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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犹如此
诗曰:藐孤双睫未曾开,哪识遥寻母气来。缕缕断魂犹恋子,药铛烟外影徘徊。
同母牛(《异谭可信录》)
宣城王氏兄弟,不和协,因而析爨,犹相牴牾。兄畜牝牛产犊,鬻于戚。继又产一犊,而牝牛死。戚复鬻犊于其弟,同兄犊置牧场中。迨晚,两犊同宿兄栏内,弟力挽不出。自是往来迭宿,似识为同母生者。兄谕弟曰:“牛犹若是,可以人而不如兽乎?”弟感泣,友爱如初。
鹤子曰:两犊恋恋不舍,物之性光发现处。兄弟怦怦忽动,人之性光发现处。
诗曰:愧杀操戈共室人,相倾相轧忽相亲。看渠兄弟温存意,也似姜家布被春。
犬痛同怀(《建宁志》)
咸溪童镛,家畜二犬,一白一花,共出一母。性狡狯,解人意。后白者忽目盲,不能进牢而食,主人以草藉檐外卧之。花者衔饭吐而饲之,夜则卧其旁。及白者死,埋之山麓间,犬乃朝夕往绕数匝,若拜泣状。卧其旁,必移时而反。
鹤子曰:骨肉之恩,手足之爱。是犬,生则推食以食,没则竭诚尽礼,洵无忝友于矣。
诗曰:釜中豆泣更燃萁,犬性缠绵乃若斯。含饭伤心黄土隔,夕阳孑影下山迟。
羽声合刻(《因树屋书影》)
有宦闽者,携双鹦鹉归江右,两禽晨夕相依如昆季。宦者以其一赠陈子右骅,韩子人谷亦得其一。陈、韩固亲串,过从无间,鹦鹉时互相问“哥哥好”。未几,陈子斋中,有异物搏鹦鹉死。陈子痛之甚,除地瘗之,又语人谷赋诗吊之。诗成,人谷持告。其家羽辄腾掷架上,曰:“哥哥死!哥哥死!”伤惋不胜,遂不食,越日亦蜕去。二子广乞名词,为之志述。江右、三吴诸词人,皆有作。因汇为一集,颜曰《羽声合刻》。邓子左之为之序。物固多情如此。
鹤子曰:互相问曰“哥哥好”,说不尽别后惓恋之况。闻凶信曰“哥哥死”,说不尽当时惨裂之恸。
诗曰:同来闽峤乐如何,谁料参商饮恨多。旅雁分飞云水断,几曾芳讯到哥哥。
舁无足蟹过簖(《阐义》)
松江幹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设簖于塘,取蟹入馔。一日,见二、三蟹相附而趋,近视之,一蟹八腕皆脱,不能行,二蟹舁以过簖。因叹曰:“人为万物之灵,兄弟朋友有相争相讼,至有乘人危困而挤陷之者。水族之微,乃义如此!”遂命拆簖,从兹不复嗜团脐矣。(以上“友鉴”)
吴长卿曰:古语以手足痿痹为不仁,非也。兄弟,手足也。兄弟而不仁,乃真痿痹也。蟹无足不能行,二蟹负之而趋。吾不知其兄弟乎?朋友乎?然此乃真手足也。一象被伤,则群象相扶之,病则相守之,死则向南跪拜,哀鸣三匝,相与以木覆之。吾不知其兄弟乎?朋友乎?然此亦真手足也。
鹤子曰:物之真性到十分,可以动人。人之真性到十分,可以动天。
诗曰:欲行且止倩谁扶,一蟹蹒跚八腕无。安稳中流向前去,余生相傍老菰蒲。
●忠义鉴第二(二十七案)
乾坤正气,乃钟于物。义胆忠肝,淋漓快笔。掩卷激昂,灵风拂拂。辑忠义
明皇象(《警心录》)
唐明皇,每赐酺御楼,引大象拜舞,动中音律。及西幸蜀,禄山驱舞象入洛阳,大宴群酋。出舞象绐之曰:“此自南海奔至,以吾有天命,虽异类必拜舞。”令之舞,象皆愤怒,努目不动,禄山尽杀之。
李斯义曰:舞象不助逆以欺群酋,此与众梨园之欷歔泣下,何异?人、物同情,虽撄死奚惧哉!
