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金莲记

　　【解三酲】念吾侪势熖倾朝。那个不脂韦媚灶。偏这生波涛翻覆招人笑。分明履尾招须料。敎他明朝整顿西湖棹。何日重登御水桥。〔合〕还堪恼。做不得怒蛙当辙。说什么白鹤鸣皋。〔程〕

　　【前腔】他自负半世英豪。那见得一腔奇抱。烂斑三寸人前掉。电光闪烁皆倾倒。管敎他早离鹤禁鸾坡上。永绝云龙风虎交。
　　〔合前王章先下程吊场〕方纔被苏轼这厮抢白了一场。好生烦恼。不免在此纳闷片时。〔坐介中净扮贾儒上〕小子唤做贾儒。一生名实不孚。拜在伊川门下。妆成道学规模。飞语伤人。舌铦似剑。匿名嫁祸。笔毒如荼。使客气借口立名抗节。受人钱甘心纳垢藏污。哭哭啼啼。假慈悲善瞒老鼠。耽耽逐逐。借声势巧胜妖狐。人人骂我做衣冠禽兽。个个识我是文物穿窬。孔子见了慌忙答礼。道我不是他的高徒。此间已是程先生门首。不免进去则个。〔相见介贾〕先生拜揖。〔程〕贾子何来。〔贾〕好笑好笑。有事特来相报。另才奸了马扁的家婆。皿次割了贝戎的田稻。恐被不讲学的笑谭。只得隐忍不吿。先生须索鸣鼓而攻。免使得罪圣门名教。〔程〕阳世虽逃显戮。阴司自有假狱。莫令苏轼闻知。又添一番耻辱。〔作顿足介〕罢罢罢。闭门不管窗前月。一任梅花自主张。〔下贾〕我先生收了这般徒弟。可也无法处治了。正是道学偷了道学婆。道学割了道学禾。道学说与道学道。道学其如道学何。

　　第八出　外谪
　　【一江风】〔坡上〕度流年。幔卷春风转。回首时光变。望乡园千里莺花。半入苍痕远。愁来掩镜看。愁来掩镜看。翻书泪未干。叹梁间又乳新来燕。
　　下官官居禁籞。职掌丝纶。颇期整顿乾坤。誓欲洗淸世界。奈奸臣久据。未拔眼前之丁。新法盛行。已剜心头之肉。昨与王介甫辈会议。片言不合。拂袖而归。吾想金马玉堂。虽然淸贵。竹篱茆舍。亦自逍遥。何须屈膝低头。效彼逢迎妾妇。只合扬眉吐气。做个慷慨丈夫。这也不在话下。前者家君弃职归山。未知在途夷险若何。又闻室人挈儿就道。未知到京早晚若何。聊翻残卷。少遣闷怀。〔王迈仆同上〕

　　【前腔】路悠然。转觉长安远。暮雨迷庭院。落花前掩袖颦眉。无耐红潮溅。春流咽玉川。春流咽玉川。宫云湿碧泉。繁花偏向瑶京艳。
　　〔仆〕此间就是府中了〔通报进见介坡〕经年远别。千里相逢。常思故国萱堂。难消岁月。料应客途荆室。备历风霜。〔王〕

　　【六犯宫词】高堂景暮。长安天远。曾问白头庭院。萱花凝翠。偏忻善饭堂前。马足淹春雨。蛾眉破晓烟。相公。我在家中呵。闲靑粉。冷翠钿。梨花门掩度芳年。春风帐裏眉谁画。永漏灯前影自怜。〔坡〕且喜迈儿稍长。曾入小学否。〔王〕儿郞头角。曾亲蠧编。晴云遥望蓬莱殿。舞翩翩。罗衫半幅。含笑向金砖。
　　题名龙榜。通籍鸾堤。顿令帏簿生光辉。眞是家门有余庆。

　　【前腔】〔坡〕名题玉署。恩传寳殿。渐觉宦情慵懒。凄凉无緖。寒窗自着琼篇。迈儿。你叔叔入朝未回。可去门首一候。〔迈〕晓得。〔下介坡〕细雨床头湿。孤云镜裏闲。我在京中呵。怀金黛。想玉鬟。旧时风味尙依然。云笼寳髻凭谁掠。月觑纱窗只自眠。佳人携手。风情转添。相逢重问巫山淡。向灯前。低言挽袖。欲试旧花砖。
　　〔迈急上〕叔叔回了。〔颍上〕万缕香烟浮碧鼎。半行珠玉染靑毫。紫薇阁下春风暖。共羡池头有凤毛。〔相见介王〕叔叔别来无恙。婆婆向自加餐。同气同登。可喜可贺。〔颍〕慈亲夏淸冬温。多承周庇。贤嫂风餐水宿。幸得康宁。殊慰鄙怀。敢忘大德。

