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锋

  曹参代萧何为相属其后相曰以齐狱为寄慎勿扰也后相者曰治无大于此者乎参曰不然夫狱市者所以并吞也今若扰奸人安所容乎班超为西域都防后有代之者问防于超超戒以不扰其人以平平笑之卒如超所料
  物之生林然熈然孰吾荣乎孰吾枯乎已然而莫知其然者其性也旦而曝之夜而濡之一日风之二日霖之三之日荡然矣惟人亦然无撄则宁无拂则全驱之以刑齐之以政临之以徳而天下之性荡然矣尧之治天下不举善不去恶不治小不敎大民视尧亦天耳天何心于我哉舜之治天下也必治之而后安虽然犹未始与民相撄也三王之于民如恐赤子之啼而亟乳之至五伯则又鞭朴随其后也大道何从而行乎唐太宗尝指殿屋而谓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营创既成勿数改易茍移一榱正一瓦践履动揺必有所损
  三人共牧一羊羊不得食人亦不得息
  令有不便则亦可收
  发运 隅官 民兵
  世之言曰事善不善特未定耳而令在必行则又有甚不然者汉髙祖闻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则称善及闻张良之言则吐哺而骂唐李纲谏髙祖擢用舞胡为五品髙祖曰业已授之不可追也而陈岳之论则以用之而非胡不可追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业虽已授非而可追古之人曷尝以是而为在位之累哉适足以明其无我而已
  仁宗朝实行簿为民害仁宗断然罢之太上皇朝隅官为民害太上皇断然罢之比年发运司为民害主上亦断然罢之
  将有所夺必有所子
  抑游民 惩贪吏
  将有所夺必有所予予之者未至而夺之者先行人情不安也游手可抑也亦不可以尽抑也无田与之耕而欲闲民之不游手势不可也故善抑游手者莫若井天下之田也仇饷可责也亦不可以遽责也无粟与之食而欲饥民之不仇饷势不可也故善责仇饷者莫若足天下之食田一井而天下自尔无游手何用抑欤食一足而天下自尔无仇饷何用责欤缙绅士夫固非齐民之比而人情不甚相逺愚尝怪今之议者徒知夺之之説而未知予之之説徃徃今日奏一议欲律天下之贪明日奏一议欲起天下之媮吾恐法外之奸愈生令行而诈愈起将至于用齐人之鼎镬汉人之碪礩矣孝宣尝增吏禄矣百石以下则益之百石以上则不增也光武亦尝增吏禄矣千石以上反减于西京六百石以下乃增于旧秩二君之意岂轻其大而重其小哉诚以大吏禄赐有余而小吏廪食不给也
  王荆公云方今制禄大抵皆薄州县之吏葢六七年而后得三年之禄欲其无毁廉耻葢中人之所不能也故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官小者贩鬻乞丐无所不为则媮堕取容之意起而矜奋自彊之心息职业安得而不弛治道何从而兴乎士之贫者扶老携防千里而就一官禄既薄矣而又州县之匮乏者上官之私怒而不悦者有终岁而不得一金且夫假贷以徃也饥寒以居也狼狈以归也非大贤君子谁能忍尔而曰尔无贪我有法岂理也哉是故莫若均天下利禄使其至逺者如其近者增其寡者如其丰者如此而犹不改则吾之法一用而天下服矣
  三代之井田齐之内政唐之府兵与夫口分世业之法当是时不闻有游食冗食之民也今日地少而民多欲耕无田欲蚕无桑欲樵无山欲渔无水欲坐而作无肆欲负而贩无市则食于丐食于兵食于倡优食于胥史食于巫觋食于滛祀之祝食于佛老之使令无疑也彼冒愧而为之活旦莫焉尔矣
  用法公平则人无怨
  省官 汰兵 限年 任子 用刑
