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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藏碎金录诗话辑录
李白《庐山东林寺夜怀》诗云:“我寻青莲宇,独往谢城阙。霜清东林钟,水白虎溪月。天香生虚空,天乐鸣不歇。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湛然冥真心,旷劫断出没。”又贯体《山居》诗云:“自古浮华能几几,逝波终日去滔滔。汉王废苑生秋草,吴主荒宫入夜涛。满屋黄金机不息,一头白发气犹高。岂知知足金仙子,霞外天香满毳袍。”予因思静胜境中,当有自然清气,名曰“天香”;自然清音,名曰“天乐”。予故以所闻灵响,自为“天簧”,亦取“天籁”之义。此盖唯变所适,不可致诘也。同上
白乐天有诗云:“此身不欲全强健,全健多生人我心。”又于良史有诗云:“僻居人事少,多病道心生。”是知体中微苦,未可心情不足。同上
予似记忆李白有诗句云:“野禽啼杜宇,山蝶舞庄周。”后又见潘佑有感怀诗句云:“幽禽唤杜宇,宿蝶梦庄周。席地一樽酒,思与化元浮。但莫辜明月,何必秉烛游?”余谓才思暗合,古今无殊,不可怪也。卷六
《韩诗外传》云:“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予之所居有迎春花、桃花,因闲观之,二花多五出,亦有六七出者,百中之一尔。譬如千万人中,或有一人生六指,物理如此,不足恠庄子云枝指是也。万一有反常之事,固当无执定之理。同上
白氏集中有诗题云:“期李二十文,略王十八质。”夫不至《独宿仙游寺》,其诗云:“文略也从牵吏役,质夫何故恋嚣尘。始知解爱山中宿,千万人中无一人。”予详诗意,此犹言外境之清胜者,而更有内境之清胜者。用而拟之,别为四句诗云:“角胜劳生不足云,滥传僧语亦非真。始知解爱禅中乐,万万人中无一人。”同上
白乐天有诗云:“心不择时适,足不拣地安。穷通与远近,一贯无两端。”予爱其语,因而拟之,别为四句,以述己意云:“心不择时息,书不择时观。达理意无碍,豁如天地宽。”同上
白氏集中有诗题云《题赠定光上人》,其诗云:“二十身出家,四十心离尘。得径入大道,乘此不退轮。一坐十五年,林下秋复春。春花与秋气,不感无情人。我来如有悟,潜以心照身。误落闻见中,忧喜伤形神。安得遗耳目,冥然反天真。”予爱此诗,因而别作七言八句,述己意云:“孟子四十心不动,定光四十心离尘。我到明年加一倍,如何此际尚因循。已喜自逃名宦网,犹患长随造化钧。记得前贤有诗句,祖师元是世间人。”同上
江南才子潘佑有词句云:“凝神入混沌。”浙中诗僧贯休有词句云:“融神出空寂。”予爱其语,该涉道释凝融出入之理,因而采取,相合书之。同上
唐醉吟先生有诗断句云:“归去卧云人,谋身计非误。”又有诗断句云:“回首语秋光,东来应不错。”人谓先生率尔成章,予谓先生的然有理。同上
太宗朝端拱年,予偶与进士刘安国同舟出京师。安国酷爱庾信《哀江南赋》,是时凌晨舟行,高声诵之,自言每诵此赋,虽日旰未食而不饥。予亦素曾披览,美其雄富,晚岁之学,志趣高邈,因追思安国好此赋者,以其词气鼓动,快哉惬心而已矣。不知前贤评品有云:南朝徐庾体乃是风雅之变,而流宕之胜者也。昔予方壮,乐游文苑之洪丽,今老矣,唯于微言妙道,回向深切。文章中有白乐天《求玄珠赋》、高迈《长明灯颂》、一宿《觉证道歌》,每一读诵,非但忘饥,有如食其品膳,侑以国乐,比较安国所好类乎。野人美芹,以为至味也。同上
白乐天诗云:“昨日制书临郡县,不该愚谷醉乡人。”予谓此语,自述其情,而于愚谷醉乡,理有未尽,因而别作二十字,推演其意云:“貌愚愚谷邃,道醉醉乡春。愚醉无迷谬,伊予意又新。”同上
每览前辈词章,予心惬当者,必采而书之。有句云:“凝神入混沌。”予以为学道之初,从宴息也。又有句云:“融神出空寂。”予以为学道之成,得自在也。枚卜同人,未遇知者。同上
