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画论类编

中国古代画论类编
  
  泛论
  
  论语论画
  春秋论语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
  子:“恶紫之夺朱也。”
  
  
  考工记论画
  春秋考工记
  设色之工:画、缋、锺、[巾荒]。
  画缋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
  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白与黑谓之黼,黑与青谓之黻,五采备谓之绣。
  凡画缋之事,后素功。
  
  
  韩非子论画
  战国韩非撰
  客有为周君画筴者,三年而成。君观之与髹筴者同状。周君大怒。画筴者曰:“筑十版之墙,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时,加之其上而观。“周君为之,望见其状,尽成龙蛇、禽兽、车马,万物之状备具。周君大悦。此筴之功非不微难也,然其用与素髹筴同。(外储说)
  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者,不肆于前,故易之也。”(外储说)
  
  
  淮南子论画
  西汉刘安撰
  画者谨毛而失貌。(说林训)
  今夫图工好画鬼魅而憎图狗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马可日见也。(汜论训)
  宋画吴冶,甚为微妙,尧舜之圣,不能及也。(修务训)
  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悦),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焉。(说山训)
  
  
  伏波论画
  东汉马援撰
  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
  
  
  论衡论画
  东汉王充撰
  人好观图画,夫所画者古之死人也,见死人之面,孰与观其言行?古昔之遗文、竹帛之所载灿然,岂徒墙壁之画哉
  
  
  平子论画
  东汉张衡撰
  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后汉书张衡传上疏论图讳虚妄非圣人之法)
  
  
  文考赋画
  东汉王延寿撰
  图画天地,品类群生。杂物奇怪,山神海灵。写载其状,托之丹青。千变万化,事各缪形。随色象类,曲得其倩。上纪开辟,遂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鳞身,女娲蛇躯。鸿荒朴略,厥状睢盱。焕炳可观,黄帝唐虞。轩冕以庸,衣裳有殊。上及三后,滛妃乱主。忠臣孝子,烈士贞女。贤愚成败,靡不载叙。恶以诫世,善以示后。(文选鲁灵光殿赋)
  
  
  
  伟长论画
  魏徐干撰
  故学者求习道也。若有似乎画采,玄黄之色既着,而纯皓之体斯亡。敝而不渝,孰知其素与?(全三国文)
  
  
  画赞序
  魏曹植撰
  盖画者,鸟书之流也。昔明德马后美于色,厚于德,帝用嘉之。尝从观画。过虞舜之像,见娥皇女英,帝指之戏后曰:“恨不得如此人为妃。”又前,见陶唐之像。后指尧曰:“嗟乎!群臣百僚,恨不得戴君如是!”帝顾而咨嗟焉。故夫画所见多矣。上形太极混元之前,却列将来未萌之事。(《艺文类编》七十四《御览》一又七百五十)
  观画者,见三皇五帝,莫不仰戴;见三季暴主,莫不悲惋;见篡臣贼嗣,莫不切齿;见高节妙士,莫不忘食;见忠节死难,莫不抗首;见放臣斥子,莫不叹息;见淫夫妬妇,莫不侧目;见令妃顺后,莫不嘉贵。是知存乎鉴戒者图画也。
  
  
  士衡论画
  西晋陆机撰
  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挥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历代名画记)
  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演连珠》《全晋文》)
  
  
  平南论画
  东晋王廙撰
  余兄子羲之,幼而岐嶷,必将隆余堂构。今始年十六,学艺之外,书画过目便能,就予请书画法,余画《孔子十弟子图》以励之。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吾余事虽不足法,而书画固可法。欲汝学书则知积学可以致远,学画可以知师弟子行己之道。又各为汝赞之。(历代名画记)
  
  
  颜氏家训论画
  北齐颜之推撰
  画绘之工,亦为妙矣。自古名士多或能之。吾尝有梁元帝画《蝉雀》白团扇及《马图》,亦难及也。武烈太子偏能写真,座上宾客描宜点染,即成数人,以问童孺皆知姓名矣。萧贲刘孝先刘灵并文学已外,复佳此法。习玩古今,特可宝爱。若官未通显,每为公私使令,亦为猥役。吴郡顾士端出身湘东王国侍郎,后为镇南府刑狱参军,有子曰庭,西朝中书舍人,父子俱有琴书之艺,尤妙丹青,常被元帝所使,每怀羞恨。彭城刘岳,橐之子也,仕为骠骑府管记,平氏县令,才学快士,而画绝伦。后随武陵王入蜀,下牢之败,遂为陆护军画支江寺壁,与诸工巧杂处。向使三贤都不挠画,直运素业,岂见此耻乎?
  
