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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断
赞曰:“史游制草,始务急就。婉若回鸾,撄如舞袖。迟回缣简,势欲飞透。敷华垂实,尺牍尤奇。并功惜日,学者为宜。”
○行书
案行书者,后汉颍川刘德升所作也。即正书之小伪,务从简易,相间流行,故谓之“行书”。王愔云:“晋世以来,工书者多以行书著名,昔钟元常善行押书。”是也。尔后王羲之、献之,并造其极焉。献之常白父云:“古之章草,未能宏逸,顿异真体。合穷伪略之理,极草纵之致,不若稿行之间,于往法固殊也,大人宜改体。”观其腾烟炀火,则回禄丧精;覆海倾河,则玄冥失驭。天假其魄,非学之功。若逸气纵横,则羲谢于献;若簪裾礼乐,则献不继羲。虽诸家之法悉殊,而子敬最为遒拔。夫古今人民,状貌各异,此皆自然妙有,万物莫比。惟书之不同,可庶几也。故得之者先禀于天然,次资于功用;而善学者乃学之于造化,异类而求之。固不取乎似本,而各挺之自然。(王珉《行书状》云:“邈乎嵩、岱之峻极,烂若列宿之丽天。伟字挺特,奇书秀出。扬波骋艺,余好宏逸。虎踞凤跱,龙伸蠖屈。资胡氏之壮杰,兼钟公之精密。总二妙之所长,尽众美乎文质。详览字体,究寻笔迹。粲乎伟乎,如圭如璧。宛若盘螭之仰势,翼若翔鸾之舒翮。或乃放手飞笔,雨下风驰。绮靡婉娩,纵横流离。”)刘德升,即行书之祖也。
赞曰:“非草非真,发挥柔翰。星敛光芒,云虹照烂。鸾鹤婵娟,风行雨散。刘子滥觞,钟、胡弥漫。”
○飞白
案飞白者,后汉左中郎将蔡邕所作也。王隐、王愔并云:“飞白变楷制也,本是宫殿题署,势既径丈,字宜轻微不满,名为‘飞白’。”王僧虔云:“飞白,八分之轻者。”虽有此说,不言起由。按汉灵帝熹平年诏蔡邕作《圣皇篇》,篇成,诣鸿都门上,时方修饰鸿都门,伯喈待诏门下,见役人以垩帚成字,心有悦焉,归而为飞白之书。汉末魏初,并以题署宫阁。其体有二,创法于八分,穷微于小篆,自非蔡公设妙,岂能诣此?可谓胜寄冥通,缥眇神仙之事也。张芝草书,得易简流速之极;蔡邕飞白,得华艳飘荡之极。字之逸越,不复过此二途。迩后羲之、献之,并造其极,其为状也,轮囷萧索,则《虞颂》以嘉气非云;离会飘流,则《曹风》以麻衣似雪:尽能穷其神妙也。卫恒祖述飞白,而造散隶之书,开张隶体,微露其白,拘束于飞白,萧洒于隶书,处其季孟之间也。(刘彦祖《飞曰赞》云:“苍颉观鸟,悟迹兴文。名繁类殊,有革有因。世绝常妙,索草钟真。爰有飞白,貌艳艺珍。若乃较析毫芒,纤微和惠。素翰冰鲜,兰墨电制。直准箭飞,屈拟蠖势。”)梁武帝谓萧子云言:“顷见王献之书,白而不飞,卿书飞而不白,可斟酌为之,令得其衷。”子云乃以篆文为之,雅合帝意。既括镞而藉羽,则望远而益深。虽创法于八分,实穷微于小篆。其后欧阳询得之。蔡伯喈,即飞白之祖也。
赞曰:“妙哉飞白,祖自八分。有美君子,润色斯文。丝萦箭激,电绕雪雰。浅如流雾,浓若屯云。举众仙之奕奕,舞群鹤之纷纷。谁其覃思,于戏蔡君。”
○草书
案草书者,后汉征士张伯英之所造也。梁武帝《草书状》曰:“蔡邕云:‘昔秦之时,诸侯争长,简檄相传,望烽走驿。以篆隶之难,不能救速,遂作赴急之书,盖今草书是也。’余疑不然。创制之始,其闲者鲜,且此书之约略,既是苍黄之世,何粗鲁而能识之?”又云:“杜氏之变隶,亦由程氏之改篆。其先出自杜氏,以张为祖,以卫为父,索为伯叔,二王为兄弟,薄为庶息,羊为仆隶者。”怀瓘以为诸侯争长之日,则小篆及楷隶未生,何但于草。蔡公不宜至此,诚恐后诬。案杜度汉章帝时人,元帝朝史游已作草,又评羊薄等,未曰知书也。欧阳询与杨驸马书章草《千文》,批后云:“张芝草圣,皇象八绝。并是章草,西晋悉然。迨乎东晋,王逸少与从弟洽变章草为今草,韵媚宛转,大行于世,章草几将绝矣。”怀瓘案,右军之前,能今草者不可胜数,诸君之说,一何孟浪。欲杜众口,亦犹蹑履减迹,扣钟销音也。又王愔云:“稿书者,若草非草,草行之际者。”非也。案稿亦草也,因草呼稿,正如真正书写而又涂改,亦谓之草稿,岂必草行之际,谓之草者。盖取诸浑沌,天造草昧之意也,变而为草法此也。故孔子曰“禅谌草创之”是也。楚怀王使屈原造宪令,草稿未成,上官氏见欲夺之。又董仲舒欲言灾异,草稿未上,主父偃窃而奏之,并是也。如淳曰:“所作起草为稿。”姚察曰:“草犹粗也,粗书为本曰‘稿’。”盖草书之文,祖出于此;草书之先,因于起草。自杜度妙于章草,崔瑗、崔寔父子继能,罗晖、赵袭亦法此艺。