  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无怨言圣人以为难诸葛亮废廖立为民徙之汶山及亮卒而立垂泣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鉴至明而丑者防怒水鉴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私也水鉴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懐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徳法行于不可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天下其有不服乎
  伊尹曰阿衡衡所以权万物之轻重而归于平周公曰太宰宰所以制百味之多寡而适于和惟其和平而已矣故为重为多者无所徳为轻为寡者无所怨衡宰之上实无心也故古之事君者亦无心而已昔叔向被囚而祁奚免之叔向不告免也而朝范滂被系而霍谞理之滂往之而不谢呜呼国之大臣其用心如祁奚霍谞则名迹之或匿或见权势之或逺或近皆可以两忘也夫周之于商民至矣劝之之辞曰天惟畀矜尔我大介赉尔惧之之辞曰尔探天之威我致天之罚我岂以喜怒之私而行乎劝惩之间哉有天存焉吾聴之而已矣待商民以天不以巳意吾心无愧于天亦无愧于人矣
  夫商坐肆持权衡而售物铢而铢焉两而两焉钧而钧焉而不为人交手授物无敢出一语者茍隂合权衡而防利而所赢者仅若毫发众皆怒而弃之也
  东坡尝论榷酤言自汉武帝以来至于今皆有酒禁刑者有至流赏或不赀未尝少纵至私酿终不能絶也周公何以禁之曰周公无利于酒也以正民徳而已甲乙皆笞其子甲之子服乙之子不服何也甲笞其子而责之学乙笞其子而夺之食此周公所以能禁酒也
  法举其畧吏制其详
  铨选 取士 断狱 治郡
  古之治任吏而不任法后之治任法而不任吏古之人非废法而不用也法举其畧吏制其详天下之利害吾知之吾为之上之人不吾禁也惟知要其成而责其効而已故天下之事可否废置皆制于吏后之人非废吏而不用也吏满天下而以律拘之心知其利而不能以尽为明见其害而不能以尽去尺寸违之则事未及成而以失律报罢闻矣故天下之事可否废置皆聴于法呜呼国之有法犹古人之谈兵也吏之用法犹今人之用兵也古人之所谈者亦举其大要云耳至于纵横变生出竒制胜则用兵者临事而为之应如其以古人之所谈者而拘之则亦败事而已管仲之治齐商鞅之治秦举一国之事而聴其施设焉故其富国彊兵之效亦有可观龚遂之守渤海赵充国之降先零举一方之事而从其便宜焉故其当时便宜之政抚御之畧皆得以济其所欲任吏而不任法其效如此有天下者其可以无法而拘吏哉
  选法之其在于任法不在任官任法而不任官是故吏部之权不在官而在吏三尺之法适足以为胥吏取富之源而不足以为朝廷为官择人之具所谓尚书侍郎郎官者防案执笔闭目而书纸尾而已是故今之注拟于吏部始入官则得簿尉自簿尉而得令丞推而上之则得幕职由是法也又上之至于守贰由是法也其宜得者则曰应格其不宜得者则曰不应格曰应格虽贪阘者疲懦者老耄者乳臭者愚无知者庸无能者皆得之得者不之愧与者不之难曰不应格者虽其实贤能廉洁才智皆不得也不得莫之怨不与者莫之恤也吏部者曰彼不怨不愧吾事毕矣如募役焉书其产之髙下而甲乙之按其役之久近而劳逸之吁一吏而阅之可尽矣贤不肖愚智何别焉宋以蔡廓为吏部尚书廓先使人谓宰相徐羡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职则拜不然则否羡之答曰黄散以下悉委廓犹以为失职遂不拜葢古之吏部虽黄门散骑皆由吏部之选授则当时之为吏部者岂亦止取夫若今之所谓应格者而为黄散邪愚以为今之吏部要当畧小法而责大体使夫小法之有所可否而无系于大体之利害则吏部长贰得以出意而自决之要亦不失夫铨选之本体而不害夫法之大意则善矣






  八面锋卷三
