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古鉴


  开封有某翁者,长子娶妇别居;幼子联某氏,未娶。适周王选宫女,女家促完婚。翁姑贫,乃典身充聘。新妇入门知之,大恸,曰:「为妇岂忍令翁为佣耶?」逐取簪珥质钱,将以赎翁。长妇不孝而贪,乘间窃钱去。夫疑妇中悔而匿其钱。妇无以自明,又伤翁无可赎,郁极气闭而卒。殓而厝柩他所。三日,姑令长妇往祭亡妇柩。俄雷雨作,闻唤门声,启之,则新妇也。姑大惊曰:「尔鬼也。」曰:「新妇,人也。我初如睡梦中,神魂飘摇,不知底止。适闻大震,不觉身乃在此。」众往柩处视之,棺盖揭开,长妇跪死于地,原钱在手。

  宋世陈廿三者,山居犷悍。父年老,每遭忤触,至不能忍。数以手加额曰:「愿不孝之子,蛇伤虎咬。」父没后,廿三偕与徒党,入深山采木,有蜥蝪螫其足。又进而前,遇虎突出。诸人皆奔避之;廿三以足螫独迟,竟为所噬。

  龙游徐姓者,兄弟二人,相距十余里,五日一轮养母。兄贫甚,而弟稍饶。兄供母,轮内缺二日。语母曰:「食乏,且往弟家,后当补缺。」母往,及门不纳。曰:「兄供未满。」母语以兄意,坚拒如初。母闻饭熟,乞少止饥。弟密令妻取饭置床,覆以被。母乃垂泪还。未里许,雷电交发,妻死于门,夫死于堂。邻人阅其床,饭尚蒸然在器也。

  民国二十八年六月六日,上海申报戴,海通社华沙五日电:「波兰索里卡村,昨日发生骇人之逆伦惨案。有平民勃里斯图巴者,年三十二岁,因继承财产关系,与其母发生口角,竟以利斧将其母砍死。勃甫自家中逃出,即触雷电而死。乡人咸谓雷殛逆子云。」

  按古书所载雷殛不孝事,多至不可胜数。今科学家曰:雷乃空中电气,偶被其人所触,非神所使也。幼年学生入校读书,教师必以此等言教之。谓凡信鬼神祸福因果报应者,乃迷信也。青年受此等影响,肆无忌惮,遂造成今日之万恶社会。然雷惩隐恶,见于左传;至诛击不孝,古今纪载尤多。岂能以一己之主观,抹杀多数之事实!右录波京专电,由外国通讯社所传,遍载各国报纸。由此可知,虽不信雷神之国,雷亦显其威神。雷之所以有灵,即自然因果律之表现耳。且逆子出门,立被击死,报应之速,足证明中国各书所记同类之事。新学家所视为神话者,今可信其非捏造也。己卯夏日聂其杰识(按:此二段评注,系民国廿八年聂其杰居士重印本书时所增入。~出版者~)

  胡霆桂,为铅山主簿。时私醋之禁甚严。有妇诉姑私酿者,霆桂诘之曰:「汝事姑孝乎?」曰:「孝!」曰:「既孝,可代汝姑受责。」以私醋律笞之,政化大行。

  丁太学,嘉靖时人。有茍仙姑者,谈休咎若券,丁将谒选,问焉。姑不应。固问之,姑曰:「不必问我,君家堂上人齿高矣!即膴仕,可唾弃,矧赀郎蕞尔耶!」丁竟谒选,领郡幕。闻讣,匿焉。买舟之任,怪风起,举家溺死。

  【注】谈休咎若券:意指谈吉凶非常准确。

  【注】矧赀郎蕞尔:何况估量你的生命(暗示生命有危)。~出版者~

  罗巩,大观间,游太学。以前程祷于神,梦神告曰:「子父母久不葬,已得罪冥司。可亟归,前程不必问也。」巩曰:「某尚有兄,何独获罪?」神曰:「子为儒者,明知礼义。子兄碌碌,不足责也。」是年果卒。

  葬者,藏也,骨肉得所藏则安。尝见世俗有兄弟数辈,惑于各房风水之说,以致互相阻挠,迁延岁月,甚至阅子及孙,茍且委弃而后已。夫葬以安父母,父母安则凡所生皆安。青龙、白虎,明堂分管之论,予稽之古昔葬经,并无有之。夫天地无全功,原不可十分求备,若夫一方偏枯太甚者,则此处风吹水走,原非吉地也。一房不利,他房宁得利乎?吾愿世之营葬其亲者,只一心以安父母为主,则葬自然易速。阴地不如心地好,苟尽孝心,子孙何患不贵盛?若夫吝财惜费之徒,苟且其亲,谬托速葬,而轻弃亲骨于水泉蚁穴之中者,斯乃不孝之尤,又不可同日语矣!

