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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经
目虽明不能见其睫,蔽于近也,登高而望远,视非加察,而捽若指掌。人之识量相万,岂不信欤?懵者暗于当事,智者烛于先机。如鉴所悬,维高莫掩矣。夫前人已事,卓尔有立,其辩妍媸、规得失、料成败,超超乎鉴无遗照者。余不敏,窃愿于此借鉴焉,(上爫下之)约勗而备论之。
宋范纯夫言:“曩子弟赴官,有乞书于蜀公者,蜀分不许,日:‘仕宦不可广求,人知受恩多,难立朝矣。”。
汉马援尝谓梁松窦固曰:“凡人贵当可贱,如卿等殆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汉建武中,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马援谓吕种曰:“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诸王宾客生乱。帝诏捕,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种亦与祸,叹曰:“马将军神人也!”
申屠蟠生于汉末,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讦朝政,自公聊以下,皆折节下之。太学生争慕其风,以为文学将兴,处士复用。蟠独叹曰:“昔战国之世,处士横议,列国之王,互相拥瞭先驱,卒有坑儒焚书之祸,今之谓矣!”乃绝迹于粱砀山间,因树为屋,自同佣人。居二年,滂等果罹党锢,或死或刑,惟蟠超然免于评论。
太公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齐之高士也,奈何诛之?”太公曰:“失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子?”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疾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寡人,犹尚可疑耶?”对同:“人之情孰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孰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耶?”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失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以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孰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自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官出曰:“公将以某日薨。”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
唐肃宗子,建宁王惔,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惔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未食,惔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惔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使广平为吴泰伯乎?”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惔闻之谢泌曰:“此固惔之心。”
明少保胡世宁,为左都御史掌院事,时当考察,执政请禁私谒。公言:“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其貌,听其言,无以察其心之邪正,才之长短,若摒绝士夫,徒按考语,则毁誉失真,而求激扬之当,难矣!”上是其言,不禁。
曹魏时,何晏、邓飚、夏侯元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冈苟粲说合之,谓嘏日:“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睦,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所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飚,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妬前。多言多衅,妬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子者,皆败德之人尔,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耶?”后皆如其言。
北史吐谷军阿柴,疾。有子二十人,召母弟慕利延曰:“汝取一只箭折之。”慕利廷折之。又曰:‘汝取十九箭折之。”慕利延不能折。阿柴曰:“汝曹知乎?单者易折,众者难摧,戮力同心,然后社稷可固。”
唐制尚书令史,得不宿外,夜则锁之。韩愈为吏部侍郎,乃曰:“人所以畏鬼,以其不见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任其出入则势轻。”自后乃不复禁。
元巴东僧得一青瓷碗,携归折花供佛前,明日花满其中;置少米,经宿米亦满;银及钱皆然,自是院中富盛。院主年老,一日取碗掷于江,弟子惊愕,师曰:“吾死汝辈宁能谨饬乎?弃之不使汝辈增罪也。
宋李太宰邦彦,起家于银工。既贵,其母尝语昔事,诸孙以为耻。母曰:“宰相家出银工则可耻,银工家出宰相,正为嘉事,何耻焉?”
宋曹武惠王既下金陵,降后主,复遣还内治行。潘美忧其 死不能生致也,止之。.王日:“吾适受降,见其临渠犹顾左右扶而后过,必不然也。且彼有烈心,自当君臣同尽.必不生降, 既降而又安肯死乎?”
吴丹阳太守李衡,数以事侵岂琊王,其妻习氏谏之不听。 及岂琊王即位,衡忧惧不知所出。妻曰:“王素好善慕名,方 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君宜自囚诣狱,表列前失,明求受罪。如此当逆见优饶,非止活也。”衡从之。吴主谄曰:“丹阳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司狱其遣衡还郡。”
明分宜严相,以正月二十八日诞。亭州刘巨塘,令宜春时入觐,随众往祝。祝后严相倦,其子世蕃令门者且阖门,刘不得出,饥甚。有严辛者,严氏纪纲仆也,导刘往闲道过其私居,留刘公饭,饭已,辛曰:“他日愿台下垂目。”刘公曰:“汝主正当隆赫,我何能为?”辛日:“日不常午,望台下无忘今日之托。”不数年,严相败,刘公适知袁州,辛方以赃二万滞狱。刘公忆其昔语,为减赃若干,始得戍。
为一身计者,谋止一身,为一家计者,谋止一家,为天下计者,谋及天下。若夫一日之纬画,终身用之,数世赖之,则故非衮衮小知之所及矣。《语》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诗》曰:“远猷唇告,盖以见目前之不可狃也。”
齐人攻鲁田单父,单父之老请曰:“麦已熟矣,请任民出获,可以益粮,且不资寇。”三请而宓子不许。俄尔齐寇逮于麦,季孙怒,使人让之。宓子蹙然曰:“今兹无麦,明年可树,若使不耕者获,是使民乐有寇,夫单父一岁之麦,其得失于鲁不加强弱,若使民有幸取之心,其创必数世不息。”季孙闻而愧曰:“地若可人,吾岂忍见宓子哉!”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而让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夫圣人之举事,可以移风易俗,而教道可施于百姓,非独适已之行也。今鲁国富者寡,而贫者多,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喜曰:“鲁人必多拯溺者矣。”
汉班超久于西域,及召还,以戊巳校尉任尚代之。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域三十余年,而小人猬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塞外事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鱼,察政不得下和,非幸也,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后,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尚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留数年而西域反叛,如超所戒。
后唐郭崇韬,素廉,自从入洛,始受四方贿遗,故人子弟, 或以为言。崇韬曰:“吾位兼将相,禄赐巨万,岂少些哉?今藩镇诸侯,多梁旧将,皆主上斩祛射(钅句)之人,若一切拒之,能无疑骇?”明年天子有事南郊,崇韬悉献所藏,以佐赏给。
明天顺中,朝廷好宝玩。中贵言宣德中,尝遣太监王三宝使西洋,获奇珍无算。帝乃命中贵至兵部查王三宝至西洋水程。时刘大夏为郎。尚书项公忠,令都吏简故牒,刘先简得匿之,都吏简不得,复令他吏简,项诘都吏曰:“署中牍万得失。”刘微笑曰:“昔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亦此计焉,一时弊政,牍即存尚宜毁之,以拔其根,犹追究其有无耶?”项竦然,再揖而谢,指其位曰:“公达国体,此不久属公矣。”
宋靖康中,都城受围,器甲刓敝,或言太常寺有旧祭服数十间,可以藉甲。少卿刘钰,具稿以献。有老吏故脱误其稿,至于三,钰怒责之,吏曰:“非敢误也,小人窃有管见在:礼祭服敝,则焚之。今国家诚迫急,然容台之职,惟当秉礼,不如俟朝廷来索纳之,犹贤于背礼而自献也。”钰愧叹而止。
宋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宰相有袖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王旦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耶!”
