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女

金花女

明万历刊金花女戏文校理序

吴守礼着

刘永攻书
【引】
（生上）庆赏明时，人物秀气。丽日融和，景色新。处处弦声歌唱饮，官民同享太平世，论人生，须当竭力劳心，早遂凌云去。
世态升平人安居，有田不耕仓廪虚；富贵皆从勤苦得，男儿须读五车书。念：小生姓刘名永，祖居清州韩岗之阳。簪缨名门，乃中山靖王之后。世代清白，诗书传香。抱志经史，窃比宋王之才。寒窗独守，未遂桃夭之庆。幸逢圣世，明经取士。我不免将五经诗书，用心熟诵，以待魁选。荣亲裕后，岂不美哉？
【锦堂月】
诗书全备，专心致志。说破圣贤经旨。欲知穷通，出处考究名义。看明文理，体认主意，不可清记。句句字字皆精晓，功名唾手定有期。
看起只五经书来，以书经则有虞夏商周，政治可纪；诗经则有国风雅颂，性情可纪；是诗书二卷，乃人君修齐治平之本，纲常伦理之要。再观孟子则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则伦理之中又当以夫妇为重。既有夫妇，然后有君臣、父子、兄弟、朋友。是夫妇者，乃人道首务。我之志，亦先宜择配，以成光前裕后之欢。倘有教家贤德之女，求为良偶，多少是好。
【平调】
富贵前生排定，只宽心守待，从天分寄婚姻宜当早遂成，继祖承宗胜过求名。卜学梁鸿配，合得许孟光受聘。若无室家庆会，纵中三元亦何益∮不免将史记来看一下。
【引】
（薛秀上）几时不曾到刘家，近前只去说平生。
白日莫闲过，青春不再来。学生，姓薛名英，自细与刘永结交，情意颇厚。自只札时不曾相见。来到只处正是。不免叫一声，刘兄在厝那不？
（生）是谁？我待来。
（薛）刘兄拜揖，
（生）夭是薛兄，请坐。老兄：一向久违，今旦值处来？
（薛）久违朱门下，悬挂在心头；一日君不见，三秋怨落后。自只札时不曾相见，想兄才学进德，不用弟之叮咛。今有一事，为兄三思，不知尊意如何？
（生）兄，我自幼共尔同窗结义，但有指教，弟敢不从命？
（薛）待弟告来。
学生愚见识破道理，读书本为求名光显门闾。日月如梭，催赶少年。婚姻一事，合当致意。曾记得彩楼佳会，亦有荆钗事志。桃夭结发，不通失时。孝思祖先，垂裕后裔。
（生白）感谢老兄美意，弟亦正有只念。
自怨我命不利，遭逢郁抑，苦其心志。清白家计，操守节义，不得双亲俱庆，又无联芳棠棣。终日闷想，徒然叹气。便做蓝桥有路，?再得?泮会期。幸蒙尊兄竭力扶持。
（薛）我有一姓金朋友，有一小妹；年当十八，未曾收人聘定。我不免为兄，近前来去，求伊一下。
（生）感蒙老兄美意，恐畏伊人嫌赧贫薄。
（薛）兄，不是只说。伊都亦是通家，闻兄才学，想必亦肯。
（生）向生，起动老兄。值时讨消息。
（薛）我择二月十五上吉日，去求伊；就来回兄消息。
（生）烦劳老兄，容日叩谢。
（同白）婚姻大事志，月老赤绳系；
（生）只去问消息，明日再相见。（并下）