李白《庐山东林寺夜怀》诗有句云:“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发。”潘佑《独坐》诗有句云:“凝神入混茫,万法成虚空。”予爱二才子吐辞精敏之力等,入道深密之状同,合而书之,聊资己用。卷七
东晋庾阐尝为零陵太守,有《游衡山》诗云:“北眺衡山道,南瞻五岭末。寂坐抱虚恬,运目情四豁。翔虬凌九霄,陆鳞困濡沬。末体江湖游,安识南溟阔。”予览此诗,因见古人之意,怀虚静之趣,以乐其内;赏清旷之境,以奖其外。予爱而书之,抑亦自得。同上
予常爱唐贤白乐天有诗句云:“未得无生心,白头亦为天。”及看韵对第四,有说宋萧惠开尝为益州刺史,有所取求而不得,遂诬告其人讪毁朝政,先戮而后奏,孝武称快。及明帝即位,惠开同四方反叛,后虽归顺,负舋不得志。每谓人曰:“人生不得行胸臆,虽百岁犹为夭。”未几,发病欧血,吐物如肺肝而死。因详白、萧二人之言,各叹人生心无所得,虽寿亦为夭,而善恶智愚,相背绝远,何啻霄壤之殊也。同上
唐白乐天诗云:“自学坐禅休服药,从他时复病沉沉。我身不欲全强健,强健多生人我心。”予尝拟之,别作诗云:“自学养恬休用智,从他名迹日衰微。我身不欲全高贵,高贵多乘祸败机。”同上
白乐天有诗句云:“恬然不动处,虚白在胸中。”予因拟之,别作二句云:“昭然不昧处,灵照在胸中。”白公之诗言定也,予之诗言慧也。同上
白乐天有诗云:“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予因拟之,别为二句曰:“已共身心要约定,险艰情伪不伤嗟。”白公所云,知天均不定之大,常也;予之所云,知世缘本妄之大,常也。同上
杜荀鹤《春感》诗云:“浮生七十今三十,已是人间半世人。”予因拟之而作赋云:“浮生七十今逾九,已是超群越世人。”同上
诗云:“不忮不求。”《易》云“无咎无誉。”是吾心也。同上
予览杜牧诗《和州绝句》云:“江湖醉度十年春,牛渚山边六问津。历阳前事知虚实,高位纷纷见陷人。”予因别作一句偏对,末句所得者三,其一云:“妄缘扰扰知萦已。”又云:“宴居寂寂堪修道。”又一云:“明心了了思超世。”夫如是,则老生之志,非昏乱也。同上
予因泛览诸书,又得三种之师。《尚书》云:“主善为师。”夫宏达之士,不当止学一先生之言,凡有一善,皆能师之,则其智广矣。又《列子》云:“子列子师壸丘子。”林注云:“日损之师。”《老子》云:“为道日损。”夫人若能知非改过,日思减损,有去非之善,居无过之地,乃几于道也。又唐贤白乐天有诗云:“澹然无他念,虚静是吾师。”《庄子》云:“唯道集虚。”《老子》云:“归根曰静。”夫人若能虚静其心,则于道最为亲切。此三种理有浅深,俱为入道之门,故予采而师之。卷八
予记得齐已诗句云:“心清槛底潇湘月,骨冷禅中太华秋。”又记得似是陈陶诗句云:“高僧示我真隐心,月在中峰葛洪井。”予爱诵之,令人气格爽拔。同上
前辈有诗句云:“两轮日月般兴废,一合乾坤夹是非。”有以见是非之颇多也。如此今人著文,褒贬古人,以为论有以见是非之有余也。又如此故庄生之书,以环中之空为道枢,释氏之书以心言路绝,名曰不可思议。解脱真学之士,若不到此,则其言意未有休歇之地。同上
前辈有诗云:“尘海茫茫万古深,是非波浪至于今。其中名利为香饵,钓尽人间不了心。”又有诗句云:“举世尽遭名利染,何人不带是非行。”因知名利之生是非,如形声之有影响,古今皆然。若有天赋至奇,大士豁然而悟理,挺然而抗志,跃出此四者之域,特立独行于妙妙之道者,吾当尊之曰“大人先生”。卷九
唐贤白乐天有诗句云:“济世才无取,谋身道不周。应须共心语,万事一时休。”予自引年退处,绝无交游,约已趣向,因而拟象其句,增多其意而书之云:“应须共心语、共书语、共道语。”昔晋阮瞻,时人谓之“三语掾”,予今自目之曰“三语翁”。其三语名则略同,而理全异耳。名僧贯休有诗断句云:“岂知知足金仙子,霞外天香满毳袍。”予因拟之,自述所得,别成二句云:“岂知习静知常子,尘外天声满耳根。”同上
