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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洁辑评
○喜迁莺令
夏竦云散绮
高华莹澈,犹以质胜,庆历间词如此。
○少年游
欧阳修阑干十二独凭春
拙处已是工处,与“金谷年年”一调又别。“千里万里,二月三月”,此数字甚不易下。
柳永参差烟树灞陵桥
屯田此调,居然胜场,不独“晓风残月”之工也。
○青门引
张先乍暖还轻冷
子野雅淡处,便凝是後来姜尧章出蓝之助。
●卷二
○南歌子
欧阳修凤髻金泥带
公老成名德,而小词当行乃尔。
苏轼山岗与歌眉歙
“十三楼”遂成故实,词家驱使字面,事实有限,如“昌蜀”则忌用也。
○南乡子
晏几道新月又如眉
小词之妙,如汉、魏五言诗,其风骨兴象,迥乎不同。苟徒求之色泽字句间,斯末矣。然入崇、宣以後,虽情事较新,而体气已薄,亦风气为之,要不可以强也。
○鹊桥仙
陆游华灯纵博
词之初起,事不出於闺帷、时序。其後有赠送、有写怀、有咏物,其途遂宽。即宋人亦各竞所长,不主一辙。而今之治词者,惟以鄙秽亵为极,抑何谬与。
○醉落魄
张先云轻柳梢
“生香真色”四字,可以移评石帚、玉田之词。
○踏莎行
秦观雾失楼台
“斜阳暮”,犹唐人“一孤舟”句法耳。升庵之论破的。
○临江仙
贺铸巧剪合欢罗胜子
南宋小词,仅能细碎,不能浑化融洽。即工到极处,只是用笔轻耳,於产人一种耀艳深华,失之远矣。读以上诸词自见。今多谓北不逮南,非笃论也。
陆游鸠雨催成新绿
以末二语不能割弃
○唐多令
刘过芦叶满汀洲
与陈去非“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并数百年来绝作,使人不复敢以花间眉目限之。
○蝶恋花
苏轼花褪残红青杏小
坡公於有韵之言,多笔走不守之憾。後半手滑,遂不能自由。少一停思,必无此矣。
晏几道醉别西楼醒不记
如小山父子及德麟辈,用事亦未常不轻,但有厚薄浓淡之分。後人一再过,不复留馀味,而古人隽永不已。
○系裙腰
张先惜霜淡照夜云天
以“怜偶”字隐语入词,亦清便可人。
○渔家傲
范仲淹塞下秋来风景异
一幅绝塞图,已包括於“长烟落日”十字中。唐人塞下诗最工、最多,不意启程是复有此奇境。
王安石平岸小桥千嶂抱
介甫在中书,有不合意,便谓何处无一碗鱼羹饭吃。审如是霜筠雪竹之地,何不早归,而必坚以新法,祸人国也。读此词末二语,可感亦可伤。
○行香子
苏轼北望平川
末语风致嫣然,便是画意。
晏几道晚绿寒红
亦不为极工,然不可废此,即词之规模。
刘过佛寺云连
贪於取巧,便是小家伎俩。然亦可知南渡以来,此道穷态极变,不可以一律论也。
○青玉案
贺铸凌波不过横塘路
工妙之至,无迹可寻,语句思路,亦在目前,而千人尤人不能凑泊。山谷云:“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其为当时称许如此。
黄公绍年年社日停钅咸线
一词中“钅咸线”字两儿,必误。然俱有作意。
○感皇恩
陆游小阁倚秋空
其人胸中有故,出语自不同。当与“酒徒一半取封候,独去作、江连渔父”合看。
○江城子
黄庭坚画堂高会酒阑珊
山谷於诗词多失之生硬,而词尤伤雅。其在当时,固以柳七、黄九并称。此词单字韵句犹较可,若再一纵笔,便恐去恶道不远。
谢逸杏花村馆酒旗风
调亦易工,但欲动荡合拍。
○千秋岁
秦观柳连沙外
“春去也”三字,要占胜。前面许多攒簇,在此牧煞,“落红尤点愁如海”,此七字衔接得力,异样出精采。
●卷三
○师师令
张先香钿宝珥
白描高手,为姜白石之前驱。
○传言玉女
晁冲之一夜东风
事真则语妙,如末二语,固知非泛拈得来。
○风入松
虞集画堂红袖倚清酣
当时以此词纤帕上相馈遗,其传诵可知。然“官烛金銮”,殊未脱俗,惟结句工绝。
○蓦山溪
黄庭坚鸳鸯翡翠
山谷於词,非其本色,且多作俚语,不止如柳七之猥亵。“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十一字精妙可思,使尽如此,吾无间然。
○千秋岁引
王安石别馆寒砧
“无奈”数语鄙俚,然首尾实是词家法门。阅北宋词,须放一线道,往往北宋人一二语,又是南渡以後丹头,故不可轻弃也。
