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子须知

隆庆己巳端阳后三日同邑暖川南山祝眉寿譔
自 序
择地一事,人子慎终切务也。孔子有“卜宅兆”之训,孟子谓“比化者无使土亲肤”,程子有“避五患”之戒,朱子谓“必慎必诚,不使稍有他日之悔”。圣贤垂教,其慎如此。钦惟我皇朝以孝治天下,迄今二百余年,圣圣相承,仁恩磅礴,大臣命妇,咸有恤典,亲亲之教,视古尤加。诚以生事死葬,礼之大焉。且事死如事生,而葬必虑夫亲魂之安危。又天性有不可解者,岂惟拘拘于彼术家所谓祸福之说哉!但化者既宁,则生者自昌。先正谓由根达枝,斯定理也。予不幸早孤,思得善土以奉先灵,不敢付诸术。读易之暇,因究其理,求其据且确者,尽安厝之诚,以塞人子当知之分,与夫分内之可为事耳。然天地大父母,则有生天地间者,皆吾同胞类也。吾不欲苟于窀穸以毕子职,而天下独非尽人之子与?矧推亲亲之爱,大无我之公,尤吾儒所谓理一焉者,其宁恝然于斯耶?于是忘其僭陋,与弟善述日加钻研,会诸说而折其衷,芟繁芜而归其要,合形势方位于一家,以龙穴砂水为四例,辑成一书,简易明切,颇有便于慎终者之探索。目曰《人子须知》,盖欲天下之为子者各亲其亲,而吾之所知不独为一人之知云。昔人谓刍荛之言,圣人择焉。苟自其人心之有知与不可不知者,须以求之,则于卜宅兆,避五患,以毕夫安厝之大事者,斯有以得其要领,而不为邪说所惑,庶上可以敷圣君贤相,泽及枯骨之仁,下可以尽肖子贤孙,厚本慎终之孝,亦国家孝治天下之一端,吾儒穷理尽性分内事也。若概视为术家之说,非予兄弟搜辑之本意矣。
嘉靖甲子孟春德兴山人徐善继书于双芝堂


予尝观宋儒牧堂蔡先生家训云:“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药、地理。”惕然心动。不幸先君早逝,生无以为养,所可图者,惟宅兆一事耳。于是与季兄弃举子业,治堪舆家言。所过名山大川,古今陵墓,必周览久之而后去。更事师亦不啻数十人。如此者垂三十年,而后稍有端绪。夫术家妙契阴阳,明通观察,虽代不乏人,然各私相授受,其流之弊,遂致矛盾冰炭,言天星者黜峦头,言形势者辟方位,穿凿附会之说,与诋毁聚讼之谈,纷然莫可究诘。人子欲葬其亲,茫无所据,有遗憾者多矣。予窃取而权衡之,形势审于未穴之先,先天之本体也;方位察于倒杖之后,后天之妙用也。先天之体出乎自然,天也;后天之用尽乎当然,人也。体用不可偏废,天与人相峙并行,乌得执彼废此耶?乃以平昔所讲求经涉而有得者,定为成书。先列峦头之要,次附天星之法,形势方位,各有攸当,天人体用,不相背违。俾孝子慈孙欲安其先灵者,不为偏见所误,命之曰《人子须知》。夫举千古不决之疑,而撊然兼总其全,僭越之罪,何辞可解?乃私心要在于资孝云尔,世当有谅我者矣。
嘉靖甲子孟春德兴山人徐善述书于怡怡轩

郢中重刻自序