　　【东瓯令】怜孤树。怯晚萱。万里相思各一天。白头犹喜人强健。骨肉重相见。寒灯偏觉笑声喧。杯酒醉风前。〔坡〕

　　【前腔】离千里。恋一官。杳杳家乡玉垒边。扁舟欲遂鱼虾愿。犹被鹓行绊。不知何日整归鞭。一笑出风烟。
　　〔秦急上〕君恩如草露。世事等萍沤。〔相见介〕子瞻。子由。你还不知道。圣上有旨。子瞻出守杭州。子由理刑河内。着金吾催促。卽刻出城。不许迟滞。〔坡颍〕这个俱出王安石章惇之意。就此起程去罢。夫人迈儿。过来见了姑夫。〔相见秦对坡〕二昆外调。顿兴麟凤之嗟。小弟孤淹。愿唱骊驹之曲。

　　【刘泼帽】临行休更成凄断。且宽怀各整雕鞍。飞花半逐斜阳片。赐金环。重上明光殿。〔众〕

　　【前腔】相逢不久还分散。看鸿翎两处盘桓。桃花怕滴珠如霰。翠衣斑。潦倒新亭怨。
　　〔秦〕客心何事转凄然。　　　　〔坡〕忽漫相逢是别筵。
　　〔颍〕同作逐臣君更远。　　　　〔王迈〕断肠分手各风烟。

　　第九出　闺咏
　　【风入松】〔琴上〕轻风暗透碧纱厨。正是闷人天气。双飞乳燕雕梁语。掠浪影虾须帘细。近日春山落翠。多负了赏花期。
　　〔江神子〕长堤柳絮半抟风。水溶溶。扬残红。野渡舟横。杨柳绿阴浓。望见西湖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妾身琴操是也。颇知弦管。略涉诗书。虽落秦楼楚馆之中。殊无送旧迎新之态。欲求落籍。先且杜门。前日去访朝云。看他芳心渐露。倦体难胜。今又着梦巫请我。未知有何话说。正是万点愁心随絮舞。数行血泪送春归。此间便是。不免呼唤一声。妹子何在。〔云携巫上〕

　　【玩仙灯】花染罗裙。又送韶华归去。
　　〔相见介琴〕光景如抛机上梭。初晴天气尙淸和。蛾眉不扫为谁恨。岂少楼头半斛螺。〔云〕前屈宠临。未伸报谒。秾华供眼。敢邀共陟吴山。苍翠逼人。还拟冥搜瑞石。〔琴〕愿追玉步。同觅仙踪。〔行介云〕眞好风致也。

　　【金索挂梧桐】烟萦翠草丝。云送黄梅雨。羞抹胭脂。半掠靑螺髻。登高迥眺也谩长吁。带眼惊愁褪绣襦。无端纱冷西施缕。目断琴敲司马垆。愁容易。瑶笙翠管。冷落半年余。〔合〕叹流光鸟瘦花飞。挽不住春归去。〔琴〕

　　【前腔】风檐落燕雏。水荇浮鱼戏。糁径杨花。羞杀随风起。沈香烟烬也冷金猊。睡怯新蝉系梦思。我如今谢客久了。绿阴满院淸如水。怕红烛烧窗醉似泥。愁肠碎。柘枝花帽。冷落半年余。
　　〔合前琴〕色丽靑山。百尺飞峦挂薜。春浓绿树。一羣娇鸟啼花。値此芳辰。可无佳句。〔云〕繁华节序。触景须吟。缭绕川原。登高堪赋。卿先走兔。妾愿续貂。〔各持笔赋诗介云〕

　　【锁南枝】云催雨。雾隐枝。和风扇人闲写诗。淸味落江堤。香氛满兰蕙。愁谁洗。恨莫题。笑飞花。惹人意。〔琴〕

　　【前腔】花裁障。柳织丝。春愁一腔闻鸟啼。凤蜡洒罗衣。骊珠滴鬟髻。霜毫弄。蠒纸题。怨靑山。使人殢。
　　〔云〕佳篇已就。初学愿闻。〔琴做付诗云读介〕飞絮全欺雪。残花乍入衣。春风如旧识。偏向玉阶吹。〔琴〕深惭弄斧。聊作抛砖。〔云付诗琴读介〕闲坐吴山巓。拾尽吴山翠。无耐树头莺。唤得愁心碎。此春闺之最胜者也。借妾携去细玩何如。〔云〕