袭与张芝相善,芝自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然伯英学崔、杜之法,温故知新,因而变之,以成今草,转精其妙。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而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而隔行。唯王子敬明其深指,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前行之末,世称一笔书者起自张伯英,即此也。实亦约文该思,应指宣言,列缺施鞭,飞廉纵辔也。伯英虽始草创,遂造其极。(索靖《草书状》云:“圣皇御世,随时之宜。苍颉既工,书契是为。损之草隶,以崇简易。草书之状也,宛若银钩,飘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于是多才之英,笃艺之彦。役心精微,躭思文宪。守道兼权,触类生变。离析入体,靡形不判。聘辞放手,雨行冰散。高音翰厉,溢越流漫。著绝艺于纨素,垂百代之殊观。”)张伯英,即草书之祖也。
赞曰:“草法简略,省繁录微。译言宣事,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征士已没,道愈光辉。明神在享,其灵有歇。斯艺漫流,终古无绝。”
论曰:夫卦象所以阴骘其理,文字所以宣载其能。卦则浑天地之窃冥,秘鬼神之变化;文能以发挥其道,幽赞其功。是知卦象者,文字之祖,万物之根。众学分镳,驰骛不息。或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也。固须原心反本,无漫学焉。今欲稽其滥觞,不可遵诸子之非,弃圣人之是。
先贤说文字所起,与八卦同作,又云八卦非伏羲自重。夫《易》者太古之书,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弥纶乎天地,错综乎四时,究极人神,盛德大业也。子曰:“学以聚之,问以辨之。”盖欲讨论根源,悉其枝派。自仲尼没而微言绝,诸儒之说,是或不经。左丘明耻之,愧无独断之明,以释天下之惑。孔安国云:“宓羲造书契,代结绳。”非也。厥初生人,君道尚矣。应而不求,为而不恃,执大象也。迨乎伏羲氏作,始定人道,辨乎臣子,伏而化之,结绳而治。故孔子曰:“三皇伯世,叶神无文。洛书纠命,颉字胥分。”又班固云:“庖牺继天而王,为百王先。”并是也。《易》曰:“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作结绳而为网罟,以畋以渔,盖取诸离。”“离者,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地,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离也者,明也,万物皆相见,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理,盖取诸此也。”庖牺、神农氏没,轩辕氏作,始造图书、礼乐、度数、甲子、律历。自开辟之事,皆先圣传流于口,黄帝已后,纪录言之。无几,故《春秋》、《国语》唯发明五帝。太史公叙黄帝、颛顼以下事。孔子撰书,始自尧、舜,尚年月阙然。诗人所述,起乎虞氏,其可知也。巢、燧之时,淳一无教,故言上古昔者,俱是伏羲、神农之时;言后世圣人者,即黄帝、尧、舜之际。《易》曰:“上古结绳以理,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此犹太阳一照,众星没矣。《史记》及《汉书》皆云:“文王重八封为六十四卦。”又《帝王世纪》及孙盛等以为神农、夏禹重之,并非也。夫八卦虽理象已备,尚隐神功。引而伸之,始通变吉凶,成其妙用,触类而长,天下之能事毕矣。故《易》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伏羲自重之验也。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六位而成章。”又伏羲自重之验也。若以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谓伏羲,即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谓谁矣?则知伏羲自重八卦,不造书契,焕乎可明,不至疑惑也。
