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奏稿

东溟奏稿

卷之一
卷之二
卷之三
卷之四
　

自序

　　台湾郑氏之平也，提督施琅自海道驰奏，七日达京师。圣祖嘉之，封靖海侯。总督姚启圣得台湾报，乃奏，已迟旬日，故不得封。然启圣经营台湾二十年，黄梧、施琅皆郑氏故将，为启圣招降，本遣平台；琅功实启圣功也。乃琅封而启圣不封，当时大臣无有言者。启圣以此大恚。疽发背，卒。后数十年，鄞人全祖望乃摭其事，作第二碑，纪实也。

　　当日台湾有事，巡台御史径奏，不由总督。盖自有台湾，即为定制矣。乾隆中，罢御史巡台，乃令镇道径奏。而台湾总兵，初皆以提督之有功爵者为之，道职较小，故列衔其后。嗣是，总兵非功爵之提督，亦相沿而不改。迨林爽文乱，总兵柴大纪受诛，上怒台道不先奏劾，敕台道自尽；福文襄乃奏请台道加按察使衔，得专折自奏事，毋庸会总兵衔。盖台镇兵额为天下最，又专制海外，设有异谋，内地难制，故使台道奏事，弭患之意甚深远也。而总兵多武人，不能自为奏；未几，复由道主稿会奏，以示和衷，无复有知当时故事者矣。

　　近廷寄至台，竟使总兵传谕台道，而总兵每次称加提督衔，台道则屡去其加衔，盖军机亦不知台道加衔之所由来矣。

　　道光十九年，闽督某公怪台湾奏事不由督抚，吴公荣光为藩司，对曰：台湾奏事乃国制也。某公曰：制虽如此，镇道何得居之不疑。吴公贻书戒余，始知见忌。未几，某公移督云贵去，乃解。

　　余既得吴公书，倍益谨慎。故每奏，皆在台言台，无一语他涉。不宁惟是，总兵所与共事者也，而猜忌尤甚。一稿往复商改，至于三四。恐台道见长，或掩之也。余悉如其意。其设施自道不能牵及总兵者，则不以闻，乃悦。最后奏讯夷囚疏及嘉庆中松相国语，总兵见之，愕然曰：如此，是有道无镇矣。余曰：请易为「相国告君语」何如？总兵思之累日，乃曰：我未识松公，倘异日召问，其何以对！无已，则从实耳。嗟乎！一奏疏也，总督忌之、总兵忌之，虽谨慎让功而卒不得免。总督既以台湾奏事为不然，大臣复轩轾镇道太甚，向非天子圣明，安知其事变之所极哉！而高庙君臣所以维持海外、弭患无形之意，不可以不白于天下也。在台诸疏，皆已发抄，无所讳隐，乃叙列其始末于此，俾世之言故事者有所考焉。
卷之一

　　筹剿三路匪徒奏（夹片）

　　审办南北两路谋逆结会匪徒奏

　　入山搜捕余匪奏

　　剿捕中路匪徒完竣奏

　　谢平胡布逆案议叙奏

　　筹剿三路匪徒奏（夹片）

　　奏为查办南北两路匪犯及中路匪徒谋逆、戕兵、伤弁、统兵剿捕、立获股首、拟办情形，恭折具奏，仰祈圣鉴事。

　　窃台湾海山交错，民番杂处，每次匪徒滋扰，多在秋冬。南北响应，非抢劫为生，即谋逆滋事。聚散无常，此拿彼窜，必须先事预防，随时速办。臣姚莹，本年闰四月到任，查悉向来匪徒滋事，全系游民附和，与臣达洪阿及在籍前任提督王得禄筹商，饬令各属，劝谕总理，联庄收养游民，每庄数人，编造庄丁名册，俾令巡守田园，藉资约束。复于九月初七日，亲往北路巡查，督拿积匪。臣达洪阿，亦严饬各营将备，加意防缉，去后，接据南路凤山营县禀报：九月十二日，有匪徒张贡等数十人，起意谋逆，抢掳杀人。臣等立即督饬城守营参将德谦、台湾县知县托克通阿、南路营参将余跃龙、凤山县知县曹谨、前凤山县知县魏瀛等，驰往查拿，破获首从各犯。臣达洪阿，复于十月间查阅南路营伍之期，亲往督拿余犯，共获首从五十余名。十一月初三日回郡。

