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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书
若不得已而用大粪,必先以火粪久窖罨乃可用。多见人用小便生浇灌,立见损坏。
大抵秧田爱往来活水,怕冷浆死水,青苔薄附,卽不长茂。又须随撒种阔狭,更重围绕。作堘贵阔,则约水深浅得宜。若纔撒种子,忽暴风,却急放干水,免风浪淘荡,聚郄谷也;忽大雨,必稍增水,为暴雨漂飐,浮起谷根也;若晴,卽浅水,从其晒暖也。然浅不可太浅,太浅卽泥皮干坚。深不可太深,太深卽浸没沁心而萎黄矣。唯浅深得宜乃善。
卷中
○牛说序
或问:牛与马适用于世,孰先孰后,孰缓孰急,孰轻孰重?是何马之贵重如彼,而牛之轻慢如此?
答曰:二物皆世所资赖。而马之所直,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以夫贵者乘之,三军用之,刍秣之精,教习之适,养治之至,驾驭之良,有圉人、校人、驭夫、驭仆专掌其事。此马之所以贵重也。
牛之为物,驾车之外,独用于农夫之事耳。牧之于蒿莱之地,用之于田野之间。勤者尚或顾省之,惰者漫不加省,饥渴不之知也,寒暑不之避也,疫疠不之治也,困踣不之恤也。岂知农者天下之大本,衣食财用之所从出,非牛无以成其事耶!较其轻重、先后、缓急,宜莫大于此也。
夫欲播种而不深耕熟耰之,则食用何自而出。食用乏绝,卽养生何所赖。传曰:「衣食足,知荣辱,仓廪实,知礼节。」又曰:「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穷。」惟富足贫穷,礼义盗窃之由,皆农亩之所致也。马必待富足,然后可以养治。由此推之,牛之功多于马也审矣。
故愚着为之说,以次农事之后。
○牧养役用之宜篇第一
夫善牧养者,必先知爱重之心,以革慢易之意。然何术而能俾民如此哉?必也在上之人贵之重之,使民不敢轻;爱之着之,使民不敢杀;然后慢易之意不生矣。视牛之饥渴,犹己之饥渴。视牛之困苦羸瘠,犹己之困苦羸瘠。视牛之疫疠,若己之有疾也。视牛之字育,若己之有子也。若能如比,则牛必蕃盛滋多,奚患田畴之荒芜,而衣食之不继乎?
且四时有温凉寒暑之异,必顺时调适之可也。于春之初,必尽去牢栏中积滞蓐粪。亦不必春也,但旬日一除,免秽气蒸郁,以成疫疠;且浸渍蹄甲,易以生病。又当祓除不祥,以净爽其处乃善。
方旧草朽腐,新草未生之初,取洁净稾草细剉之,和以麦麸、谷糠或豆,使之微湿,槽盛而饱饲之。豆仍破之可也。稾草须以时暴干,勿使朽腐。天气凝凛,卽处之燠暖之地,煮糜粥以啖之,卽壮盛矣。亦宜预收豆楮之叶,与黄落之桑,舂碎而贮积之,天寒卽以米泔和剉草糠麸以饲之。
春夏草茂放牧,必恣其饱。每放必先饮水,然后与草,则不腹胀。又刈新刍,杂旧稾剉细和匀,夜餧之。至五更初,乘日未出,天气凉的用之,卽力倍于常,半日可胜一日之功。日高热喘,便令休息,勿竭其力,以致困乏。时其饥渴,以适其性,则血气常壮,皮毛润泽,力有余而老不衰矣。
