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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语
古人田猎即寓讲武,虏娴弓马,受此益也。虏中草茂,以粪多,烧荒灰烬多,及不种植,地力有余故也。
虏轻生(俗以贪生为耻,以捐生为把都,即华言好汉),乐斗(汉诸葛亮曰“北狄以杀为务”,唐李白曰“胡人以杀戮为耕作”),心一(同利害),力猛(食肉酪),技精(善弓刀),胆大(以上数端故轻敌),又好野战(不结营阵,人自为战也),接战(以短兵接也。虏极畏神器、长枪,野战则疏,吾之枪炮无所施,接战则逼吾之手足无所措)皆用彼所长,是以常胜。累岁毁垣以入,深及晋鄙,杀掳之惨不可云喻。真所谓朔马东骛,胡风南埃,路无归慧,野有委骸。而吾汉军旌旗电舒,戈矛林植,器械非不多也;铁骑腾踔,钲鼓震动,兵马非不盛也;鹅观鱼丽,箕张翼舒,营阵非不整也;然一遭蹂躏,则摄弓而驰,荷兵而走,其故何哉?盖将不预选,兵不预练(选将在练兵之先,将得人则可练兵),恩信未孚,号令未严尔(恩信在号令之先,恩信孚则可严号令)。
虏行好驾梁(谓登高陟险,一便瞭望,一防埋伏),不由衢路(防陷阱),非得已也。畏入山口(恐险阻),畏涉水(恐陷溺),畏吾兵马布散(恐抟击)。
胡姬多美,固有瑰姿玮态,姁媮婥约,烨乎如花,温乎如玉者,以食胾酪,衣皮裘故。又肌体腻白,然喜淫(不避昏昼耳目),善妒(不令其夫近汉女,无亦薰莸不同器,枭鸾不接翼,鬼使之然邪),受苦(不习弓矢,亦不佩刀,惟缝衣、造酒、揉皮、挤乳、捆驼帐房、收拾行李,至手足胼胝。近汉女代受其苦)。
虏中无法度,无刑具。凡有过失,酋首或诟詈,或鞭笞,甚则以箭(以木为端)射之。至杀人亦不抵死,惟令苦主驱其牛羊马驼以去。盗一牝羊,赔六九数,一牡羊赔三九数。虏中重牝(马牛驼皆然),以能孳息也。
虏出兵谓一枝为一股(去声),或五股、七股。凡股皆奇数(阳也),不知何所取也。无亦以阳补阴邪?虏谓主兵者为头儿,谓几枝兵为几个头儿,不相救援(所谓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进不相让,退不相救是也。近则不然)。
虏逢汉男子,老与壮者则杀之,少者与妇女皆携去为奴婢(牧草畜,拾粪草),绝不贵重。曩有潜投彼中者,皆散其党为奴,到今悔恨无已。
大营无奸细,以汉人在彼中者多,此中山川道里城堡或人姓名多知之,又不畏汉军所在故也(又真贼不通华言,不能来,汉人畏彼中辛苦,又畏此中盘诘,来则不复得去,虏酋决不遣。边人喜功,多执痴呆乞丐为奸细。或饮食哄诱,或言语指教,或拷讯严酷,彼则自诬服。盖奸者,巧险之谓,细者,隐微之谓,岂有奸细而往往被执者)。或曰唯呵剌慎、莽观镇二枝乃有奸细,以彼兵少,潜窥阴伺必须乡导故也。或曰亦无,未知孰是。
北胡入寇者,比惮路险远,兼野无所掠云,不数来。每迨冬(夏则河阔泥深,迨冬冰合始度),惟抢未附诸胡,贪彼蓄畜多,又恨彼常盗马驼故也。
北狄多力,禀气一也(窍通于阴,短颈),食肉二也,不罢三也。在昔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而狄实兼之。
蒙古一部落最朴野,无书契,无文饰,无诞妄(如云不攻某堡,信然)。近亦狡诈甚矣。闻小王子集把都儿台吉、纳林台吉、成台吉、血剌台吉(部下着黄皮袄为号)、莽晦、俺探、已宁诸酋首兵,抢西北兀良哈,杀伤殆尽。乃以结亲绐其余,至则悉分于各部,啖以酒肉,醉饱后皆掩杀之。此其一事也。
虏谓犬曰那(读作上声)害(有数种),善追杀狐兔,亦善伺夜(俺袭哨探者常病之)。
虏地近少黄羊麋鹿,以畏猎者,遁于海滨。
边方夙弊不可胜言。其甚者墩军多与零贼交易,以斧得裘,铁得羊肘,钿耳坠得马尾,火石(出虞台岭,岭下有火葛,以铁击石,火出,承之以燥叶即燃)得羔皮(墩军利其所有,或畏其攻墩,反传递消息。入则佯为不知,去后举放炮火),近则敛戢。其又甚者,多与长哨夜不收杀降以冒升赏(每降者至,必潜白守备等官,官之玩法者则威劫,畏人者则颐指,多谋杀之,然后放炮出兵,巧词以文为功)。予谓遐方异类,殊邻绝党,或畏威慕德,曲膝交臂而来者,斯可谓之投降。今此汉人被掳而去,千辛万苦,思家而来,九死一生,只可谓之归国。加意爱护,使得生入边塞,复见亲戚,理固当然。乃忍心杀戮,无少忌惮,论法抵死,尚有余辜,又滥冒升赏,法纪何在?抑且伤天地之和,阻来归之路,虏中消息不得闻,党与不得散,关系匪轻。视诸朘削等弊尤可痛恨。向也屡禁不悛,顷连坐守备等官(官则有顾惜)乃止。
