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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录
一日,以事暴怒,即止。数日事不顺,未免胸臆时生磊块。然此气禀之偏,学问之疵,顿无亦难,只得渐次消磨之。终日无疾言遽色,岂朝夕之力邪!勉之无怠。
枕上思近来心中闲思甚少,亦一进也。
寝起读书,柳阴及东窗,皆有妙趣。晚二次事逆,虽动于中,随即消释,怒意未形。逐渐如此揩磨,则善矣。
亲农归。以眼痛废书。闲阅旧稿。十六、七年间,岁月如流,而学行难进。府仰今昔,为之怅然。又感吾亲日老,益自凄怆不胜。
大抵学者践履工夫,从至难至危处试验过,方始无往不利。若舍至难至危,其它践履,不足道也。
适蔬园中,虽暂废书,亦贫贱所当然。往亲农途中,读《孟子》,与野花相值,幽草自生,而水声琅然,延停久之,意思潇洒。
小童失鸭,略暴怒。较之去年失鸭,减多矣。未能不动心者,学未力耳。
观《草庐文集》(序),诸族多尚功名富贵。恐吾晦庵先生不如是也。惜未睹先生《全集》。
外南轩,读《孟子》一卷,容貌肃然。午后眼痛。四体俱倦,就寝。心无所用。思归乡十五年,历艰辛实多,不堪回首。
坐外南轩。涤砚书课。绿阴清昼,佳境可人,心虚气爽。疑此似蹑贤境,惜读书不博耳。
枕上默诵《中庸》,至“大德必受命”,惕然而思:舜有大德,既受命矣;夫子之德,虽未受命,却为万世帝王师,是亦同矣。嗟乎!知有德者之应,则宜知无德者之应矣,何修而可厚吾德哉!
夜徐行田间,默诵《中庸》字字句句,从容泳叹,体于心,验于事,所得颇多。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灯下读《中庸》,书此,不肖恒服有效之药也。
与一邻人谈及不肖,稍能负重私心,稍悦。
每日劳苦力农,自是本分事,何愠之有?素贫贱,行乎贫贱。
小女疮疾相缠,不得专心读书,一时躁急不胜。虽知素患难,行乎患难。然岁月不待人,学问之功不进,不得不忧也。其实亦因早年蹉跎过了好时节,以致今日理会不彻。三十年前好用功,何可得耶?
缓步途间,省察四端,身心自然约束,此又静时敬也。
知弗致,已弗克,何以为学?(丁末)
因暴怒,徐思之,以责人无恕故也。欲责人,须思吾能此事否。苟能之,又思曰:吾学圣贤方能此,安可遽责彼未尝用功与用功未深者乎?况责人此理,吾未必皆能乎此也。以此度之,平生责人,谬妄多矣。戒之,戒之!信哉“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尽道也。
因事知贫难处,思之不得,付之无奈。孔子曰“志士不忘在沟壑”,未易能也。又曰“贫而乐”,未易及也。然古人恐未必如吾辈之贫。夜读子思子素位不愿乎外及游吕之言,微有得。游氏“居易未必不得,穷通皆好;行险未必常得,穷通皆丑”,非实经历,不知此味诚吾百世之师也。又曰“要当笃信之而已”,从今安敢不笃信之也。
观文章正宗,感学德无进。四十向逼,终于小人之归。岂胜背痛?
以事难处,夜与九韶论到极处,须是力消闲气,纯乎道德可也。倘常情一动,即去道远矣。
枕上熟思出处进退,惟学圣贤为无弊。若夫穷通得丧,付之天命可也。然此心必半毫无愧,自处必尽其分,方可归之于天。欲大书“何者谓圣贤?何者谓小人?”以自警。
自今须纯然粹然,卑以自牧,和顺道德,方可庶几。嗟乎!人生苟得至此,虽寒饥死,刑戮死,何害为大丈夫哉!苟不能然,虽极富贵,极寿考,不免为小人。可不思以自处乎!
与学者授《论语》,读至年四十而恶焉。其终也,已不觉惕然。与弼年近四十矣。见恶者何限?安得不深自警省,少见恶焉,斯可耳。(请读者自断。)
灯下外南轩。观年二十时所作论三篇,不胜悲叹!何者?昔时志向的然以,后圣贤为可学可至。今逡巡苟且二十年。多病侵陵,血气渐衰。非惟不能至圣贤,欲求一寡过人,且不可得。奈何?奈何?安得好学茂年,痛倾此意!
学德无成,而年光空老,平生之志不得遂矣。感恨何穷?无容此身,伤哉!
