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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颜录
隋郑元昌,山东望族,因嫁女与京下仕人,送女入京。在礼席上,男夫妇女亲戚聚会,座上有四五十人。元昌最为尊老,坐居第一,众共观瞻。先不识石榴,席上令订数颗,元昌取其一颗,并皮食之,觉其味极酢涩,乃谓主人曰:“此着嘴ボ,欲似未熟,请更为煮之。”座上莫不大笑。
河东下里风俗,至七月七日,皆令新妇拜贺阿家,似拜岁之礼,必须祝愿。有一新妇祝阿家云:“七月七日新节,瓜儿<瓜勺>子落室。愿阿家宜儿,新妇宜薛。”(河东人呼婿为薛)
县有人将钱绢向市,市人觉其精神愚钝,又见颏颐稍长,乃语云:“何因偷我驴鞍桥去,将作下颔?”欲送官府,此人乃悉以钱绢求充驴鞍桥之直,空手还家,其妻问之,具以此报。妻语云:“何物鞍桥,堪作下颔?纵送官府,分疏自应得脱,何须浪与他钱绢?”乃报其妻云:“痴物,傥逢不解事官府,遣拆下颔检看,我一个下颔,岂只直若许钱绢?”
虢州录事姓卢,家中有枣新熟,乃谘刺史云:“有新枣愿欲奉公。”刺史甚喜。录事乃令其弟将枣来,送与刺史宅。已通,刺史未取枣间,其弟乃自吃枣总尽。须臾,录事自来问:“使君取枣未?”其弟报云:“向来已自吃尽。”录事大怒云:“痴汉,他唤你作何物人?”其弟报云:“只唤作卢录事弟。”又问云:“何物生即吃尽如许枣?”其弟又报云:“一颗一颗吃即尽。”录事又嗔云:“此汉是何物体里?”又报云:“吃枣来,体里渴剿剿。”录事更无以应,乃惭谢刺史而归。
虢州湖城人常青奴,为性痴钝,简点入军,合养官马,配得一匹骓马。果毅总令所是养马卫士,并通马毛色。青奴通云:“养灰马一头。”果毅嗔其不知毛其为勿,唤马作头,决二十,语云:“明日莫遣不得,即处分;诸卫士勿令教之。”此人即归家,嗟叹不食。其嫂新产在蓐,见其叹恨,即问之:“郎君何所嗟叹?”青奴即云:“果毅遣通养马毛色,通云:‘灰马一头。’果毅遂打二十。”嫂云:“此是骓马一匹,何因唤作灰马一头?正合吃杖,不须悔恨。”青奴大喜,即云:“果毅犹遣明日更通。”嫂曰:“明日通时,果毅必应怪问云是谁教,必不得道是嫂教,可报云:‘是阿兄教。’”青奴到明日通状云:“骓马一匹。”果毅问云:“是谁教你?”青奴云:“是阿兄教。”果毅云:“阿兄何在?”青奴云:“阿兄见在屋里。”果毅又问云:“阿兄在里作何物在?”青奴又报云:“阿兄在屋里新生儿,见向蓐里卧在。”果毅乃大怪笑。寻问,始知是阿嫂。
○嘲诮
北齐徐之才后封西阳王,尚书王元景尝戏之才曰:“人名之才,有何义理?以仆所解,当是乏才。”之才即应声嘲元景姓曰:“王之为字,在言为讠王,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焉,施角尾而成羊。”元景遂无以对。
徐之才又尝宴人客,时有卢元明在座,戏弄之才姓云:“卿姓徐字,乃未入人。”之才即嘲元明姓卢字曰:“安乇为虐,在丘为虚,生男成虏,配马成驴。”元明嘿然,一坐欢笑。嘲元明二字:“去头则是兀明,出颈则是无明,减半则是无目,变声则是无盲。”元明亦无以对。
隋朝有一人姓马,一人姓王,二人尝聚宴谈笑,姓马者遂嘲王字曰:“王是你,元来本姓二,为你漫走来,将丁钉你鼻。”姓王者即嘲马字曰:“焉是你,元来本姓匡,拗你尾子东北出,背上负王郎。”遂一时大笑。