宣府东、西、北、中四路皆邻边,而杀降惟北路为甚,以去镇城太远,故易为弊也。予尝折此狱,颇知其详。官军粉饰其事亦颇委曲。恐无左验也,则以降者马疋(俗作匹)、衣物为夺获(其添补弓刀等物皆素所蓄者。予谓凡他战阵所获夷器不当充赏,或锻毁,或收贮可也);恐疑未战也,则自残肌肤(近人有做伤之谚),以为被创;恐疑零级为杀降也,则积少成多(边人有零杀总报之谚),以为大捷。凡诸粉饰,不可尽言。於戏!朝廷厚养官军,正欲保障汉人。去则不能追夺,任贼驱逐,来则不能保全,操刃杀戮。想其呼号乞命,觳觫就死,言之尚且不忍,彼主谋与下手者果亦何心?盖不仁之甚者也。明有刑宪,幽有鬼神,亡身破家,覆宗绝祀,必不谬其殃也。
近虏知其然,常以墩军杀降恐汉人。汉人知其然,亦多不来降。来则遥浼墩军先举烟为号(宣府号令,举空烟一把则人人皆知降人,故不敢杀),乃敢入也。
每降者至,近人多易良马,且不循例律遣,或减口粮,或令徒步抵家,所司又不免差徭,皆非奉行德意也(以上四条俱公移)。
以宣府五路论之,惟西路膳房堡、新开口、新河口、洗马林四处可通大举,余则否。正统末虽由北路独石、马营,正德中虽由中路大、小白阳入寇,不为常也。以四时论之,惟秋可虞大举,余则否。以春则马失膘,夏则谷未熟,冬则野无草。亦有非时而入寇者,不为常也。然虏情叵测,边防贵周,亦不可不加之意也。
汉番相持,器有有无,技有长短,人有众寡,力有强弱,形有劳逸,心有离合,而胜负自分矣。如火炮(须安置如法)、神枪(药满而实,马子与箭相附,不间毫发,发则及远,否则马子即摧箭。前乎不颤动则止。又两端皆置铳,则省装药。又先系纸炮于铳上,放以诳贼,俟其悉众来攻,乃发)、挨牌(选边军执以卫身,持短刀砍马足)、长枪(边人不善用,选盐徒、矿徒持以刺马,则捷而有力),皆汉之所有,番之所无。以有乘无则胜。如弓矢则汉番俱有,而射疏及远,汉技则长(选河北人杂用,边箭尤难视,且不能还射),患在用非其人尔(与无者、短者同)。
番众之来常至数万,马复倍之,如云合电发,飙腾波流。驰突所至,日月为之夺明,丘陵为之摇震。我军则常不及其半(永乐间三出朔漠,征诸路兵,马步余五十万。秦王翦尝曰非六十万不可。盖兵众则人心有所恃而不恐,非良将将之,又可挠而乱)。番则食肉饮乳,力复强,汉则食粟饮水,力复弱(亦有不免饥渴者。中国材官力士不为不多,而神腾鬼趡捉生抗鼎者亦复有之,可聚为一徒以摧贼锋);番则牧猎间散,形复逸,汉则且耕且战,形复劳(又摆边列营,马步官军日夜防守,精力疲敝。番则更番攻战,互相休息);番则利害相关,骨肉相保,心复合,汉则困于诛求,惮于征役,心复离(非贤将恤其饥寒,问其疾苦,以联属其心,必疾视其长之死而莫之救)。故不战而胜负已分,欲其有胜而无负,岂易言哉?班固曰“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当必有说。
汉陈汤曰:“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一而当一。”今更不然,汉兵五斯可当胡兵一。如选练不精,犹不足以当之。予尝为庐、凤、滁、和兵备,时仿古五人为伍之法,慎加选练,似亦可以应敌。(其选五人为伍法,先攒军士为一大队,北向胡跪,随用大旗五面,监于中军前,仍用白牌五面,一写习挨牌,一写习射,一写习枪,一写习刀,一写习杂器械,分执于五旗之下。复令人大呼,愿习某艺者即于某旗牌下站立。务要五等人数适均,各攒为一小队,令其自择亲戚相关,心志相契,膂力相当者各一人为一伍。内习射者为队首。每十伍计五十人,内选习射者一人为队长,又选习射者一人为传号令者,又选习射者一人为听发放者。其执旗大小颜色各按方向置辨。其练五人为伍法,凡进教场,札队、列阵、安营,冲锋、对敌,与夫金鼓旌旗号令放炮呐喊等项节次,各照该处旧法操练,但要五人为伍,令其中习射者执一小旗以率领四人。如列阵,则执旗者在前,四人者以旗进止左右为依归。执挨牌、持短刀者为次,又其次枪,次大刀,次杂器械,如鱼贯然。或方圆横竖,行走坐立,皆顺序排列。收小队则执旗者中立,余四人皆环立而列四方。收大队则队长执旗中立,四十九人者环立,仍各按方向顺序排列。如对敌交锋,执挨牌者当先,次弓箭,次枪,次刀,次杂器械,各认识本队大旗并本伍小旗为号。其五人者进则同进,退则同退,左则同左,右则同右,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赏则同赏,罚则同罚,不许一毫违错。此即古野战之法,比与队伍之错杂,器械之磕撞,老幼之颠蹶者,实有不同。仍预选伍等教手各列一行,听人愿从习学,前认武艺,使各熟闲,庶一伍足当一胡。然吾器械参差,亦是以长乘短之法。)
胡俗,妇丧夫,其家男子即收为妻妾(他适则人笑其不能赡其妇),父子兄弟不论也,惟不淫其生母。此与犬羊何异?
