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种玉记

【燕归梁后】九重新沐椒房宠。叨近侍。主恩隆。从今朝野识英雄。雷雨沛。化神龙。

〔净跪介〕公孙敖迎接大人。〔众赶介外扶净介〕兄长何必行这个礼。请进裏面坐。〔进介净〕大人新膺显爵。不才与有光荣。特来奉贺。〔外〕侍中出奉乘舆。入备顾问。卫靑方且自惭。何贺之有。〔净〕大人尊相。万里封侯。这不过小试行道耳。〔外〕今日之遇。已出望外。怎敢还有得陇望蜀的念头。

【玉芙蓉】鸾坡鹤禁中。将舜日尧天捧。戴蝉冠佩玉。帷幄从容。〔净〕你今朝且享千锺俸。他日还期万户封。〔合〕君恩重。愿边陲建功。虏名王长驱直捣幕南空。

【前腔】〔净〕你天高傍衮龙。日表依飞凤。论才推弼辅。礼合尊崇。只是卑人还要赖大人吹嘘。便是刑余未合为时用。嘘植还须借顺风。

〔合前外〕兄长的功名。都在下官身上。不必叮咛。〔净谢介〕

〔外〕受诏居淸禁。

弹冠步玉墀。

〔净〕得君轻借力。

便是运通时。

第十二出
虏骄

【破阵子】〔丑扮夷虏众上〕直捣九重宫阙。踏平万里长城。马度玉关尘障日。风递胡笳人避兵。行看大业成。

自家浑邪王是也。谋轻百战。力雄万夫。人同虎狼之形。只惟好杀。天生夷狄之性。不可相亲。今日单于欲夺中华。命俺统领大兵。杀入南朝。把都儿们。就此起兵前去。〔众喊介丑〕

【普天乐】统貔貅。申军令。整干戈。尊王命。列旌旗。列旌旗五色霞明。向中原虎斗龙争。〔合〕呀。仗神威取胜。长驱不暂停。听马前哈喇。千里血染猩猩。〔众喊行介〕

【前腔】金鼓催。如雷震。士民逃。如云奔。任狼烟。任狼烟连照西京。怎当咱破竹军声。〔合前〕

第十三出
拂券

【生查子】〔老旦丑扮女侍上〕庭院日初长。似豆靑梅小。鸟唤玉楼眠。花落家僮扫。

老娘头白渐龙钟。爱女姻缘尙未逢。只恐刘郞来采药。桃花莫把洞门封。老身俞氏。为女孩儿婚姻。朝夕挂念。春间喜得梦兆。不觉又是夏初。岁月如流。闷怀难遣。丫头。小姐在房中拈针指么。〔丑〕他这几日说身子不自在。终日在房裏睡哩。〔老旦〕这等。你请他出来。到门首散步一回。〔丑请介小旦上〕

【一江风】睡魔撩。坐起身还倒。自觉精神耗。待把锦机挑。顚倒金针。心转添烦躁。〔见介老旦〕我儿。似此天气困人。且和你到门前去闲步一回。〔旦应同行介〕闲行散郁陶。闲行散郁陶。〔丑卷帘介〕待我把这帘儿卷起了。〔合〕槐阴户外交。看行人来往知多少。〔生执拂净随上〕

【前腔】别多娇。步步萦怀抱。莫不是倩女离魂绕。这一带路甚是幽雅得紧。你看路迢遥。绿暗红稀。荒径尘喧少。〔净〕相公。天气炎热。我走得口渴了那裏寻一口茶儿吃便好。〔生〕我也口渴得紧。没有处借茶。思将渴吻消。思将渴吻消。金茎若个调。你看那一家。到有几个妇人在门首。不好去借茶。怕谒浆不似裴航巧。

〔净〕不妨事。待我过去。妈妈。我们行路辛苦。茶儿求借一瓯。〔老旦小旦见生惊介老旦顾小旦介〕孩儿。这人手执玉拂。俨然是我梦中见的面庞儿。〔小旦〕便是这等说。〔老旦〕敢怕是你的姻缘。也未可知。孩儿。你进去打点茶来。〔小旦下老旦问生介〕请问官人尊姓贵乡。〔生〕小生霍仲孺。平阳人氏。〔老旦〕到此贵干。〔生〕