不侫曩以先人襄事,与季兄究心堪舆家,间有一得,笔之为书,名曰《人子须知》。铅山见溪王君、书林余氏虽尝两刻,病其未备,每欲再订,弗暇也。辛巳夏,中丞王公、太史李公召入郢。明年春,又知遇司空曾公,客郢两寅,颇多隙日。乃取前书绪正之。会季兄亦自荆南来,更相与讨论润色,删繁补遗,较昔所著,合者十又四五。录成,司空不鄙,校梓广传。第蠡测管窥,极知不可以为训。念吾兄弟,自少遨游四方,今颠毛种种矣。三十年间,心力尽在此编。敝帚千金,不忍遽弃耳。或诮余尝从荐绅谈性命之学,何屑屑于此,迷而不返?余谓西山先生父子及草庐吴公,皆儒者宗,尝着《发微论》,发挥《玉髓》,删定《葬书》,君子不以此少之。即朱子所上《山陵议状》,有味哉其言之也!且送终,人子大事,而付之庸师之手,天亲之谓何?余为此举,凡以共子职而已。天下岂有无亲之人哉!敬与为人子者共之。高明之士,窜定纰缪,出特见以相长,尤所愿也。
万历癸未春月吉旦山人徐善述书于郢中之阳春书屋


引用诸名家堪舆书目
《青囊经》秦之隐君子体易而作,陈希夷注释称《天机书》。按:世言堪舆家为青囊术,盖祖此耳。
《青乌经》秦青乌子着。
《搜山记》汉朱桃仙着。
《赤霆经》汉留侯张子房着。
《六甲配卦图》汉京房着。
《狐首经》按:曾葛溪谓得之沈氏万卷楼中,无作者名氏。郭璞《葬书》所引之《经》即一也。
《锦囊经》即《葬书》,晋叅军河东郭璞着,宋西山蔡文节公订定,草庐吴文正公删定。
《捉脉赋》晋太尉长沙公鄱阳陶侃着。侃将葬母,失牛,遇异人指牛眠穴,位至三公。今催官说始此。
《小卷阴阳正要》唐司天李淳风着。
《大衍历分度》唐内供奉一行禅师着。
《理气心印》唐亚父闻喜丘延翰着。
《雪心赋》唐昭文馆学士章贡卜则巍着。
《疑龙经》、《撼龙经》、《画筴图》、《筴四大穴法》、《立锥赋》、《拨砂图》、《胎腹经》、《望龙经》、《倒杖法》俱赣州杨筠松着。筠松名益,号救贫仙,南唐时人,曾文辿师也。
《心镜》、《寻龙记》、《阴阳问答》雩都曾文辿着。
《一粒粟》杨筠松着,刘诚意伯批注。
《游氏家传启蒙》南唐佥判新安游潜着。潜,国师何令通婿也。
《金锁秘诀》五代陈抟着。抟,字图南,豪州人,受业曾文辿,隐居西华山。宋征不起,赐号希夷先生。
《黑囊经》五代范越凤着。一云杨筠松着。
《洞林秘诀》、《寻龙入式歌》范越凤着。
《葬经》六卷隋肃吉着。
《龙经》三卷左仙着。
《太华经》太华眞人许亮着。
《拨沙经》陈亚和着。
《吴氏家传口诀》五代德兴吴克诚着。诚,南唐国师吴法旺子,受业陈希夷先生。
《玉髓眞经》宋国师张子微着。子微名洞玄天师,张道陵三十三代孙。蔡西山先生增发挥。
《吴公解义》批注心印。
《龙格通玄歌》、《吴氏秘诀》俱宋国师景鸾着。克诚子。
《泄天机》前廖瑀着。按:元曾葛溪《俯察要览》云:“有两廖瑀,前廖乐平人,后廖雩都人,俱号金精,术俱神。《泄天机》本前廖着,因余芝孙增入后廖《地课》及《入式歌》,增首尾衍文,世遂莫知有前廖禹矣。”今考前廖著述,重峦头;后廖著述,重天星。后廖乃张公道明为虔倅时拔者,卒传吴氏学。
《阴契阳符》、《师门心法》、《金精口诀》、《怀玉经》、《赤人图》后廖禹着。
《司马头陀水法》马仙着。荆门州马仙观有台基尚存,即其成道之所也。
《发征论》宋闽蔡牧堂先生着。觧注十数家,惟明鄱阳方伯余佑注本最善。
《囊金》一名《心经》,上牢刘谦着,新安谢子期批注。
《光明大照图》司马大士着。