  沛国民张义,务本力耕。常恐有过,吁天忏悔。既老而病,恍然至阴府。主者示以黑簿,簿中列义所作罪目,皆已句破,惟余一事不句。视之,乃义少时,父遣刈麦,瞪目而拒父。微有谇语,以此不赦。盖天律不孝之罪,最为深重,不易忏悔故也。义苏,以此切诫后人。

  若早知悔悟,而力行孝道,是亦可以句破乎?然二亲既没,虽欲孝,谁为孝?是以君子行孝,正须及时。

  俞麟,太原诸生也。同社王用予,事帝君甚谨。一日,梦至帝君前,戒谕至切。用予既叩己所就,为问俞麟。帝君曰:「俞麟应得一科,因事亲用腹诽法,且溪刻论人,不近情理,而伪以君子长者自命,故黜其科。」用予问:「何谓腹诽?」帝君曰:「彼父母凡语言举动,麟心辄不谓然,但勉强不露声色,浮沈顺之。真性日漓,伪心相与,是视亲如路人矣!假行窃名,最撄神怒。」麟果终身不第。

  论不孝至此,纂微矣!然孝为心德,大顺大逆,总分乎此。所以言养者,必以养志为主,而口体次之;言孝者,必以爱敬为主,而牲鼎非所论也。

  和睦类

  杨桩、杨津,兄弟友爱。旦则聚于厅堂,终日相对,未尝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厅堂间往往帏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桩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持还室,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桩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津为肆州,桩在京宅,每四时佳味,辄因使次附之;未寄,不先入口。一家百口,人无间言。

  司马温公,与其兄伯康,友爱甚至。伯康年将八十,公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薄乎?」至老弥笃如此。

  读书录曰:法昭禅师偈云:「同气连枝各自荣,些须言语莫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词意蔼然,足深人晚年昆季之爱。古人谓人伦有五,而兄弟相处之日最长。君臣遇合,朋友会聚,久速固难必也。父生子,妻配夫,早者皆以二十岁为率。惟兄弟或一二年、三四年,相继而生。自竹马游戏,以至鲐背鹤发,其相与周旋,多至七八十年之久。恩意浃洽,猜忌不生,其乐宁有涯哉?乃有不相往来,不通耗问;遇于途则耻下车,阋于墙则思角讼;结异姓为弟兄,迎谗夫为上客;家众操戈,野鬼瞰室,非所谓第一颠倒相者乎?

  许武,字文长。早孤,有二幼弟。武身事耕种,二弟虽未胜耰锄,必使从旁观看。夜则挑灯读书,坐二弟于席侧,口授句读,细为解说。无刻不训以道义之方、成人之事。稍不率教,辄跪家庙前云:「自己无德,不能化诲。愿父母有灵,启牖二弟!」二弟号泣请改乃起,终不以疾言厉色相加也。室中止设一榻,三人同寝。有劝武娶者,答曰:「娶妻易生嫌隙,恐伤吾手足之情。」以荐入朝,为议郎。随解组归,先与二弟议亲,后方自娶。二弟俱学成,并得选举。

  颜氏家训有云:二亲既没,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惜己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矧藐尔遗孤,伶仃困苦,为之长者,所当以兄之友而行父之严,又兼母之慈;其教导保恤,尤宜无所不至。论兄弟者于此,固又是一局也。

  王览,祥后母朱氏所出也。祥事后母至孝,而母数欲危之。览尽心调和其间;每挞祥,览辄泣涕抱持。尝置酒酖祥,而览知其意,作取饮状。母惊,覆酒。有以非理使祥,览辄与俱。又虐使祥妻,览妻亦趋而共之。卒化母成慈。祥后仕至太保,而九代公卿,则皆览之后也。

  王祥孝,王览之格亲更孝。王览难得,览妻之与夫同心尤难得。后母弟至此,至矣!

  牛弘,字里仁。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其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

  古今论兄弟之失和也,必曰言语之忿、财产之争、妇女之间。而二者之衅,又多由于妇女。盖异姓既非同气之亲,闺房曾无远大之见,纤悉必达诸夫听,甚有因而缘饰者矣!指挥一任诸妇言,久而恰如根心者矣!弘妻一言至再,应是世俗常情;弘之毫无所怪,固由性有真爱。

  薛包,事父母至孝。及父母殁,诸弟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奴婢则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使令所熟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田产取其荒芜者,曰:「吾少时所治,心意所恋也。」任弟所愿分之。后诸弟数破其产,辄复赈给。

  妙在俱与诸弟以可受,绝不矫廉求名。

  赵彦霄与兄彦云,亲丧,同居二十年。彦云浪游废业,彦霄数谏不听,遂求分析。分后五年,兄之产业荡然,逋负盈门,渐欲逃亡。弟因除夕置酒,迎兄嫂饮。告曰:「弟初无分析之心,以兄用度不节,惟恐悉皆荡尽,不得已而分。今幸守先业之半,尚足供伏腊之需。今日兄嫂仍复同居,以主家事。」即取分书焚之。仓库管钥,悉付兄嫂收掌。更出所蓄,偿诸负者。兄嫂愧谢不已。既受之后,处事谨节,治家勤俭。彦霄与子,其年同登第。

  此等处,全要纯是一片恻怛至诚,纔得泯然无迹,两两相忘。若有纤毫介介,便触人心目;兄嫂受之,亦决不能安矣!