隋未刘黑闼据有数州,纵其威虐,合意者厚加赏赐,违意即便屠割。尝以闲暇,访人解嘲。当时即进一人,黑闼即唤令入于庭前立。须臾有一水恶鸟飞过,黑闼曰:“嘲此水恶。”其人即嘲云:“水恶,头如镰杓尾如凿,河里搦鱼无僻错。”黑闼大悦。又令嘲骆驼,“项曲绿,蹄波他,负物多。”黑闼大笑,赐绢五十匹。其人拜谢讫,于左膊上负绢走出,未至屏墙,即遂倒卧不起。黑闼令问:“何意倒地?”其人对云:“为是偏担。”黑闼更令索五十屯同纯绵,令着右膊上将去,令明日更来。其人将绵绢还村,路上逢一相识人,问云:“何处得此绵绢?”其人具说源由。此人即乞诵此嘲语,并问倒地由。此人问讫,欢喜而归,语其妇曰:“我明日定得绵绢。”明日平旦,即于黑闼门外云:“极解嘲。”黑闼大喜,即令引入。当见一猕猴在庭前,黑闼曰:“嘲此猕猴。”此人即嘲曰:“猕猴,头如镰杓尾如凿,河里搦鱼无僻错。”黑闼已怪,然犹未责;又有一老鸱飞过,黑闼又令嘲老鸱,此人又嘲云:“老鸱,项曲绿,蹄波他,负物多。”黑闼大怒,令割却一耳。走出至屏墙,又即倒地。黑闼令问,又云:“偏担。”黑闼又令更割一耳。此人还家,妇迎门问绵绢何在,此人云:“绵绢,割却两耳只有面。”
隋张荣亦善嘲戏,尝与诸知友聚会,乃各相嘲。有一人嘲云:“嘲,抽你皮作马鞭梢。”张荣即报云:“嘲,剥你皮作被袋。”人问曰:“何因不韵?”张荣答曰:“会是破你皮折,多用韵何为?”
隋朝有三四人共入店饮酒,酒味甚酢又薄,三四人乃各共嘲此酒,一人云:“酒,何处漫行来,腾腾失却酉。”诸人问:“此何义趣?”答云:“有水在。”又次一人嘲酒云:“酒,头似阿滥ボ头。”诸人问云:“何因酒得似阿滥ボ头?”其人答曰:“非鹑头。”又次至一人嘲云:“酒,向他篱是头,四脚距地尾独速。”诸人问云:“有何义?”其人答云:“更无余义。”诸人共笑云:“此嘲最是无豆。”其人即答云:“我若有豆,即归舍作酱,何因此间饮酢来?”众乃大欢笑。
国初有人姓裴,宿卫考满,兵部试判,为错一字落第。此人即向仆射温彦博处披诉。彦博当时共杜如晦坐,不理其诉。此人即云:“少小已来,自许明辩,至于通传言语,堪作通事舍人,并解作文章,兼能嘲戏。”彦博始回意共语,时厅前竹,彦博即令嘲竹。此人应声嘲曰:“竹,风吹青肃肃。陵冬叶不雕,经春子不熟。虚心未能待国士,皮上何须生节目。”彦博大喜,即云:“既解通传言语,可传语与厅前屏墙。”此人即走至屏墙,大声语曰:“方今主上聪明,辟四门以待士,君是何物人,在此贤路?”即推倒。彦博云:“此人非但着膊,亦乃着肚。”当为杜如晦在,故有此言。彦博如晦乃大欢笑,即令送吏部与官。
国初贾元逊王威德俱有辩捷,旧不相识,先各知名,无因相见。元逊髭须甚多,威德鼻极长大,尝有一人置酒唤客,兼唤此二人,此二人在座,各问知姓名,然始相识。座上诸客及主人,即请此二人言戏。威德即先云:“千具历皮,唯裁一量。”诸人间云:“余皮既多,拟作何用?”威德答曰:“拟作元逊颊。”元逊即应声云:“千丈黄杨木,空为一个梳。”诸人又问云:“余木拟作何用?”元逊答云:“拟作威德枇子!”四座莫不大笑。