<子部,类书类,八面锋>
  钦定四库全书
  八面锋卷四
  宋 陈傅良 撰
  天下之名生于不足
  儒林 循吏 独行 逸民 忠孝
  举国皆儒则儒者之名不闻为吏皆循则循吏之名不闻士皆纯徳野无遗贤则独行逸民之名不闻为子皆孝为臣皆忠则忠臣孝子之名不闻葢尝读浑浑之书而得九官十二牧之为人读灏灏之书而得伊尹伊陟傅説之为人读噩噩之书而得周召闳夭之徒之为人彼皆大儒也当时不称其为儒者皆能致循良之吏也当时不目之曰循吏彼皆为忠为孝也当时不指之为忠臣孝子下至于乡党庠序之间不闻其有独行山林草泽之间不闻其有逸民自晋国之人以儒称则儒道衰于周矣自郑子产楚孙叔敖以循吏闻则吏治衰于列国矣自伯夷栁下惠以独行着则天下之事始有尚偏之矣自长沮桀溺之徒以逸民而长徃则韬光铲彩于渔樵间者多逸民矣自子胥以忠称于呉曾参以孝称于鲁则忠臣孝子稀踈寥落如参辰相望矣呜呼士以一行得名于时彼亦何等时耶是故西汉之有儒林有循吏非西汉之美事也东汉之有独行有逸民非东汉之美事也李唐之有孝友有忠义非李唐之美事也实泯于有余名生于不足而已
  正雅之诗其序不言美极盛之卦其爻不言吉是二者文虽不同而意出于一何也天下之事名生于不足徳泯于有余方其美恶之相形善否之相倾故天下之人得以窥其迹而议其事大人君子处于纯全至正之地其不言之妙不言之神足以感动万世皥乎其不可知者天下之人虽欲指而名之颂而美之岂可得哉诗之所述一介莫不称美而成王之雅序独不言美焉非不美也易之诸卦一事之得莫不言吉而干之六爻辞独不言吉焉非不吉也道盛徳备不可得而形容也有有则有之名不立无有则有之名始着苏文忠公称庆厯之盛曰天人和同上下欢心才智不用而道徳有余功烈难名而福禄无穷当是时也尚复有名之可指乎
  爱民当思所以防民
  省刑 新书 赦文
  刑所以残民亦所以厚民刑所以虐民亦所以安民今之天下惟严于用刑而后可以言省刑惟公于明刑而后可以言恤刑汉文帝寛仁之君也而后世之论则曰以严致平汉宣帝持刑之君也而当时之诏则曰务行寛大故文帝之于黎民醇厚正自其以严致之而宣帝之吏称民安亦自其持刑得之吾尝怪夫世之迂儒曲士不明圣人之防意姑取无用之空言以自高大曰圣人无事于刑也圣人之果无事于刑也而天下可以免刑哉故吾之所谓无刑者非世之所谓无刑也必有使之而至于无刑也恭惟主上仁民爱物与尧舜刑期无刑之意异世同符迩者曲轸宸虑哀矜庶戮之不辜亲屈帝尊临轩虑囚而又遣部使者分行诸路一清囹圄惠至渥也尚虑州县之吏不能体悉圣意必欲如臯陶之不负所委以推广好生之徳故愚不敢采摭陈腐而茍有赞美窃谓今之天下惟虑夫用刑之不严明刑之不公是以为善者良者之不幸而奸者诈者之幸用于人情之私非用于人情之公是以为天下之病也
  周公之诗曰既取我子毋毁我室説者曰诗人之仁也郑伯之诗曰无逾我墙无折我桑説者曰诗人之爱也是则然矣知仁民而未知仁之方知爱物而未知爱之意与其忧我子之取孰若常固其室而不可毁与其忧我桑之折孰若常高其墙而不可逾
  古之立法不惟惩天下之已犯亦所以折天下之未犯葢已犯之必惩未犯所以必折也今夫民之情固喜温而恶寒欲凉而恶热然冬不寒夏不热则民病而死矣是故爱极者恩之所从销寛甚者猛之所自起求用刑之防者必至于用刑之数求天下之喜者必反以得天下之怨理固然也故汉髙帝如此其寛仁也入关之初结天下之心如此其亟也欲除秦法之苛如此其鋭也而其与民约法亦曰杀人者死帝不以为疑民亦不以为请何则上下皆便其当然也杀人而法不死孰不相杀以至于大乱故虽髙帝欲取天下之速而不敢宥杀人之罪以防天下之心虽秦人之苦于苛而不以髙帝之不宥杀为帝之虐然则古之立法之意可知也已大抵始于必用而终于无所用也今之法则不然始乎不用而终于不胜用夫法不求民之入而拒民之入也古之法民不入也不招以入而民之入也不纵以出夫惟不出是以不入故始乎必用而终于无所用矣
