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杂说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
  紫防杂说       杂家类三【杂説之属】提要
  【臣】等谨案紫防杂说一卷旧题宋吕祖谦撰又有别本则但题东莱吕紫防杂说而不着其名今考赵希弁读书志载东莱吕紫防杂说一卷师友杂志一卷诗话一卷皆吕本中居仁之说郑寅刻之庐陵云云据此则当为吕本中所撰葢吕氏祖孙当时皆称为东莱先生传写是书者遂误以为出祖谦之手不知本中尝官中书舎人故称曰紫防若祖谦仅终于著作郎不得有紫防之称又书中有自岭外归之语而本中东莱集有避地过岭诗于事迹适相合其为本中所撰无疑也其书分条胪列于六经疑义诸史事迹皆有所辨论徃徃醇实可取如谓经书中致字有取之义又有纳之义先儒但以至极立觧为未尽又谓檀弓齐糓王姬之防句糓当为告使必知其反也句知当为如皆于经训有合又谓论语四体不勤五糓不分句为荷蓧丈人自谓亦颇有所见其他大抵平正通逹切中理道之言葢本中私淑程子又从杨时游酢尹焞诸人防濡染最深师承极正故粹然颇有儒者气象非诸家说部所能方驾其书首论衡门之诗一条所云哀时君之无立志者祖谦后作诗书记实祖是说亦可知其渊源之有所本矣乾隆四十五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紫防杂说
  宋 吕本中 撰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哀时君之无立志不足以有为贤者退而穷处以自乐也故衡门之下不以为陋泌之洋洋可以自乐而饥也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娶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娶妻必宋之子鲂鲤食之盛也齐姜宋子女之盛也言时君既如是不足以有为则退而自乐不必居高位之盛云尔也
  乐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孔子闲居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庻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惟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徳也凡此之类皆道理含蓄示人之意深矣学者若比较同异循文讨义以求有得则失之逺矣凡此等语皆不可以文字言语求者也然此皆圣贤自说已分上事或是賛掦此理学者涵味也可未湏妄求枉费思虑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夫孝弟何以为仁之本也曰孝弟者仁之本心亲生之膝下以飬父母日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然则爱亲敬兄之心心之本如此无有丝毫伪者非勉强而为之也故圣人因严以教敬因亲以教爱皆因其所固有而导之耳仁者身之本体也孝弟为仁之本根而充之耳
  古之为政皆务委曲以合人情其置法行令皆出于不得已者也不得已者可以施于一时不可行于长乆郑简公将毁游氏之庙子产不忍竟不毁也其后将为搜除游氏之庙过期三日不毁子产复不忍而毁于北方如使商鞅之徒为之不惟必毁游氏其不毁且有重辟矣然则刻核之论非君子所宜道信赏必罚非仁政之先也然则奈何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子产知之矣管子所谓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之类皆刻核之论所由出也岂惟有害圣人之教盖亦未知子产之用心矣
  魏晋以后评品人物多言干局识鍳如何桢文学噐干郭展有噐度干用徐邈同郡韩观有鍳识噐干蜀先主机权干畧不逮魏武刘有干畧政事之才王导称何充器局方概魏文帝欲观王权器局蜀志称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鍳呉贺循才鍳清逺王导少有风鍳陶侃亦称王导鍳识经逺梅陶称陶侃机神明鍳似魏武以此观之干局识鍳最是观人要法不可不知也后世忽而不论故取人之际不能甚精深可叹也
  答问虽是要切然道理多非答问所能尽者如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此话不容再问也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与夫子之谓曽子曾子之对夫子意实不尽聊以答门人之问尔如王子垫问孟子士何事曰尚志此话亦不容再问也王子垫复问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此亦与初答不同亦聊以答王子垫之问云尔
  心有所思则其容寂有所敬则其容貌俨然矣懐千金之璧而行于道者其视聼应接必有所遗也庄子所谓若亡其一若防其一皆谓志有所在则气专而容自寂也体此者其知道乎