侯白尝出京城外,路逢富贵公子出游,自放鹞子,负驮极多,骑从鲜洁,又将酒食,野外遨游。白于路上见此公子,即语同行伴云:“我等极饥,须得此人饮食。”诸人云:“他是达官儿郎,本不相识,何缘可得他饮食?”侯白即云:“仰我得之。”即急行趁及公子,问云:“郎君臂上唤作何鸟?”其人报云:“唤作鹞子。”侯白曰:“堪作何用?”其人云:“令捉鸟鹊及鹑。”侯白乃即佯惊云:“遂不知此伎俩?白庄上林中有三四窠,生儿欲大,总不纪括,既有如此伎俩,到庄即须养取此鸟。”公子大喜云:“庄去此远近?”白曰:“二十余里。”此人欲逐向白庄,侯白云:“旦来大饿,未得即往。”此人即下所驮饮食,并侯白同行伴数人皆得饱足。食讫,此人鹞子即作声,侯白云:“白庄上鸟,身品大小,共公庄鸟相似,唯声不同。”此人问云:“公鸟作何声?”侯白云:“庄上鸟声作求敕鸠。”此人乃大嗔恨而回。
侯白常共数人同行过村,村中一家,正有礼席,人客聚集。侯白即至门云:“白等数人,即是音声博士,闻有座席,故来相过。”此家大喜,即引入对座,与饮食。食饱,主人将筝及琵琶、尺八与白令作音乐。侯白云:“白等并不作此音声。”主人问云:“客解作何音声?”白云:“并解吹勃逻回。”主人既嗔且笑,发遣令去。
隋开皇初,高祖新受禅,意欲上合天心,下顺人望,每诸州奏有祥瑞,皆大喜悦。有人来献瑞物,皆即得官。后有一人甚富,访诸瑞物,若知有处,皆不惜钱。侯白东家有一胡患疳饶睡,家人每日常灸尾翠。侯白即觅富人云:“我知有一瑞物,你与我几钱。”富人大喜,即与侯白二十贯钱。白即共作券契,不得翻悔。受钱讫,即引富人至胡家,见胡睡卧,家人正灸,富人云:“瑞物何在?”侯白指胡云:“此是九尾胡。”富人大嗔云:“何得是瑞?”侯白云:“若不信瑞,任汝就胡眼看,今见未觉。”富人即欲索钱,侯白出券共争,遂一钱索不得。
尝有一僧忽忆ボ吃,即于寺外作得数十个ボ,买得一瓶蜜,于房中私食。食讫,残ボ留钵盂中,蜜瓶送床脚下,语弟子云:“好看我ボ,勿使欠少,床底瓶中,是极毒药,吃即杀人。”此僧即出。弟子待僧去后,即取瓶泻蜜,ボ食之,唯残两个。僧来即索所留ボ蜜,见ボ唯有两颗,蜜又吃尽,即大嗔云:“何意吃我ボ蜜?”弟子云:“和尚去后,闻此ボ香,实忍馋不得,遂即取吃。畏和尚来嗔,即服瓶中毒药,望得即死,不谓至今平安。”僧大嗔曰:“作物生,即吃尽我尔许ボ。”弟子即以手于钵盂中取两个残ボ,向口连食,报云:“只做如此吃即尽。”此僧下床大叫,弟子因即走去。
有一僧年老<疒尔>疾,恒共诸僧于佛堂中转经,即患气短口干,每须一杯热酒,若从堂向房温酒,恐堂中怪迟,即于堂前悬一铜铃,私共弟子作号语云:“汝好意听吾铃声,即依铃语。”弟子不解铃语,乃问之,僧曰:“铃云:‘荡荡朗朗铛铛’,汝即可依铃语荡朗铛子,温酒待我。”弟子闻铃,每即温酒。数日已后,弟子贪为戏剧,遂忘温酒,僧动铃已后,来见酒冷,责之曰:“汝何意今日,不听铃声?”“为与旧声有别。”僧曰:“铃声若何有别?”答云:“今日铃声,云但冷冷丁丁,所以有别,遂不温酒。”僧笑而赦之。
●卷下
○优旃
秦优旃善为笑言,然合于道。秦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西至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贼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乃止。及二世立,欲漆其城。优旃曰:“善,虽百姓愁费,然大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漆之极易,难为荫室。”二世笑之而止。(《太平广记》卷一六四)