《催官篇》、《旅寓集》宋赖文俊着。俊官建阳,弃职浪游,号布衣子。后修眞太乙峰下,世传仙去。
《玄树经》宋浙右方斗南着。
《海底眼》刘白头着。
《分金断诀》厉伯韶着。
《三寳经》珏斋谢子逸着。
《阴阳正源》宋德兴紫琼张眞人着。
《堪舆要约》南宋国师德兴傅伯通着。
《大理歌》南宋国师邹仲容着。容,名宽,德兴人,与伯通同师廖金精。
《祝氏秘钳》宋观物先生祝秘着。
《堪舆微义》元斋易岩着。
《俯察元机》元学士傅文懿公立着。立,伯通玄孙,祝观物甥,精皇极数,学通天文地理。
《革象新书》元德兴赵缘督眞人友钦着。
《俯察要览大全》元曾葛溪着。
《平沙玉尺经》元太师刘秉忠着,明诚意伯刘伯温解释,赖敬迪补注,为当世所宗。
《地理件目》吴折着。一名集解,又名眞指、快捷方式、指南。折,景鸾裔也。
《金斗诀葬法》、《一掌金》云外老人傅地着。地,傅伯通后裔。
《金函经》、《天玉经》俱未详所著。
《分金瀛海经》明德兴董德彰注。
《四神秘诀》、《天卦》、《青囊》、《南针论》《分金解》董德彰注。
《三易三元编》李玄绪着。
《丛珠素书》陈彦绎着,游潜湄斋注疏。
《何家沙法》明丰城南塘何德宏着。
《地理摘奇》乐平洪理着。
《大地图》松江徐长谷着。
《阴阳定论》泰和周视着。
《阴阳决疑》蜀太守南泉罗青霄着。
《堪舆正要》泰和龙岩樵着。
《堪舆管见》闽副宪双湖谢延桂着。
以下俱不详著者姓名:《昏衢炬烛》、《万万山心法》、《赵缘督琐录》、《祝氏神龙经》、《水经》、《张落魄口诀》、《空山老人穴法》、《天涯海角经注》、《寸金穴法》、《四十字穴法》、《沙竹图穴法》、《铜人穴法》、《相山骨髓》、《三式全书》《地脉经》《地理指南》、《堪舆指南》、《山海经》。

琐言凡十条
一不可不知地理
孔子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程子曰:“卜其宅兆者,卜其地之美恶也。地之美者,则神灵安,子孙盛。若培植其根而枝叶茂。”又曰:“祖父子孙同气,彼安则此安,彼危则此危。”朱子曰:“葬之为言藏也,所以藏其祖考之遗体也。以子孙而藏其祖考之遗体,则必致其谨重诚敬之心,以为安固久远之计。使其形体全而神灵得安,则其子孙盛而祭祀不绝。”又曰:“其或择之不精,地之不吉,则必有水泉、蚁蝼、地风之属以贼其内,使其形神不安,而子孙亦有死亡绝灭之忧,甚可畏也。”陆象山曰:“通天地人曰儒。地理之学虽一艺,然上以尽送终之孝,下以为启后之谋,其为事亦重矣。亲之生,身体发肤皆当保爱,况亲之殁也,奉亲之体厝诸地,固乃付之庸师俗巫,使父母体魄不得其安,则孝安在哉!”夫观圣贤所论如此,则择地殡亲之道,诚仁人孝子之不可忽者。若平居视地理为末务,而不之问,一旦有大故,则不免仓卒苟且为之,幸得吉地,固所愿矣;不幸而置亲体于蚁泉沙砾中,无异委之于壑坵,不孝孰甚?故人子须于平时讲明其说,庶几他日临事不悞,而亲魄得安于地下矣。虽然,三折臂然后称明医,地之理又非肤浅及鲜传者所能究竟也。苟曰予既已知之矣,而自用自专,悞凶为吉,牢不可破,则其害奚异于庸师俗巫哉!噫,万镒之玉,必付之玉人而后可也。