诗曰:裂眦刀头死若生,象魂泣拜锦官城。恸心凝碧池头宴,不独铮铮雷海清。
元驾象(《圣师录》)
元有驾象,明太祖登极,不肯拜跪,竟死殳下。
《闲居偶录》载,明林子羽《义象行》云:“有象有象来大都,大江欲渡心咨且。诱之既渡献天子,拜跪不与众象俱。象奴劝之拜,怒鼻触象奴。赐酒不肯饮,饲之亦不哺。屹然十日受饥渴,俯首垂泪愤且吁。天子命杀之,众官束手莫敢屠。侍卫传宣呼壮士,披甲各执丈二殳。众战久不克,兵捷象乃殂。忆昔君王每巡幸,象当法驾行天衢。珊瑚错落明月珠,被服美锦红氍毹。紫泥函封载玉玺,万乐争拥群龙趋。玉玺归沙漠,龙亦归鼎湖。所以老象心,南来誓死骨为枯。嗟尔食禄人,空负七尺躯。高高白玉堂,赫赫黄金符,伊昔轩冕今泥涂。嗟尔食禄人,不若饭豆刍。象何洁,尔何污!天子垂衣治万世,俾全象德行天诛。呜呼!象兮古所无。呜呼!象兮古所无。”
诗曰:忍看荆棘卧铜驼,意气殳前肮脏多。不让将军王保保,一时色壮旧山河。
象击贼(《滇黔纪游》)
义象冢,在马隆州。明天启间,水西安氏叛,率众犯州。滇省戒严,抚军调陶土司御之。陶有一象,日将暮,伏山涧中,鼻吸泥水数斛,突出咆哮跳跃,鼻喷泥水,直抵贼垒,贼众惊骇,歘卷一贼,掷空坠死。陶牙将乘机逐北,遂获大捷。及晓收师,象中毒弩而毙。土人德之,瘗于南山,春秋祭扫,至今不替。
鹤子曰:彼竭我盈,故克之,象何智且勇哉!不幸中弩而毙,丹诚耿耿,精灵如在,于象乎奚伤!
诗曰:只身辟易万貔貅,血食南山春又秋。鼻卷贼头齐破胆,风云长护马隆州。
定南公(《圣师录》)
明广西有象,封“定南公”。吴三桂日横,欲将象解京,象昂首直触。象奴百计劝勉,终不服。三桂大怒,刀矢不能伤,以火炮攻毙之。
诗曰:粉骨飞灰不顾身,象奴苦劝象弥瞋。赤心只有苍天鉴,愧尔承恩拜爵人。
粤中战象(《悬榻编》)
数年前,粤中获一战象,谕之降,不许,死则点首。乃以火枪三百环射之,麋烂死,死犹屹立不仆。
徐仲光赞曰:披坚有年,死敌其律。地绝天穷,吾事斯毕。崩角未能,洞胸奚恤。以此强项,告彼柔膝。
诗曰:断头无憾效孤忠,战象斑斑浴血红。屹立乾坤留浩气,火枪烟里化清风。
昭宗猿(《圣师录》)
唐昭宗有猿,随班起居,赐以绯袍。朱梁篡位,召此猿令殿下起居。猿径趋座前,跳跃奋击。朱怒,立杀之。
鹤子曰:朱则孤恩,猿不负德。宰相张文蔚辈,何处容身哉!