  洞云张翁,文定公邦奇父也。公为学宪时,厅事仅二楹,上官过访颇不便。旁一楹,其叔居也。适叔有宿逋愿售,公倍价买之,将重构焉。告于翁,翁知其倍价也,悦甚。已忽潸然泪下。公讶问故,翁叹曰:「吾想一旦拆彼屋以竖我柱,其夫妇何以为情?」公恻然曰:「大人宽心,儿当还之。」遽抽身取券。翁曰:「我计其钱已随手偿人去矣!」公曰:「并其价不取也。」翁乃欣然曰:「若然,慰我甚矣!」

  郑均,字仲虞。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数谏不听,乃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赃,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均为尚书致仕,朝廷高其义,赐尚书禄终其身。

  化兄于善,尤难于与兄以财,斯弟道之至。

  陈世恩,夏邑人,万历己丑进士。兄弟三人。长孝廉,次即公。季弟某,少好狎游,率日出晏归。孝廉辄作色规正,不悛。公曰:「徒伤爱,无益耳。」每夜躬守户外候之,俟弟入,乃手自扃钥;问以寒燠饥饱。如是者久之,弟乃大悔,不复暮归。及公贵,孝廉已卒。有吴三者,孝廉侧室之弟也。一日来省其姊,衣帽蓝缕,公邀与对食。弟自外至,请问曰:「他所饮食之足矣,何预客座?」公曰:「庶嫂子女俱无,少年孀居,为吾兄守制,吾感之敬之,以及其弟,一对食何伤?」弟叹服。公二子升、陛,俱登第。

  庾衮,晋咸宁中人。岁大疫,已亡二兄矣。次兄毗复危,父母家人皆避于外。衮独留,不肯去。亲自扶持,调理汤药,昼夜不眠,复抚棺哀临不辍。十余旬,疫势既歇,家众乃反。毗以得瘥,衮绝无恙。

  人当疾病危亡之际,正所赖有骨肉至亲之时。乃疫气渐染之说,世俗惑而不察,遂有父子兄弟亦委而去之者。扶持偎贴既无其人,汤药饘粥亦所不给,病者斯无复生望矣!隋辛公义,刺岷州。岷俗畏疫,一人病,合家避之,以故病者多死。公义命皆舁置厅事。暑月厅廊皆满,公义设榻,寝处其间,捐俸具医药,身自省问,病者多起。乃召其亲戚谕曰:「死生有命,岂能相染?若能相染,吾死久矣!」皆惭谢而去,风俗为之一变。

  孙棘,宋大明中人。时抽丁以戌,弟萨应充。棘妻许氏嘱夫曰:「君当门户,岂可诿罪小郎?姑临亡,以小郎嘱君。今未婚娶,家道不立。君已有二子,死复何恨?」棘遂诣郡,愿代萨行。萨辞自引,不愿兄代。太守张岱疑其不实,分置棘、萨,令吏私察之。各报以从其所请,颜色并悦,甘心赴死焉。岱表上之,诏特原免。

  兄代弟,难矣;而出于妻言,尤奇。又妙在从亡姑身上起见,敦睦也,更可称笃孝矣!

  郑湜,洪武中人。时胡惟庸既败,人有雠怨告讦者,率指为胡党。有诉郑兄弟交通惟庸者,湜兄弟六人,吏捕之急。诸兄欲行,湜曰:「弟在,其忍使诸兄罹刑耶?」独诣吏请行。仲兄濂,先有事京师。弟至,迎谓曰:「吾家长,当认罪,弟无与焉。」湜曰:「兄老,吾往辩之。万一不直,弟当伏辜。」二人争入狱。太祖闻之,俱召至廷,劳勉之。谓近臣曰:「有人如此,而肯从人为非耶?」擢为参议。

  王毓俊,侍御复斋之子也。复斋尝买妾,困于妒妻。复斋出按时,妻闭之一楼上,饥且死。毓俊时方八岁,绐母曰:「饥死,人谓不贤。不如日食以粥汤,令其徐死。」母从之。毓俊阴以小布囊藏干食饷之。半岁余,产子,得潜鞠他所。及侍御卒,毓俊抚幼弟成立,无异同产。后生子甚多,皆显达。

  吴兴莫翁者,婢娠,惧其妇妒,亟遗嫁鬻粉羹者,生男。翁卒,子且十余岁。恶少视为奇货,命往哭,兴端之计甚悉。子入哭,莫氏长子亟前曰:「汝非卖羹子乎?」曰:「然。」遂引拜其母。又遍指家人曰:「此汝当拜者,此当受拜者。」既毕,欲去。长子曰:「汝既吾弟,当在此抚丧,安得去?」即与同寝处。群小方聚俟之,闻已纳,相视大诧,计不得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