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书

平书

  著作诸书外零星散帙分类编之以便检阅有自出心裁者有采录前人者人必著名防掠美也理必平允明折衷也榆邨识
  目录
  卷一 人事篇上
  卷二 人事篇下
  卷三 物宜篇上
  卷四 物宜篇下
  卷五 经学篇上
  卷六 经学篇下
  卷七 文艺篇上
  卷八 文艺篇下
  
  平书卷一 汉川秦笃辉着
  人事篇上
  齐宣王言好勇孟子亦言勇言好货好色亦言货色与管仲从君之欲奚以异曰孟子顺其病而药之言勇而勇得其正终非好勇言货与色而货与色得其正终非好货与色从人情之常引归天理之正即攻其邪心之善术也若管仲直纵君之欲与天理背道而驰虽足以揽一国之主权救一时之急务而其流至于使桓公身死不棺亲子相夷吕东莱所谓祸且不能避何功利之有诚格论也然则事君者将束缚之如木石而后可进道乎曰此虽施诸泛常之交童蒙之士而不可得况至尊之君上乎吾故曰宽之乎孟子之道者管仲之于桓公是也严之乎孟子之道者伊川之于哲宗是也一折枝而遂骤谏几何不束缚其君也哉伊川尝讥时人有曰知规过而不知养德伊川之所为规之云乎养之云乎所谓养者全在尽大人之道自足以格君心之非而又非庄子所谓彼欲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欲为无涯涘亦与之为无涯涘近于浮沈媕婀者之所为也故必合管仲伊川庄子之术始知孟子时中之道敻乎其不可及汉高不治产业而兴光武好治稼穑而亦兴
  老子善于用退一进遂不可当子房之术以之与秦将连和而击峣关与项羽讲解而攻垓下皆是物也又其生平多自处闲地史记载沛公举事人推萧何何让沛公而自辅之所谓事不成则易以亡非世所指名者也其后知高祖吕后必欲杀韩信恐累于己遂执信杀之何之效老氏亦太过矣
  百里奚牛肥对秦穆公曰臣饮食之以时使之不以暴有险先后之以身是以肥也卜式羊肥对汉武帝曰以时起居恶者辄斥去毋令败羣治天下于牛羊察之思过半矣
  汉高文景宫女不过十余人廐马百余匹武帝时宫女多至数千人廐马将万匹此贡禹为元帝言之也可以得其槩矣
  孙将军能贤亮而不能尽亮是以不留孔明与昭烈咸有一德定不作此语裴松之辨之良允其严子陵之于光武乎子陵论光武曰差胜于往光武论子陵曰狂奴故态仅授以谏议大夫不以宾师处之其不能尽子陵决矣飘然长往不其宜哉或者议子陵沈隐又或以好名讥之固不足以识子陵矣
  董贤死朱诩自劾以葬之董卓死蔡邕饮酒而叹之皆比之匪人乐毅不肯伐燕袁涣不肯骂备皆可为不得已而去旧君者法
  昭烈识孔明之忠料马谡之谬可谓知人矣而先失于龎统之治耒阳再失于蒋琬之长广都知人可一二论哉
  孙策谓张昭曰若仲谋不任事者君便自取昭烈谓孔明曰嗣子可辅辅之不可辅君自取之英雄所见略同昭烈固远胜孙策转恨阿斗非猘儿匹也
  曹操之杀吕伯奢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司马师之酖郑小同曰宁我负卿毋卿负我真心法哉
  陈宫之舍操从布也人或责其二心夫二心于操无不可从布仍去虎投豺耳卒与之骈死公台多智吾不信也
  汉陈寔迁太邱长子纪建安初拜大鸿胪子羣为魏司空天下以为公惭卿卿惭长荀淑正言于梁氏用事之日子爽濡迹于董卓专命之朝孙彧遂为唐衡之壻曹操之臣君子观陈荀之间而知以名位论盛衰者陋矣
  三代前小人与三代后小人不同即汉魏间小人亦与后之小人不同华歆小人也经管幼安割席之辱后犹以大中大夫荐幼安及幼安不受终身隐处歆亦听之若丁谓之于寇莱公遭拂须一言之戏必欲致之于死谓固歆所不屑为也曹丕篡汉保全献帝刘裕后废主无一免者江河日下岂有极哉
  曹植因兄篡汉而素服君子以为欺也司马孚因侄篡魏而流涕君子以为伪也果不与其篡以死争之可也
  世说锺士季精有才理往寻嵇康康方大树下锻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夫康狂士此特简傲之失会因此遂起杀心致康于死其后会亦族诛戕人者必自戕也然简傲亦可戒矣
  王祥持身可谓孝矣而乃以魏臣居晋三公职孝者固如是乎阮籍自命以为高矣而乃以魏人造晋九锡文高者固如是乎或曰籍心乎汉者也快晋之易魏也然其如仕魏何哉
  祁黄羊之对晋平公曰君问可非问臣之子也令避嫌者意消陈留吏之对晋王澄曰向谓君侯闻人不闻问位令附势者意消
  李密似乎孝矣然背蜀事晋不忠而况有臣少事伪朝之语以自污也嵇绍似乎忠矣然背父事仇不孝初不得援山公在汝不孤之言以自解也
  曹操云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圣贤种子斩断桓温云纵不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并好名种子斩断
