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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闲录
《左传》、《国语》,并出丘明之手。如叙用田赋一事。《左传》则曰:“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于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不听。”《国语》则曰:“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远近;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乎有鳏寡孤疾,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稷禾秉刍缶米不是过也,先王以为足。若子季孙欲其法也,则有周公之籍;若欲犯法,则苟而赋,又何访焉?’”不惟词异,而事实亦不同,何也?若以文论,国不如左。
乐府中,有苏幕遮,乃高昌妇人所戴油帽。高昌,西域国西州也。
顷见盘瓠蛮誓状云:“某等既充山职,今当钤束男侄。男行持棒,女行把麻,任从出入,不得生事者。上有太阴,下有地宿,其翻背者,生儿成驴,生女成猪,举家绝灭。不得翻面说好,背面说恶;不得偷寒送暖。上山同路,下水同船。男儿带刀同一边,一点一齐,同杀盗贼。不用此款者,并依山例。”山例者,蛮言诛杀也。其言质野切直,粲然成文。有僮约之体裁,具载范文穆公《桂海虞衡志》。又有南诏乞书药文,其后曰:“古人有云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识词;知己之人,幸逢相谒;言音未同,情虑相契。”吾闻夫子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今两国之人,不期而会,岂不习夫子之言哉?便有华风,复附诗曰:“言音未会意相和,远隔江山万里多。”亦是唐律。夫天之生才,未尝限量;而人能力学,何所不至?况区区艺文之末乎!夫子所以欲居九夷也。
马端临论圩田曰:“今之田,昔之湖,徒知湖中之水,可涸以恳田;而不知湖外之田,将胥而为水也。”此数言极尽吾乡泖湖之利害。当大书深刻,以示愚民之嗜利者。
吾乡姚氏所藏钱谱,尽裒历代之钱穴,纸谱之奇形异状,无所不有,而各疏时代由来。前辈,杨铁崖维祯、钱艾纳鼎,俱有论撰。予尝阅之,亦博古之清玩也。或谓钱之通塞,颇系人伦。予少时,见民间所用,皆宋钱,杂以金、元钱,谓之好钱。唐钱间有开通元宝,偶忽不用。新铸者谓之低钱,每以二文当好钱一文,人亦两用之。弘治末,京师好钱复不行,而惟行新钱,谓之倒好。正德中,则有倒三倒四,而盗铸者蜂起矣。嘉靖以来,有五六至九十者,而裁铅剪纸之滥极矣!夫钱之用,本以权轻重,而世终难废。若开元实为轻重之中,鼓铸者宜以为准。然自贾谊通达大体,而钱议为得要领,至南齐孔顗,则曰:“铸钱不可以惜铜爱工。若不惜铜,则铸钱无利;若不得利,则私铸不敢起;私铸不敢起,则敛散归公上;鼓铸权不下分,此其利之大者。”斯乃不易之论。而伊川程子,亦有“权归公上,而民不犯罪”之说。其变通之道,亦略可睹矣。
世恒言韩、范、富、欧,固自有次第哉!欧不脱文人,宜列诸公之下。韩公尝云:“用兵□置胜负于度外。”好水川之败,为范公所笑。范公亦有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败不计之说。但韩公论兵,却是主张太早,在兵家所谓置胜负于度外者,先胜故也。若伊尹相汤以伐桀,太公周公佐武王以伐纣是已。所谓圣人无死地者。韩公料胜未定,故范公得以因事笑之。范公英发勘磨城郢,乃是阅历少而议论多,故为吕许公所困。后来解仇一事未必然。忠宣父子之间,当有真见。欧公大体之言,恐非实录,晦庵固是悬断耳。富文忠公严重,以英宗册立之事,颇憾魏公。后来致仕,郑公居洛,魏公在相位,每岁魏公必遣人为郑公生朝庆寿,郑公竟不报谢,但答曰:“老病无书而已。”(如是者十余年。郑公微伤于隘。欧阳公不信易系,不喜文中子,魏公同在政府,见欧公未)尝道二书,其识量宏密,真天人也。王荆公与之并政,至诋之为俗吏,又曰:“相公但相貌好耳。”若魏公者,非徒之业过人,亦有福有德之士后生何由一望其风范哉观其调和两宫一事真能包荒藏纳信非长厚者不能,若于义理亦恐未合,赖英宗迁善改过,方成就此一段好事,魏公真有福哉!