凡事诚有所不堪,君子处之,无所不可,以此知君子之难能也。
胡生谈及人生立世,难作好人。仆深味之。嗟夫,见人之善恶,无不反诸己,可也。
读《易》倦,观《晦庵先生年谱》。慨先哲之精勤,愧奴辈之减裂。惘然自失,奈之何哉?据今地位,努力向前。
途间与九韶谈及立身处世,向时自分不敢希及中庸,数日熟思,须是以中庸自任,方可无忝此生。只是难能,然不可畏难而苟安,直下承当可也。
读罢,思债负难还,生理蹇涩,未免起计较之心。徐觉计较之心起,则为学之志不能专一矣。平生经营,今日不过如此。况血气日衰一日,若再苟且因循,则学何由向上?此生将何以堪?于是大书“随分读书”于壁以自警。穷通得丧、死生忧乐一听于天,此心须澹然一毫无动于中,可也。
倦寝,梦寐中时时警恐,为过时不能学也。
与九韶痛言:为学不可不勇。而此人自无奋发激昂、拔俗出群之志。予归,深为之太息。徐思,方自悼不暇,安有工夫于他人耶!呜呼,日进无疆,属之已乎,属之人乎。勉之又勉,勿为外物所困。
近晚往邻仓借谷,因思旧债未还,新债又重,此生将何如也?徐又思之,须素位而行,不必计较。“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然此心极难,不敢不勉。贫贱能乐,则富贵不淫矣。贫贱富贵,乐与不淫,宜常加警束,古今几人臻斯境也!
早枕思处世不活,须以天地之量为量,圣人之德为德,方得恰好。嗟乎,安得同志共勉此事。
处大事,不能尽善,意甚快快。兼以寒疾时作,风足攻人读书,工夫间断,昏昏竟日。痛感!何由得入圣贤境界也。
早枕思当以天地圣人为之准则,因悟子思作《中庸》,论其极致,亦举天地之道以圣人配之,盖如此也。嗟夫!未至于天道,未至于圣人,不可谓之成人,此古昔英豪所以孜孜翼翼终身也。
食后处事暴,彼虽十分不是,然我应之自当从容。徐思,虽切责之,彼固当得,然不是相业。
人生但能不负神明,则穷通死生,皆不足惜矣。欲求如是,其惟慎独乎!董子云:“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往来相应。”噫!天人相与之际,可畏哉!
人须整理心下,使教莹净常惺惺地,方好。此“敬以直内”工夫也。嗟夫!不敬则不直,不直便昏昏倒了,万事从此隳,可不惧哉!
与友人夜别徐家山。归思一日,数事颇当。
凡事须断以义,计较利害便非。
贫病相因,读书不前。何以为力行之资。
人须于贫贱患难上立得脚住,克治粗暴,使心性纯然,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物我两忘,惟知有理而已。
观《晋史》,成帝见王导必拜。及幸其宅,拜其妻。反复详其始末,为之掩卷太息。丈夫际遇如此,而功烈不过若是。其付托之重,不减伊周。而致主泽民,视伊周何如哉?虽其志安于小成,亦学力有所不逮耳。信知!人生须自幼力学,其于践形必臻极,然后无愧也。孔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又曰:“用之则行”。呜呼!安得反西飞之日而痛加学欤?
今日觉得贫困上稍有益。看来人不于贫困上着力,终不济事,终是危愞。
教人须循循善诱.
玩《中庸》,深悟心学之要。而叹此心不易存也。
克已逡巡,无所成就。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
熟思平生历试,不堪回首。间阅旧稿,深恨学不向前,身心荒怠,可忧可愧。今日所当为者,夙兴盥栉,家庙礼毕,正襟端坐,读圣贤书,收敛此心,不为外物所汨,夜倦而寝,此外非所当计。穷通寿夭,自有命焉,宜笃信之。
数日守屯困工夫,稍有次第。须使此心泰然,超乎贫富之外,方好。
观史,时见古人卓卓之行,不胜感激。益思自奋。
当学之难进,乃见希贤之易也。
心是活物,涵养不熟,不免摇动,只常常安顿在书上,庶不为外物所胜。
看乙已年日新薄。惕然于心。继读《论语》观圣贤教人丁宁之意,益思自奋。须用刻苦。
以事暴怒,即悔之。须持其志,毋暴其气。
应事后,即须看书,不使此心顷刻走作。
数日养得精神差好,须节节接续去,莫令间断。
上无师,下无友,自己工夫又怠。此生将何堪耶!
细观《近思录》,乃知圣人教人之法。备在方策,而自己学力未至,以致龌龊无量,安得良朋共执此文,细细讲明,以为持已、处事之资也。
斩截日新。
精白一心,对越神明。
经旬,学德废怠。梦寐中亦屡怅叹。为小女授《论语》,感圣人之微言,悚然思奋。安得良朋辅我此心?