白公名居易,盖取《礼记中庸》篇云:“君子居易以俟命。”字乐天,又取《周易系辞》云:“乐天知命故不忧。”予观公之事迹,可谓名行相副矣。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集中有诗云:“朝见日上天,暮见日入地。不觉明镜中,忽年三十四。勿言身未老,冉冉行将至。白发虽未生,朱颜已先悴。”又云:“贫贱非不恶,道在何足避。富贵非不爱,时来当自致。所以达人心,外物不能累。”噫,公年方壮而作是诗,予今年八十,比公赋此诗章之年,已加一倍,更余一纪矣,安得不如公之旷达哉!故予抗心希古,以公为师,多作道情诗,粗合公之词理尔。同上
白公有诗句云:“澄江深浅好,最爱夕阳时。”予自有所得,因而拟之,别为二句云:“耳音清亮好,最爱梦醒时。”事虽不同,而句相类也。同上
天圣八年十一月十七日,夜梦有如对于尊贵大人,令立而赋诗,口诵而成七言八句,在青字韵,止能记忆二句云:“文昭岂异天垂象,泽布还同雨洒溟。”斯大人其意未晓,凝然以思,予因即时承意,解释之云:“古诗曰:‘云根临八极,雨足洒四溟。’有此故事。”斯大人方以为然。予既寤,不复以占梦考祥为意,但悟人生性习之事,随其志趣常存耳。追思曩昔梦中所为,无非己之好尚艺文之类,未尝梦为骑射戈矛角胜之事。夫形神不接,而识想如故,则知缨情结念,善恶由己,影响因报,世世不失,旧缘也定矣。适足私喜明哲之士,固当慎其所习,为来生张本。同上
唐有名贤香山居士白公,所著章句云:“一性自了了,万缘徒纷纷。”又有名僧圭峰禅师密公所著章句云:“灵灵自觉元无物,扰扰他缘尽是空。”二人同时而词意亦同,今并书之,予所爱也。同上
诗有《大雅》《小雅》章,酒有大雅、小雅杯,夫雅士好诗酒之乐,与诸好不同,何愧于人乎。同上
白乐天为翰林学士时,有室名曰“松斋”,自题其诗云:“非老亦非少,年过三纪余。非贱亦非贵,朝登一命初。才小分易足,心宽体长舒。充肠皆美食,容膝即安居。况此松斋下,一琴数帙书。书不求甚解,琴聊以自娱。夜直入君门,晚归卧吾庐。形骸委顺动,方寸付空虚。持此将过日,自然多宴如。昏昏复默默,非智亦非愚。”又诗僧贯休有《山居》诗云:“一庵暝目在穹冥,菌枕松床藓阵青。乳鹿暗行柽径雪,瀑泉微溅石楼经。闲行不觉过天井,长啸深能动岳灵。应恐无人知此意,非凡非圣独惺惺。”予以致政闲居,居常逍遥,因览二公诗,而知二公意。是知道同者,无隐显、无古今,遽自抽毫,合而书之。得趣钦味,逌然适悦。同上
白乐天有诗云:“沈忧竟何益,只自劳怀抱。不如放身心,冥然任天造。”予因拟之,别为四句以相对曰:“多图果何益,只自劳奔竞。不如收身心,凝然成静定。”一放一收,各有归趣。卷十
古人有诗句云:“醉遇春秋社,闲因雨雪天。”唐贤白乐天闲醉俱多,故自称“闲乐公”,又称“醉吟先生”。吾自引年退居,闲乐有之矣,虽爱诗酒之美,不至耽于醉吟,而思福庆之缘,窃比尤胜。同上
人皆以即时称我者为己身,梦中亦然。一生之中,其梦无数,定以何者为我身?是以古人有作《普示道俗用心偈》云:“莫认纷纷境,唯观了了心。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又以即时所居之宇为己家,或士或庶,改卜经营不定,果以何处所居之宇为己家?又以先世相承生育之地为己乡,亦有迁移隔绝别成故里者,果以何处之地为己乡?复有舟居之民,舟中生子,其子但以舟为家,舟之往来不停,亦有改造易换其舟者,此舟中所生之子,果以何舟为家,何处为乡耶?故白乐天有自诲之词云:“无妄喜,无浪忧,此中是汝家,此中是汝乡。汝何舍此而去,自取其遑遑。”又有诗云:“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白公大达,能警觉迷妄,坚执之人也。同上
酒是禄之美者,诗为乐之心也。清圣之醇,酎风雅之高格,助道余品,何以胜此。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