　　先是，北路颇有风谣。臣姚莹亲驻彰化，联庄藉资镇定，并会同臣达洪阿，督饬嘉义营参将珊琳、知县范学恒、委员陈埙及在籍提督王得禄，遣派线勇，拿获造谣抢劫之赖三等犯七名。又获结众滋事之吕宽等犯十一名、迭劫盗犯许清和等四十二名。北路协副将叶长春、升任都司关桂、前后任彰化县知县贾懋功、黄开基、因公在台之建宁县知县范献之等，拿获聚众结会之蔡水藤等犯二十五名、迭劫盗犯郭再沅等三十二名。又台湾凤山营县拿获迭劫盗犯苏喜及陈加礼、林吧能等五十四名。南北两路已见安靖。臣等以前后所获人犯二百二十余名，皆案情重大，未便草率，正在饬委台湾府知府熊一本，督同各县添委人员，悉心研鞫，分别勘办，尚未具奏。讵中路台、嘉交界之大武珑巡检丁启忠、泛弁陈建章等，于十一月十六日禀报，有逆匪胡布聚众竖旗，谋攻湾里街泛。臣等查该处北距嘉义县城仅数十里，即飞饬该城文武及各范地加意防范，并经在籍提臣王得禄召集庄丁，协同守御。一面督派城守营参将德谦、署台湾县知县裕禄，督带兵勇，驰往查拿，并饬该处范弁率兵及该巡检等，严加堵御。该匪闻风逃散。当经拿获匪徒杨丕、陈铨、胡荫三名，讯认同谋从逆不讳。

　　此案虽经破获，但首犯未得，匪徒仍四布谣言。臣姚莹在彰化得信，方拟回郡，以便臣达洪阿北阅营伍，督拿胡布首伙。讵该匪谋逆未成，窜匿内山，投谋贼匪洪保等，分立股伙，勾通嘉义县辖之店仔街口民萧红、李明二匪为内应。突于十一月二十四日黎明，纠匪数十人，竖旗直抢店仔口范房。萧红、李明开门纳贼。该余外委黄忠顺，仓猝迎捕，致被将兵丁陈成龙、郑和福、郑国用三名戕毙。该弁及林大成、黄朝恩二兵，亦受重伤。迨附近各余官兵赶至，群匪复行逃散。

　　二十五日，臣达洪阿接据嘉义营县及各范驰报，不胜发指。伏思自查办逆匪沈知一案，距今将满二年，无刻不以「训兵靖匪」为念。本年夏秋以来，同臣姚莹筹商先事预防之策。先后拿办南北两路各起逆匪盗犯二百余名，地方稍安。今中路匪徒胡布，胆敢勾通内应，戕兵伤弁，不可不大加惩创。臣达拱阿随札调水师副将张朝发，会同台湾府知府熊一本及在城文武，防守郡城，以固根本。饬派左营游击洪志高、护理右营游击吕大升，率领自练精兵六百名，挑选中左右营兵四百名，另调水师中营游击江奕喜领兵五百名，剳委熟悉情形之卸任台湾县知县托克通阿、建宁县知县范献之，随营审办案件。臣姚莹在于道库筹拨经费，交台湾府知府熊一本具领，委候补府经历县丞庞裕昆、候补从九品吴烺，随营支应。臣达洪阿统带于二十六日驰赴店仔口驻剳，即遣将备员弁及台湾、嘉义营县兵役、义首人等，密购眼线，侦探胡布、洪保等匪确踪。臣姚莹亦于二十八日自彰化驰回到店仔口，晤商一切。即据报：逆首胡布逃匿内山后大埔地方，洪保等亦在该山左右。连日督派将备统兵带同台湾、嘉义二县役勇，分往围拿，生捦逆首胡布及洪保、陈参、萧红、叶泮等十二名。讯认「纠伙分股、立有伪军师先锋名号、竖旗谋逆、攻范杀兵、因各处联庄邀人不起、是以走散等情」不讳。诘以余匪窜匿踪迹，该犯等佥供已逃入附近通番之内山一带，山环百余里，草木参差，怪石旁礡，道路险曲，绝少民居。步兵前进，非拄杖攀藤不能上下。臣等查该处山内，既经藏匪，必有巢穴。诚恐尚有积年巨憝在内潜匿，不可不严行搜除。臣达洪阿，惟有竭尽驽骀，亲往捣其巢穴，期绝根株，仰副皇上靖海安边之至意。一面出示剀切晓谕，以定民心。惟胡布等犯，罪大恶极，法无可贷，未便稽诛。臣等即将逆首胡布及同谋戕兵之股首洪保、陈参、叶泮，内应抢范戕兵之萧红等五犯，恭请王命，绑赴军前，凌迟处死。甘心从逆、帮同抢余之洪戆、黄戆成、胡得、胡容、林欉、张守，内应之奸民李明等七犯，斩决枭示，以彰国法，而快人心。

