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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清外史
《满清外史》(清)天嘏著
目录
首篇总论
第一篇关外经营时
第二篇顺治康熙两朝
第三篇雍正朝
第四篇乾隆朝
第五篇嘉庆道光两朝
第六篇咸丰同治两朝
第七篇光绪宣统两朝
●首篇总论
○第一章满清称名之始
出山海关东行,若奉天,或吉林,若黑龙江,中外人士皆以满洲称之者也。然试问满洲之何以见称,不独汉族不能尽知,即满族亦几数典而忘祖。
考满洲旧壤,本在白山、黑水之间,于古为肃慎,汉为辰韩,魏晋为勿吉,隋唐为靺鞨,宋为女真之完颜部,明初为建州左、右卫。
至其满洲之所以见称,本非地名,实由部族而假借用之也。盖女真建部之始,本由肃慎转音,而名为珠里真,后讹为女真。爱亲觉罗氏既为珠里真后裔,遂由珠里真而渐名为珠申。迨部族之势日强,欲并吞邻近诸部,爰先通好于西藏。西藏喇嘛以其为珠申之后也,慢呼之曰曼珠。爱亲氏译曼珠之义,知为妙吉祥,乃舍珠申,而以满珠名其部族。后之汉字,易“珠”为“洲”者,以“洲”字义近地名,故假借用之,自此遂相沿不改云。
○第二章满洲头颅之异
范蔚宗之传三韩也,称辰韩人儿生,欲令头扁,皆压以石。满洲旧部,即汉之辰韩地,故其遗风犹有存者。
或有辨之者曰:满洲旧俗,儿生数日,即置卧具,令儿仰寝其中,久而脑骨自平,头形似扁。设以石压头,壮夫且不能堪,而以施之初堕地之小儿,实非人情所有,故不可信。
然物之圆者,必被压,始能平。头之圆,亦犹物也,如不以石压,则脑骨安能自平。或之言,实不合于物理。闻蒙古人生儿,以韦带束之木板,植立于地,长则股形微箕。欧洲妇人,以带紧束其腰,故常细。满族之以石压头使扁,与此二事同。
以此之故,有见其太庙之悬像者,一曰奴儿哈赤,彼族所奉以为太祖也。一曰皇太极,彼族所奉以为太宗也。试谛审其头颅,皆作扁圆状。又有入紫光阁者,见其图形之满洲功臣亦然。然则满族之异于汉族,但一望其头颅,已灼然可见矣。
○第三章满族之崇奉堂子
崇奉堂子,为爱亲觉罗氏特有之习惯。凡遇战役,必先祭之。其神何名,无知之者。且祭献之礼绝诡秘,往往不肯宣布。世皆强解之为祭天,谓即古者天子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之意。其实不然。
昔有范生者,游满洲之辽阳城。见一古刹,欲入观之,门者不许。谓欲瞻礼,只可在门外焚祷,不得闯入。范生欲穷其异,与门者商,强而后可。乃至刹内,见塑像二,长各数丈。一为男子状,向北植立,一为女子状,南面抱其颈,体皆赤,态甚亵。问之土人,皆以公佛、母佛呼之。爱亲觉罗氏所奉之堂子,盖亦若是焉尔。是其特有之习惯。汉人见之,未有不发噱者也。
○第四章满族之握兵柄