兄嫂教妹
【引】
（兄）日上扶桑万里红，又是人间一日忙；家居村落无活计，教子读书兼治田。
春来花中蝶满枝，万紫千红物色鲜；光阴似箭催人老，兔走乌飞趱少年．学生姓金，名章，祖居南山。名家大族，世代攻书乐业。且喜：男婚女嫁，尽都完全。只有一小妹，金花女，自细爹妈早世，是我兄、嫂养成。年当十八，未有「处」好。不免叫出老妻出来，斟酌□里一下。??间子请出阿妈来！
（婆）治家业计有扎时，百般迭聂伶俐；夫妻团圆家富贵，男婚女嫁都齐备。
阿妈到来。
（婆）阿爹叫我出来，有乜事分付？
（公）阿妈一值请你出来，别无乜事。有几句话，叮咛你一下。
（婆）是乜话？
（公）阿妈，请喜：赧今旦，男婚女嫁尽都完全。门面诸事，都亲像人。只个亦是你内佐之功。今旦有尔姑子，金花女；从少爹妈早世。感谢牵叫扶持，幸得年当十八，未有处好。望尔教示，然后好做人媳妇。
（婆）你个阿爹，咀话好笑。
（公）阿妈，障年呾？
（婆）你一个小妹，未曾呾着，??口相我共骂。甲我障年教伊∮
（公）元来正是障年。向生勿恼，待我叫出来，当你面分付：当你面分付：伊日后不忤逆尔。阿妈请坐。??间子，请您阿娘出来。（内白）
【引】
（旦）听见兄、嫂叫一声，放丢针线因时行；不知乜事来牵绊，心头欢喜又半惊。
（旦）兄嫂万福。
（公）小妹到来。
（旦）兄、嫂叫我出来，有乜指教？
（公）一值请你出来别无乜事，只要尔早晚听恁阿嫂教示。
（公）小妹听我说起，饲你障大，将近冠笄。家中诸事，用心学理。要识进退轻重，好怯尊卑。爹妈早世，兄、嫂扶持，有话当听从伊教示。虽无乳哺洪恩，亦有劬劳情义。勿得粗率，乞人存耻。
（公）你嫂，你亦呾乞伊听。
（婆）嫂今说乞姑听，同少共你受尽惊营。恐畏饥寒，失缺，夜昏早起抱行；关心关防，腹疾头痛。情分虽是姑嫂，功恩通比母子。要你做人，世上传名。针线用心理，家事当学目?宁；昔掠你嫂话呾不耳?呈。
（公）小妹你嫂只话，都是要你好。诸事当从伊教示，莫得忤逆。
（旦）阿兄，只个我晓得。
告禀兄、嫂得知。自幼饲我恩同山海。爹妈早世，幼如孩，幸蒙兄、嫂相牵待，百般累你；万事托赖。同胞骨肉，恶比?艮个。古人一饭思报，敢不知恩知爱。厚德厚恩，百世报来。
（婆）阿姑！那爱你会做人，有乜心肠要你报德∮

薛秀求婚
（薛秀才）
【平调】
今旦是仲春，桃李闹纷纷。不?求?泮士，来做赤绳君。
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事。我昨戊日为刘兄亲事，不免近前来去求伊。来到只处就是，不知金兄在厝那不。金先生在厝那不？
（丑）先生不在厝，弟子一个在只。你都戴方巾，那不知是君子不？阮阿爹共我呾不在处。你那处，我叫阮阿爹。请了，阿爹许外一个君子，来寻你呾话。说叫是：薛秀才，来寻你。呾一句好话，并送一个状元，来乞报秀才。
（外）是吗，侍我来。夭是薛兄在许，请入内。失迎，请坐。讨茶食。老兄一向久别，今旦贵步到寒家，有乜事？请教。
（薛）金兄，我有一朋友所托，专来问令妹亲事。
（外）感谢厚意，是值处？
（薛）韩江刘家。
（外）正是刘秀才。只人我亦共伊久接。但未知其来历。
【桂枝香】
（薛）论伊门第，斯文诗礼。祖代东山基址，流派宗支名气。靖王之裔，阀阅相济。
（外）不知只人若多年记，并文才何知？
（末）宋玉才调，潘安少年，魁伟冠世。
论家资，学生不敢虚夸；论才学，日后决不误了大地位。
青云折桂不让手，鳌头独步占丹墀。
（外）感谢老兄美意。只畏学生家寒，不敢共伊匹配。
（末）老兄嘪惑过谦，正是鞋袜相踏。
（外）兄，不是小弟过谦。今世事，亦极恶。
承蒙尊意，听我禀起。婚姻亦是大事不通苟且一时。终日淹滞苟且，百年苦气。
（末）家资落薄不误令妹。
（外）不图石崇家计，只要文艺精制，便是伉俪。若是王谢相当，秦楼晋约遂佳期。
（末）老兄尊意何如？倘那允诺，令妹年月，赐乞学生，去回消息。
（外）老兄，舍妹年月，自小不曾轻许放出。今旦，感谢老兄到只，况刘秀才亦是聪明才子。我亦不图伊家资，只望日后地位，决不误我小妹；我不免将年月乞兄去。
（末）感谢。
（外）向生，兄请坐。学生去书房内，就写出来。
（末）蒙兄雅意，再问聘礼之事。请教。
（外）只是我学生刮目喜，向个再不用。就是寸丝荆钗，我学生再不敢推辞。
（末）学生告回。
（外）随兄去斟酌。则管看日子就送槟榔来，免劳兄来往。
（末）流专方信做良媒，
（外）广求门楣得俊才，
（合）百年姻缘今朝合，一场好事天送来。
（外）薛兄，请了。（下）