　　现在地方业已安靖，复有各营县获犯多名，尚须严提确讯。臣姚莹仍回郡城，筹备一切，督饬府县严拿有名逃匪，并将先后所获各案人犯，逐起录供定谳。俟臣达洪阿入山搜捕余匪，务期悉获，分别核办，另缮清单，再行具奏外，所有臣等查办全台南、北、中三路匪类大概情形，恭折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初六日奏。

　　再前督臣程祖洛等奏明，拨贮台湾道库银两十万，奉上谕：程祖洛等奏，酌筹拨解台湾道库贮备银两一折。福建台湾一府，孤悬海外，必须库贮充裕，方可缓急足恃。据该督等查明，请由收损监生银两归补本省封贮项下，酌拨十万两，发交道库，以为备公要需。着照所请，准其如数酌拨。此项银两，着责成台湾道专款加谨封贮，不得与府库纠缠，致滋弊混。如遇重大紧要事件，着该道一面酌拨，一面自行具奏，并报明督抚、藩司存案，事竣分别归补。此外寻常事件及垫放俸饷官兵等项，照旧由台湾府自行筹拨，不准擅动。遇有新旧交代，责令后任盘查结报，造册详报咨部。倘有挪移短缺，据实参追。如遇将军、督抚、提督渡台巡阅，照督抚年终盘查司道库款例，核实盘查，于奏报巡阅事竣折内声明有无亏短，分别究办。余照所议办理。该部知道。钦此。查此项备贮银十万两，先于道光十六年沈逆案内，由前台湾道臣周凯奏明动拨银三万两外，实存道库银七万两。姚莹于本年闰四月十六日接署台湾道事，当经兼护台湾道台湾府知府臣熊一本如数盘交，并无挪移亏短，照例结报。此次逆匪胡布滋事，戕兵伤弁，事属紧要，镇臣带兵剿捕，臣未敢拘泥，遵旨即于备贮项内。酌拨银二万两，另行存贮，发给台湾府撙节支用，报明督抚臣会折入奏，统俟事竣核实销摊确数，再行禀请督抚臣核办归补。合将动拨缘由，附片具奏，仰祈圣鉴，谨奏。

　　审办南北两路谋逆结会匪徒奏

　　奏为审明台湾南北两路谋逆、造谣、结会各匪徒，分别拟办，恭折具奏，仰祈圣鉴事。

　　窃照道光十八年九月初间，北路风谣四起，嘉义县水堀头地方，忽竖红旗一面，上书「张添逊谋反」字样，并访闻嘉彰两县各有匪徒吕宽、蔡水藤等聚众滋事，结拜兄弟；凤山县亦有匪徒张贡等起意竖旗谋逆。经臣等先后分往南北两路巡查，督饬各县营严行拿办。当据台湾、凤山两县营陆续报获张贡等犯五十余名，嘉义县营拿获造谣插旗之赖三等七名，又结众滋事之吕宽等十一名，彰化县营拿获聚众结拜之蔡水藤等二十五名，分别饬委台湾府知府熊一本、台防同知仝卜年、台湾县知县托克通阿、署知县裕禄、前任凤山县知县魏瀛、建宁县知县范献之、台湾府经历魏彦仪等，逐一研讯，将大概情形汇入中路匪徒胡布等谋逆案内，禀报督抚臣具奏在案。