　　【锦衣香】写新词愁心碎。怨东风千里翠。怕绿惨红愁。粉憔香悴。罗衣半隐残脂。春痕一缝怕有人知。巫山梦断杳无期。宫腰暂细。蔷薇偷注。空将人锁万花丛裏。〔琴〕

　　【浆水令】锁香闺慵窥蝶翅。掩重门休看蜂队。妹子。朱颜谁怨落红飞。腰纔胜露。便掠花须。〔背云〕笑他行春心动。增忧虑。闲愁一片常萦系。〔对云介〕春光去。春光去。双眉影细。知何日。知何日。是佳期。
　　〔末扮差人上〕纔向黄堂瞻画戟。又从翠馆觅笙箫。自家杭州府中一个差人便是。明日新太爷到任。须寻官妓承应。我想苏太爷最爱美人。如今亡宝巷延定巷沙皮巷丁丝巷上八街柴垜桥环翠楼并无出色的姊妹。只有琴操。才色无双。我方纔到他家。说在紫阳庵去了。不免寻他一会。呀。果然在此。〔相见介琴〕公差何来。〔差〕新太爷到任。请大姐去承应则个。〔琴〕我杜门已久了。〔差〕虽然如此。苏老爷是个风流太守。素闻大姐芳名。一定要勉强走一遭。庶不使吾辈受累。〔琴〕妾心慕已久。面会何妨。你先回去。我就来了。〔差下琴向云〕旣有官差。暂且相别。〔云〕如无俗冗。还望再来。

　　〔琴〕晴云漠漠柳毵毵。　　　　〔云〕独闭空山月影寒。
　　〔琴〕越女含情已无限。　　　　〔云〕更无人倚玉栏杆。

　　第十出　归田
　　【桃源忆故人】〔程上〕堪惊时序如飞电。又早是熏风庭院。朝夕倚门愁叹。只为长安路远。楼头遥望千山乱。何日斑衣相见。
　　良人已出京都。争奈山遥水远。老妇独居庭院。自怜影只形单。况当残春初夏之时。正値暗绿稀红之候。顿起愁緖。怎消闷怀。

　　【亭前柳】白首老风烟。解组返林泉。我孤鸾空对舞。他驷马未闻旋。〔合〕自怜。双鲤音无见。离恨难传。知甚日大刀环。
　　两儿游宦。谁娱彩服于堂前。冢妇之京。讵作羹汤于厨下。似这般桑楡景逼。怎能彀棣萼荣归。

　　【前腔】浪子滞归鞭。少妇怯红颜。他锦衣归未得。我倦眼望将穿。〔合前老携仆上〕

　　【紫苏丸】孤鞭归去程途远。早遂却烟霞心愿。空囊羞自到乡园。谁念飞云倦。
　　老夫叩阍谢职。驰驿归田。此间已是家中。进去则个。〔相见介〕拜命迟非老。休官早亦荣。〔程〕好将已往事。诉与落花风。〔老〕听我道来。

　　【二犯傍妆台】恩波曾出九重天。阶前双玉。早已奋鹏抟。老夫见机。因而勇退。二子遭谤。闻已左迁。轼儿出守临安。辙儿理刑河内。武林远谪三闾怨。河洛荒投六月寒。门前柳长迎彭泽。径裏花香筑辋川。婿女两人还在京师。奄奄弱息。瑶都暂安。不堪千里各风烟。
　　〔程〕相公鸠杖西归。幸不折腰于五斗。二子虎符南窜。谁怜翘首于一方。祸福靡常。喜悲交集。

　　【前腔】淸宵泪滴玉栏杆。何日裏白头斑袖。携手笑灯前。大儿呵。栖迟灵鹫消雄态。次儿呵。漂泊长沙怨少年。幸得老相公回来了。不闻鹓鹭长安漏。喜泛鱼虾震泽船。潇潇白发。家园暂安。余生聊寄锦江边。
　　〔老〕坐卧闲房春草深。　　　　〔程〕羞将白发对华簪。
　　〔老〕独怜京国人南窜。　　　　〔程〕日暮聊为梁甫吟。