○最高楼
程垓旧时心事
调本流宕,故後片数语近似曲子,非作者之过。
○斗百花
柳永煦色韶光明媚
匀稳工整,在柳词已是上乘。
○洞仙歌
李元膺廉纤细雨
着笔惟恐伤题,总不欲涉痕迹。咏物一派,高不能及。石帚此种亦最可法。分明都是泪。石帚促织云:“西窗又吹暗雨。”玉田春水云:“和云流出空山。”皆是过处争奇,用笔之妙,如出一手。合此数公观之,略可以悟。
○惜红衣
吴文英鹭老秋丝
看他用鬓白、溪碧、乌衣、茸红,虽小小设色字,亦必成章法,词其可轻言乎。此词误本落一寂字,遂有疑其不合者。寻常读姜词,谓客字是韵,寂字是韵,今梦窗不尔。维舟九字,以语意论之,当是一气。而姜词用故国,吴词用绣箔,国字、箔字又似是句中韵,无弗同者。去宋人已远,欲一一皆通其说,自不能不失之凿也。若“伴惹茸红”句,梦窗措语之常,无难着解耳。
○探芳信
二词[按:指此首与张炎坐清画]同韵,必皆继草窗作者,惜周词不见。词至宋末,予倡女和,人人各极其工,真乐事也。
○探春慢
姜夔衰草愁烟
求之字句,则字句未周。求之音响,而音响已远。感人之深,不能指言其处,只一唤字,上下俱动。诸葛鼠须笔,除却石军,人汉有用。
张炎列屋烘炉
白石老仙以後,只有此君与之并立。以上两词,工力悉敌,试掩姓氏观之,应不办[应作辨]孰为尧章,孰为叔夏。
○满江红
程过春欲来时
粗服乱头,却胜他周镂者。
毛开泼火初收
满江红、沁园春,词家相戒以为俗调,不宜复填。予谓有俗词无俗调。若咏物写景,非苦心人不辨,固当择调。至於即事即地高会言情,使人入耳赏心,词工足矣,虽俗调又何害焉。
○扫花游
王沂孙小庭荫碧
渐隔下杳字韵,应落二字。
○水调歌头
苏轼明月几时有
凡兴象高,即不为字面碍。此词前半,自是天仙化人之笔。惟後半“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等字,苛求者未免指此为累。然再三读去,抟扌完运动,何损其佳。少陵咏怀古迹诗云:“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未尝以风尘、天地,西南、东北等字窒塞,有伤是读之妙。诗家最上一乘,固有以神行者矣,於词何独不然。题为中秋对月怀子由,宜其怀抱俯仰,浩落如是,录坡公词若并汰此作,是无眉目矣。亦恐词家疆宇狭隘,後来作者,惟堕入纤稼一队,不可以救药也。後村二调亦极力能出脱者,取为此公嗣响,可以不孤。
○满庭芳
秦观山抹微云
词家正宗,则秦少游、周美成。然秦之去周,不止三舍。宋末诸家,皆从美成出。
周邦彦风老莺雏
“黄芦苦竹”,此作词家所常设字面,至张玉田意难忘词,犹特见之,可见当时推许大家者,自有在,决非後人以土泥、脂粉为词耳。
○天香
李彭老捣麝成尘
咏龙涎诸作,俱在影响之间,不太远者,斯取之矣。
●卷四
○长亭怨慢
姜夔渐吹尽枝头香絮
“时”字凑“不会得”三字,呆。“书郎”二句,口气不雅。“只”字疑误,“只”字唤不起“难”字。白石人工炼特至,此一二笔,容是率处。
○丁子妆慢
张炎白浪摇天
“杨花点点是春心,替风前、尤花吹泪”,此词家李长吉呕心得来,必如是,方可谓之造句。呕心之句妙在绝不伤气。此其夺胎於尧章也,其馀诸公便不能。
○声声慢
周密燕泥沾粉
有章、苏在前,自难求胜。此但以清便取臻,已是名作。
○庆清朝慢
王观调雨为酥
玉林云:“风流楚楚,词林中之佳公子也。”然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学步则非。韶美轻俊,恐一转便入流俗,故词先辨品。
○扬州慢
姜夔淮左名都
“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是唤字着力。“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是荡字着力。所谓一字得力,通首先采,非炼字不能然,炼亦未易到。
○暗香
姜夔旧时月色
落笔得“旧时月色”四字,便欲使千古作者皆出其下。咏梅嫌纯是素色,故用“红萼”字,此谓之破色笔。又恐突然,故先出“翠尊”字配之。说来甚浅,然大家亦不外此。用意之妙,总使人不觉,则烹锻之工也。美成花犯云:“人正在、空江烟浪里。”尧章云:“长记曾携手处,千压,西湖寒碧。”尧章思路,却是从美成出,而能与之埒,由於用字高,炼句密,泯其来踪去迹矣。