【前腔】欲登朝。远上长安道。未遇空怀寳。〔老旦〕如今何往。〔生〕且还轺。养晦需时。雾隐南山豹。〔老旦〕家中有令政么。〔生〕红鸾信尙遥。〔老旦〕旣然未娶。倘或有人家要招赘。官人不知肯俯从么。〔生〕凭将快壻招。〔背介〕这妈妈的言语。似深有意于我。〔转介〕妈妈。怕难消受如花貌。

〔丑持茶上〕玉壶烹雀舌。金碗注龙团。〔老旦递茶介〕老身不瞒官人说。先夫薄有家私。止生一女。老身意欲招一快壻。故此愆期至今。数月前梦一郞君。手执玉拂。面庞酷似尊颜。说是老身的佳壻。今日相逢。可谓三生有幸。倘蒙不弃。愿缔姻盟。〔生背介〕卫氏之盟。虽不可背。前已得三星说。蓝桥重遇。今日因谒浆而起的。恰好与梦兆相符。便依从了罢。〔转介〕小生惭非齐髠。谬称曼倩。敬从慈命。暂戢归心。〔老旦〕如此是老身桑楡有靠了。今日是黄道吉日。就请掌礼的结了花烛罢。〔杂扮掌礼人照常喝介丑扶小旦上介〕

【接云鹤】谒浆仙侣遇蓝桥。乘鸾帝女下丹霄。〔生小旦照常相拜介送酒介老旦〕

【梁州序】一时奇遇。百年欢好。梦卜机缘非小。愧我寒门荆布。于归幸咏桃夭。〔生〕多感你礼陈百两。宠及迷津。将掌上珠分耀。〔背介〕何期双跨凤。弄琼箫。〔转向老旦介〕愿阿母千秋海上桃。〔合〕臻百福。成佳兆。看三星瑞彩当筵照。花烛会。称年少。

【前腔】〔小旦〕且休言鹊有鸠巢。喜相谐萝施松茑。羡风流夫壻。是画眉京兆。〔生背掩泪介〕只为难舒骥足。且寄鹪枝。勉强图欢笑。鲰生非薄幸。忘丰标。〔丑〕霍官人。为何当此喜筵。堕下泪来。〔生转介〕我偶念及三径松筠久寂寥。〔合前〕

【节节高】〔丑向老旦〕娘行识俊髦。〔向生介〕配妖娆。连枝比目那堪较。〔笑向小旦介〕你新妆巧。眉晕娇。多管心儿跳。阳台今始襄王到。〔笑向生介〕为云为雨休猜料。可怜香唾沁鲛绡。春生锦帐把花枝抱。

【尾声】〔众〕行看凤毓丹山晓。池上他年五色毛。多福多男多寿考。

罗衣锦带合欢襦。

绰约双钗明月珠。

歌入靑鸾回寳扇。

明年一曲凤将雏。

第十四出
隙中

〔末扮黄门官上〕绛绩鸡人报晓筹。尙衣方进翠云裘。九重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下官汉朝中一个黄门官的便是。昨日边报紧急。今日会集文武百官。会议退虏长策。不免在此伺候。〔小生外净丑冠带上〕

【似娘儿】烽火苦侵边。论阃外谁个威宣。〔外〕黄云万点笼萍剑。看金马风嘶。旌旗星灿。〔合〕何日靖狼烟。

〔见介末〕列位大人。边警戒严。拒虏无计。战守和三策。何者为先。圣上特命列位廷议。〔净〕据愚见。和亲为上策。〔外〕和亲怎么是上策。〔净〕

【啄木儿】嗟边境。起燧烟。只是累岁干戈未息肩。况中原食尽兵疲。那胡人锐气滔天。为今之计。除非是柏池花貌能除乱。更输金帛方塡愿。好向宫中选玉颜。

〔外〕老丞相之言差矣。中国尙自有人。何必讲盟城下。你可知道么。

【前腔】中原气。未索然。谁不欲荷戟挥戈靖九边。猛赳赳战将熊飞。烈轰轰谋士蜂攒。又何须宫中弱息成姻眷。这羞惭怎见先皇面。除非是剑劈崆峒计万全。

〔外跪介〕臣卫靑奏闻陛下。匈奴猖獗。非大创一番。丑虏必不寒心。将来蹂践不已。〔净小生丑跪介〕臣等奏闻陛下。匈奴猖獗。先帝也曾攻讨。终不能克。况如今兵疲财尽。兴师未免劳民伤财。不若和亲的便。〔外〕