沈存中笔谈,载兵部员外郎范祥为钞法。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四贯八百售一钞,至解池请盐二百斤,任其私卖,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此即今日开中给引之始。
北魏延兴三年,秀容郡妇人,一产四男,四产十六男。秀容今太原之忻州。
历家大抵以漏刻极长于六十,极短于四十。尝闻前辈言,惟正统己巳,官历昼刻三十九,夜刻六十一,以为阴过,故有土木之变。元授时历,则长极于六十二刻,短极于三十八刻,以为验于燕地稍偏比故。然外国有蒸羊脾未熟而天明者,则短又不止于三十八刻而已。岂漏刻随日因地有不同者如此。初不全系之于阴阳消长也。
世间糜费,惟黄金最多。自释老之教日盛,而寺观装饰之侈糜,已数倍于上下之制用。凡金作薄,皆一往不可复者。天地所产有限,甚可虑也。东坡号知事者,见后世金少,以为宝货神变不可知,复归山泽,此何言与?按王莽败时,省中黄金尚有六十万斤。莽籍汉基,富有天下,固应有之。梁孝王死,亦有金四十万斤,彼藩封亦乃尔。至燕王刘泽诸侯也,一赐田生,金亦二百斤,何汉世之多金耶?二百斤当今之三千二百两。使在今日,虽人主一时亦有难者。
四明谢员字友规,国初人,为吏谪临洮,卒年三十六,为诗文有规矩。《水东日记》尝载其事,录其与速鲁麻序别口神答二文。其谪临洮自泗洲,一时交游有诗文,赠行俱佳作。内华亭黄仲琪一首云:“九霄风翮举清秋,万里飘然汗漫游。莫谓流离舍初志,即看登用纳嘉猷。黄河太华供词笔,紫凤天吴在客裘。及早归来拜家庆,故乡终不似并州。”其诗亦壮浪可喜。而吾郡中遂不复知有此人也。当是袁景文一辈人,漫记于此访之。
宋南渡诸将,韩世忠封蕲王,杨沂中封和王,张俊封循王,异姓真王,俱飨富贵之极。而俊复善殖产,其罢兵而归,岁收租米六十万斛。今浙西岂能着此富家也。一隅偏安而有此,宋安得复兴耶?
尝见《三教平心论》一册,当是近时人书,称静斋学士刘谧撰。本朝学士无所谓刘谧者,想亦一僧之辩而黠者所为,托名以传。其言捃摭甚浅,颇类今世一种议论,甚可笑也。其所讥诮者,程张而下皆不免,于排韩尤力,次及欧而甚右柳。盖其护法之论,皆不足深辩。独谓处州孔子庙碑不屋而坛,以为退之不知经义,自是公论。又谓上书媚于頔,贬朝阳后,劝宪宗封禅,作毛仙翁序祷黄陵庙数字,虽出于仇雠忿怨之深文,然君子之处患难,安可以一事不谨而为异端之人所指目耶?取以志戒。
今岁庚寅官历,九、十、十一,连三月皆大尽,冬至节在二十三日己酉申正一刻。明岁置闰,乃在六月。历法莫问来年闰,便数冬至剩,剩谓余也。今年十一月大尽,则冬至所余正七日,而闰在六月何与?气朔生闰,岂所谓差一日者耶。
江南放债一事,滋豪右兼并之权,重贫民抑勒之气,颇为弊孔,然亦有不可废者。何则?富者贫之母。贫者一旦有缓急,必资于富;而富者以岁月取嬴,要在有司者处之得其道耳。只依今律例,子母之说而行,各为其主张,不使有偏,亦是救荒一策。正如人有两手,贫富犹左右手也,养右以助左,足以便事。一等好功名官府,往往严禁放债之家,譬如戕右以助左,则为废人矣。宋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温州布衣万春上书言:“乞将间有私债欠还息与未还息,及本与未及本者,并除放。”高宗谓辅臣曰:“若止偿本,则上户不肯放债,反为细民害。”乃诏私债还利过本者,并以依条除放。此最得公正之道。
宋孝宗乾道元年十二月,立皇太子,赦内一款应为人曾孙祖孙四世见在,特与免本身色役,二税诸般科敷一年。前代恩典,旷荡若此。
世恒言秦隋不道,然不道莫甚于始炀。后世有遵用其法,过于尧舜者。称皇帝,筑长城,列郡县,为始皇所为。进士科,是炀帝所设。
天下之务,日开而未已。如茶古所无,今则不可阙。茶之用始于汉,著茶经始于陆羽,榷茶始于张滂。《尔雅》,“槚苦茶。”茶之名始见于此。《吴志》孙皓密赐韦曜茶茗以当酒,饮茶始见于此(注以早采者为茶,以晚采者为茗,又名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