其血气与人均也,勿犯寒暑。情性与人均也,勿使太劳。此要法也。当盛寒之时,宜待日出晏温乃可用;至晚天阴气寒,卽早息之。大热之时,须夙餧令饱健,至临用不可极饱,饱卽役力伤损也。如此爱护调养,尚何困苦羸瘠之有。所以困苦羸瘠者,以苟目前之急,而不顾恤之也。
古人卧牛衣而待旦,则牛之寒盖有衣矣。饭牛而牛肥,则牛之瘠馁盖啖以菽粟矣。衣以褐荐,饭以菽粟,古人岂重畜如此哉,以此为衣食之根本故也。
彼稾秸不足以充其饥,水浆不足以御其渴,天寒严凝而冻栗之,天时酷暑而晒暴之,困瘠羸劣,疫疠结瘴,致毙踣,则田亩不治,无足怪者。
且古者分田之制,必有莱牧之地,称田而为等差,故养牧得宜,博硕肥腯,不疾瘯蠡也。观宣王考牧之诗可知矣。其诗曰:「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牛来思,其耳湿湿。」以见其牧养得宜,故字育蕃息也。「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以见其水草调适而遂性也。「尔牧来斯,……矜矜兢兢,……挥之以肱,毕来卽升。」以见其爱之重之,不惊扰之也。
后世无莱牧之地,动失其宜。又牧人类皆顽童,苟贪嬉戏,往往虑其奔逸,系之隐蔽之地,其肯求牧于丰刍清涧,俾无饥渴之患耶?饥渴莫之顾恤,及其瘦瘠,从而役使困苦之,鞭挞趁逐,以徇一时之急。日云莫矣,气喘汗流,其力竭矣,耕者急于就食,往往逐之水中,或放之山上。牛困得水,动辄移时,毛窍空疎,因而乏食,则瘦瘠而病矣。放之高山,筋骨疲乏,遂有颠跌僵仆之患。愚民无知,乃始祈祷巫祝,以幸其生,而不知所以然者,人事不修,以致此也。
○医治之宜篇第二
《周礼》「兽医掌疗兽病。……凡疗兽病,灌而行之,……以发其恶,然后药之养之。」其来尚矣。
然牛之病不一,或病草胀;或食杂虫,以致其毒;或为结胀,以闭其便溺。冷热之异,须识其端。
其用药,与人相似也,但大为之剂以灌之,卽无不愈者。其便溺有血,是伤于熟也,以便血溺血之药,大其剂灌之。冷结,卽鼻干而不喘,以发散药投之。热结,卽鼻汗而喘,以解利药投之。胀卽疏通,毒卽解利。若每能审理以节适,何病之足患哉。
今农家不知此说,谓之疫疠。方其病也,熏蒸相染,尽而后已。俗谓之天行,唯以巫祝祷祈为先;至其无验,则置之于无可奈何。又已死之肉,经过村里,其气尚能相染也。欲病之不相染,勿令与不病者相近。能适时养治,如前所说,则无病矣。今人有病风、病劳、病脚,昔能相传染,岂独疫疠之气熏蒸也哉。
传曰,养备动时,则天不能使之病。然已病而治,犹愈于不治也。
卷下
○蚕桑叙
古人种桑育蚕,莫不有法。不知其法,未有能得者,纵或得之,亦幸而已矣。盖法可以为常,而幸不可以为常也。今一或幸焉,则曰是无法也。或未尽善而失之,则亦曰法不足恃也。故愚备论之,以次牛说之后。
○种桑之法篇第一
种桑自本及末,分为三段。
