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综偶评

　　少年游【一样春风，燕梁鸾户，那处得春多。】即梨花雪，桃花雨，毕竟春谁主之意。然俱从义山“莺啼花又笑，毕竟是谁春”脱出。

　　南浦【王沂孙别君南浦四句。】点化文通别赋，却又转进一层，匪夷所思。　【应有泪珠千点。】用东坡词意。

　　水龙吟以下三首，俱明隽清圆，无堆垛之习。【晓寒慵揭珠帘四句。】用徐仲雅宫词。又【叹黄州一梦，燕宫绝笔，无人解看花意。】王元之知黄州，有海棠诗，燕宫谓宣和画谱也。两首前後结句，仿佛相似，尚少变化。

　　齐天乐组织处一一工妙。【残红牧尽过雨。红当作虹。】

　　三姝媚【红缨悬翠葆三句。】正写起。【万颗燕支。】以下三层，俱是借用法。【正夜色瑛盘二句。】用魏明帝事。【荐笋同时三句。】用唐人樱笋会事。【贮满筠笼二句。】用少陵诗意。【谩想青衣初见二句。】用小说范阳卢子事。

　　良清朝【玉局歌残，金陵句绝。】东坡贺新凉词，後段单说榴花。荆公咏榴花，有“万绿丛中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句。【何须拟，蜡珠作蒂二句。】出温飞卿诗。【谁在旧家殿阁，自太真仙去，扫地春空。】温阳七圣殿绕殿石榴，皆太真所植，出洪氏杂组。【颠倒绛英满迳二句。】用昌黎诗。

　　庆春宫【纵飘零、满院杨花，犹是春前。】与竹山“纵然归近风光，又是翠阴初夏”，各有其妙。

　　扫花游不似竹山罗列许多秋声，命意与欧公一赋仿佛相似。但从旅客情怀说来，倍觉怆然。【顿惊倦旅。】主意。【但落叶满阶，唯有高树。】欧公所谓声在树间也。【想边鸿孤唳四句。】借以作波，亦如欧公赋末，用虫声唧唧也。又【剩红如扫。】来路。过变处，一线相承。【旧盟误了，又新枝嫩子，总随春老。】去路。用杜牧寻春事，入妙。

　　摸鱼儿疑失题。笔路与想路俱极尖巧，尤妙在无一点俗气，否则便类市井小儿声口矣。

　　南浦【张炎】亦空阔，亦微妙，非玉田先生不能。

　　水龙吟【记小舟夜悄，波明香远，浑不见、花开处。】何减“鲁望月晓风清”之句。

　　解连环【写不成书二句。】奇警。【暮雨相呼二句。】“暮雨相呼疾，寒塘欲下迟”，唐崔涂孤雁诗也。

　　探春【才放些晴意四句。】可谓笔如其手，手如口矣，不意於咏物题得之。

　　高阳台淡淡写来，冷冷自转，此境大不易到。

　　扫花游【嫩寒】前段结句引起下半阕。

　　渡江云【更漂流何处。】处字亦是叶韵。【长疑即见桃花面四句。】曲折如意。

　　绮罗香【甚荒沟，一片凄凉二句。】用事无迹。【後段】弹丸脱手，不足喻其圆美也。【羞见衰颜借酒二句。】比拟最切。【谩倚新妆二句。】香山诗：“醉貌如红叶，虽红不是春。”

　　清平乐【只有一枝梧叶二句。】淡语能腴，常语有致，唯玉田为然。

　　疏影人巧极而天工错，草窗亦应退三舍避之。【黄昏片月。】标出眼目。【几度背灯难折。】句中句。【窥镜蛾眉淡抹八句。】三层模写。赋而比也。

　　琐窗寒起句隐藏碧山二字，偶尔弄巧，诗家亦有此例。蝴蝶句及後黄金句，俱出李长吉诗。【怅玉笥埋云，锦衣归水。】玉笥山当在越中，俟考。锦衣出太白越中鉴古诗。【载华附识，思岩兄云：按史记太史公自序：禹穴注：石箐山一名玉笥山，又名宛委山。又按水经注，浙东城郭外，又有玉笥、竹林、云门、天柱精舍，产工疏山创基，架林裁宇。则玉笥为越中山无疑矣。】