途逢故人。两鬓已斑,不觉怆然。问其年方四十。顷之,此公熟视予鬓亦已斑矣。益为凄恻,久之方别。既而思平生碌碌,只此衰谢。少壮不努力,老大徒悲伤。岂不信哉?夜归,书此于东窗。噫,书又终可得而读耶,君子果不可得而成耶。
新居栽竹。夜归。吾妻语予曰:昨夜梦一老人携二从者相过止于门。令一从者入问:与弼在家否?答云:不在家。从者曰:孔夫子到此相访,教进学也。与弼闻之,为之惕然而惧,跃然而喜,感天地而起敬者,再三为之寒栗。自此以往,敢不放平心气,专志学德乎?敢吝驽骀之力乎?
往新居授书,甚喜。学有新益。
闻友人所为颠倒。益自警省实下工夫。
看《礼记》倦,寝。思平生经历之艰,益叹古人之不易学。
看语略。惕然!尤念学德不进,何以立世!(已酉)
苟一毫不尽其道,即是自绝于天。
坐门外,图书满案,子弟环待。乘绿阴,纳清风,群物生意满前,而好山相宾主。览兹胜趣,胸次悠然。
早枕细思学德无进。岁月忽晚。回首平生,恍然一梦,可胜悼哉!继今分明须用。痛惜!毋蹈前非也。
看《近思录》,甚有所得。鄙吝之怀,为之豁然。
夜大雨,屋漏无干处,吾意泰然。
夜默坐,思学不能进。朋友又无,向前者,此道日孤,意思忽忽,无聊者久之。
涵养本源,工夫日用间,大得。
青石桥割稻。往回村外,与物接春。
晚谷不收。夜枕,思家用窘甚,不得专意于书。展转反侧,良久。因念困穷,拂郁能坚人之志而熟人之仁,敢不自勉?
夜观《晦庵文集》,累夜乏油。贫妇娆薪为光,诵读甚好。为诸生授《孟子》(卒章),不胜感激。临寝,犹讽咏《明道先生行状》。久之,顽钝之资,为之惕然!
途中看《言行录》。归及,隔溪藉草,临流观书,甚乐。杏然尘外之趣。
中堂读倦,游后园归,丝桐三弄,心地悠然,日明风静,天壤之间,不知复有何乐?
早枕痛悔刚恶,偶得二句:“岂伊人之难化,信吾德之不竞。”
所得为者,不敢不尽分。若夫利钝成败,非我所计也。此心须常教洒然。
时时痛加持志之功,务消气质之偏。
游园,万物生意,最好观。
安贫、乐道,斯为君子!
遇逆境暴怒,再三以理遣。平日自己无德,难于专一责人。况化人亦当以渐,又一时偶差,人所不免。呜呼!难矣哉,中庸之道也。
近来愈觉为人之难。学不向前,而岁月不待人。奈何?奈何?
枕上思《晦庵文集》及《中庸》,皆反诸身心性情,颇有意味。昨日欲书戒语云:“温厚和平之气,有以胜夫暴戾逼窄之心,则吾学庶几少有进耳。”今日续之云:“欲进乎此,舍持敬穷理之功,则吾不知其方矣。”盖日来甚觉此二节工夫之切,而于文集中玩此话头,益有意味也。
夜思承父师傅托之重,士友期望之深,竦然增惧!思有以自拔于人欲而未知其方矣。
日来处困,稍觉有力。六月初一日,早枕念岁月如流,事业不立。岂胜叹哉!
七月初五日,临钟帖,明窗净几,意思甚佳。平生但亲笔砚及圣贤图籍,则不知贫贱患难之在身也。
人之遇患难,须平心易气以处之,厌心一生,必至于怨天尤人。此乃见学力不可不勉。
贫困中事事缠人,虽则如此,然不可不勉,一边处困,一边进学。
七月十二夜,枕上思家计窘甚,不堪其处。反复思之,不得其方。日晏未起,久方得之。盖亦别无巧法,只随分节用安贫而已。誓虽寒饥死,不敢易初心也。于是欣然而起。又悟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
中夜思日月逝矣。事业无进,辗转不寐,以达于旦。
凡百皆当责己。
夜诵《明道先生行状》,不胜感激。会心处,不知手之舞足蹈也。
日来正心工夫,稍有意思。
咋晚以贫病交攻,不得专一于书,未免心中不宁。熟思之,须于此处做工夫,教心中泰然,一味随分进学方是。不然,则有打不过处矣。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煞是难事。于此可以见圣贤之分,可不勉哉。凡怨天尤人,皆是此关不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