典兵之权,为满族所专有。未入关时,本以亲王为统帅,如睿礼、郑豫、肃勤等是也。入关以后,尚存此制。其余虽不专任皇族,亦未尝不用满族。如康熙准噶尔之役,则费扬古也。雍正西南苗之役,则鄂尔泰也。乾隆准部之役,则永常等也。回疆之役,则兆惠等也。大金川之役,则傅恒也。小金川之役,则阿桂也。缅甸之役,则傅恒也。廓尔喀之役,则福康安也。嘉庆川鄂陕之役,则额勒登保、德楞泰也。此荦荦之大役,皆以满人掌兵,而汉人不得预闻其事。
洎乎洪、杨军起,扰攘几二十年,蹂躏几十三省,满人皆束手无策,乃任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一司兵柄,遂开汉人杀汉人之路。
迨假托立宪,欲集权于中央,于是复令荫昌等,操陆军部之总机关。不久而武汉发难,满清亦随即于亡。
○第五章宫中之秘密
满清宫中,事事秘密,有出人意计外者。如皇上宿某宫中,召某妃嫔进御,当直内监,则往彼赤体毡裹,背负而来。或曰,此明制。或曰,胤祯为宫人刺毙,是以此制至雍正后甫有之。语或近是,然年湮时远,亦莫能详也。宫中有地道通外方,有室,有户,有床几坐椅灯镜等,遇变,帝辄携其父母后妃儿女等入窟,外立一最亲信之内监,手执枪枝,每连呼曰打拿。打拿者,满洲语,平安也。危迫,则不呼打拿。帝后皆自尽,死其处,或由地道遁去。光绪季年,吴樾炸弹事发,满人日夜数十惊,而宫中尤疑惧。那拉氏除坐朝数小时外,则偕帝后妃嫔等,潜入窟至数日之久。其时掌警部为尚书徐世昌,京津巡士,荷枪如云,挥汗成雨,似临大敌,诚可嗤矣。
●第一篇关外经营时
○第一章奴儿哈赤畏假都督
奴儿哈赤之建元天命也,为明万历四十四年。越一载,始书“七大恨”告天,以与明为仇。然其未建元之前,尚视明帝如在天上,明臣如在云汉,不敢与较,观于待明之假都督可见矣。
初,满洲每岁必贡蜜于明,兼开蜜市。考蜜之用,相传炼为糗粮者。迨万历四十一年后,不复贡。明之边臣,未敢据实入告。次年四月,巡抚都御史郭光复新莅任,知其事,潜使辽阳材官萧子玉,假称都督,衔命问故。子玉乃盛设仪仗,自乘八人舆,至满洲境。扬言天使降临而不郊迎,将以无礼致诘。奴儿哈赤闻之,大恐,亟属橐键,迎于道左,供具甚丰腆。子玉乃问其不贡市之由,奴儿哈赤肃立对曰:“本部之蜜,犹中原五谷也。五谷有不登之年,将谁是诘耶?本部五年来,花疏蜂少,是以不供。俟春秋花满,酿熟蜂衙,当复贡市如初。”子玉旋得厚赠而返。未几,奴儿哈赤始知其伪,然已无及矣。
○第二章奴儿哈赤诅咒叶赫女
奴儿哈赤尝聘叶赫部长布扬古之妹,欲以为妻。寻叶赫与满洲失欢,得明之援,布扬古将以妹适蒙古咯尔咯部贝勒巴哈达尔汉之子莽古勒岱。满洲诸贝勒等闻之,请乘其许而未行,发兵往夺。奴儿哈赤知是事为明之主动力,畏明之威,不敢妄动。诡谓之曰:“此女之生,衅所由起,实非偶然。哈达、辉发、乌拉三国,皆因此女兴兵构怨,相继灭亡。是此女召衅亡国,已有明验,今明又助叶赫,不以此女与我而与蒙古,天殆欲亡叶赫,以激怒我而启大衅也。若奋力征之,纵得此女,徒致不祥。即归他人,亦必不永年。吾知此女流祸已尽,死期将至矣。”诸贝勒等仍欲兴师,再三请,奴儿哈赤终以畏明之故,不之许。后叶赫以此女嫁蒙古,未一年,果亡。昔司马仲达诅咒诸葛武侯,谓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奴儿哈赤之诅咒叶赫女,殆与司马仲达同一口吻,惜无以巾帼遗奴儿哈赤者。
