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种曲玉玦记

【梨花儿】〔丑〕银筝宝瑟番新调。敎坊部内价名高。尀耐妈妈没分晓。嗏。只要钱来不论好。

【前腔】〔净〕你有花不折空年少。有马不骑空自劳。有酒不醉常烦恼。嗏。得欢笑处须欢笑。

【前腔】〔丑〕得欢笑处须欢笑。料伊欢笑只今宵。来日依旧街前叫。嗏。拚却今朝一醉饱。

【前腔】〔净〕你花容柳貌甚妖娆。我牵云弄雨甚风骚。你罗衣不比我蓑衣好。嗏。你娇讴歌不出我的莲花落。

〔丑〕堪笑穷儿暴富。

〔净〕有钱便是主顾。

〔占〕不是长久夫妻。

〔净〕也算春风一度。

第九出
行刺

〔末扮胡人上〕曾记嫖姚破敌年。不乘胡马服腥膻。铁衣卧月关山梦。尤在祈连部落边。自家野宿是也。本是女眞部落金国一个蒲里衍。先年投降耿元帅。收在张安国部下。那张国公见我膂力绝人。骑射精巧。解衣推食。结为心腹。只因受他厚恩。不忍背去。一向差我把守营门。今日唤我到幕府。不知有何说话。且在此伺候则个。〔净上〕

【秋夜月】〔净〕胆气雄。叱诧山岳动。枉有英豪呑云梦。狂奴独把兵权弄。这怨愤满胸。这怨愤满胸。

〔净〕野宿何在。〔末〕覆恩主。有何使令。〔净〕想我有万夫不当之勇。与耿元帅起兵。指望封侯列土。身经百战。方得这东平郡。朝廷拜他为节度使。我有功不赏。怏怏不乐。昨夜反说我怨望。要就军门挞我。此恨怎生干罢。待要寻个勇士。刺杀那厮。收了军马。投降金国。杀尽南朝。取富贵如反掌。只没个干事的人儿。〔末〕小人受相公厚恩。常怀死报。旣有此意。小人敢去杀他。〔净〕如此却好。他每夜常到后园。独观天象。你黄昏时潜入园中。等他出来。一箭射死。吾之愿也。〔末〕小人便去。

【懒画眉】〔净〕甲兵十万在心胸。安肯俯首低眉田舍翁。敢歼后羿学逢蒙。取斗印无旋踵。自拥双旌出汉宫。

【前腔】〔末〕路边戈甲正重重。〔净〕你怎么去。〔末〕我待到黄昏人静。入到园中。行露潜依草蔓丛。听百花春隔景阳钟。手把乌号控。敎他怨血空流杜宇红。

〔净〕卽忙打点便去。〔末〕理会得。箭穿杨叶知无失。梦入槐根定不归。〔末下净〕若得野宿干了此事。谢天谢地。今晚该到帅府发放军事。只索走一遭。〔行介〕此间已是帅府。早已升堂。不免伺候。〔外扮耿京上〕

【生查子】〔外〕铜虎锡殊勋。建节君恩重。匡辅久怀忧。但愿皇图巩。

〔浣溪沙〕〔外〕甲帐牙旗拥道傍。雕戈镂铠昼生光。丹心一点答吾皇。靑海东头沈羽箭。黑山西畔虏名王。归来麟阁姓名香。自家蒙圣恩拜为节度之职。深愧无功。有辜天宠。精练人马。待秋高之后。复夺中原。誓死报国。今日无事。不免分付将校巡守营灶。将校何在。〔净应有外〕监军在那裏。〔净〕也到了〔末〕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誓将淸塞漠。系颈北单于。覆元帅。候钧旨。〔外〕如今休兵息甲。方此暮夜。怕有奸细在境。张总管领左翼。城中巡视。辛监军率领右哨。城外把守。各要仔细。〔众应〕得令。制胜不在敌。防微各有机。〔净末下外〕不觉日色已暮。且到园亭占看天象。多少是好。呀。来到此间。只见夜色苍茫。星河灿烂。想已黄昏了。且喜三台帝座。俱有光彩。

