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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
毋弛而弓,一妻两雄,其斗□□。豺狼在牢,其羊不繁。一家二贵,事乃无功。夫妻持政,子无适从。
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疏;木枝扶疏;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围。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公子既众,宗室忧□。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数披,党与乃离。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
八奸第九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一曰在同床。何谓同床曰:贵夫人,爱孺子,便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必听之术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床"。二曰在旁。何谓在谤曰:优笑侏儒,左右近习,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旨,观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三曰父兄。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与度计也。此皆尽力毕议,人主之所必听也。为人臣者事公子侧室以音声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辞言,处约言事,事成则进爵益禄,以劝其主,使犯其主,此之谓“父兄"。四曰养殃。何谓养殃曰:人主乐美宫室台池,好饰子女狗马以娱其心,此人主之殃也。为人臣者尽民力以美宫室台池,重赋敛以饰子女狗马,以娱其主而乱其心,从其所欲,而树私利其间,此谓“养殃"。五曰民萌。何谓民萌曰: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誉已,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谓“民萌"。六曰流行。何谓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谈,希于听论议,易移以辩说。为人臣者求诸候之辩士,养国中之能说者,使之以语其私。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坏其主,此之谓“流行"。七曰威强。何谓威强曰:君人者,以群臣百姓为威强者也。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善之;非群臣百姓之所善,则君不善之。为人臣者,聚带剑之客,养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为已者必利,不为已者必死,以恐其群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谓“威强"。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连境而制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此之谓“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
明君之于内也,娱其色而不行其谒,不使私请。其于左右也,使其身必责其言,不使益辞。其于父兄大臣也,听其言也必使以罚任于后,不令妄举。其于观东玩好也,必令之有所出,不使擅进擅退,不使群臣虞其意。其于德施也,纵禁财,发坟仓,利于民者,必出于君,不使人臣私其德。其于说议也,称誉者所善,毁疵者所恶,必实其能,察其过,不使群臣相为语。其于勇力之士也,军旅之功无窬赏,邑斗之勇无赦罪,不使群臣行私财。其于诸候之求索也,法则听之,不法则距之。则谓亡君者,非莫有其国也,而有之者,皆非已有也。令臣以外为制于内,则是君人者亡也。听大国为救亡也,而亡亟于不听,故不听。群臣知不听,则不外诸候,诸候知不听,则不受臣之诬其君矣。
明主之为官职爵禄也,所以进贤材权有功也。故曰:贤材者处厚禄任大官;功大者有尊爵受重赏。官贤者量其能,赋禄者称其功。是以贤者不诬能以事其主,有功者乐进其业,故事成功立,今则不然,不课贤不肖,不论有功劳,用诸候之重,听左右之谒,父兄大臣上请爵禄于上,而不卖之以收财利及以树私党。故财利多者买官以为贵,有左右之交者请谒以成重。功劳之臣不论,官职之迁失谬。是以吏偷官而外交,弃事而亲财。是以贤者懈怠而不权,有功者隳而简其业,此亡国之风也。
十过第十
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候,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于女东,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于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候,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这势也。
奚谓小忠昔者楚共王与晋厉公战于鄢陵,楚师败,而共王伤其目。酣战之时,司马子之反渴而求饮,竖谷阳操觞酒而进之。子反曰:“嘻!,退,酒也。谷阳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饮之。子反之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绝于口,而醉,战既罢,共王欲复战,令人召司马子反,司马子反辞以心疾。共王驾而子往,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曰:“今日不战,不谷亲伤。所恃者,司马也,而司马又醉如此,是亡楚国之社稷而不恤吾众也。不谷无复战矣。”于是还师而去,斩司马子反以为大戮。故竖谷阳之进酒,不以仇子反也,其心忠爱之而适足以杀之。故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