　　西子妆【杨花点点是春心，替风前万花吹泪。】较坡公“点点是离人泪”，更觉纤新。“遥岑出寸碧”，昌黎句也。

　　南楼令【暗忆旧时歌舞地。】以下俱是追忆。】明月半床人睡觉二句。】真所谓“已凉天气未寒时”。

　　二郎神【汤恢】此作以会合与别离两层夹写。【记翠楫银塘三句。】此层尚是宽写。【燕子衔来相思字二句。】从雁足不来，又翻进一层。【香痕碧唾五句。】此层写得更切。

　　大江东去【文天祥】用东坡原韵。

　　贺新郎【李南金】罗大经云：“凄婉顿挫，不减古作者。” 【君看取落花飞絮三句。】用南史范缜语意。【恐明朝雁亦无寻处。】明朝一作明年。

　　天香【王易简烟峤收痕三句。】龙涎。【蜡杵冰尘三句。】制香。【纤痕透晓二句。】焚香。龙涎和众香焚之，能聚香，烟缕缕不散。

　　桂枝香【陈恕可记乍脱内黄。】内黄，地名，此特借用。【还是秦星夜映。】阴阳家以井鬼之分为巨蟹宫，井鬼分野属秦。【正香擘新橙。】山谷蟹诗“忍看支解对姜橙”。遗山亦有“酒边遣汝伴新橙”之句。

　　水龙吟【赵汝钠雪空水冷。】微馥。【清凉亭院。】清凉字复。结语似落套。

　　摸鱼儿【唐珏凫叶净。】字书云：“莼叶以凫葵。”【千里旧怀谁省。】千里，湖名。【但只有芳洲花与老。】与字疑讹，或是共字。

　　桂枝香【正半壳含黄四句。】出坡诗。结用蟹眼汤意，与陈作同。

　　鱼游春水【无名氏媚柳轻窣黄金缕。】缕字借叶。许多景物，皆为游子作衬，故下文直接云，佳人应怪归迟。

　　眉峰碧第二句，亦从牛给事望江怨脱来。【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似从飞卿“空阶滴到明”化出。若聂腾琼鹧鸪天结句，则又从此出蓝耳。

　　踏莎行可与后主“花明月暗”词并传。融情景于一家，固是词中三昧。若论艳词则与其多作情语，无宁多作景语，盖情语尤易流入鄙亵也。细玩自知。结语本香奁集。

　　踏青游诗中多离合诗，然与此体小异。按鲍明远集有字谜诗，此其遣意也。里字重叶。

　　鹧鸪天升平之盛，如在目前，昔人谓非想像者所能道，信然。

　　绿意【怕飞去谩绉留仙裙摺四句。】比。【喜静看，匹练秋光二句。】去路。【载华按：此首见山中白云词卷六。题下注云：乐府雅词以此首作无名氏，非。今姑从词综编录。】

　　御街行此即诗家所谓俳谐体也，佳在无一硬语、秽语。否则便类黄莺儿、月儿高声口矣。

　　西江月【芦花江上两衰翁二句。】苦语真挚。

　　眼儿媚【今宵眼底，明朝心上，後日眉头。】希文“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易安袭用之，而语较工。此则更加尖颖矣。

　　壶中天慢【李清照】此词造语固为奇俊，然未免有句无章。旧人不加评驳，殆以其妇人而恕之耶。

　　醉花阴结句亦从人与绿杨俱瘦脱出，但语意较工妙耳。

　　浣溪沙此词大旨，只是慨春色已去耳，玩第三句及结句自明。【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入燕巢泥。】眼前景物，自成佳联。

