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论兵要义述


  《营魄抱一章》第十

  臣真述曰:魄者,阴之质也;一者,阳之精也。此言人君常当抱守一气、专致柔和,使如婴儿之德善也。涤除玄览,欲其洗心内照,志无瑕秽也。爱人治国能无为者,夫欲治其国,先爱其人;欲爱其人,先当无为。无为者,即是无为兵战之事。兵战之事,为害之深。欲爱其人,先去其害,故曰:无为兵战之事也。天门者,鼻息之谓也。欲其绵绵,虽静,常令呼吸进退得其自然也。明白者,视听之谓也。欲其周流四达,而常若无知也。自此以上,皆言理身、理国、兼爱之道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此以上圣人顺天之道,以养万物,故不居其功。乃云:此天之德也,玄天也。

  《三十辐廿六一毂章》第十一

  臣真述曰:此车器及室三者,皆取其因无而利有,因有而用无。故引之以为证。何者?夫五兵之属,亦当其无,有兵之用。且弦矢之利以威天下,不必伤人然后为用。故知兵者备之以为有,戢之以为无,此即用其所不用者也。盖无之以为用,亦明矣。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臣真述曰:五色所以养目也,视过则盲;五音所以养耳也,听过则聋;五味所以养口也,食过则爽。故圣王之理,常复众人之所过,以全其身,以安其神。夫人君之心,以睿圣为本,清静为根,若乃逐兽荒原,奔车绝巘,六龙逸足,万骑莫追,与雕鹗争先,并熊罴而贾勇。日月亏蔽,旌旗[纟乙]纷,驰骋忘归,杀获无补,风雨恒若,宫室或空,谓之发狂。盖由此矣!故经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其是之谓乎!又人君所贵难得之货,则盗贼生;盗贼生,则兵由此起;兵由此起,害莫大焉。令人行妨,固其宜矣!是以圣人为腹者,贵其容受而无情也;不为目者,贱其触见而有欲焉。故曰:“去彼取此。”

  《宠辱若惊章》第十三

  臣真述曰:王者守位,皆承天之宠也;诸侯得国,皆承王之宠也。故因宠所以为贵,因贵所以生骄,因骄所以获罪,因罪所以蒙辱。是以,圣人之得失,常若惊也。又王侯在上,若不能以贵下贱、自卑尊人,但好战恃兵、乘胜轻敌,必即祸患及之矣!故以有其身,乃为身患;外其身,乃为身存。岂不至哉!是以,贵其身者,适可以暂寄于天下;爱其身者,可以永托于天下也。故经曰:“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其是之谓乎!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臣真述曰:夷者,平易之称。所谓天之道,故可视而不可见也。希者,依违之称,所谓地之道,故可听而不可闻也。微者,精妙之称,所谓人之道,故可搏而不可得也。然天虽清光运行,终不为曒洁以自显也;地虽宁静博厚,亦不为暗昧以自幽也;人虽生生无穷,终不为分别以自尊也。故曰:“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也。”是以,散而陈之,则为三才;合而浑之,则为一德。故曰:“复归于无物”。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此以上又言万物因无入有,从有归无,惚有恍无,故云忽恍也。又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此言自三而复一,无始无终;从一成三,无终无始。故使人君执此上古无为之道,以治当今有名之物也。无为者,亦谓无兵战之事也;有名者,谓军国之务也。故能知始,朴素之义乃可为道之纲纪也。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臣真述曰:此古之善为士者,谓上士也。所谓若圣与贤,而在王侯之位者也。微妙玄通者,皆道德之用,不可得而称也。言圣人贤人治天下,军国无不兢惧畏威,皆若临深履薄;其容貌志意,故常若冬寒涉川。畏耻四邻,言慎之至也。俨兮若客者,经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也。涣若水之将释,言合散屈伸,常无结滞也。敦朴者,质素之谓;旷谷者,深邃之谓。夫浊久徐清,安久徐生,皆顺自然之理,动静不失其时。言孰能如此,唯圣贤耳,故曰:“保此道,不欲盈。”言若王侯守此道者,不欲满溢而骄盈也。故曰:“夫唯不盈,故能獘不新成。”此言能守道因循,终无矜耀,乃得长如弊,故不立新成之迹也。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臣真述曰:夫天之道,常清虚太极,无私于覆焘;地之道,常沉静博厚,无私于亭毒。则是阴阳各得其恒,故人与万物俱得尽其生成之理。故曰:“万物并作”。复者,其见天地之心,故曰:“吾观其复”。夫物芸芸者,生生之谓也。生生之理尽,故各复归其根本,以守其静。是则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言万物尽无大伤,各得复其性命,以足自然之分,即可谓得真常之道也。故圣人能知此真常之道,则是明白四达无所疑惑也。若人君不能知此真常之道,而乃纵其嗜欲、妄作不祥、兴动干戈、流行毒螫,则必有凶灾之报。故曰:“妄作凶”。又知常容者,言王侯若能容人畜众,则可谓至公无私。至公无私,即王道自着;王道自着,则其德象天。德象天乃可与之适道,既可适道,自然能长且久。故得终竟千龄,必无危殆之患也。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臣真述曰:太古,大道之行,上德不德。是以,其下之人但知其在上有君而已。盖日用而不知是也。至于中古,仁德兼施,恩惠日及。是以,爱而亲之,美而誉之,其事渐着。其次以义为治,小罪用刑罚,大众兴甲兵,是以畏之。其下以礼为治,礼烦则乱,诚丧欺生,是以侮之。又信不由衷,人不信矣!饰词相诈,犹或贵言。悲夫!是以,王者当宜成不居之功、守不败之事,使百姓不知帝力、皆谓我自然而然,善也。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二