【滴溜子】臣靑的。臣靑的愚衷主战。〔净〕羣臣的。羣臣的主和为便。〔合〕聚讼盈庭莫辨。陈情达圣听。伏惟独断。免使臣僚。纷纷御前。

〔末〕官裏道来。卫侍中之言。极为有理。但事势危急。暂从和议。只是公主俱已尙人。必须择良家女子。充作公主。远送和番。众官拟定了。再来奏闻。〔众起介外〕和亲之议。下官不敢与闻。正是晓随天仗入。暮惹御香归。〔先下净〕卫靑适纔阻挠和亲。我如今不若奏闻圣上。偏要把他的妹子少儿。出去和番。〔小生丑〕相国之言有理。〔净〕

【前腔】叹那厮叹那厮偏持管见。又谁料。又谁料宸衷裁鉴。用我和亲议建。要把民间女子招。不如乘机就便。选用娉婷。敎他赧颜。

正是

一朝权在手。

便把令来行。

第十五出
促晤

【番卜算】〔旦上〕顷刻拆鸾凰。岁月孤鸳帐。天涯悬望泪汪汪。连理成虚谎。

〔生查子〕相思懒下床。晓梦迷蝴蝶。入柳又穿花。去去轻如叶。可堪岐路长。不道关山别。无赖是黄鹂。唤起空愁绝。奴家卫氏少儿。自与霍郞别后。不意平阳仙游。公公娘娘将家姬尽皆放出。因此奴家遂与哥哥同居。哥哥邀子夫的宠幸。一时贵显。几欲奴家适人。奴家以有子为辞。又托公孙敖再三调停。方才许奴家去请霍郞到来。以遂终身之托。我想霍郞只有书童相认。前者已与公主讨得。如今不免修书一封。着书童送去。〔写介〕

【狮子序】书未写。泪两行。望伊人天各一方。怎禁得飘零翠黛。瘦损红妆。若提起凤树堂的情状。祇敎人怜鸳被。惜鸾帷。孤玉绦。几度凄凉。断肠的鸟啼花落。满目心伤。

书已写完。且待书童到来。分付他去便是。

【赏宫花】心中暗想。我如何不感伤。痛惜箫声断。更恨路途长。芳草王孙迷远道。怀春静女怅兰房。

〔丑上〕只为边烽急。须臾丧玉颜。〔见介丑〕呀。姐姐。不好了。朝廷因单于入寇。廷议要将你去和亲。圣旨已下了。我闻得了这个信息。特地来通知姐姐。〔旦惊介〕有这等的事。如今老爷在那裏。〔丑〕老爷还在朝中。不曾回来。〔旦泣介〕

【降黄龙】堂堂空自说天王。那战甲金戈。谋臣猛将。不能勾消除烽火。任胡尘飞满疆场。思量。花老遐荒。到不如玉碎珠伤。顾不得宗社丘墟。铜驼草莽。

书童。我正要你到平阳去寻霍官人。谁想又有此风波。也罢。如今快些去教他到塞上来会我罢。我写的书。如今不必送了。你只对他说。

【大圣乐】再休思重会兰房。那虏骑如云不可当。便得个完璧归赵也。怕花貌老风霜。书童。你教他作急到塞上来。促他送远人千里。了我关心事一场。越添凄怆。眼见得穿花鸾凤。做了棒打鸳鸯。

塞外高飞一片云。

凄凄红泪泣榴裙。

可怜无定河边骨。

正是靑闺梦裏人。

〔丑下外上〕涸水蛟龙流血泪。冲霄鹰隼失高秋。〔见介旦〕哥哥。朝廷要把奴家去和番。这事怎么好。〔外〕便是这等说。我已着人入宫去通知妹妹子夫。教他挽回。只是圣旨已下。恐怕挽回不得了。〔旦泣介〕