女好踏歌,每月夜群聚,握手顿足,操胡音(有声无字)为乐,虏中少年间有驰马挟去野合者。
塞垣(即边墙)可防零骑,亦可少缓大举(边人耕牧樵采者赖之),终亦不能阻其长驱也。盖虏拥众而来,譬之冲流,我军单弱,譬杯土,恶能保其不溃决乎?悉众(马兵相兼)守边,是谓孤注(一败则不可支),必料贼所向,伏有战兵(彼众我寡,则以奇取胜),乃可冀其一捷也。夜战尤可(逆贼王三云,虏多亲兵,昼战则相救,夜战则必乱。盖劫营亦名将之一策,不可以人废言也。予尝募死士千人以备夜击云云,尚未尝试,不知得效否。或曰虏防实密,不易犯。顷降者云,虏素轻敌,且困卧如死人,惟以老稚司夜,可击无疑也)。
宋时朝论以为边防未备,空缺之处尚多。张浚独谓,楚汉交兵之际,汉驻兵殽渑间,则楚不敢越境而西。盖大兵在前,虽有他歧捷径,敌人之畏我议其后,不敢逾越而深入。故太原未陷,则粘罕之兵不复济河,亦以此耳。不然环数千里之地,尽以兵守之然后可安乎?高宗深以为然。今若稍撤守边之兵,屯聚要害,则势合而足以遏敌,固善策也。
守险固不可废,然以人和为主。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昔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古人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古人所谓舍其参者也。
虏中有胡笳,声最凄惋,有怀者更不忍闻(唐李欣所谓“胡人落泪向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是也)。亦有虎拨思儿,近传其制于中国。然俗乐尚不可传,况番乐乎?必禁绝之可也。
昔虏谓宣府军为“白城儿军”(以粉蝶为名),极畏惮。近以主帅非人,连遭挫衄(在虞台岭、尚保寺、马莲滩、柳沟梁诸处),气遂不扬。若能别贤否,明赏罚,则庶乎可还其旧也。
边人亦自可用,以能尚勇力,忍饥渴,知地理,经战阵,优于内郡人远甚。稍加抡择(强弱不分则失强者心,分数大明则失弱者心,古人多以此致败),则即为精兵(边人素无蓄积,无耕织,无贸易,只倚月粮赡家。然沙汰之法不可太骤,亦不可太苛。如老者则更以羡丁,无则念其曾效劳,与弱者退当杂差。稚者聚为一等,令其操演弓马,每李终比试优劣而增减其粮,俟其壮长,乃收入队伍,仍与老弱者各暂减粮少许,则若辈既不失所,而国储亦不浪费。又难其告替者,必精而后收粮,庶免异时沙汰而生怨)。
虏见尊贵则膜拜(唐徐彦伯曰“蓬方随膜拜”),又以脱帽为敬。
虏地高寒。高,故少水(唐崔颢曰“胡沙乏水泉”是也)。寒,故无燠热,而四时有残雪(唐刘湾曰“胡天无春风,虏地多积雪”是也)。
虏好野掠,不攻城(以旷日费力也)。间攻堡寨,人果死守,则亦弃去(汉人被掠者随贼入抢,亦教堡寨中人曰莽着莽着,欲其死守也)。尝有畏死退缩者,贼入则无噍类(亦有贯婴儿于槊以为戏者)。不知贼无公输云梯之械,智伯灌城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肯共捐生抵敌以俟救兵,决能全躯保妻子也。
官军冒死斩获贼级,向也多为主帅所夺,以媚权贵。或多为家丁(主帅家丁)所夺,以罔财利(转卖与人),是使之不战也(刘湾曰“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可为愤叹)。
零贼每至夏秋近边驻牧,盖就水草(恐烧荒后草为灰烬),未必入寇也。我军则昼夜防守,是自罢劳。崔颢曰“胡人正牧马,汉将日征兵”,有感而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