若欲种椹子,则择美桑种椹,每一枚翦去两头。两头者不用,为其子差细,以种卽成鸡桑、花桑,故去之。唯取中闲一截,以其子坚栗特大,以种卽其干强实,其叶肥厚,故存之。所存者,先以柴灰淹揉一宿,次日以水淘去轻秕不实者,择取坚实者,略晒干水脉,勿令甚燥,种乃易生。预择肥壤土,鉏而又粪,粪毕复鉏,如此三四转,踏令小紧。平整了,乃于地面匀薄布细沙,约厚寸许。然后于沙上匀布椹子,令疎密得所。下子了,又以薄沙掺盖其上,卽疎爽而子易生,芽蘖不为泥瓮腐,而根渐蚀下所踏实者肥壤中,则易以长茂矣。每畦阔参尺,其长称焉。一畦只可种四行,卽便于浇灌,又易采除草。畦上作棚,高三尺,棚上略薄着草盖却,如种姜棚样,以防黄梅时连雨后,忽暴日晒损也。待苗长三五寸,卽勤剔摘去根干四傍朴蔌小枝叶,只存直上者干标叶。五七日一次,以水解小便浇沃,卽易长。此第一段也。
至当年八月上旬,择阳显滋润肥沃之地,深鉏。以肥窖烧过土粪以粪之,则虽久雨,亦疎爽不作泥淤沮洳;久干亦不致坚硬硗埆也;虽甚霜雪,亦不凝凛冻冱。治沟垄町畦,须疎密得宜。然后取起所种之苗,就根头尽削去干,只留根,又削去对干一条直下者命根,只留四傍根。每三根合作一株,若品字样,系缚着一竹筒底下。筒各长三尺,大如脚拇指,尽劚去中心节,令透彻底。一一系缚了,然后行列,并竹筒植之,可相距二尺许一株。俾三根日久,竹筒朽腐,自然三干合为一干,以三根共荫一干,植未逾数月,干力专厚,易长大矣。每一竹筒口,寻常以瓦子一片盖却,免雨水得入溃烂之也。觉久须浇灌,卽揭起瓦片子,以瓶酌小便,从竹筒中下,直至根底矣;浇毕,依前以瓦片子盖筒口。但不必如前种苗样作棚也。又须时时摘去干之四傍枝叶,谓之妒芽,恐分其力以害干。此第二段也。
于次年正月上旬,乃徙植。削去大半条干。先行列作穴,每相距二丈许,穴广各七尺。穴中填以碎瓦石,约六七分满。乃下肥火粪三两担于穴中所填者碎瓦石上。然后于穴中央植一株,下土平填紧筑,免风摇动。更四畔以椀口大木子四五条,长三尺余,斫椠周回牢钉,以辅助其干。仍以棘刺绊缚遶护,免牛羊挨拶损动也。根下得瓦石,卽虚疏不作泥;粪落其中,又引其根易以行。待数月,根行矣,乃于四傍,以大木斫椠周回钉穴摇动为十数穴,穴可深三四尺。又四围略高作塘塍,贵得浇灌时不流走了粪,且荫注四傍,直从穴中下至根底,卽易发旺而岁久难摧也。又时时看虫,恐蚀损。仍剔摘去细枝叶,谓之妒条。若桑圃在旷野处,卽每岁于六七月闲,必鉏去其下草,免引虫援上蚀损。至十月,又并其下腐草败叶,鉏转蕴积根下,谓之罨萚,最浮泛肥美也。至来年正月闲,斫剔去枯摧细枝,虽大条之长者,亦斫去其半,卽气浃而叶浓厚矣。大率斫桑要得浆液未行,不犯霜雪寒雨斫之,乃佳。若浆液已行而斫之,卽渗溜损,最不宜也。纔斫了,便鉏开根下粪之,谓之开根粪,则是每岁两次鉏粪耳。此第三段也。
又有一种海桑,本自低亚。若欲压条,卽于春初相视其低近根本处条,以竹木钩钩钉地中,上以肥润土培之,不三两月生根矣。次年凿断徙植,尤易于种椹也。
若欲接缚,卽别取好桑直上生条,不用横垂生者,三四寸长,截如接果子样接之。其叶倍好,然亦易衰,不可不知也。湖中安吉人昔能之。
彼中人唯藉蚕办生事。十口之家,养蚕十箔。每箔得茧一十二斤。每一斤取丝一两三分。每五两丝织小绢一匹。每一匹绢易米一硕四■〈豆斗〉,绢与米价常相侔也。以此岁计衣食之给,极有准的也。以一月之劳,贤于终岁勤动,且无旱干水溢之苦,岂不优裕也哉。