【解三酲】顿闻言魂飞魄丧。忍红颜狼戾殊方。哥哥。我们兄妹三人。你两个这等样荣耀。偏奴家这等样漂泊。叹连城光耀我偏丧。这离别允埋荒。〔众上〕有事不敢不报。无事不敢乱传。禀老爷知道。和番的事。亏了子夫娘娘做主。另选宫中妃子王嫱去了。〔旦〕这等谢天。〔外〕好了好了。〔合〕须臾顿把愁眉放。似寒谷春回花再芳。〔旦背介〕只是书童去远。追他不着了。还思想。恐那人闻言扼腕。空往边疆。

〔外〕可恨奸臣见太偏。

受盟城下耻何甘。

〔旦背〕一时旧恨塡新恨。

却喜愁颜变笑颜。

第十六出
往边

【四园春】〔生上〕为恋新人动岁留。此逢疑是梦中游。故人迢递在阳侯。鱼雁无凭黯自愁。虽値朱明候。霜鬓已先秋。

〔点绛唇〕忆昔临岐。搵将双袖啼红血。伤心轻别。无奈音尘绝。浆乞蓝桥。倏把新欢结。魂飞越。断肠时节。心事和谁说。卑人霍仲孺。自俞母瞥见。将女儿招我为壻。可喜娘子不愧淑媛。尽堪内助。但卫氏少儿。恩情难撇。闻得平阳物故。不知他府内侍女。怎生下落。意欲遣人去探个消息。只是他哥哥卫靑。正得朝廷宠爱。势焰熏天。我怎敢轻捋虎须。擅通音问。正是靑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好闷人也。〔老旦上〕充闾多喜气。孔释送麟儿。〔见介老旦〕霍郞恭喜。我女儿生下一个儿子了。〔生〕可喜可喜。〔老旦〕

【醉扶归】喜郞君庆发源深厚。玉麟儿从天授尔俦。〔生〕喜传家有子绍箕裘。看他头角多奇秀。〔背介〕哎。俞氏娘子幸生下一个孩儿了。那卫少儿我别的时节。他说有孕。如今不知曾分娩否。美人南国翠蛾愁。知他弄璋弄瓦心迤逗。

〔丑〕水程历尽又山程。万里关山驿路尘。一路行来。闻得霍官人招赘俞家。此间是他门首。裏面有人么。〔生见介〕呀。你是曹府书童。为何到此。〔丑〕书童已蒙卫爷讨出。因少儿姐朝廷把他和番。特地着我来通知官人。叫你快到塞上相会一面。〔生惊介〕有这等的事。〔哭介〕

【剔银灯】想娇娥泪沾襟袖。又谁知这段根由。闻言顿觉心如剖。好敎我不堪回首。〔合〕须向边关奔走。怎顾得驱驰不休。

〔生〕书童。你索随我同去。少住在此。待我收拾行装出来。〔进介〕岳母。小生边上有一旧友。邀我今日要去走一遭。不过两月就回。望岳母与我好好看这孩子。就此吿别。

【前腔】霎时间云山驰骤。料不向边庭经年迤逗。闺中调护多生受。这不是涂山离偶。〔合前〕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靑靑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武陵花】〔生丑同行介〕金屋鸾俦。屈指经年离别久。那梦魂飞绕处。偏忆旧时佳偶。谁料等闲平地起波涛。把娇娃款塞多僝僽。记得芙蓉帐共绸缪。如今须打叠打叠那风流。他往紫塞悲秋。相思泪。苦凝眸。更水宿风餐岂自由。岂自由。顾不得寒沙漠漠点征裘。那边月似彄。那边风似矛。又何曾禁受。兀的不惨杀人也么愁。兀的不痛杀人也么愁。凝望断玉门关口。看行行历尽陇山头。怕烟云万里暗樵楼。

【前腔】蹬雨鞭风。一段离情拍拍浮。痛忆那时分袂。两种相思。一样含愁。料他也似我长自恨漂流。似我长自恨漂流。怕湘裙数折腰肢瘦。禁不得翠压双蛾。损玉肌秋。西风魂断倩谁收。倘此去霎时聚首。惜别牵衣我也无计留。眞个渺渺何年恨始休。恨始休。看丹树霜凋。万里冷飕飕。望渝州。同伊身世属离忧。只见塞草连天暮。那胡笳遥听哀雁鸣秋。百感中来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