二不可停柩不葬
司马温公曰:“今人有丧亲者,往往久而不葬。问之,曰岁月未利也。又曰未有吉地也。游宦远方未得归也。贫未能办葬具也。至有终身累世而不葬,遂有弃失尸柩不知其处者。呜呼!可不令人深叹愍哉!人所贵于身后有子孙者,为能藏其形骸也。其所为乃如是,曷若无子孙死于道路,犹有仁者见而殣之耶。且先王制礼,葬期远不过七月,自王公以下,皆三月而葬。又礼,未葬不变服,食粥,居倚庐,哀亲之未有所归也。既葬,然后渐有变除。今之人背礼违法,未葬而除丧,从宦四方,食稻衣锦,饮酒作乐,于心安乎?”吴草庐曰:“丧不即举,年代已远,或子孙参差而人事不齐,或罹兵乱而水火不测,或贫病兼并而不能举,或是非争兢而害成,或官事牢狱而不可为,或日怠日忘而竟成弃置,皆停丧久远而变见多端也。”愚按:二公所言,极其痛切。盖今时之俗,平居多不讲夫地理,及有变故,则懵无所措,停柩以侍择地。初心虽切,久必因循,遂至醉梦过时,不知为天地间极大罪人。有子不能葬其父,有孙不能葬其祖,至于年代深远,诚有如二公之所虑者。呜呼!为人子者可不懔懔然而知所戒惧乎?
三不可侵葬祖冢
夫地理之法虽繁,而“葬乘生气”一言,足以尽其肯綮。故千里来龙入首,惟融八尺之穴。谚云“阴地一线”是也。祖冢既已乘乎一线生气,则其左右上下皆为死气,葬之徒为蚁穴泉窟而已。不惟新葬之柩将为祸患,且又泄祖宗之生气,惊祖宗之体魄,其为害不小也。或曰:中州之地,始葬者南面,后竁左右昭穆而殡,谓之族葬。有一穴安数十冢者,有一冢安十数柩者,似于侵葬,未闻其祸何也?予曰:中州之地,千里平洋,水深土厚,若得一穴,可安十数柩者有之,可安十数冢者有之。张子微所谓“也有一龙十数穴,也有一穴十数茔”者是耳。东南山丛,水驶土薄,易泉而多石,蝼蚁生之,安可与中州比也?或又曰:附葬祖侧,及父母必合葬,皆古礼,有不可议者。答曰:礼贵通变。附葬既有侵祖之嫌,而合葬或不得已,亦不必拘。予兄弟尝游闽至考亭,拜文公朱夫子遗像。及徧观其先世坵垄,文公之祖退翁,名森,字良材,墓在政和县感化里护国寺西。父韦斋先生,名松,谥献靖,墓在崇安县上梅里寂历山。母祝氏夫人,墓在建阳崇泰里寒泉岭仰天湖形。文公墓在建阳嘉禾里九峯山下,风吹罗带形。退翁以前墓皆在徽婺源,去考亭固已甚远。而退公、韦斋、文公之墓,又各在一县,去考亭皆百余里,何尝拘于附近祖冢之说?又,考文公葬父,亦尝三迁,而最后迁处,与葬母同年按文公年谱,干道六年正月葬母,八月改葬父,亦未尝拘于父母合葬。噫!此见我文公先生烛理之明,不狃于俗,足可为法矣!
按:《文公年谱》云:绍兴十四年,葬韦斋于西塔山,其后改葬于寂历山中峯之原。及考韦公,《迁韦斋墓记》曰:初,府君将殆,欲葬崇安之五夫。卒之明年,遂定于灵梵院侧。时熹幼未更事,卜地不详。惧体魄之不安,干道六年,迁于白水之鹅峰山下。又考文公庆元五年撰《韦斋行状》云:公卒之明年,熹奉其柩葬于崇安县之五夫。然公所藏,地势卑湿,惧非久计,乃奉而迁武夷乡上梅里寂历山中峯僧舍之北。即此而观,乃是三迁葬也。见《建宁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