  《大道废章》第十八

  臣真述曰:大道既隐,下德有为,仁义之行遂从此始。巧智、小慧、大伪生焉,孝慈出于不和,忠臣生于昏乱,兹亦美恶相形之谓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臣真述曰:此言绝有迹之圣、弃矜诈之智,则人受大利矣。故曰:百倍。又仁生于不仁,义生于不义,今欲令绝矫妄之仁、弃诡谲之义,俾亲戚自然和同,则孝慈复矣!又绝淫巧、弃私利,则兵革不兴。兵革不兴,则盗贼不作矣!然犹恐后代不晓正言若反之意,故又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扑,少思寡欲。”夫见素者,外其质野之容;抱扑者,内其真实之意。又思虑嗜欲者,人之大性存焉。可节也,不可绝也。故劝王侯令少之寡之,则国延其祚、人受其赐也。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臣真述曰:绝日益之学,则无忧矣!唯之与阿,善之与恶,相去甚近。又戒其人曰:何故不恭而好慢邪、去善而为恶邪,岂不甚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令众人熙熙然大荒乎,嗜欲常如对享太牢之馔,共登春阳之台。纵放其情,无央极哉!是以,道君曰:我独泊然静默,若婴儿之未有所知。又如乘其车乘,悠悠未有所止,此盖示人以谦卑退让之貌,不学众人矜夸炫耀,自言智能有余也。故下文又曰:“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言我岂若愚人之心哉,言非也。我但昏昏闷闷,忘若晦寂而无所止。独顽似鄙,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夫食者,服也;母者,道也。盖欲劝君服道于身,以处无为之事,则兵革自戢,天下获安矣!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臣真述曰:孔,甚也。言甚大德之形容,谓天地也。天地因道而生,承道而化,故曰:“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言太初之气,从无入有之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言太始之气,因有成形之谓。“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言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虽在窈冥之中,常不失其信。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又言万物始生,皆自于恍惚窈冥之中,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臣真述曰:此章所言曲者,谓柔顺屈曲之义也,非谓回邪委曲之徒也。自此以下皆正言若反之意。是以,圣人抱一者,唯抱此曲全之道,以为天下之法式也。又从“不自见”以下四节,皆不争之道也。故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则兵战自然息矣!故曰: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以此曲全之道,而归根于正静者也。治军治国之道先此为妙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臣真述曰:希言者,无为无事之谓。使为上者希其言、省其事,即合于自然之道也。又理国、理戎,皆忌于繁促猛暴之政,故举飘风骤雨之谕以明之。夫同道同德之顺也,同于失者,失亦得之,以其迷日固久,同失之人,各自得之,亦俱不知是失。故曰:“失亦得之”也。信不足者,此言下信不足,亦由上之人不信也。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臣真述曰:凡鞮跂阔步之人,皆不得正立而安行者也。此论躁竞之徒,举兵动众皆不得中正之道也,而况自见其明、自是其彰、自伐其功、自矜其长。故圣人举此余秽之食,赘丑之行,总皆恶之,则有道者安得而处之哉。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臣真述曰:此一章极言道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名之名、无物之物,故曰:“强为之名,曰大。”凡言大者,无穷无际之谓也。且群方广大,道无不之。之,犹逝也。逝而不已,必远;远而至极,必还。故曰:返也。此言道之周行,无所不在,故为天下之母。母者,道之宗;宗者,一也。故经曰:“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此所谓能以众正,可以王矣。是以三才相法,以至于道。道乃法其自然。故王者法其自然,则能事毕矣。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臣真述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又静者,仁之性也。古之所谓君子者,通言天子与诸侯也。终日行者,言君子假如终竟,一朝一日之行,亦必须崇备法驾,居其辎重之中,以谨其不虞也。辎重者,兵车营卫之具也。又言人君虽有离宫别馆,超然高邈,岂可以万乘之重,自轻于天下。此又深戒其单车匹马,潜服微行之失。是以,轻举则失于为君使臣之礼,躁动则失于为臣事君之义。岂可不畏哉!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其是之谓乎!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臣真述曰:无辙迹者,行无行也。无瑕谪者,守中也。不用筹策者,战必胜也。不可开者,守必固也。不可解者,无端绪也。此五善者,皆圣人密谋潜运、不露其才、不扬其巳、不显其迹、不呈其形,常欲令戢兵于未动之际、息战于不争之前。是以,国无弃人,人无弃物,此皆袭用明圣之妙道,以至是乎!又圣人不立德于人、不衒仁于物,但使百姓日用而不知,故亦不尚师资之义。然恐众人不寤至理,以为大迷,深论奥旨,诚为要妙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臣真述曰:夫为人君者,已有雄才英略、盛容猛气矣,又居至尊之位、处兆人之上,六军环卫、百司具存,不恶而严矣、不怒而威矣。故常欲令守其雌,静如为天下之溪。溪者,冲虚容受、藏疾纳污之地也。夫如是则其德常不离于身也。复归于婴儿,言其守首道怀德,其性还如婴儿,真常未散,使矫伪之端不能入其心境也。