○简雍
蜀简雍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为昭德将军。时天旱禁酒,酿者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造酒者同罚。雍从先主游观,见一男子路中行,告先主曰:“彼人欲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淫具,与欲酿何殊?”先主大笑,而原舍酿者罪。(《太平广记》卷一六四)
○晏婴
齐晏婴短小,使楚,楚为小门于大门侧,乃延晏子。婴不入,曰:“使狗国,狗门入。今臣使楚,不当从狗门入。”王曰:“齐无人耶?”对曰:“齐使贤者使贤王,不肖者使不肖王。婴不肖,故使王耳。”王谓左右曰:“晏婴辞辩,吾欲伤之。”坐定,缚一人来。王问:“何谓者,”左右曰:“齐人坐盗。”王视婴曰:“齐人善盗乎?”对曰:“婴闻橘生于江南,至江北为枳,枝叶相似,其实味且不同,水土异也。今此人生于齐,不解为盗,入楚则为盗,其实不同,水土使之然也。”王笑曰:“寡人反取病焉。”(《太平广记》卷二四五)
○边韶
后汉边韶字考先,教授数百人,曾昼日假寐,弟子私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
孝先潜闻之,应曰:“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嘲者大惭。(《太平广记》卷二四五)
○张裔
蜀张裔为益州太守,为郡人雍缚送孙权。武侯遣邓芝使吴,令言次从权请裔。裔自至吴,流徙伏匿,权未之知,故许芝遣。裔临发,乃引见。问裔曰:“蜀卓氏寡女亡奔相如,贵土风俗,何以乃尔?”裔对曰:“愚以为卓氏寡女,犹贤于买臣之妻。”(同前)
○张裕
初,先主与刘璋会涪,时张裕为从事,侍坐。其人饶须。先主嘲之曰:“吾涿县特多毛姓,东西南北,皆诸毛也。涿令称曰:‘诸毛绕涿居乎?’”裕即答曰:“昔有作上党潞长迁为涿令者,去官还家,时人与书,欲署潞则失涿,署涿则失潞,乃署曰潞涿君。”先主大笑。先主无须,故裕云及之。(同前)
○薛综
吴薛综见蜀使张奉嘲尚书令阚泽姓名,泽不能答。薛综下行,乃云:“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句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嘲君吴耶?”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邦,天子之都。”于是众坐喜笑,而奉无以对也。(同前)
○诸葛恪
诸葛恪对南阳韩文晃,误呼其父字。晃诘之曰:“向人子而字父,为是礼也?”恪大笑,答曰:“向天穿针而不见者,非不明,意有所在耳。”孙权使太子嘲恪曰:“诸葛元逊食马矢一石。”恪答曰:“臣得戏君,子得戏父。”答曰:“明太子未敢。”上曰:“可。”恪曰:“乞令太子食鸡卵三百枚。”上问恪曰:“人令君食马矢,君令人食鸡卵,何也?”恪答曰:“所出同耳。”吴主大笑。(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