  霍光废昌邑严延年独弹之桓温废海西王恬独弹之
  寿者人之福然而王朗谯周褚渊冯道皆以寿而秽者也荀子曰当死而死福也石头城谣曰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
  秦客廋辞于朝晋范文子知三焉武子谓其三掩人于朝击之以杖折委笄杨修以好为幼妇见忌于曹瞒刘显以贞与上人遭斥于梁武皆测廋之累也
  梁武帝讲佛梁王绎讲老昭明好文学绎亦聚书十四万卷一家风味如此绎自忿读书万卷犹有今日不知所讲非所用所读非所行亦何益哉
  魏道武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其与石勒好听诸生诵书相埒矣
  异哉,韦祖思之见杀也。夏王勃勃得关中,征隐士韦祖思。祖思既至,恭惧过甚,勃勃怒曰:我以国士待尔,尔乃以非类遇我,尔昔不拜姚兴,今何独拜我?我在尔犹不以我为帝王,我死尔曹弄笔,当置我于何地耶?遂杀之。若祖思者,殆畏死之极,而反致死者耶。至隋徐文远为王世充李密师,受密拜而反拜世充,对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贤士。王公小人也,能杀故人。处乱世者亦可慨矣夫,抑亦可警矣夫。
  隋苏威令民诵五教畔者执县令杀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耶又每岁责民间五品不逊答者或云管内无五品之家不相应领类如此故曰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苏威又为余粮簿欲使有无相赡民部侍郎郎茂以为烦迂不急奏罢之若威者惠而不知为政者也
  秦二世之亡也宦者知之而不敢告为前之告者即死也隋炀帝之亡也宫人知之而不敢告亦为前之告者即死也
  李安静武臣也而能拒武之易唐卢氏女子也而能羞子之事武
  姚崇谲而正者也卢怀慎拙而忠者也
  卢怀慎之能荐宋璟也伴食而非伴食矣
  高宗欲立武氏李绩曰此陛下家事玄宗欲废太子李林甫亦曰此主上家事皆为一言丧邦
  李林甫每奏请必饷遗左右瓮夫御婢皆所深款小人之密也杜预之数饷洛中权贵郭崇韬之颇受藩镇馈遗能臣之权也
  后唐张全义听讼以先诉者为直民以为苦
  宋太祖之仕周也取库藏则窦仪拒之求官酒则曹彬拒之二臣可谓忠矣陈桥之变诿诿焉岂天位轻于库藏官酒乎
  秦皇汉武之好神仙为人所欺宋真宗之于天书自欺也欺之不已颠生焉故秦皇汉武不病疯而真宗病疯
  颜峻嗔而与人官谢庄笑而不与人官刘宋王宏赵宋李昉皆两用其法
  杨用修曰巽岩李氏送汤司农归朝序载王钦若与母宾古请赦天下宿逋自五代至咸平真宗从之遣使四出蠲宿逋一千余万释系囚三千余人由是遇之甚异不久入相仁宗继立推广先志亟改追欠司为蠲纳司钦若此事史不书当表出之亦憎而知其美也按此则王安石聚敛毒宋以至于亡人品直出钦若下远矣续通鉴纲目曾载钦若镯赋释囚二事
  山巨源甄拔人物而子简不为所知吕公着急于进贤而希哲转不得用避嫌之为累也大矣况后世明着为避嫌之律也哉
  范文正遇旱不禁屠亦不事祷端居默坐斋中已而大雨庄子曰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今人每言宦成名立谈何容易富郑公之功业苏明允犹戒其碌碌无成非明允不知言非郑公不能受优孟歌云子孙以家成家成则易宦成则难也
  宋人善守法者李忠靖为尤而国以安务变法者王安石为尤而国以覆
  王安石行新法其弟哭于影堂陈亨伯创经制钱其弟哭于家庙
  使王安石不作宰相,后人仅观其论学论治之言,则道学绝学之名早归王氏矣。后之所谓道学绝学者,使其作相,吾未知果胜王氏否也。何也?其执拗同也。人殆有幸不幸。
  苏文忠思治论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有谓哉是言
  苏子瞻谓忠臣可使死封疆而不能受无根之谤议志士本不求富贵而不能安有道之贱贫愚谓果忠臣则无根之谤议惟自修耳周公闻流言即辟居于东公孙硕肤赤鸟几几何所不能受乎果志士则有道之贱贫祇自立耳舜生当尧之世饭糗茹草若将终身何所不能安乎
  甚矣知人之难也苏氏辨奸论父得之于荆公子失之于正叔
  汉刘氏父子之学相似然而子政忠而子骏佞也宋程氏兄弟之学相似然而伯淳达而正叔拘也
  杨升庵曰程明道谓新法之行吾辈激成此言亦非也是不罪醉之酗而罪醒之救也