【懒画眉】〔外〕紫微佳气郁葱葱。牛女分野。怎么旄头星现。正在吴越帝都之地。可怪牛女妖氛烛地红。呀。将星如何不在。只怕晶光一夕陨隆中。搀枪星又明了。这是胡虏猖獗之兆。又恐怕烽烟动。天下将治。五星聚于东井。愿得开祥及早逢。

〔末暗上听介外〕记得传说是箕星下相武丁。如今秦桧死了。汤思退执政。怎比那时。

【前腔】〔外〕安得骑箕贤相佐殷宗。齐景公时。荧惑守心。发一善言。荧惑退舍。转祻为祺羡景公。汉时陈仲弓荀季和父子。隐居不仕。德星出现。哲人今在楚江东。唐太宗时岁君居心。宰相权德舆作颂以纪祥瑞。争得见贤臣颂。羣邪在朝。天下贤臣俱隐遁了。便如严子陵动得星象的。只作湘江一钓翁。

呀。有贼有贼。〔末射介外倒介内鸣锣吶喊介净上〕

【东瓯令】他苞桑懈祸机伏。百战雄图归箭镞。邯郸富贵今何许。炊黍早先熟。〔合〕军门如堵弛房箙。左袒尽归属。

【前腔】〔末〕看输赢势几终局。未策云台先鬼录。螗蜋贾却鸣蜩勇。黄雀已相逐。〔合〕军门如堵弛房箙。左袒尽归属。

〔净〕野宿。分付三军。把帅府围住。放火烧了。各城门不许放辛监军进城。〔内应介〕吿元帅。东门报来。辛监军单马望东走了。〔净〕也罢。野宿。教军士找过首级。放起火来。〔末〕小将理会得。

一箭穿杨事已成。

空敎汗马立功名。

从今十万横行卒。

血染沙场草不靑。

第十出
祝寿

【夜行船】〔占旦小旦同上占〕乳燕初飞华屋逈。花事罢尙有残莺。〔小旦〕蕙叶翻风。槐阴匝地。〔合〕帘幕昼长人静。

〔柳梢春〕〔占〕似日中霜。似风前雪。似雨余云。〔小旦〕薄比飞花。荡如柳絮。煞也无情。〔占〕西湖南陌东城。任管定年年送春。〔小旦〕薄幸东风。薄情游子。薄命佳人。母亲万福。〔占〕孩儿。王姐夫连日如何。〔小旦〕昨日与了我十两金子。又定二十套衣服。只教我烧个香疤儿。〔占〕我儿。这香烧刺字是个苦肉计。且早哩。此人只有千来两银子。不消几时。哄了它的。捻他去罢。前日解官人又说。这城中昝喜员外说请你。先送了一十两银子来。且看此人是个大财主。与他烧个儿。起一主大钱。也不见得。〔小旦〕这裏怎么回它。〔占〕你说等去时与你烧。我儿。如今再设个法儿起它。〔小旦〕怎么说。〔占〕要与我做生日。〔小旦〕怕它不信。〔占〕你两口儿坐者。教四儿来说。淮上张官人送一百两银子来。替妈妈做生日。教大姐不要留人。等它要做。你说就拿银子出来。今日先做了。好打发那人去。〔小旦〕此计却好。〔占〕四姐那裏。

【双劝酒】〔净〕烟花户庭。风尘心性。张郞不成。李郞不应。十人见我九人憎。羞杀我一貌倾城。

〔净〕妈妈大姐。叫我甚的。〔占〕我要王姐夫做生日。〔净〕我来了一个月。看妈妈做三遭生日了。怎的又做。〔占〕这奴才。你窠子人家来的。不知我每的勾当。你只依我。〔净诨介占小旦说介〕正是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裏捉金乌。〔占小旦下净〕王姐夫。出来耍子则个。

【夜行船】〔生〕梦揽乡魂常不定。红合外小妇调筝。宿酒醒人。残花惊眼。底是沈郞多病。

〔生〕大姐。你在此则甚。〔小旦〕耍子。〔生〕要你烧个香疤儿。今日烧了罢。〔小旦〕不要慌。等你临去着。〔净〕不钻不透。不说不知。你两个好快活。我有桩事儿报你。淮上张官人送一百两银子来。与妈妈做生日。教姐姐不要留人。〔小旦〕怕没有这话。〔净〕这人见在前面。〔小旦〕四姐。回了他妈妈又恼。不回他有王姐夫在这里。怎么好。〔净〕只教王姐夫自做了。回他罢。〔生〕这个不妨。小生取二百两银子与大姐。今日便做了。〔小旦〕如此极好。四姐整酒。请妈妈来。〔净〕妈妈有请。