金花挑绣
【引】
（丑）
【驻云飞】
早起正了时，打迭煮眠起，尽日听候，不敢放离。安排茶汤，收拾床共椅。想我一身，受尽人苦□，未知尾场，好怯做在年∮
叹说：世上人共生，缘何共生不共平；有人享尽千般福，有人劳碌过一生。桃香自小来乞人饲，受尽千般苦；今不知夭有乜下落，亲像人。昨茂日蒙阿妈分付我：调贴阿娘做些工夫。床椅安排便了，不免请阿娘出来挑绣一下。阿娘有请。
【引】
（旦）窗外月照花影斜，听见枝上鸟叫声。闺房静坐理针线，轻移玉步上绣厅。
绣厅清彩实清幽，风送炉香入罗袖，时光倏忽，不?次?一易过。春去不久又逢秋。自昨戊日蒙兄嫂指教我做女工，想起来不知绣是乜好。
（丑）阿娘一年四秀都有光景，不免绣春夏秋冬来看一下。
（旦）向生，捧绣???王?出来。
【望吾乡】
春天景致百花新，万物逢春尽精神。
（丑）阿娘许一对是乜物？
（旦）许个是蜂蝶。
蝶穿花，知春意，子规啼切为春深。花红柳绿，人心牵引；障般好光景，果然一刻值千金。
（丑）阿娘，绣只春景，花红柳绿即是爽利。不知夏景在生？
（旦）夏景只有莲花爽利，不免绣一鸳鸯戏莲，来看一下。
（旦）莲花出水在夏天，红白兼间实巧俐。再绣黄莺枝上啼，风摆莲叶戏鹭鸶；鸳鸯水鸭，游赏莲花池。想我障般怯命，绣伊好做乜？
（丑）阿娘，向烦愁乜事？虽是爹妈早逝，还夭有亲兄嫂扶持你。幸得年当十八，那卜对着一个好官人子，读书中举，中状元；许时就是夫人阿好。向烦愁乜事？
【前腔】
（丑）且对光阴来消遣，赧亦烦愁伊，好做乜？
（旦）梅香我想起来：从小命怯，绣着只景致，心头越酸；嘪绣伊罢。
（丑）阿娘，春夏既绣了，秋冬亦着绣一个，正见齐全。
（旦）向生，我再勉强绣二个罢。
秋景花木颜色稀，清幽时节人心悲；金风吹散成阵柳，梧桐落叶铺满地。
（丑）阿娘，许一对大球，是乜花？向生。
（旦）大是芙蓉，小是菊花。
芙蓉娇媚，菊花吐奇。障般凄凉景象，甲人??再不伤心叹气∮
（丑）阿娘，冬景做样，又绣来看一下。
（旦）冬景绣来，不亲像春景向爽利。
（丑）阿娘，待绣出来，正见齐全。
寒风冷月，霜落满地中。百样物色尽归藏。飞莺惊雪不成对，走兔独宿不成双。梅花破雪，山茶斗?斗红。想起光阴易过，一年四季莫轻放。
阿娘，嘪向烦恼，待梅香唱呾乞你听一下。
听我相劝：勿怨命苦，愁害心肠。云今正开，月正光。如花似锦。春色满园。正是桃源仙女，有日对许刘郎。长秋宝殿，金玉满堂。梅香终身，亦有靠映。
【尾声】
（旦）人生最苦双亲离，朝思暮想空无意。
（丑）百般不用人愁叹，万事好怯都由天。
（旦）海棠花开颜色红。肌骨清雅不露香；
（丑）且叹上林春富贵，莫得悲伤闷杀人。（并下）