○第三章奴儿哈赤之阴谋
自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为尼堪外兰与明将李成梁所杀,奴儿哈赤及弟速儿哈赤尝欲为祖父复仇,明不胜其扰,曾仍给书,令为建州右卫都督,并封龙虎将军。
是时扈伦国,有乌拉部、哈达部、叶赫部、辉发部,明人呼之为海西诸部。就中惟哈达部长蒙格布禄,叶赫部长纳林布禄,亦封龙虎将军。
蒙格布禄最忠顺于明,他部有所谋,辄先告,得为备。诸部长皆恶之,奴儿哈赤尤甚。会蒙格布禄与纳林布禄相仇杀,蒙格布禄力不敌,请援于明,不许。请人备边,亦不许。遂以三子为质,求救于奴儿哈赤,奴儿哈赤乘机袭执之。明边吏闻其事,遣使议援。奴儿哈赤外恐明之声罪致讨,内实利其部落之广也,乃伪以女许蒙格布禄,而阴纵其妾与通,徐以私外母名杀之。明边吏遣使责奴儿哈赤曰:“尔何故伐哈达而取其国耶?其复还之?”奴儿哈赤惧,乃仍以基女妻蒙格布禄长子吴尔古岱,送还国。并遣其次子归之明,以塞前责。且诡言曰:“蒙格布禄与噶盖谋叛,故诛之也。”明边吏因循置之。奴儿哈赤之轻视明,自此始。已而叶赫仍攻哈达不已,奴儿哈赤遂复据哈达,并攻叶赫、乌拉、辉发,灭之。由是扈伦国之四部尽亡。
○第四章满洲妇女之骄纵
满洲自佛库以私淫生子,无可自解,遂神其说曰:食朱果使然。又托为仙去。厥后开国,即以是为家法。妇女之骄纵,至不可言,于奴儿哈赤时尤甚。一日,集其妇女于八角殿而告之曰:“凡贝勒等有罪,且执法以治之。尔等妇女,苟犯吾法,岂可徇纵。若徇纵,是废法也。我择贤而有功之人,以汝等妻之,讵令受制于汝等。汝等苟陵侮其志,恣意骄纵,恶莫大焉,法不容贷。譬如万物,皆依日光,以遂其生。汝等亦依我之光,以安其生可也。”又尝谓新附蒙古诸部之贝勒曰:“尔等有娶我诸女者,勿以诸女为畏。昔察哈尔汗以女妻侍从大臣,每陵侮其夫,若诸女中有如彼者,速告我。罪至死,则诛之;罪不至死,则废之,更以他女妻焉。”可知满洲妇女之放纵,于未入关前,已若是其甚,故不惮一再言之,曷怪入关后之肆无忌惮,演成种种恶剧也!
○第五章皇太极之说梦
人之有梦也,由于脑筋之留影耳。故以梦之休祥,为后事之征验者,无异于愚夫妇之所为,而皇太极则酷信之。
皇太极既臣服朝鲜,某夕,忽梦随其父入明之宫中,见明主于袱内出一丝绦纟惠,上饰珊瑚,意欲相授。皇太极默思明帝所赠珍宝,何所不有,受此奚为。转顾其人,非明主,乃金代神像。出书一册曰:“是尔先代金国史书。”皇太极受而读之。文字不能尽辨,欲持以示人,忽觉。次日晨,召其臣属语之。臣属曰:“先是皇上梦入朝鲜王宫内,将朝鲜王举之而起,未几,果臣服朝鲜。今又梦见明帝及金人,授以金史,是天意将以明之图录授皇上也。”由是皇太极大喜。闻《周礼》有占梦之官,而不详其术,亦以梦之未可尽信也。乃皇太极恒沾沾于梦,且以为若可恃也者,非利明之天下而有之,何至于是!