又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孔安国云:“河图、八卦,是洛之九畴。”马融、王肃、姚信等并云:“得河图而作《易》。”礼含文嘉曰:“伏羲则龟书,乃作八卦。”并乘流而逝,不讨其源,滋误后生,深可叹息。去圣久矣,百家众言,自古非一。正史之书,不经宣尼笔削,则未可全是,况儒者臆说耶?悠悠万载,是非互起。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一人措虚,百人传实。按龙图出河、龟书出洛,今或云“法龙图而作卦”,或云“则龟书而画之”,假欲遵之,何者为是?案《左传》庖牺氏有龙瑞,以龙纪官,非得八卦,八卦若先列于河图,又文王等重之,则伏羲何功于《易》也?又夫子不言因图而画卦,自黄帝尧、舜及周公摄政时皆得图书,河以通乾出天包,雒以流川吐地符,是知有圣人膺运,则河、雒出图、书,何必八卦九畴。九畴者,天始锡禹,而黄帝已获洛书。《易》曰:“蓍龟神物,圣人则之。”然伏羲岂则蓍龟而作《易》?言圣人者,通谓后世《易》经三古,不独指伏羲也。夫蓍龟者,或悔吝有忧虞之象,或得失有吉凶之征,或否泰有阴阳之辞,或刚柔有变通之理。若河图、洛书者,或天地彝伦之法,或帝王兴亡之数,或山川品物之制,或治化合神之符,故圣人则之而已。孔子曰:“河不出图,洛不出书,吾已矣夫!”是也。
故知文字之作,确乎权舆,十体相沿,互明创革,万事皆始自微渐,至于昭著。《春秋》则寒暑之滥觞,爻画则文字之兆朕。其十体内或先有萌牙,今取其昭彰者为始祖。夫道之将兴,自然玄应。前圣后圣,合矩同规。虽千万年,至理斯会。天或垂范,或授圣哲,必然而出,不在考其甲之与乙耶!案道家相传,则有天皇、地皇、人皇之书,各数百言,其文犹在,像如符印,而不传其音指。审尔则八卦已为云孙矣,况古文乎!且戎狄异音各貌,会于文字,其指不殊。禽兽之情,悉应若是,观其趣向,不远于人,其有知方来,辨音节,非智能而及,复何所学哉!则知凡庶之流,有如草木鸟兽之类,或蕴文章,又霹雳之下,乃时有字。或锡贶之瑞,往往铭题。以古书考之,皆可识也,夫岂学之于人乎!又详释典,或沙劫已前,或他方怪俗,云为事况,与即意无殊。是知天之妙道,施于万类一也,但所感有浅深耳,岂必在乎羲、轩、周、孔将释、老之教乎!况论篆、籀将草、隶之后先乎!缕而分之则如彼,总而言之其若此也。
卷中
我唐四圣,高祖神尧皇帝、太宗文武圣皇帝、高宗天皇大圣皇帝,鸿猷大业,列乎册书。多才能事,俯同人境。翰墨之妙,资以神功。开草、隶之规模,变张、王之今古。尽善尽美,无得而称。今天子神武聪明,制同造化。笔精墨妙,思极天人。或颂德铭勋,函耀金石;或恩崇惠缛,载锡侯王。赫矣光华,悬诸日月,然犹进而不已。惟奥惟玄,非区区小臣所敢扬述。
神品二十五人
大篆一人:史籀。
籀文一人:史籀。
小篆一人:李斯。
八分一人:蔡邕。
隶书三人:钟繇、王羲之、王献之。
行书四人:王羲之、钟繇、王献之、张芝。
章草八人:张芝、杜度、崔瑗、索靖、卫瓘、王羲之、王献之、皇象。
飞白三人:蔡邕、王羲之、王献之。
草书三人:张芝、王羲之、王献之。
○妙品九十八人
古文四人:杜林、卫宏、邯郸淳、卫恒。
大篆四人:李斯、赵高、蔡邕、邯郸淳。
小篆五人:曹喜、蔡邕、邯郸淳、崔瑗、卫瓘。
八分九人:张昶、皇象、邯郸淳、韦诞、钟繇、师宜官、梁鹄、索靖、王羲之。
隶书二十五人:张芝、钟会、蔡邕、邯郸淳、卫瓘、韦诞、荀舆、谢安、羊欣、王洽、王珉、薄绍之、萧子云、宋文帝、卫夫人、胡昭、曹喜、谢灵运、王僧虔、孔琳之、陆柬之、褚遂良、虞世南、释智永、欧阳询。
行书十六人:刘德升、卫瓘、王珉、谢安、王僧虔、胡昭、钟会、孔琳之、虞世南、阮研、王洽、羊欣、薄绍之、欧阳询、陆柬之、褚遂良。
章草八人:张昶、钟会、韦诞、卫恒、郗愔、张华、魏武帝、释智永。
飞白五人:萧子云、张弘、韦诞、欧阳询、王廙。
书二十二人:索靖、卫瓘、嵇康、张昶、钟繇、羊欣、薄绍之、钟会、卫恒、荀舆、桓玄、谢安、孔琳之、王珉、王洽、谢灵运、张融、阮研、王僧虔、欧阳询、虞世南、释智永。
○能品一百七人
古文四人:张敞、卫觊、卫瓘、韦昶
大篆五人:胡昭、严延年、韦昶、班固、欧阳询
小篆十二人:卫觊、班固、皇象、张弘、许慎、韦诞、傅玄、萧子云、刘绍、张弘、范晔、欧阳询
八分三人:毛弘、左伯、王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