【海棠春】〔占〕帘外忽传声。倒屣忙来应。

姐夫姐姐。请老身有何话说。〔生取银送介〕闻知妈妈诞日。聊备薄礼。庆贺则个。〔占〕生受生受。〔生将酒送介〕

【锦堂月】〔生〕舞架红英。翻阶翠葆。修篁数枝相映。小靥圆荷。池塘乍弄初晴。花暖春驻瑶桐。菜暗昼长金井。〔合〕延丽景。但歌彻南飞。共酬佳兴。

【前腔】〔小旦〕堪并。岱岳峥嵘。骈来五福。遐龄已见川增。萼绿飞琼。相将驻颜同永。蓬壶上鹤算齐翻。绣幌内鸾箆初整。〔合〕延丽景。但歌彻南飞。共酬佳兴。

【前腔】〔净〕欢庆。金屋娉婷。红颜嫚笑。芳姸可妬双成。靑鬓流年。花满玉台明镜。舞霓裳时度云和。歌宝扇重寻月影。〔合〕延丽景。但歌彻南飞。共酬佳兴。

【前腔】〔占〕思省。花月一生。歌台舞榭。犹忆少年驰骋。暮去朝来。眞如覆尘难凭。靑阴重巫峡春归。黄叶惨浔阳秋冷。〔合〕延丽景。但歌彻南飞。共酬佳兴。

【醉翁子】〔生〕忻逢。只淑女芳年鼎盛。且莫惜黄金。更羞囊罄。〔小旦〕毕竟。誓白首同归。比翼鹣鹣效此生。〔合〕拚酩酊。算此乐人间。不减登瀛。〔净〕须听。论衣紫腰金有命。信闲处光阴。隙驹难定。〔占〕那更。怕坚闭愁城。攻破时敎仗酒兵。〔合〕拚酩酊。算此乐人间。不减登瀛。

【侥侥令】〔生〕檐牙斜日暝。〔小旦〕帘额晚风轻。〔合〕看湖上好风一带靑来逈。新月上山城。天际明。

【前腔】〔净〕莲花红烛影。〔占〕铁拨紫槽声。〔合〕一任履舃交争竞。香雾转冥冥。云锦屛。

【余文】〔十二时〕王侯甲第多钟鼎。念此日风流还胜。但只恐素发盈盈老此生。

锦屛香暖护鸣筝。

不惜千回醉复醒。

人定月明池水上。

轻罗小扇扑流萤。

第十一出
报信

【唐多令】〔旦丑上旦〕游子久忘归。伤心泣蕙帏。〔丑〕远书无雁到天涯。尽日阑干独倚。情默默。意凄凄。

〔谒金门〕〔旦〕眉黛浅。只为病多妆懒。〔丑〕寂寞镜台尘雾满。额花余半靥。〔旦〕闻道长安天远。幽梦曾寻几遍。〔丑〕纨素欲裁明月扇。玉纤和泪翦。〔旦〕春英。官人出去。又是经年。怎么不见个书信回来。〔丑〕路途迢递。人事差池。以此不能将寄。〔旦〕恐功名不遂。留滞京华。干戈扰攘。田园荒芜。如之奈何。〔丑〕官人去了。终有归时。目下干戈。久当平定。小姐且省愁烦。〔旦〕只教我终日悬悬而望。怎生是好。