○第六章皇太极计降明臣
松山之役,由于明副将夏承德约降所致。其时总督洪承畴、巡抚邱民仰、总兵王廷臣、曹变蛟俱被擒。寻杀邱民仰、王廷臣、曹变蛟等三人,而以洪承畴械至盛京。时警报至,明京师皆谓承畴已死。明思宗闻之大震,辍朝,特赐祭九坛。其子弟在京者,成服受吊。撰行状,送诸公卿间。方祭第九坛,而承畴生降之信至。
然承畴负时誉久,生平疵行,亦不概见。一旦变节,人多以为疑。嗣有知其祥者,谓承畴械至盛京时,尚以死自誓,故绝粒累日,精神渐萎。皇太极令人百计劝降,终不听。乃问明之降人,有可以饵承畴者否,则以好色对。皇太极大喜。使饰美女数辈往侍,卒无效。时皇太极妃博尔济吉特氏者,内蒙古科尔沁贝勒塞桑女也,貌美冠一时,乃遣之。妃密贮人参汁于小壶,效婢装,入奉承畴。承畴闭目面壁,泣不已。妃强劝之,亦不顾。已而妃又强劝曰:“将军纵绝粒,独不可稍饮而后就义耶?”语次,情态婉嫣,意致凄愁,且以壶承其唇。承畴不得已,少沾饮焉。逾时,竟不死。妃又进焉,承畴连饮之,愈不死,精神且加充焉。如是者数日,妃多方劝慰,迭进美馔,承畴渐甘之。未之,意转,遂饮啖如初。由是妃益日夜进劝,并反覆喻以利害。承畴计始决,遂降于清。
自承畴既降清,于顺治元年,从入关,为内院大学士。次年,出经略江南诸省,抗清者皆为其所平。后再出经略楚、粤、滇、黔诸省,亦平之。倘承畴果死,谁能效忠于清有若是者?然则承畴之功,皆博尔济吉特氏之功欤?
●第二篇顺治康熙两朝
○第一章金之俊限制满洲法
金之俊,江南之吴江人也。明时,官兵部右侍郎。流贼李自成陷燕京,之俊不能死,被夹拶甚苦。迨清兵入燕京,之俊又降,仍原官。旋由尚书而为内院大臣,拜大学士。康熙元年,始以予告致仕。越八年乃卒,谥文通。盖之俊之效力于满清,凡十有八年。开国方略,咸出其手。当因当革,条理井井。故时人为之语曰:“从明从贼又从清,三朝元老大忠臣。”盖丑之也。然闻其投降时,先遣人谓多尔衮曰:“我有十事,当与尔要。尔能悉从,则我降,不则有死而已。”多尔衮令召至,叩其故。之俊曰:“兹事于满洲则无损,于汉人则甚愿。尔如许之,将以不从者而饵其从,某度江南不难下矣。”多尔衮复愿闻其详。之俊乃提“十不从”之纲曰:“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官从隶不从,老从少不从,儒从而释道不从,娼从而优伶不从,仕官从而婚姻不从,国号从而官号不从,役税从而语言文字不从。”多尔衮皆允之,于是之俊降,旋得参机密。又闻当时定制,凡旗人不得经营商业,王公不得私离京城,内奄出宫者斩。若斯之类,皆之俊辈为之谋也。后弘历始悟其诈,大恨之。欲尽改革,又以其皆祖制,不敢动。乃厕其名于《贰臣传》,以泄愤焉。
○第二章满洲兵之淫虐
福临御极之次年,为顺治乙酉岁,愤弘光据守金陵,令多铎等率师攻之。
清兵南下时,先抵扬州,明督师史可法战死。多铎纵兵淫虐,其状有令人不忍言者。兹就《十日记》中撮其要曰:驱数十人,如驱牛羊,稍不前,即加捶挞,或即杀之。刀环响处,怆呼吼起,齐声乞命者,或数十人,或数百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匍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纷纷子女,百口交啼,哀鸣动地,更无论矣。此以著其虐杀之状也。满卒拘数妇女,必令尽解旧衣,易以新鲜。诸妇女因威逼不已,遂至裸体,不能掩盖,羞涩欲死。换衣华,乃拥诸妇女饮酒食肉,无所不为,不顾廉耻。反语人曰:“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人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以著其奸淫之状也。南人何辜,遭此淫虐,盖亦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