○庆天长慢
周邦彦条风布暖
空淡深远,较之石帚作,宁复有异。石帚专得此种笔意,遂於词家另开宗派。如“条风布暖”句,至石帚皆淘洗尽矣。然渊源相沿,固是一祖一祢也。
○珍珠帘
吴文英密沈炉暖馀烟袅
用笔拗折,不使一犹人字,虽极周嵌,复有灵气行乎其间。今之治词者,高手知师法姜、史,梦窗一种,未见有取涂涉津者,亦斯道中之广陵散也。首句从歌舞处写,次句便写入闻箫鼓者。前半赋题已竟,後只叹惋发巳[巳当作己。]意,恐忘却本意,再用“歌纨”二字略一点映,更不重犯手。宋人词布局染墨多是如此。
○玲珑四犯
姜夔叠鼓夜寒
字句与前数调异而名同。
张炎流水人家
诸作异姜词,当别是一调。其馀句法参差,多不一律,衬字亦随意可使。彼固执言词者,都无是处。
○陌上花
张翥关山梦里归来
元词,张仲举为工,然无刻入之句。
○琐窗寒
张炎乱雨敲春
此春雨也,熨贴流转乃尔。前结十三字,皆单字领下十二字。作五四四句法,此破作七六句,未尝不可讽咏,恐执谱者必废是词矣。
○绕佛阁
周邦彦暗尘四敛
一刻吴文英。玩其笔意,亦颇似梦窗。然“望中迤逦”、“浪春灯”,则多属美成本色语。
○万年欢
史达祖两袖梅风
如此词起结,始当得“生新”二字。
○高阳台
蒋捷苑转怜香
前後结三字句,或韵或不韵。後段起句,或七字或六字。六字者用韵,七字多不韵。若执一而论,将何去何从。意者宫调不当凌杂,而字句或可参差。今既已不被管弦,徒就字句以绳,词虽自诧有独得之解,吾未敢以为合也。
○东风第一枝
史达祖草脚愁苏
史之逊姜,有一二欠自然处。雕镂有痕,未免伤雅,短处正不必为古人曲护。意欲灵动,不欲晦涩。语欲稳秀,不欲纤佻。人工胜则天趣减,梅、梦窗自不能不让白石出一头地。
○解语花
周密晴丝ア
前段“得”字韵七字句,美成作上三下四,草窗作上四下三。後段“的”字韵九字句,美成作上五下四,草窗作上四下五。结句“立”字韵,美成破作三句,则三、四、五,草窗作两句,则七字、五字。此类不可胜举。虚心折衷自见,无用俗说之纷纷也。
张炎行歌趁月
玉田此调,与美成一一吻合。前段“蕊枝娇小”,後段“旧愁空杳”,与美成“桂华流瓦”、“钿车罗帕”,似皆是用韵。前後人亦有确定不移者。但在今日,惟主词工,不得遂因此而废彼耳。
○念奴娇
苏轼大江东去
坡公才高思敏,有韵之言多缘手而就,不暇琢磨。此词脍炙千古,点检将来,不无字句小疵,然不失为大家。词综从容斋随笔改本,以“周郎”、“公瑾”伤重,“浪声沉”较“淘尽”为雅。予谓“浪淘”字虽粗,然“声沉”之下不能接“千古风流人物”六字。盖此句之意全属“尽”字,不在“淘”、“沉”二字分别,至於赤壁之役,应属“周郎”,“孙吴”二字反失之泛。惟“了”字上下皆不属,应是凑字。“谈笑”句甚率,其他句法伸缩,前人已经备论。此仍从旧本。正欲其瑕瑜不掩,无失此公本来面目耳。
○湘月
张炎行行且止
字数平仄同,而调名各异。且白石创之,玉田效之,必非无谓。然今之言调者虽好生枝节,对此茫然,亦无说以处,不得不强比而同之,於是湘月之谱仍是念奴娇,大堪失笑。故予谓不当以四声平仄言词者,此是其明证也。魏晋以前,无有四声,而汉之乐府自若,未闻其时协律者,鲜所依据也。故平仄一法,仅可为律诗言耳。至於词、曲,当论开阖、敛舒、抑扬、高下,一字之音,辨析入微,决非四声平仄可尽。犹见里中一前辈,以传奇擅长,妙娴音律,每填一曲竟,必使老优展转歌之。若歌者云有未协,不惮屡易,必求其妥。作曲之时,何尝不照平仄填定,一入歌喉,辄有不宜,盖以字有阴阳清浊,非四声所能该括。故上声一字不合,易十数上声字,有一合者。去声一字不合,易十数去声字,有一合者。即今昆曲可通於宋词,岂得以依声填字,便云毫发无憾乎。宋词久不谈宫调,既已失考,今之作者,取其长短淋漓、曲折尽致,小有出入,无损其佳。汤临川云:“此案头之书,非台上之观。”传奇且持此论,况於词调去宋数百年,彼此同一不知,何必曲为之说。前此任意游移者,固为茫昧,近日以四声立谱者,尤属妄愚。彼自诧为精严,吾正笑其浅鄙。既历诋古人,尽扫时贤,皆谓之不合调,不知彼所自谓合调者,果能悉入歌喉,一一指陈其宫调乎。因白石湘月词,聊发此意,作者当无堕谱家云雾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