【桂枝香】〔旦〕含情凝睇。天涯无际。心惊黄鸟双翰。月断碧云千里。花时又阑。花时又阑。恐有一襟红泪。愁来难寄。暗沾衣。懊恨淸淮水。东流去不回。

【前腔】〔丑〕香枯兰佩。光沈钿翠。庭花夜合慵看。砌草忘忧空对。湘江正深。湘江正深。迢迢烟水。无凭缄鲤。杳难期。不信衡阳雁。春来亦解回。

小姐。你这几日。铅华尽洗。笔砚慵亲。只怕成病了。

【醉扶归】〔旦〕恨崔徽常把靑鸾委。笑文君空有彩毫题。本图他驷马耀门楣。反落得网户蟏蛸起。丈夫便为龙一跃奋天池。忍将我比目双鱼弃。

【前腔】〔丑〕玉钗闲尘土孤凤翳。罗襦暗泪点绣鸳欹。画梁间羞覩燕双栖。荷花内怕有花同蒂。官人。想渔舟误被武陵迷。把箫声竟向秦楼废。〔外上报介〕

【不是路】〔外〕心急行迟。两足龙钟怯路岐。重门闭。呀。可怜可怜。京华游子未言归。〔外叩门介旦〕自生疑。忽惊小犬迎人吠。恐有泥金报喜知。春英。我与你门前一看。〔见外介〕呀。元来春英父亲秦禄。你如何这等慌张。〔外〕老夫人使小人来报小姐。忙传意。一朝祻起萧墙裏。疾当回避。

【前腔】〔旦〕听说魂飞。鼠顾狼奔是怎的。〔外〕小姐不知。张安国谋杀耿元帅。投了金邦。掳掠山东。将到巨野了。胡尘起。中原血战已纷披。〔丑〕拥旌旗。渔阳鼙鼓喧天地。及早藏形远祸机。〔旦悲介〕空挥泪。萍踪梗迹将安寄。此生何济。

〔外〕这城外大野湖边。蚕尾山中。可以避兵。小姐卽忙收拾便行。小人也去寻个别远逃生去了。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下旦〕春英。这家计都管不得了。只取些金珠在身。与你去罢。

【木丫叉】〔旦〕鼎沸山河。瓜分邑里。一霎时把太虚蒙翳。九阳厄运。上帝心厌祸黔黎。是处见征旗。满四郊密匝匝几多烽燧。国破家亡徒自苦。何地鹪鹩得暂栖。空敎人啼做杜鹃。孤怯怯生死难期。

【么篇】〔丑〕汹汹呑鲸。纷纷斗蚁奈飘零荡絮东西。触景更成悲。徒有金屛绣幌。怎免得茂林荒隧。为问干戈淸偃。知何日再得旋归。

【余文】长天暮。红轮坠。寻枝乌鹊尽南飞。豺虎纵横道路危。

胡兵一动朔方尘。

蓬梗何年是住身。

明日与君沧海上。

相逢俱作异乡人。

第十二出
赏花

〔末上〕几树垂杨隐画桥。西湖湖水不通潮。暖风熏得游人醉。多少黄金向此销。自家王便是也。俺相公与李大姐今日游赏。使小人到西湖上治酒。来到此间。眞个好景致。但见宝鉴无尘。画屛施采。重重金碧。楼阁丽层霄。隐隐丹靑。峯峦浮玉气。迤迤逦逦。高高下下。一带千雉金城。远远近近。盘盘旋旋。几座双珠宝塔。天竺寺。灵隐寺。净慈寺。玛瑙寺。昭庆寺。灵芝寺。依依约约。一声钟磬坐来闻。二高峯。月桂峯。虎林峯。飞来峯。紫云峯。天竺峯。崔崔嵬嵬。千古兴亡看不足。六桥柳岸。咿咿哑哑。摇落树梢新月。时度鱼榔。九里松蹊。摐摐丁丁。敲残坞内斜阳。忽传樵斧。山缺处。氤氤氲氲。或聚或散的云峯。水穷时。络络绎绎。或密或疎的林薮。葳葳蕤蕤。婷婷袅袅。芙蕖映水。幻出镜裏靑娥。轻轻盈盈。三三两两。鸥鹭眠沙。攒就机中素羽。王孙公子。齐齐整整。紫骝赤拨。无非玉辔金鞍。舞妓歌姬。妖妖娆娆。雀舫龙舟。总是银筝象板。管弦丝竹。嘈嘈杂杂。不断的春夏秋冬。商旅衣冠。往往来来。那知他燕陈楚赵。正是擅将山水胜。磨尽古今人。呀。酒舡在此。不免叫梢子起来打点伺候。梢子哥上来。〔净应〕来了。来了。

【吴歌儿】〔净〕南高峯相对北高峯。十里荷花九里红。水面金鱼无尽数。不如湖上做梢公。

【又】湖上花船日日来。黄金散尽不曾回。多少人家倾废去。只有梢公不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