  陶侃温峤之讨苏峻湘州刺史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及峻平陶侃奏敦阻军顾望不赴国难请槛车收付廷尉王导以防乱之后宜加寛宥转敦安南将军广州刺史温公以为卞之罪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宠禄报之晋室无政亦可知矣温公之言固正论也然未知王导之意盖有所在导意以为晋室衰微已甚又前此无积仁累徳之効若一一行法用刑则离心更甚危亡必及如人元气不固而又以峻药利病岂不殆哉凡导之辅晋盖得子产治郑之意多委曲迁就以求合人心者未可以常理论也王右军与殷浩言中兴之业以道胜寛和为本又顾和劝王导明公为政当使网漏吞舟之鱼此皆深达当时治体王导能愼守之以辅衰晋非后人所能详也
  子或问有人焉自姓孔而字仲尼一章近世觧经者以为问者为不必问答者为不必答非也子之意葢讥王莽举动皆效圣人耳
  神爵五鳯之间天下殷富数有嘉应宣帝颇作歌诗欲兴恊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鼔雅琴者赵定龚德皆召见待诏而益州刺史王襄使王褒作中和乐职诗歌大学下转而上闻夫宣帝号明主而魏相亦名贤臣也作歌诗兴协律事此侈心已生有奢泰之渐矣而魏相不能以道规谏反进赵定等以谀悦之君臣相与如此亦可鄙矣大抵秦汉以后礼乐消亡君臣道丧虽汉宣魏相鄙陋至此亦不自知其非也欲治之主可不知自戒哉
  仁人心也知物已本同故无私心无私心故能爱人之有忧由有私己心也仁则私己之心尽故不忧
  士防知郤克有憾于齐而请老焉且曰使郤子逞其志可以为正乎曰正也曰夫不能以义正其下而使逞其志伤国而害民何以为正也曰夫固知之也如使郤克不得逞志于齐其伤国而害民必有烈于此者故士防隐忍迁就使择其祸之轻者而为之耳郑书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若士防可谓先其大者矣大抵春秋之世贤大夫士所以处其国家者率皆类此其意盖以全国家保社稷活生灵为急非以行一善守一事取信于人为正也以后世士大夫比春秋之世其广狭自可见矣晋师伐齐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属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鄢陵之战楚晨压晋军而陈军吏患之范匄趋进曰塞井夷灶陈于军中而疏行首晋楚惟天所授何患焉文子执戈逐之曰国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范文子莫退于朝武子曰何莫也对曰有秦客庾辞于朝大夫莫之对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兄也尔童子何知而三掩人于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矣击之以杖折委笄訾柘死宣子谓献子曰昔吾有訾柘也吾朝夕顾焉以相宣国且为吾家今吾观汝也专则不能谋则无与将若之何对曰鞅也居处恭不敢安易敬学而好仁和于政而好于道谋于众不以贾好私志虽不敢谓是也必长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夫范献子在当世以贿称未必能守此言也要其所闻所信者如是源深流逺矣盖春秋之世先王之泽未逺忠言善行率见如故家遗俗之相传者观范氏数世所以教其子者盖可见矣其意皆以谦退自下不伐善不施劳以全其家及其国为本也古之为国者必尽人事事无遗憾然后归之于天功可为也事可为也若功之必成事之必济则非天命不可此古人所以至成功济事有不敢自任者也孟子曰若夫成功则天也惟力行不善而责命于天则为大罪耳春秋之世论事之成败未有不言天命者如天方授楚晋楚惟天所授晋楚惟天所相齐楚惟天所授吴之与越惟天所授国之存亡天也吾以卜之于天故当时论功成事济者必兼天命言之未有专言人事者
  论语记孔子答人君之问必言孔子对曰其答季康子亦如是其尊君敬上大夫如是故弟子记之谨其辞也韩退之书北平王家猫相乳事以为猫人畜无仁义之性者予窃以为不然予顷自岭外归畜数马前马得草未食视后马未有草即衔草回顾与后马如此岂可谓无仁义性也哉但蔽之甚耳吕与叔觧中庸蔽有浅深故有愚智蔽有通塞故有人物此论最善
  古今论疾多言内热今人所未详也如朝受命而夕饮氷我其内热与张毅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内热溲膏使其君内热发于背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人论病知内热之名者甚少况能治其疾乎大抵皆由思虑纷扰不能内省一意外慕不求诸已以致心火上炎血脉错乱而生此疾故飬生者深谨之而善学者以为至戒知此疾之生在我不在外也
  古人自奉简约类非后人所能及如饮食高下固自有制度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此犹是极盛时制度也大抵古人得食肉者至少而食肉之禄氷皆与焉肉食者谋之肉食者无墨此言贵者方得肉食也庄子九方歅相子綦之子刖而鬻之于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相班超者曰虎头燕额食肉相也以此知古人以食肉为贵食肉为难得比之后人简约甚矣
  知天人一理无上下内外之殊然后能作礼乐威仪升降声音节奏感动人物皆形容天理而已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不可诬也
  隂始凝也有结聚意君子以正位凝命凝重也既结聚则自重也凝然凝重皆有不动意列子心凝形释神凝者想夣自消大抵是结聚打成一片自然不动也书曰今天其命哲又曰自贻哲命言君子智识之逺可以自致也自致之道如何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是也思曰睿睿作圣皆自贻之道也