　　第十一出　湖赏
　　【破齐阵】〔众拥坡上〕萍剑龙呼风雨。琼林兎点虹霓。千里奔驰。一官牢落。翻觉烟霞远滞。高风未掣飞鸿翅。宿雨空淹瘦马蹄。苍山一望迷。
　　五马嘶风夜入吴。天涯望断半行书。西湖西畔北山北。一片晴光照玉壶。下官挈将红粉。戾止黄堂。筑起龙堆。柳夹两湖之岸驾成虹影。桃敷百尺之桥。实为蓄泄永图。非仅游观私便。今日已完公务。此时须犒征夫。左右的。可打点舟师酒吏。以供皂盖之游。更传呼官妓乐工。爰助朱旛之兴。〔众〕领钧旨。〔下介坡〕退到私衙。谋诸内壸。夫人有请。〔王上〕

　　【鹧鸪引】寳镜羞蛾烟缕迷。琼徽冷凤露痕低。乡园千里空回盼。断送闲愁听鸟啼。
　　〔相见介坡〕身沈宦海。羞看紫绶悬腰。梦遶亲闱。无耐白云当眼。穷如有鬼。酒且无权。空期鹿遶车前。怎脱蛾投火裏。〔王〕相公素耽风月。妾身厌构雨云。欲消白首之悲。须遣绿衣之聘。〔坡〕自恨丈夫落魄。岂因女子萦心。听我道来。

　　【玉交枝】琼闺春暮。挽鲛绡云飜雨飞。又不是枝褪花残。岂重寻兰香莲步。〔王〕不要瞒我。挑灯夜半自叹吁。几回梦入桃源路。须再聘沈鱼美姿。须再聘沈鱼美姿。
　　〔坡〕风味纵浓。心情似懒。金谷虽怀红粉。文园怕听白头。〔王〕妾意已决。不必虚辞。

　　【前腔】云残月午。掩妆台靑鸾怕飞。况且只有迈儿一人。料闺中绣枕惊寒。看膝下斑衣独舞。〔坡〕虽然如此。只怕春风暗裏恨弃鱼。当垆偷写文君句。谩重寻鸾胶凤丝。谩重寻鸾胶凤丝。
　　〔仆〕远绝双鱼信。骄闻五马嘶。老爷。船只乐妓。俱已齐备。〔王〕妾身须回避者。〔下介坡做行介众〕禀老爷。已到湖边了。〔琴携乐工上〕

　　【出队子】簧调笙沸。簧调笙沸。一派娇莺唤柘枝。西湖咫尺紫云迷。十里花香上酒巵。遥看高峯。一道霏微。
　　〔琴〕官妓琴操叩头。〔众〕乐工叩头。〔坡〕就此登舟。〔做登舟介坡〕久慕芳名。得亲艳质。愧无金屋。贮此玉颜。〔琴〕老爷翰苑蜚声。素羡风流太守。贱妾平康献媚。自惭窈窕佳人。旣一笑以相逢。似三生之。契合。〔坡〕我想靑眉粉黛。总属虚花。歌扇舞裙。终无结果。在此追欢翠馆。甘为浪迹之萍。不如入侍朱门。永护长条之柳。吾恐冷落王孙车马。配成商贾鸾凰。倘悔则已迟。则图之宜早。〔琴〕老爷兴言及此。贱妾迷网顿开。卽当削发为尼。不落烟花之队。岂复描眉待客。久污淸净之根。

　　【玉交枝】秦楼滋味。最堪悲王孙梦稀。投至得貌惨鸡皮。有谁怜衣沾鹃泪。到不如抛铅碎镜衫染缁。蒲团赢得窥莲谛。还胜却东风絮飞。还胜却东风絮飞。
　　〔坡〕你旣厌风尘。我欲求佳丽。自幸玉堂贵客。恰逢金谷娇娃。如此良缘。定为夙契。俾伊弹筝进酒。共销长夜钟声。胜彼挥麈谭禅。独闭空山月影。

　　【前腔】银塘风味。岂甘心丛林自栖。谁念我桃叶无缘。幸逢卿榴裙堪系。只指望台高铜雀赋绿衣。梦惊珊枕收残涕。又何须茶毘共皈。又何须茶毘共皈。
　　〔琴〕自惭歌馆绮罗。难侍词林山斗。妾有表妹。名曰朝云。貌可闭月羞花。才擅迥纹缀锦。欲沽美玉。何吝明珠。〔坡〕高才可羡。佳制愿观。〔琴〕现有新词。敢呈台览。〔坡看诗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