  
  贞观公私画录序
  唐裴孝源撰
  叙曰:宓牺氏受龙图之后,史为掌图之官,有体物之作。盖以照远显幽,侔列群象。自玄黄萌始,方固辩正。有形可明之事,前贤成建之迹,遂追而写之。至虞、夏、殷、周及秦.汉之代.皆有史掌。惟遭罹播散.而终有所归。及吴、魏、晋、宋,世多奇人,皆心目相授,斯道始兴。其于忠臣、孝子,贤愚美恶,莫不图之屋壁,以训将来。或想功烈于千年,聆英威于百代。乃心存懿迹,默匠仪形。其余风化幽微,感而遂至。飞游腾窜,敬之目前,皆可图画。且夫艺有精深,学有疏密,前贤品录,益多其流。大唐汉王元昌,天植其材,心专物表。含运覃思,六法俱全。随物成形,万类无失。每燕时瑕日,多与其流商榷精奥。以余耿尚,常赐讨论。遂命魏、晋以来前贤遗迹所存,及品格高下,列为先后。起于高贵乡公,终于大唐贞观十三年,秘府及佛寺并私家所蓄,共二百九十八卷,屋壁四十七所,目为《贞观公私画录》。又集新录官库画总二百九十八卷。二百三十卷是隋唐官本,十三卷是左仆射萧瑀进,二十卷杨素家得,三卷许善心进,十卷高平县行书佐张氏所献,四卷褚安福进。近十八卷先在秘府,亦无所得人名,并有天和年月。其间有三十三卷,恐非晋宋人真迹,多当时工人所作,后人强题名氏。时贞观十三年八月望日序。
  评四十七所画壁
  右寺四十七所,正是名工真迹。今东都古画尚多,未得检阅尔。今集检前踪,取其法度,兼之巧思。惟二阎、杨、陆,迥出常表,袁、张两家父子亦得居其次。阎本师祖张公,可谓青出于蓝矣。至于人物、衣冠、车马、台阁,并得南北之妙。杨、张父子亦谓世不乏贤。博陵、大安,诚曰难兄难弟。世之学者陈善见、王知慎之流,万得其一,固未及于风神,尚汲汲于形似。今人所蓄,多是陈、王写搨,都非杨、郑之真笔,每将真玩,深宜精别也。
  
  文通论画
  唐张璪撰
  初毕庶子宏擅名于代,一见惊叹之,异其唯用秃毫,或以手摸绢素。因问璪所受,璪曰:“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毕宏于是阁笔。
  
  
  观张员外画松石序
  唐符载撰
  尚书词部郎张璪字文通,丹青之下,抱不世绝俦之妙。居长安中,好事者卿大臣既迫精诚,乃持权衡尺度之迹,输在贵室,他人不得诬妄而睹者也。居无何,谪官为武陵郡司马,官闲无事,士君子往往获其宝焉。荆州从事监察御史陈澧陈宴宇下,华轩沉沉,尊俎静嘉。庭篁霁景,疏爽可爱。公天纵之思,叹有所诣,暴请霜素,愿撝奇踪。主人
  奋裾,呜呼相和。是时座客声闻士凡二十四人,在其左右,皆岑立注视而观之。员外居中,箕坐鼓气,神机始发。其骇人也,若流电傲空,惊飚戾天。摧挫干掣,撝霍瞥列。毫飞墨喷,捽掌如裂,离合惝恍,忽生怪状。及其终也,则松鳞皴,石巉岩,水湛湛,云窈眇。投笔而起,为之四顾,若雷雨之澄霁,见万物之情性。观夫张公之艺非画也,真道也。当其有事,已知夫遗去机巧,意冥玄化,而物在灵府,不在耳目。故得于心,应于手,孤姿绝状,触亳而出,气交冲漠,与神为徒。若忖短长于隘度,算研蚩于陋目,凝觚舐墨,依违良久,乃绘物之赘疣也,宁置于齿牙间哉(唐文粹)
  
  
  唐朝名画录序
  唐朱景玄撰
  古今画品,论之者多矣。隋梁已前,不可得而言。自国朝以来,惟李嗣真《画品录》,空录人名,而不论其善恶,无品格高下,俾后之观者何以考焉景玄窃好斯艺,寻其踪迹,不见者不录,见者必书。推之至心,不愧拙目。以张怀瓘《画品》断神、妙、能三品,定其等格,上中下又分为三;其格外有不拘常法,又有逸品,以表其优劣也。夫画者以人物居先,禽兽次之,山水次之,楼殿屋木次之。何者?前朝陆探微画人物居第一,皆以人物禽兽,移生动质,变态不穷,凝神定照,固为难也。故陆探微画人物极其妙绝,至于山水草木,粗成而已。且萧史、木鳫、风俗、洛神等图画,尚在人间,可见之矣。近代画者,但工一物,以擅其名,斯即幸矣。惟吴道子天纵其能,独步当世,可齐踪于顾陆,又周昉次焉。其余作者一百二十四人,直以能画定其品格,不计其冠冕贤愚,然于品格之中略序其事,后之至鉴者可以诋诃其理为不谬矣。伏闻古人云:“画者圣也。”盖以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展方寸之能而千里在掌。至于移神定质,轻墨落素,有象因之以立,无形因之以生。其丽也,西子不能掩其姘;其正也,嫫母不能易其丑。故台阁标功臣之烈,宫殿彰贞节之名。妙将入神,灵则通圣。岂只开厨而或失,挂壁则飞去而已哉!此《画录》之所以作也。
  