  汉武帝拜田千秋为相匈奴闻而笑之宋神宗相王安石行青苗助役法交趾书之露布以诋其罪宣仁太后除新法辽主戒其臣下勿生事曰南朝专行仁宗之政矣辽主闻中国黜章惇放筋而起称善者再谓南朝错用此人北使又问何为只若是行谴吁可念哉
  大戴礼曰有人焉容色辞气其入人甚愉进退周旋其与人甚巧其就人甚速其叛人甚易丁谓吕惠卿辈真其人也
  李辅国讽裴冕荐相位曰吾腕可断宰相不可得至宋童贯居然以宦官拜相矣然秦赵高已为丞相
  清可行不可言杜祁公谓默而行之无愧于心是也直可行不可炫吕成公谓只作寻常公事看断是也夫政犹张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此子贡所以讥臧孙也臣惟知炒栗小者熟则大者生大者熟则小者焦此韩家奴所以晓辽主也
  邓绾谓笑骂从他笑骂好官还自我为之蔡京谓既作好官又要作好人二者岂可得兼二语若合符节
  王安石曰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苏文忠曰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自今观之孰得孰失朱晦庵乃曰宁取介甫不取东坡是何理哉或曰此晦庵未定之论也夫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未定又何理哉
  使以程伊川之正而去其拘朱元晦之刚而去其愎无间然矣
  陆文安谓与溺于利欲之人言尚易与溺于意见之人言最难诚有慨乎言之也
  宋人于杨龟山之受荐于蔡京则曲护之陆放翁之为韩侘冑南园记则力斥之门户意见之私即此一端可槩其余要之南园记乃以其祖魏公勉之正君子教诲之道毫无失也
  世有恒言曰为朝廷之功臣为祖宗之功臣二者未可并论自古之昌国宜家者固自不乏然如辅国死难者以孤忠灭族不可谓非朝廷之功臣也而不可谓非祖宗之罪人也如卖国封侯以不肖邀荣不可谓非祖宗之功臣也而不可谓非朝廷之罪人也然思祖宗何如人乎祖宗而非人类可也祖宗而为人类尚愿有此等子孙乎故曰事君不忠非孝也然则如方正学先生者不惟朝廷之功臣抑亦祖宗之功臣也方氏之祖宗独不如王陵之母乎客有疑方氏者姑举此说告之或曰正学当日虽欲死节何不少婉以全十族曰当日一腔热血岂暇虑此少作转念岂为纯忠且永乐之残酷更所不及料也正学未可非也
  使寇莱公以请迁都斩王钦若于少保以请迁都斩徐有贞较华士正卯之诛更为允当其罪矣
  杨时受蔡京之荐进身不可谓之必以正迨奏罢王安石从祀京已败矣始因之以取位终背之以救名君子固如是乎薛瑄视于谦之死当官不可谓之不避难虽能救其不磔死死则同耳既能为之缓颊而不为之白寃君子又如是乎
  汉以来官每重内而轻外尚有行道之遗意重外轻内则专为谋利之私图矣古之远州以处流窜者后且或为金穴世变岂有极哉
  孔子之道,佛老乱之于道外,人知之;胡广冯道之徒乱之于道中,人不知也。故求道,自严乡原鄙夫之辨始。
  严绳孙谓顾季[允成]每以狂狷自许兄叔时[宪成]进之以中行对曰世之中行夫子之乡原也包罗无限道学矣
  异端不可法也异端之言亦间有可取也由诸子而择之审皆六经鼓吹矣理学固可宗也理学之言未必皆可信也貌圣人而居不疑非三代直道矣
  刻薄极于申商宋儒移之于讲学其弊更深矣门户分于朱陆明儒争之以殖财其害更大矣
  人或谓东汉亡于气节南宋亡于理学故明亡于东林是无气节理学东林反不亡也岁寒知松柏之后雕谓岁因松柏寒可乎然非气节为气节非理学为理学正自可戒
  天下人品圣贤为上豪杰次之文人不失此二途真性情者又次之假道学最下假道学即乡原鄙夫也常则为乡原变则为鄙夫要之一而已
  古者言学未尝言道学古者言道未尝言道统
  将欲为雕文纂组之华则吾愧其言太质将欲为鬬靡夸多之富则吾愧所记太疏若夫考订学术得失之原推求国家治乱之本广核时务应用之方使穷可独善其身达可兼善天下窃自谓有一日之长
  不愿有文人之名而愿有正人之实不愿有才子之名而愿有君子之实不愿有道学之名而愿有朴学之实
  古今之真忠臣真孝子乃真理学也其它吾不知之矣其经济真文章乃真才人也其它吾不知之矣
  可与有为者上也可与有言者次也不可与有为并不可与有言下而已矣
  小人有精密之才有坚忍之力设以其才用之于诗书其力用之于节义有君子之所不及者矣然而小人之精密喻利而已耳小人之坚忍谋欲而已耳究之利愈密则愈疏欲愈坚则愈毒惜哉
  今人以圣贤之言为一事己身之行为一事判然离决习为固然恬不为怪久矣然亦必一二分无心暗合者方可为人不然死矣否亦行尸走肉耳由是观之圣贤之言果可判然离决也与
  古之君子有二术焉志于道德以立身志于功勋以立业后之君子有二术焉匿于乡原以求利匿于道学以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