奚谓顾小利昔者晋献公欲假道于虞以代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宝也;屈产之乘,寡人之骏马也。若受吾币不假之道,将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币。若受我币而假我道,则是宝获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马获取之内厩而着之外厩也。君勿尤。"君曰:“诺。”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与屈产之乘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贪利其璧与马而欲许之。宫之奇谏曰:"不可许。夫虞之有虢也,如车之有辅。辅依车,车亦依辅,虞、虢之势正是也。若假之道,则虢朝亡而虞夕从之矣。不可,愿勿许。虞公弗听,逐假之道。荀息伐虢克之,还反处三年,与兵伐虞,又克之。荀息牵马操璧而报献公,献公说曰:“璧则获是也。虽然,马齿亦益长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爱小利而不虑其害。故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
奚谓行僻昔者楚灵王为申之会,宋太子后至,执而囚之;狎徐君;拘齐庆对。中射士谏曰:“合诸候不可无礼,此存亡之机也。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缗叛之:纣为黎丘之搜,而戎,狄叛之;由无礼也。君其图之。“君不听,遂行其意。居未期年,灵王南游,群臣从而劫之。灵王饿而死干溪之上。故曰:行僻自用,无礼诸候,则亡身之至也。
奚谓好音昔者卫灵公将之晋,至濮水之上,税车而放马,设舍以宿。夜分,而闻鼓新声者而说之。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乃召师涓而告之,曰:“有鼓新声者,使人问左右,尽报弗闻。其状似鬼神,子为我听而写之。"师涓曰:“诺。"因静坐抚琴而写之。师涓明日报曰:“臣得之矣,而未习也,请复一宿习之。灵公曰:“诺。”因复留宿。明日,已习之,遂去之晋。晋平公觞之于施夷之台。酒酣,灵公起”公曰:“有新声,愿请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师涓,令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抚止之,曰:“此亡国之声,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师旷曰:“此师延之所作,与纣为靡靡之乐也,及武王伐纣,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故闻此声者,必于濮水之上。先闻此声者,其国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师涓鼓动究之。平公问师旷曰:“此所谓何声也”师旷曰:“此所谓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师旷曰:“不如清微。”公曰:“清微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古之听清微者,皆有德义之君也。今吾群德薄,不足以听。”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愿试听之。”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秦之,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再秦之,而列。三秦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平公大说,坐者皆喜。平公提觞而起为师旷寿,反坐而问曰:“音莫悲于清征乎”师旷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闻乎”师旷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于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辖,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皇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今吾君德薄,不足听之。听之,将恐有败。”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愿遂听之。”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秦之,有玄云从西北方起;再秦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惧,伏于廊室之间。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癃病。故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不已,则穷身之事也。
奚谓贪愎昔者智伯瑶率赵、韩、魏而伐范、中行,灭之。反归,休兵数年。因令人请地于韩。韩康子欲勿与,段规谏曰:“不可不与也。夫知伯之为人也,好利而骜愎。彼来请地而弗与,则移兵于韩必矣。君其与之。与之彼狃,又将请地他国。他国且有不听,不听,则知伯必加兵。如是,韩可以免于患而待其事之变。”康子曰:“诺。”因令使者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说,又令人请地于魏。宣子欲勿与,赵葭谏曰:“彼请地于韩,韩与之。今请地于魏,魏弗与,则是魏内自强,而外怒知伯也。如弗予,其措兵于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曰:“诺。”因令人致万家之县一于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赵请蔡,皋狼之地,赵襄子弗与。知伯因阴约韩、魏将以伐赵。襄子召张孟谈而告之曰:“夫知伯之为人也,阳亲而阴疏。三使韩、魏与寡人不与焉,其措兵于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张孟谈曰:“夫董关于,简主之才臣也,其治晋阳,而尹铎循之,其余教犹存,君其定居晋阳而已矣。”君是曰:“诺。”乃召延陵生,令将车骑先至晋阳,君因从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仓无积粟,府无储钱,库无甲兵,邑无守具。