宋真宗朝,契丹请岁给外,别假钱币,上以示王旦。旦曰:“东封甚迫,车驾将出,以此探朝廷意耳,可于岁给三十万外,各借三万,仍谕次年额内除之。”契丹得知大惭,次年复下有司,契舟所借金帛六万,事属微末,仰依常数与之,今后永不为例。
明英宗召刘大夏谕曰:“事有不可每欲召卿商确,又以非卿部内事而止,今后有当行当罢者,卿可以揭帖密进。”大夏对曰:“不敢。”上曰:“何也?”大夏曰:“先朝李孜省可为鉴戒。”上曰:“卿论国事,岂孜省营私害物者比乎?”大夏曰:“臣下以揭帖进,朝廷以揭帖行,是亦前代斜封墨勒之类也。陛下所行,当远法帝王,近法祖宗,公是公非,与众共之,外附之府部,内咨之一臣可也。如用揭帖,因循日久,视为常规,万一匪人冒居要职,亦以此行之,害何可胜言?此甚非所以为后世法,臣不敢效顺。”上称善久之。
西夏赵德明求粮万斛,王旦请敕有司具粟京师如数,而诏德明采取。德明大惭曰:“朝廷有人。”乃止。
宋狄青击败侬智高,既人邕朔,敛积尸内,有衣金龙衣者,又得金龙楯于其旁,或言智高已死,当亟奏。青曰:“安知非诈?宁失智高,敢欺朝廷耶?”
宋李允则,尝宴军,而甲仗库火。允则作乐饮酒不辍,少顷火息,密遣吏持檄瀛州,紧茗笼运器甲,不浃旬军器完足,人无知者。枢密院请劾不救火状,真宗曰:“允则必有谓,姑诘之。”对曰:“兵械所藏,儆火甚严,方宴而焚,必奸人所为,若舍宴救火,事当不测。”
唐严震,镇山南,有一人乞钱三百千去过活,震召子公弼等问之。公弼曰:“此患风耳,大人不足应之。”震怒曰:“尔必坠吾门,只可劝吾力行善事,奈何劝吾吝惜金帛,且此人不办,向吾乞三百千,的非凡也。”命左右准数与之。于是三川之上,归心恐后,亦无造次过求者。
宋真宗朝,唃厮罗与元吴交兵,使来献捷,执政以夷狄相攻,中国之福。议加唃厮罗节度使,韩意独不可,曰:“二族具藩臣,当谕使解仇释憾,以安远人,且元吴尝赐姓,今彼攻之,而反加恩赏,恐徒激其怒,无益也。而且生边患,谋国福者不当如是。”乃厚赐其使而遣之。
宋皇枯四年,侬智高陷宾州。交趾请出兵助讨,于靖为闻于朝,狄青曰:“假兵于外以除内寇,非吾利也,一智高横践二广,力不能制,倘蛮兵贪得无厌,因而起乱,何以御之?愿罢交趾助兵。”帝从之。
宋仁宗不豫,国嗣未立,范镇首发其端,司马光继之,上令以所言付中书,久之光复上疏曰:“向者所言,陛下欣然无难色,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卒之际,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来,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牛天子者,此祸可胜言哉?”上大感悟,命即送中书,光至中书见韩魏公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琦曰;“惟敢不尽力。”诏英宗判宗正寺,寻立为皇子。
汉灵帝末,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则难之。郎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诫追至,王欲台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讬,宁可以急相弃耶?”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忧劣。
宋刘豫揭榜山东,妄言御药监冯益,遣人收买飞鸽,因有不逊语,知泗州划纲奏之,张浚请斩益以释谤。赵鼎乃奏曰:“益事诚暧昧,然疑似间有关国体,恐朝廷略不加罚,外议必谓陛下实尝遣之,有累圣德,不若暂解其职,姑与外谪,以释众惑。”上欣然出之浙东。浚怒鼎异已,鼎曰:“自古欲去小人者,急之则党合而祸大,缓之彼自相挤。今益罪虽诛不足以快天下,然群闻恐人君手滑,必力争以薄其罪,不若谪而远之,既不伤上意,彼见谪轻,必不致力营求;又幸其位,必以次规进,安肯容其人耶?若力排之,此辈侧目吾人,其党愈周而不可破矣。”浚始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