  为矢者有杀人之心而天下不可废矢也然人人而知择焉则矢可无乎曰吾心存焉虽为矢无害也夫子未尝废钓弋也而所以仁禽兽者至矣是故惟君子不以所居迁所存臯陶之刑皆春风汤武之师皆时雨遇所居而迁焉斯下矣
  法不虑其终者必壊
  和籴 青苗 楮劵
  西汉而下创法垂制得三代之余意者莫唐若也夫取民之法每患其轻重不均唐则一之以租调养兵之法每患其坐食无用唐则处之以府卫建官之法每患其名实杂糅唐则纳之以六典使民不至于困兵不至于冗官不至于滥太宗之法庶几先王者非以此欤建官之法传之至于景龙则有墨勅斜封之滥而古制遂以壊养兵之法传之至于开元则有长驱彍骑之制而府卫遂以变取民之法传之至于建中则有两税之目而租调遂以废夫中睿之君固不足深责而张説杨炎亦非暗于事机者岂可轻改太宗之法欤葢尝攷之丁以百畆为率租以二石为额调以防布为制役以二旬为限此租调之法也然无以葬者许鬻永业自狭乡顿寛乡者并鬻口分既许其鬻则兼并宁不启耶已鬻者不复授则课何从均耶在府则力田畨上则宿卫无事皆农夫有事皆精卒此府卫之法也然河东河北关右陇左府之环京畿者五百余淮南江南劔南岭南府之在诸道者才二十余虽曰重内轻外何多寡之不等耶外既轻矣卒有调发岂能朝夕至耶分职率属则曰省曰台曰寺曰监序劳秩能则有品有爵有阶有勲此建官之法也然承隋之后官不胜众也乃骤而为七百三十事可以省也乃复增制员外在当时已不能守何以责后世之变耶太宗之法固美矣夫惟不虑其所终不稽其所是以虽行之一时而卒不能以行之久逺也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时斗米十钱余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之患仁宗治平中诏陜西刺民号义勇又降勅榜与民约永不充军戍边然其后不十年义勇运粮戍边以为常神宗熙寕中行青苗之法虽不许抑配其间情愿人户乃贫不济之人鞭挞已急则继以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于邻保温公亦谓民知所偿之利不知还偿之害是也
  人主好要则百事详
  治兵 理财 治狱 择吏
  古人有言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尝探是説以考古今之治乱葢无有不原于此者三代人主虚心防巳以论相于上自庶言庻狱庻事不敢兼知以乱其纯一而汨其聪明是以庙堂之间必得贤相而相总领众职进退百官亦无有不得其人某人治某事某人居某职予之者不敢轻而得之者不敢慢恪守官常惟职是举夫然后道徳政事并行而不偏废自三代以还道揆不明而法守滋乱而不可收拾吾观汉文帝之贤若足以超三代之治断狱钱谷之数问之周勃又问之陈平文帝固非好要之主也武帝之英雄大畧若足以超三代之治然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此言之发何为者耶武帝抑非好要之主也夫大体之不知当务之不急所谓造原立本关兴衰治乱之大者一不暇讲天下之事百官有司之守方丛然萃于吾身而欲兼之汉治之不古无足怪也葢尝论之人主以一心之智虑两耳目之聪明如其烦于独断而役于之常务则事理之所在必不能精讲而深究之不能精讲而深究则士大夫之受命承敎者必至于依违而茍且大抵天下之理造命容有不实则将命者得以乖违起事容有不中则趋事者得以卤莽好详之其极必至于此也方今天下之务莫重于兵吏其次莫重于刑狱钱谷然使庙堂之上操约御详惟二三大臣是究是图是信是使彼大臣既得其人则百官有司之间亦莫不各当其职夫然后付之以兵吏之事刑狱之事钱谷之事为祝者不使之治庖为工者不至于易技至于斯时谁敢不究心奉职以济吾所欲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