　　兹据该府及各委员先后审拟详解前来，臣等逐起提勘。缘张贡寄居凤山县冈山地方，不知祖籍，平日游荡，交结匪类，与现犯张生及监毙之张心妇仔素相交好。道光十八年三月间，张贡同监毙之杨钳，行窃事主庄景牛只，卖钱花用。庄景报县差缉。经庄景之族人庄华访知踪迹，欲拿送官。张贡恐到官治罪，且年岁丰收，民多盖藏，起意纠人谋反抢劫滋事，并杀害庄华泄忿。当与张生商允，分为两股。张贡、张生均为股首，各领一股，称为大哥。派张心妇仔为伪先锋，杨钳及现犯林传、林长、刘奉琳、江添才、梁滚、陈赞、李群、王掽、陆番十人为旗首。现犯魏象、陈戆、林愿、许十、吴九、许长、詹尚、锺弗、陈腾、洪江、张深溪、吴瓦、张鸡仔、翁现、王性、林珠、杜远同监毙之林阿桶、林荣、江披、颜糖、高罄云、黄赐二十三人，充为旗脚，俱听张贡、张生号令。又胁逼现犯王鹄、蔡平、林佃、邵成、张未、谢江、林萤、陈进、郑待、张从、吴宇、李兴、沈心妇仔、陈掽、王教、曹另、尤藤、陈瑞、陈奔、黄棉、杜为、杜剑及监毙之洪远、逸犯石擂、姚虎，同不识姓名三人，亦充旗脚。首伙共六十四人。九月初十夜，在山窝岫地方会齐。张贡因兵器短少，于十一月将晚，带领匪众欲往冈山范房抢劫军机，探知巡防严紧，不敢前进。途遇范兵林廷辉携有鸟枪二杆、短铳一支，自城中修理回范。张贡即同张生等截抢，并将林廷辉掳去。林廷辉乘间走脱归范。张贡、张生等即至瓦廓庄派饭三担，诈钱十千文。是夜，又遣派张生等二十余人行劫民人苏长家番银衣物。十二日早，张贡带领各匪伙至庄华家中，将庄华捆出庄外，令张心妇仔用刀杀死。林传等三十余人均在场助势。张贡、张生又令各伙分向庄民林正春、陈裕、石缄等家诈抢番银衣物，不记件数。因见人数不多，张贡令张生同林传等分往北路纠人。又令江披买五色紬布做旗；并买黄纸，多写封条，预备封抢仓榖。约定十七日在冈山竖旗。先攻范房，再攻县城。正在纠谋间，凤山县知县曹谨风闻，会同南路营参将余跃龙及冈山余弁带领兵丁二百名及该县自练乡勇一百名，驰往拿办。

　　臣等闻报，同台湾府知府熊一本查该处系台湾、凤山两县交界，飞饬台湾县知县托克通阿，会同城守营参将德谦，率领兵勇前往会拿。委前任凤山县知县魏瀛，在近郡一带巡防缉捕。臣姚莹又查台湾县罗汉门噍吧哖地方，向为南北贼匪往来间道，恐有勾连窜逸，适有休致前任福清县知县卢继祖寓居粤庄，札令带领庄民县役前往驻剳堵截。台防同知仝卜年，督率屯弁、屯丁在相仔仙一带防堵。随据曹谨、余跃龙等兵勇于十三日到地查拿，该匪立时逃散。先后拿获江披、张心妇仔、杨钳、沈心妇仔、尤藤、洪江、王性、张从、吴九等犯。托克通阿同德谦拿获江添才、王掽、梁滚、林佃、林荣、陈戆、黄棉等犯。又督同义首吴廷篪拿获刘奉琳、林长、詹尚、张未等犯，并起获被抢鸟枪、短铳。张生、林传等欲往北路勾邀匪类，经台防同知仝卜年会同委员卢继祖及屯弁堵截拿住，并获张深溪、谢江、蔡平、陈进、林阿桶等犯。委员魏瀛，亦拿获李群、陈赞、高罄云等犯。逆首张贡，因台湾、凤山两县营追拿紧急，欲往北路，逃至噍吧哖地方，经大武垄范千总林长吉、冈山范兵曹文标及托克通阿遣派之丁役拿获。又据杜为、杜剑、洪远三犯赴凤山县投首。臣达洪阿正值南路巡阅之期，复亲往督率凤山县营拿获陈腾、吴瓦、林珠、锺弗、林愿、许长、曹另等犯二十余名。总计督饬各县营余委员屯弁，共获匪犯五十九名。先后解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