襄子惧,乃召张孟谈曰:“寡人行城郭五官之藏,皆不备具,吾将何以应敌。”张孟谈曰:“臣闻圣人之治,藏于民,不藏于府库,务修其教不台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遗三年之食,有余粟者入之仓;遗三年之用,有余钱者之府;遗有奇人者使治城郭之缮。”君夕出令,明日,仓不容粟,府无积钱。库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备已具。君召张孟谈而问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备已具。钱粟已足,甲兵有余。吾奈无箭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楚墙之,有□高至于丈。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试之,其坚则虽菌□之劲弗能过也。君曰:“箭已足矣,奈无金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令舍之堂,皆以练铜为柱、质。君发而用之。”于是发而用之,有余金矣。号令已定,守备已具。三国之兵果至。至则乘晋阳之城,遂战。三月弗能拔。因舒军而围之,治晋阳之水以灌之。围晋阳三年。城中巢居而处,悬釜而炊,财食将尽,士大夫赢病。襄子谓张孟谈曰:“粮食匮,财力尽,士大夫赢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国之可下”张孟谈曰:“臣闻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则无为贵智矣。君释此计者。臣请试潜行而出,见韩、魏之君。”张孟谈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齿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赵,赵将亡矣。赵亡,则二君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虽然,知伯之为人也粗也而少亲。我谋而觉,则其祸必至矣。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与张孟谈约三军之反,与之期日。夜遣孟谈入晋阳,以报二君之反。襄子迎孟谈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约遣张孟谈,因朝知伯而出,遇智过于辕门之外。智过怪其色,因入见知伯曰:“二君貌奖有变。”君曰:“何如”曰:“其行矜而意高,非他时节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与二主约谨矣,破赵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亲之,必不侵欺。兵之着于晋阳三年,今旦暮将拔之而乡其利,何乃将有他心必不然。子释勿忧,勿出于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复见智过于辕门。智过入见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见臣而其色动,而视属臣。此必有变,君不如杀之。”君曰:“子置勿复言。”智过曰:“不可,必杀之。若不能杀,遂亲之。”君曰;“亲之奈何”智过曰:“魏宣子谋臣曰赵葭,韩康子之谋臣曰段规,此皆能移其君之计。君其与二君约,破赵国,因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孙一。如是,则二主之心可以无变矣。”知伯曰:“破赵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万家之孙一,则吾所得者少。不可。”智过见其言之不听也,出,因更其族为辅氏。至于期日之夜,赵氏杀其守堤之吏而决其水灌知伯军。知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知伯之军而擒知伯。知伯身死军破,国分为三,为天下笑。故曰:贪愎好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
奚谓耽于东昔者戎王使由余聘于秦,穆公问之曰:“寡人尝闻道而未得目见之也,原闻古之明主得国失国常何以”由余对曰:“臣尝得闻之矣,常以俭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问道于子,子以俭对寡人何也”由余对曰:“臣闻昔者尧有天下,饭于土簋,饮于土□。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至日月所出入者,莫不宾服。尧禅天下,虞舜受之,作为食器,斩山木而财子,削锯修其迹,流漆墨其上,输之于宫以为食器。诸候以为益侈,国之不服者十三。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其内,缦帛为茵,将席颇缘,触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受之,作为大路,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觞酌刻镂,白壁垩墀,茵席雕文。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弥少。臣故曰:俭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寡人闻邻国有圣人,敌国之忧也。今由余,圣人也,寡人患之,吾将柰何”内史廖曰:“臣闻戎王之居,僻陋而道远,未闻中国之声。君其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而后为由余请期,以疏其谏。彼君臣有间而后可图也。”君曰:“诺。”乃使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遣戎王,因为由余请期。戎王许诺,见其女乐而说之,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几不迁,牛马半死。由余归,因谏戎王,戎王弗吸,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问其兵势与其地形。既以得之举兵而伐之,兼国十二,开地千里。故曰:耽于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