　　蝶恋花【朱淑真莫也愁人意。】意字借叶。【把酒送春春不语二句。】与“庭院深深”作後结，“妾本钱塘”作前结相似。

　　鹧鸪天【聂胜琼】风致如许，真所谓我见犹怜者也。

　　●金词

　　人月圆【吴激】花庵称其数妙凄婉，良然。然只是善于运化唐句耳。

　　琴调相思引【刘仲尹】罗敷二句，翻用陌上桑古辞。

　　满江红【元好问恨伯劳东去燕西飞。】古词：“东飞伯劳西飞燕。”

　　清平乐飞去飞来二语，可与冯延巳“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为配。结句本于真人凤栖梧。

　　迈陂塘玉田云：“雁邱双莲，立意高远。”【载华按：双莲一首见补遗末卷，依次编後。】

　　●元词

　　金人捧露盘【罗志仁更无宫女说元宗。】翻用唐句，感慨更深。

　　洞仙歌【段宏章了东风孤注。】旧人诗，有荼■〈艹縻〉孤注之语。

　　水龙吟【曾允元】开口便是梦境，以下层次极细。【凭肩後约三句。】所谓梦中无限风流事也。

　　百字令【萨都剌】用东坡韵。【鬼火高低明灭。】以上俱是触目生慨。

　　【歌舞尊前三句。】略推开。【伤心千古二句。】仍收归石城。

　　多丽【张翥後段】西湖晚景，形容曲尽。背驮明月进钱塘者，何足语此。

　　摸鱼儿【待雪夜相思三句。】订後会。【要款段随车。】马援传，乘下泽车，御款段马。【轻盈唤酒二句。】仍关合遣妾意。又蹊径与疏影一首相似。【仍独自、伴瘦影黄昏，和月窥窗纸。】有追魂摄魄手段。

　　疏影【王元章墨梅图】元章名冕，诸暨人。前段只说梅花，後段方说画梅，与满江红一阕，题折枝桃花章法正同。【微霜却护朦胧月二句。】即为画图伏案。【一夜梦云无迹。】跌起画梅。【唯有龙煤解染。】直接。

　　水龙吟【芙蓉老去妆残二句。】引起。【瘦苇黄边三句。】衬写。【几度临流送远二句。】点入送客。【船窗雨後三句。】宋人诗：“蓼花无数入船窗。”此更写得入画。【不见当年三句。】带出广陵。【但此时此处三句。】收转蓼花。又【玉人栀貌堪怜。】尤延之诗：“栀貌宁欺我辈人。”【甚女贞染就。】女贞一名蜡树。然树上收采之蜡，乃白蜡也，故曰染就。

　　陌上花【关山梦里归来，还又岁华催晚。】使归。岁暮。旧谱作六字句，亦通。今从词律。【绿笺密记多情事二句。】有怀。连上二句看来，乃见其妙。【满罗衫，是酒香痕凝处。】旧谱从香字句固谬，词律以五字为句亦未安。词纬从衫字读，余谓当从是字读，然未敢臆断，姑从词纬。【不成便没相逢日四句。】曲折如意。

　　满江红前段俱为画图作势。【丹青笔。】点清。

　　水龙吟【张埜飘飘冉冉三句。】虚。【雪茧新抽六句。】实。

　　人月圆【倪瓒】前段全用窦巩南游感兴诗语。後段则用刘禹锡石头城诗语意。【鹧鸪啼处三句。】太白越中览古绝句：“只今唯有鹧鸪啼。”