  又虽知其明白皦洁,要令常守拱默暗然之道,乃可为天下法式。夫如是,则其德无有差忒,复归于中正之极也。夫荣辱者,相随之物也。人君能知其荣华,焂忽而来,尝思困辱,袭其后者,则为天下谷。谷与溪,义同也。以是道德常足,复归于朴。朴者,元气之质也。故圣人散朴,则为器量;用人,则为官长。大制者,谓制天下国家也。夫制天下者,岂有细碎割截之事邪!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特言非望之人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已见其不得也。为之者,谓其兴动兵戎之事也。故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不可为者,不可用干戈,而取之也。若以此为之者,必败也。以此纵有暂执而得之者,亦旋而失之也。故物有行有随、有煦有吹、有强有嬴、有载有隳者,皆祸福之倚伏也。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将欲立于中道,守之无怠戒之至也。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戒将相辅弼之臣也。言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于天下。其事好还者,臣敢借秦事以言之。李斯、赵高、白起、蒙恬之类,皆不以道佐其主,而直以武力暴强吞噬攫搏,焚《诗》《书》、坑儒士、血赵卒四十余万,其于所下之处,悉残灭之,使无遗种。始皇犹独鹗视天下,未足其心。虽天禄已终,而毒螫之余仍相残害。不经时而土崩鱼烂矣!是以,胡亥弒于望夷,子婴戮于咸阳,扶苏死于长城,李斯父子糜溃于云阳,白起齿剑于杜邮,赵高取灭于宫闱,此皆事之还也。又师之所处,荆棘生;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且“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十万之师在野,则百万之人流离于道路矣!加以杀气感害、旱疫相乘,灾沴之深莫甚于此。故善为将者,当须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己,是果而勿强。不得已者,圣人用兵之要道也。即是宜果行勿强之道,不伐其功,不乐杀人,恬淡为上,虽胜不美,此是果而勿强之义也。夫物壮则老,师曲之谓也。所谓早已者,言不道之师早当止已,而勿复进用,向使李斯、白起之师早图退止,岂有自焚之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