前所谓每岁两次粪鉏,乃桑圃之远于家者如此。若桑圃近家,卽可作墙篱,仍更疎植桑,令畦垄差阔,其下徧栽苎。因粪苎,卽桑亦获肥益矣,是两得之也。桑根植深,苎根植浅,并不相妨,而利倍差。且苎有数种,唯延苎最胜,其皮薄白细软,宜缉绩,非麤涩赤硬比也。粪苎宜瓮烂谷壳糠稾。若能勤粪治,卽一岁三收,中小之家,只此一件,自可了纳赋税,充足布帛也。
聚糠稾法,于厨栈下深阔凿一池,结甃使不渗漏,每舂米卽聚砻簸谷壳,及腐稾败叶,沤渍其中,以收涤器肥水,与渗漉泔淀,沤久自然腐烂浮泛。
一岁三四次出以粪苎,因以肥桑,愈久而愈茂,宁有荒废枯摧者。作一事而两得,诚用力少而见功多也。仆每如此为之,此邻莫不叹异而胥效也。
○收蚕种之法篇第二
人多收蚕种于箧中,经天时雨湿热蒸,寒燠不时,卽罨损,浙人谓之蒸布,以言在卵布中已成其病,其苗出必黄,苗黄卽不堪育矣。譬如婴儿,在胎中受病,出胎便病,难以治也。
凡收蚕种之法,以竹架疎疎垂之,勿见风日。又擘绵幂之,勿使飞蝶绵虫贪之。待腊日或腊月大雪,卽铺蚕种于雪中,令雪压一日,乃复摊之架上,幂之如初。
至春,候其欲生未生之闲,细研朱砂,调温水浴之,水不可冷,亦不可热,但如人体斯可矣,以辟其不祥也。
次治明密之室,不可漏风,以糠火温之,如春三月。然后置种其中,以无灰白纸藉之,斯出齐矣。
先未出时,秤种写记轻重于纸背。
及已出齐,慎勿扫。多见人纔见蚕出,便卽以箒刷或以鸡鹅翎扫之。夫以微渺如丝发之弱,其能禁箒刷之伤哉。必细切叶,别布白纸上,务令匀薄,却以出苗和纸覆其上,蚕喜叶香,自然下矣。
却再秤元种纸,见所下多少,约计自有叶看养,宁叶多而蚕少,卽优裕而无窘迫之患乃善。今人多不先计料,至阙叶则典质贸鬻之无所不至,苦于蚕受饥馁,虽费资产,不敢恪也,纵或得之,已不偿所费,且狼籍损坏,枉损物命多矣。一或不得,遂失所望,可不戒哉。
又有一种原蚕,谓之两生,言放子后随卽再出也,切不可育。卽损坏叶条,且狼籍作践,其丝且不耐衣着,所损多而为利少,育之何益也。
○育蚕之法篇第三
凡育蚕之法,须自摘种。若买种,鲜有得者。何哉!
夫蚕蛾有隔一二日出者,有隔三五日出者,蛾出不齐,则放子先后亦不齐矣。
其收种者,取参差未齐之时,别纸摘之;及正中间放子齐时,又别作一纸摘之;及末后放子稍迟,又别作一纸摘之。凡鬻与人,皆首尾前后不齐者,而中闲齐者,留以自用。
始摘不齐,则苗出不齐,蚕之眠起遂分数等,有正眠者,有起而欲食者,有未眠者。放食不齐,此所以得失相半也。
若自摘种,必择茧之早晚齐者,则蛾出亦齐矣。蛾出既齐,则摘子亦齐矣。摘子既齐,则出苗亦齐矣。出苗卽齐,勤勤疎拨,则食叶匀矣。食叶卽匀,则再眠起等矣。
三眠之后,昼三与食。叶必薄而使食尽,非唯省叶,且不罨损。蚕将饱,必勤视去粪薙。此育蚕之法也。
○用火采桑之法篇第四
蚕火类也,宜用火以养之。而火之法,须别作一小炉,令可抬舁出入。蚕卽铺叶喂矣,待其循叶而上,乃始进火。火须在外烧令熟,以谷灰盖之,卽不暴烈生焰。纔食了,卽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