姑嫂赏花
【引】
（丑）扎时不曾出外厅，素英木莉香满庭。
几样花开满庭中，对蜂蝶戏花丛；芙蓉虽有娇颜色，不如素英枝骨香。我只扎时，提督??间子理会田园。庭前花开，红个红，白个白，即是爽利。不免请姑子出来，同赏得桃一下。梅香请尔阿娘出来。
【引】
（旦）春风和气好天时，莺声燕语挫人耳；行出厅堂看景致，小心近前到嫂边。
阿嫂万福。
（嫂）阿姑请坐。
（旦）阿嫂有乜教示？
（嫂）我只扎时不闲。庭前花开，红白兼间，光景整齐。阿嫂请你同赏得桃一下。不知你绣有若多花了？
（旦）我绣有春夏秋冬在处，今正起头。
（嫂）向生，好唠，工夫欲精细勿得潦草。今且只处得桃一下。阿姑你看许花红叶绿，蜂蝶满枝，就共报绣个一般。
（姑嫂同唱）
【平调】
庭前花开玉交枝，白海棠上粉蝶儿。
（旦）阿嫂许一丛是乜花？我都不识。
（嫂）许是山桃。
（合唱）山桃红间白，金钱、茉莉，花落红满地。杨柳枝摇摆，惊散黄莺儿。
（旦）阿嫂，一阵风送来即是香，兰花。
木兰花香，香罗带，清平乐庆杏花天。锦堂春色，淡薄清奇。素英开谢，山花结子。对蜂蝶恋花枝。双燕子飞过金明池，露滴芭??蕉叶，轻风入松枝。四边清静，中央闹气。
（嫂）阿姑，赧只花木摆得爽利。许日头照来，花红柳绿，都亲像长春圃一般。
（合唱）恰似玉楼春阁，对许高阳台边。
（嫂）阿姑，只一样光景，有许一起无定见人，就为伊飘移一般。
（合唱）风光好景，游荡少年。且掠赧芳心守定，莫得为伊轻移。园内实好景致，菊花新茂，桂枝香味。石竹花上，喜鹊踏枝。金菊对芙蓉，牡丹兼蔷薇。小小重山，尖峰巧俐。
（旦）阿嫂，赧只石山，摆得精制，都亲像仙洞一般，夭是一个□子，身上穿红衫仔在许。
（嫂）许是菩萨洞里，红衫佛醉酒。
菩萨蛮洞红衫儿，逍遥作乐，醉倒蓬莱基。一醒千秋岁，万年欢心起，巫山一片石，驻云飞上天。
（旦）许二个是乜故事？向生。
（嫂）许是金衣公子，上西天去传经，遇着玉女，在处呾话。
（合唱）正是金衣公子，共许传言玉女相见。喜迁莺飞过鹧鸪天，夜飞鹊八声甘州啼。
（旦）阿嫂，许处夭二个羊子店在处食水在许，
（合唱）山坡羊子水底鱼儿。画堂生春色，满庭芳菲意。
（旦）阿嫂，许处夭砌一个金玉楼又祀一个是乜物佛在许？
（嫂）是观音上玉楼。
（合唱）玉楼上，赛过观音寺；绣?金殿致，睡莲花坐起。
（旦）阿嫂，
伊是天仙女子，岂比赧游耍孩儿。普天大圣作乐，??再肯轻落凡世？
（嫂）阿姑，许树上客鸟向叫，那是日到有乜好客来。
（旦）阿嫂，你且那处坐，我入来去绣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