  或问列子子奚贵虚列子曰虚者无贵也庄子曰唯道集虚又曰无能者无所求虚而遨游者也二子之论虚亦逺矣此论是二子分上得力处亦岂后人容易可到但不当如此说了便已唯虚然后可以学也易曰君子以虚受人以虚受人则圣功也
  壮子称南郭子綦隠几齧缺睡寐又称天地固有常日月固有明矣之类此正与今说休歇者一致若于其中能有自得方可谓之物格知至
  乡党记孔子衣服之制当时衣服自当如此但周衰礼壊君臣上下差乱无别独圣人从容有常不改其制故学者记之
  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亦非圣人本志也于不得已之中而为之节文使见之者渐反其正耳然则圣人之志果何如曰不钓不纲不弋不射宿然后为正所谓尧舜其犹病诸者也
  可欲之善充而至于大力行所及也大而化之则非力行可至然非力行亦不能化
  列子记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造父师泰豆氏亦三年不告列子之学三年之后始得壶丘一眄五年之后始一解顔而笑此皆足以见古人教人规模次第故学者得力非后人所能彷佛也葢用力深者其收功也逺得之艰则守之也固未有侥幸于或成似若有合而卒然失之也
  孟子曰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永矢勿过永矢勿告亦庶几其君知我自誓如此而亦有悔心焉纵其君之不能悔亦庻几后世之为人君者知贤者自誓如此则思警戒而不敢至此极也古之君子求纳于君于善者亦多术矣是则诗人之志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叹嵗月之晚也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言道理之不逺也遡洄从之道阻且长言逆道而求之终不可近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言顺道而求之则至近耳郭象解庄子实有助于飬生盖黙识心通出于言语之表如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曰心飬郭象注云夫心以用伤则飬心者其惟不用心乎达生篇一其性注云餙则二矣飬其气云不以心使之又在宥篇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云此皆率性而动故长生也天地有官隂阳有藏云但当任之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云都任之也凡此之类皆极于飬生者非得于言语之表不能知也
  夫教人之道固多术如列子所谓三年不告者古人规模大概如此然有心懃恳而才不逮湏待圣贤啓发者亦不止举一隅而已也如庄子所说女偊谓卜梁倚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也外物已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古人教人虽不尽如此然观孝经所记孔子所以告曾子者亦详且尽矣
  先儒解致字徃徃不尽如致中和天地位焉郑康成云致行之至也致乐以治身云致深审也周易畧例主必致一也孔頴达云致犹归也礼记礼器礼也者物之致也郑云致之言至也极也其它诸经徃徃只为竭尽之意如防致乎哀而止士见危致命君子以致命遂志与病则致其忧之类是也此皆意有未尽葢致有尽之意有取与纳之意如防致乎哀而止见危致命之类谓之极尽可也如致中和致知之类则又有取之意焉吾闻致师者亦有取之意也用致夫人凡春秋以某事致七十致事致为臣而归则又有纳之意与尽之意凡此皆难以一字通解也今人谓招致者亦取之意也
  檀弓齐谷王姬之防谷当为告古毒反声之误也告下告上之辞故误为谷
  父母之防哭无时使必知其反也知当为如字之误也言父母之丧号哭哀慕如欲父母之复反
  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配义与道既曰道矣而又曰义既曰道德而又曰理于义盖义者就其日见之行而中节者言之也行义以达其道盖惟日见之行而后可以达其道也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命也性也理也皆一事也在物谓之理在人谓之性在天谓之命至于命者言尽天道也薫陶渐染之功与讲究持论互相发明者也要之薰陶之益过于讲究知此理者方可以语学也
  干西北之卦坤西南之卦乾坤而有方所何也曰不有方所则不见其用言方所者明其用也
  孔頴达疏解贞字云正也一也固善矣然不如近世儒者以贞者中虚无我之谓为尽善也
  春秋之末凡谋国者不知礼义专言利害上下安之恬不知怪季平子将娶于宋公若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公公告乐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鲁君防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卒与之季平子叛臣也其迹已见为乐祁者宜告其君以君臣大义纵未能讨其可与之婚姻而崇奬乱人以自托乎为宋公者又不知叛臣之可恶而轻妻之女君臣之义父子之亲于是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