诗曰:乾坤澒洞罢朝参,恩渥难酬泪暗含。也忝玉皇香案吏,堂堂岂肯事朱三。
龙泉白马墓(《圣师录》)
龙泉县有白马墓,开国勋臣胡公深所乘之桃花马也。公以征陈友定,遇害,其马驰归门外,悲嘶气绝。夫人义之,因葬焉,标曰“白马墓”。
诗曰:奔回匹骑一门惊,绕墓飞沙怒未平。月夜腾空风鬣动,长嘶犹趁旧屯营。
陈都督马(《铅山县志》)
二忠祠,在铅山阴浆口。正统十三年十一月,处州贼叶希八,劫车盘岭。副都督陈荣,帅二千兵,同指挥戴礼,合兵进剿。荣至祝公桥,贼诱入周道坞宋家磜,两山伏甲,首尾相击,荣、礼力战死。荣马自十三都跃入县堂,三跳而毙。乡人悯其忠,立祠祀之。
诗曰:带来战血遍身流,三跃公堂怒不休。都督忠魂应未远,扬鞭待我阵云头。
河北骏马(《悬榻编》)
流贼破河内,县令丁运泰大骂,被磔。所乘马骏甚,贼将骑以入县,至堂下大嘶人立,狂逸不可制,触墙而死。
徐仲光赞曰:本自可生,亦知无责。悼彼倾崩,忍忘鞭策?彼肉则麋,我心斯石。是马是人,大河以北。
诗曰:触死衙前怒尚嘶,令君与马赤心齐。愿为厉鬼先驱贼,万颗头颅踏作泥。
蜀藩白骡(《圣师录》)
张献忠之破蜀也,蜀藩率子女、宫人,投井死。王所乘白骡,踯躅其旁,亦跳入殉焉。后樵苏者,值天阴时,于蜀宫故址,往往见白骡出没蔓草间。
诗曰:无声踯躅有余悲,宫井苔花好护持。莫遣银床秋雨塌,此中碧血尚淋漓。
二犬助战(《警心录》)
绍兴二十九年冬,抚州宜黄县,剧盗谢军九,鸠众百辈椎埋剽劫,戕杀李县尉家。知县李元佐,适在郡,尉遣弓兵讨捕。都头刘超前行,王宣继之,与盗遇,超即遁。宣所部,不及盗之半,大呼鏖战黄山下。宣素畜二犬,每出必从,是时亦奋呼,噬盗死者二十人,遂奔溃。宣退休山上。已而盗复还,尽断死者首,携以出,盖虑为官兵所识。宣望见,怒曰:“我杀之,而纵彼取头颅去,何凭报级?”率众趋下,再战移晷,反为所败。宣与二兵得三级,驰取径路,绝田而西。方穿橐秸中,陷于淖,盗追及,俱遭屠脔。二犬守其尸,部伍环集。以事白于县,元佐回邑,厚恤三家,命治棺往敛。犬凝立,经日不食,见家人,摇尾迎之,导至尸前。宣归葬,犬亦死。
李斯义曰:宣讨贼甚力,二犬相从噬贼,已属难得。更难其死而守其尸,葬则殉,其难耳!
诗曰:莫云用犬猛何为,追贼如风肉乱飞。可惜功成衔恨死,战场驻马客歔欷。
厓山鹇(《圣师录》)
厓山之败,陆秀夫负祥兴帝赴海。时御舟一白鹇,奋击哀鸣,和笼坠海死。
明张廷实《白鹇歌》云:“君不见泸南秦吉了,饥死不入蛮夷邱。又不见唐家孙供奉,奋跳欲断朱三喉。嗟尔白鹇急主难,委质翻配三忠俦。忆昔海黄雾四塞,天狗如雷堕东北。三辰鏖战日无辉,伏尸百万海尽赤。六军披靡可奈何,云从飞龙赴碧波。白鹇笼中起踯躅,恨不握剑挥长戈。剑欲截断参政首,戈欲钃绝宣慰脰。请回飞龙驾云车,直抵中原挥一帚。皇天不祚赵孤儿,白日不照吾心悲。耸身直翅轻一掷,竟与金笼饱鲸鲵。呜呼!白鹇乃羽族,报主恩义何其笃。如何厕中拉胁奴,禽兽之心人面目。太仓饱士多如林,算来何如豢此禽!羽衣缟裳夺霜雪,忠肝义胆追鸾鹤。只今茫茫海天角,魂逐三忠戏溟漠。千回化作精卫翔,悲鸣直待沧溟涸。”(诗见《闲居偶录》)
鹤子曰:“和笼坠海死”五字,如见鬼神闪惚情状。
诗曰:海哭天哀战血红,更无人到倩开笼。茫茫精卫无穷恨,都付崩涛惨雾中。