　　沁园春【邵亨贞】此二首与刘改之两阕俱工丽可喜。似此描写，亦何妨为大雅罪人。

　　燕山亭【张雨曾同谱西泠二句。】关合梅字。【君家几度尊前。】用杨德祖事。【唯醉写来禽青李。】陪衫。补遗。

　　水龙吟【胡仔】沈括体。【梦寒帐春风晓。】当作绡。【以下补人。】

　　柳梢青【罗椅】首句身字，毕竟微似趁韵。

　　莺啼序【汪元量】慨古实以伤今，当与麦秀之歌、黍离之诗并传。【嗟倦客又此凭高。】点清重过。【槛外已少佳致。】虚笼一句。【更落尽梨花三句。】只作引子，亦是衫法。【问青山三句。】领起下二段。【麦甸葵邱五句。】两层俱是所见，一下一高。【听楼头哀笳怨角。】一层是所闻。【渐夜深月满秦淮二句。】转接。两层亦是所见，一远一近。【慨商女不知兴废三句。】一层是所闻。【伤心千古二句。】略顿。【认依稀王谢旧邻里。】衣冠人物。【临春结绮三句。】宫殿妃嫔。【因思畴昔九句。】追思致乱之由。【叹人间今古真儿戏。】一句总收。【东风岁岁还来三句。】仍应转第一段。

　　曲游春【施岳】和草窗韵。前阕写游人之骈集，後阕方言游人之归去，层次历历，无不如画。【傍断桥翠绕红围，相对半篙晴色。】武林旧事所谓“小泊断桥，千舫骈聚”也。

　　摸鱼儿【李演长干路。】长干里在建邺之南，今江宁府。

　　谒金门【何光大】泛碧沉朱，即浮瓜沉李也。

　　菩萨蛮【张桂摘得野蔷薇二句。】新倩。

　　新荷叶【郑斗焕】赋题。

　　贺新郎【陈纪】稼轩作从昔人说起，此作就本事说起，合二阕观之，可以识章法之变。【铁拨鹍弦春夜永，对金钗钟乳人如玉。】唐贺怀智以鹍鸡筋作琵琶，弦用铁拨弹，故坡公有“鹍弦铁拨响如雷”之句。香山诗：“钟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

　　玉珥坠金环【赵雍】前後俱说目前情颢，只中间数语，是追叙旧时。

　　踏莎行【贺铸新无蜂蜨慕幽香二句。】身分。【常年不肯嫁东风二句。】有美人迟暮之慨。【以下补词。】

　　定风波全用唐诗沈括入律。

　　花心动【李弥逊】前段只写初秋情景，换头以下，略点入牛女事，最善避俗。

　　朝中措【朱翌旧日东篱陶令，北窗正卧义皇。】天然巧合。

　　临江仙【张元幹日高犹倦妆梳。】以上俱是追忆。

　　金缕曲【辛弃疾】通首寄慨绝远。【一番新绿。】绿字叶去，见中原音韵及唐音正。【千里潇湘葡萄涨。】坡诗：“春江绿涨蒲萄醅。”【唾花寒，唱我新翻句。】飞燕外传，姊唾染人绀袖，正似石上花唾，花字本此。【望金雀觚棱细舞。】西都赋：“上觚棱而栖金爵。”狐棱，殿阙角也。金爵，凤也。

　　西江月後叠似乎太直，然确是夜行光景。

　　清平乐【黄升】语意恻恻动人，然较之太白，则更伤矣。末二句，似从摩诘“那堪闻凤吹，门外度金舆”化出。【载华按：吉句本唐人宫词：“月明花落又黄昏。”】

　　天香【吴文英】後段俱从蜡字生发。

　　水龙吟一起便如画。【树密藏溪三句。】从山说到泉。【二十年旧梦四句。】自慨。【煮银瓶羊肠车转。】“银瓶泻汤夸第二”，东坡句。“曲几团蒲听煮汤，煎成车声绕羊肠”，山谷句。【鸿渐重来三句。】怀古。【把闲愁换与楼前晚色二句。】去路。

　　壶中天【张炎须信平生无梦到二句。】淡语入情，人不能道。又【窈窕行人韦曲。】韦曲、杜曲，皆昔时名胜之地。

　　疏影先述旧游，後说北归，於事则为顺叙，於法则为倒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