色影长津。乔柯转娇鸟，低枝映美人。昔作园中实，今来席上珍。”

　　《春池柳诗》：“年柳变池台，隋堤曲直回。逐浪丝阴去，迎风带影来。疏枝一鸟哢，半翠几眉开。莹雪临春岸，参差间早梅。”

　　《临池柳诗》云：“岸曲丝阴聚，波移带影疏。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

　　《竹诗》云：“贞条彰曲砌，翠叶负寒霜。拂牖分寒影，临池待凤翔。”

　　《咏饭马诗》云：“骏骨饮长泾，奔流洒络缨。细纹连喷聚，乱荇绕蹄萦。水光鞍上侧，马影溜中横。翻似天池里，腾波龙种生。”

　　帝尝作宫体诗，使虞世南赓和。世南曰：“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有所好，下必有甚。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帝曰：“朕试卿尔！”后帝为诗一篇，述古兴亡，既而叹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此诗何所示耶！”敕褚遂良即世南灵坐焚之。

　　贞观六年九月，帝幸庆善宫，帝生时故宅也。因与贵臣宴，赋诗。起居郎请平宫商，被之管弦，命曰《功成庆善乐》，使童子八佾为九功之舞，大宴会，与《破阵舞》偕奏于庭。

　　贞观二十年秋，帝幸灵州，破薛延陁。时回纥诸部遣使入贡，乞置官司。上为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公卿请勒石于灵州，从之。

　　高宗

　　《九月九日》云：“端居临玉扆，初律启金商。凤阙澄秋色，龙闱引夕凉。野静山气敛，林疏风露长。砌兰亏半影，岩桂发全香。满盖荷雕翠，圆花菊散黄。挥鞭争电烈，飞羽乱星光。柳空穿石碎，弓虚侧月张。怯猿啼落岫，惊雁断分行。斜轮低夕影，归斾拥通庄。”

　　《七夕宴玄圃》云：“羽盖飞天汉，凤驾越层峦。俱叹三秋阻，共叙一宵欢。璜亏夜月落，靥碎晓星残。谁能重操杼，纤手濯清澜。　又云：霓裳转云路，凤驾俨天潢。亏星凋夜靥，残月落朝璜。促叹今夕促，长离别后长。轻梭聊驻织，掩泪独悲伤。”

　　《过温汤诗》：“温渚停仙跸，丰郊驻晓旌。路曲回轮影，岩虚传漏声。暖溜惊湍驶，寒空碧雾轻。林黄疏叶下，野白曙霜明。眺听良无已，烟霞断续生。”

　　《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诗》云：“龙楼光曙景，鲁馆启朝扉。艳日浓妆影，低星降婺辉。玉庭浮瑞色，银榜藻祥徽。云转花萦盖，霞飘叶缀旗。雕轩回翠陌，宝驾归丹殿。鸣珠佩晓衣，镂璧轮初扇。华冠列绮筵，兰醑申芳宴。环阶凤乐陈，玳席珍羞荐。蝶舞袖香新，歌分落素尘。欢凝欢懿戚，庆叶庆初姻。暑阑炎气息，凉早吹疏蘋。方期六合泰，共赏万年春。”

　　太平公主，武后所生，后爱之倾诸女。帝择薛绍尚之，假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当时群臣刘袆之诗云：“梦梓光青陛，秾桃蔼紫宫。”元万顷云：“离元应春夕，帝子降秋期。”任奉古云：“帝子升青陛，王姬降紫宸。”郭正一云：“桂宫初服冕，兰掖早升笄。”皆纳妃出降之意也。

　　中宗

　　《立春日游苑迎春》云：“神皋福地三秦邑，玉台金阙九仙家。寒冰犹恋甘泉树，淑景催临建始花。彩蝶黄莺未歌舞，梅香柳色已矜夸。迎春正启流霞席，暂嘱曦轮勿遽斜。”

　　《九月九日幸临渭亭登高作》云：“九日正乘秋，三杯兴已周。泛桂迎樽满，吹花向酒浮。长房萸早熟，彭泽菊初收。何藉龙沙上，方得恣淹留。”得秋字。时景龙三年也。御制序云：“陶潜盈把，既浮九酝之观；毕卓持螯，须尽一生之兴。人题四韵，同赋五言，其最后成，罚之引满。”韦安石得“枝”字云：“金风飘菊蕊，玉露泫萸枝。”苏瑰得“晖”字云：“恩深答效浅，留醉奉宸晖。”李峤得“欢”字云：“令节三秋晚，重阳九日欢。”萧至忠得“余”字云：“宠极萸房遍，恩深菊酎余。”窦希玠得“明”字云：“九晨陪圣膳，万岁奉承明。”韦嗣立得“深”字云：“愿陪欢乐事，长与岁时深。”李迥秀得“风”字云：“霁云开晚日，仙藻丽秋风。”赵彦伯得“花”字云：“簮挂丹萸蕊，杯涵紫菊花。”杨廉得“亭”字云：“远日瞰秦埛，重阳坐灞亭。”岑羲得“涘”字云：“爰豫瞩秦埛，升高临灞涘。”卢藏用得“开”字云：“萸依佩里发，菊向酒边开。”李咸得“直”字云：“菊黄迎酒泛，松翠凌霜直。”阎朝隐得“筵”字云：“簮绂趋皇极，笙歌接御筵。”沈佺期得“长”字云：“臣欢重九庆，日月奉天长。”薛稷得“历”字云：“愿陪九九晨，长奉千千历。”苏颋得“时”字云：“年数登高日，延龄命赏时。”李乂得“浓”字云：“捧箧萸香遍，称觞菊气浓。”马怀素得“酒”字云：“兰将叶布席，菊用香浮酒。”陆景初得“臣”字云：“登高识汉苑，问道侍轩臣。”韦元旦得“月”字云：“云物开千里，天行乘九月。”李适得“高”字云：“禁苑秋光入，宸游霁色高。”郑南金得“日”字云：“风起韵虞弦，云开吐尧日。”于经野得“樽”字云：“桂筵罗玉俎，菊醴溢芳樽。”卢怀慎得“还”字云：“鹤似闻琴至，人疑宴镐还。”是宴也，韦安石、苏瑰诗先成，于经野、卢怀慎最后成，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