众鸟赴火(《广舆记》)
凤凰山,在蒙化府城西南,昔有凤鸟死此。每岁季冬,众鸟哀吊其上。土人于鸟来夜,燃炬候之,鸟辄赴火死。
诗曰:桥山风肃月黄昏,阿阁辉光久拜恩。草莽微臣惭后死,煌煌大义炳乾坤。
群蜂投江三日(《圣师录》)
正德间,镇江北固山下,有群蜂拥王出游,遇鸷鸟攫其王啖之。群蜂飞鸣不去,自投江中,前后死者三日乃尽。杨邃庵相国一清,令家伻瘗焉,表其冢曰“义蜂”,作文祭之。(以上“忠鉴”)
徐仲光赞曰:垂裳蒙难,祸由轻徙。左右伊何,臣罪万死。恸彼铦锋,惨此滔水。五百田横,共成一是。
○附录 《池北偶谈》云:金山有“义蜂冢”。镇江府廨,有蜂一筒,逸出,其主毙,群蜂相揉藉争死之,不下万余。嘉靖中,镇江严同知者,为立“义蜂冢”。徐尚书养斋问,作《蜂冢歌》,纪事云:“群蜂势方屯,主蜂自残折。意气许与成君臣,义心欲奋秋阳烈。摧躯抉股同死君,田横门客多如云。后人重死不重义,捧头鼠窜何纷纷!微虫感恩乃至尔,吁嗟万灵不如此。金山山高江水寒,孤冢苍茫为谁起。”《西园杂记》云,严名应阶。《绿雪堂杂言》云,在北固山,杨邃庵阁老表为“义蜂冢”。
《亦复如是》云:有姚姓者,善养蜂,岁获蜜数千斤,家以小康。余尝至其家,姚告余曰:“蜂一日两衙,应潮上下,不差时刻。或风雨将至,则潮愆期,以验阴晴,恒不爽也。”时余正同姚观蜂衙,适墙角雨塌,收蜂之器,压损其一。见内所营之窠,中耸一台,大如桃李。一蜂大于众蜂,青苍色,独居于上。姚曰:“此蜂王也。”余曰:“观此,则王元之之《蜂记》,所谓‘营巢如台,拥王而行’者,句句实录。《化书》云:‘蜂有君臣之礼。’不诚然乎?”姚曰:“蜂,微物也,胡亦有知?”余曰:“不观之蚁乎,其居有等,其行有队。昔人谓:‘蚁有君臣之义,故字从义。’蜂与蚁皆微物,蚁既有知,则蜂应亦有知也。况凡物莫不有知,如驼知泉脉,老马知途,燕知戊己,蝠知庚申,鹤知夜半,鸡知将旦,鹊知太岁,鼍知应更,鱼知丙日,鼠知拱立,狐知听冰,蜃知嘘楼。极之岁兰知元日,桐与棕榈知闰月。草木无情之物,且亦有知,则血气之类,其有知宜也。不过得气之偏,知仅于此,不能就所知而扩充之,所以为物。人则万善皆备,无所不知,所谓人为万物之灵也。尽其量,则为圣人。唯梏之反覆,不特近于禽兽,其一知之明,且有时反不能如物也,可危哉!”
诗曰:万蜂争掷浪花堆,三日江云惨不开。谏猎书曾回汉武,侍臣惜乏马卿才。
南坡义猴传(宋曹《会秋堂文集》)
建南杨子石袍,告予曰:吴越间,有鬈髯丐子,编茅为舍,居于南坡。尝畜一猴,教以盘铃傀儡,演于市,以济朝夕。每得食,与猴共。虽严寒暑雨,亦与猴俱。相依为命,若父子然,如是十余年。丐子老且病,不能引猴入市,猴每日长跪道旁,乞食养之,久而不渝。及丐子死,猴悲痛旋绕,如人子躄踊状。哀毕,复长跪道旁,凄声俯首,引掌乞钱。不终日,得钱数贯,悉以绳钱入市中,至棺肆不去,匠果与棺。仍不去,伺担者,辄牵其衣裾。担者为舁棺至南坡,殓丐子埋之。猴复于道旁乞食以祭,祭毕,遍拾野之枯薪,廪于墓侧,取向时傀儡,置其上焚之。乃长啼数声,自赴烈焰中死。行道之人,莫不惊叹而感其义,爰作“义猴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