  
  画记
  唐白居易撰
  张氏子得天之和,心之术,积品行,发为艺,艺尤者其画与!画无常工,以似为工;学无常师,以真为师。故其措一意,状一物,往往运思中与神会,仿佛焉,若敺和役灵于其间者。时予在长安中,居甚闲,闻甚熟,乃请观于张,张为予尽出之,凡十余轴。无动植,无小大,皆曲尽其能。莫不向背无遗势,洪纤无遁形。迫而视之,有似乎水中了然分其影者。然后知学在骨髓者,自心术得;工侔造化者,由天和来。张但得于心,传于手,亦不自知其然而然也。至若笔精之英华,指趣之律度,予非画之流也,不可得而知之。今所得者,但觉其形真而圆,神和而全,炳然,俨然,如出于图之前而已。
  
  画松诗
  唐元稹撰
  张璪画古松,往往得神骨。翠帚扫春风,枯龙戛寒月。流传画师辈,奇态尽埋没。纤枝无潇洒,顽干空突兀。乃悟尘埃心,难状烟霄质。我去淅阳山,深山看真物。
  
  
  历代名画记叙论
  唐张彦远撰
  叙画之源流
  夫言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发于天然,非繇述作。古先圣王,受命应箓,则有龟字效灵,龙图呈宝,自巢燧以来,皆有此瑞。迹瑛乎瑶牒,事传乎金册。庖牺氏发于荥河中,典籍图画萌矣。轩辕氏得于河、洛中,史皇、苍颉状焉。奎有芒角,下主辞章。颉有四目,仰观垂象。因俪鸟龟之迹,遂定书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灵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时也,书画同体而未分,象制肇创而犹略。无以传其意故有书,无以见其形故有画,天地圣人之意也。按字学之部,其体有六:一古文,二奇字,三篆书,四佐书,五缪篆,六鸟书。在幡信上端象鸟头者,则画之流也。颜光禄曰:“图载之意有三:一曰图理,卦象是也;二曰图识,字学是也;三曰图形,绘画是也。”又周官教国子以六书,其三曰象形,则画之意也。是故知书画具名而同体也。洎乎有虞作绘,绘画明焉。既就彰施,仍深比象;于是礼乐大阐,教化繇兴。故能揖让而天下治,焕乎而词章备。《广雅》云:“画——类也。”《尔雅》云:“画——形也。”《说文》云:“画——畛也。象田畛畔所以画也。”《释名》云:“画——挂也。以彩色挂物象也。”故钟鼎刻则识魑魅而知神奸,旂章明则昭轨度而备国制。清庙肃而罇彝陈,广轮度而强理辨。以忠以孝,尽在于云台。有烈有功,皆登于麟阁。见善足以戒恶,见恶足以思贤。留乎形容,式昭盛德之事。具其成败,以传既往之踪。记传所以叙其事,不能载其容,赋颂有以咏其美,不能备其象;图画之制所以兼之也。故陆士衡云:“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馨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此之谓也。善哉曹植有言曰:“观画者,见三皇五帝,莫不仰戴;见三季异主,莫不悲惋;见篡臣贼嗣,莫不切齿;见高节妙士,莫不忘食;见忠臣死难,莫不抗节;见放臣逐子,莫不叹息;见淫夫妒妇,莫不侧目;见令妃顺后,莫不嘉贵。是知存乎鉴戒者,图画也。”昔夏之衰也,桀为暴乱,太史终抱画以奔商;殷之亡也,纣为淫虐,内田挚载图而归周。燕丹请献,秦皇不疑;萧何先收,沛公乃王。图画者有国之鸿宝,理乱之纪纲。是以汉明宫殿,赞兹粉绘之功;蜀郡学堂,义存劝戒之道。马后女子,尚愿戴君于唐尧;石勒羯胡,犹观自古之忠孝。岂同博奕用心,自是名教乐事。余尝恨王充之不知言云:“人观图画上所画古人也。视古人如视死人。见其面而不若观其言行。古贤之道,竹帛之所载灿然矣,岂徒墙壁之画哉?”余以此等之论,与夫大笑其道,诟病其儒,以食与耳,对牛鼓簧,又何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