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着

杂着  (元)胡祇遹 着
  杂着 胡祇遹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论治道
    论治法
    论时事
    论臣道
    论按察失职
    论除三冗
    政事
    铨调
    铨词
    官吏稽迟情弊
    又稽迟违错之弊
    又责吏不责官之弊
    又司吏迁转之弊
    又小民词讼奸吏因以作弊
    论迁转太速
    论体覆之弊
    论沙汰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二
    宝钞法
    又钞法虚之弊
    论聚敛
    论司农司
    论农桑水利
    论逃户
    论复逃户
    论积贮
    时政
    即今弊政
    论定法律
    革昏田弊榜文
    军政
    又一,重役重差之苦状
    又二,军前身死在逃之弊状
    又三,贫难消乏之弊状
    又四,勾起正身之弊
    又五,印书之弊
    又六,保结之弊
    又七,军官有名无实之弊
    又八,合并偏重之弊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三
    县政要式
    精选县令
    论并州县
    论府州县官
    民间疾苦状
    吏治杂条
    折狱杂条
    论有司不立常平权衡高下一出于编民
    丁粮地粮详文
    论仓粮
    匹夫岁费
    试典史策问


  ◇杂着 胡祇遹◇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二
  杂着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三

  ●杂着 【(紫山大全集卷二十一)】

  论治道
  论治法
  论时事
  论臣道
  论按察失职
  论除三冗
  政事
  铨调
  铨词
  官吏稽迟情弊
  又稽迟违错之弊
  又责吏不责官之弊
  又司吏迁转之弊
  又小民词讼奸吏因以作弊
  论迁转太速
  论体覆之弊
  论沙汰

  ○论治道

  古人立言定名,一字不苟,不谓之百事而曰百揆,不谓之万事而曰万几,不谓之庶事而曰庶政,又曰庶绩;因事明理,因理垂戒。揆,度也,不致度则苟而已。几,微也,小有不善则激触起发,盛大而不救。政,正也,身正则万事正。绩,功也,不尽美尽善,则何以成功?不能成功,则倾覆败乱矣。今之从政者不师古,不度理,不慎微致远,而虑不及远,不正其身,而以督逼急切责人,以必不能行肆口从欲而行,不图其成败,其于前人所谓功不百不变法,利不百不易业,功利之效尚不信从,尚不加意,其于正义明道无所望矣。
  韩子曰:「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若之何民不穷且盗也?」以今观之,所多者奚啻佛、老氏而已。佛一也,师异道,人异徒,支分派别,不胜其繁,悖逆本宗,莫之有禁。老氏亦然。大抵世治则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世乱则反是。「惟民生厚,因物有迁」;「生民有欲,无主乃乱。」又曰:「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又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又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克绥厥猷惟后。」为人君者,民可以不禁,身可以不修乎?又曰:「天下有道,国无幸民。」凡今身不在四民之列,侥幸以蠹国者,反以才俊有道有德待之,欲求天下之治,岂不悖哉?
  士之论治者,如庸医之治病,不问病之虚实寒热,各随其性之所好而用药。己性优柔,虽大实大满大热之证,而不敢寒以下,浚以削,消导和解而已。己性峻决,虽至虚至羸寒弱不足之证,又投以酷烈。病本不死,医杀之也。天下之势亦然,为治去其泰甚,救其偏而不起之处,防其将然未着之患,寛猛刚柔,简易具备,一相其时之可否,如良医之对病用药。后世论治者不相其时之可否,君臣之能否,一随性情之好尚,好有为者专振起,好镇静者专苟且,寛者一主于含容,猛者一主于搏击。正如庸医,实实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若此之流,虽不能得其中,要之胸中有主,不务随人。降及近代,专务逢迎,揣摩唯恐其不工。间有出一直言也,则必羣聚而沮毁之,多方以倾陷之,必使之见怒于上,见恶于众,不谓之诽谤,必谓之妖讹,不致废退获罪不已。是以五年十年之久,内外小大之臣略无一言之论治,岂为国之福欤?
  两汉去三代不远,为政者终能穷理尽性,治民之道虽不能以躬行心得之余推以及人,无为而治,然亦知本而示之以好恶,故刑罚清而风俗美,所行者不烦。今年诏曰孝弟力田者复其身,明年亦然,又明年亦然。高、惠、文、景而下,以至于凶国,莫不皆然。人伦不过内外,内能事父母孝而友兄弟,外而事君长则必顺,交朋友则必信必让,不犯上,不作乱,不废惰先业,放辟邪侈。民心至此,则囹圄空虚,刑措不用。史书为实录,岂虚言哉?以后世观之,愈见愈信两汉之知本末。不劝激以孝弟力田,已为不知急务,而又纵子讼父,弟诉兄,妻妾言夫,婢仆讦主,雕文刻镂,刺绣纂组,嘉美而荣宠之,民俗从风而靡。岁岁丰穰,不免冻馁;谷帛收成,价愈涌贵。近年以来,民日流移,或不幸岁一不熟,以不孝不弟、无礼无义、背本趋末之凶人而处乎困约,吾恐笞杖不能禁,狱犴不能容,岂止于犯上作乱而已耶。智者防患于将然,不救患于已然。区区以簿书期会不报为大务者,不以我为迂,必以我为狂,诬妄是古非今,好生事端,一腐儒耳。
  西汉言治之事,不讳君恶,不隐民瘼,昭言天谴,思患预防,以秦为戒,以三代为法,以道德仁义、礼乐教化为君德政几之先务,以孝弟忠信、修身敦本为臣民之事业,以簿书期会、问刑谳狱为可鄙,为俗吏。以后观之,俗吏亦不可得,鄙事亦不能办。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后世之政,去齐太远,不知何时而可望乎鲁。为君者以圣智自居,为臣者以僮仆自处,言何可能行,此孔子所以辞尊居卑也耶?又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为政之要,大体则因依前代,救滞补弊,则或损或益。欲轻之于唐、虞、三代,则为貊、越;欲重之于唐、虞、三代,则为桀、纣。为政大臣不通经学古,不知后世之虐政殊不出于尧、舜、禹、汤、文、武,皆出于汉、唐。好大喜功,夸侈奢淫,立官无法,取民无艺,检身齐家临下御众无制,舍三代不遵,而遵秦、西汉,乃万世之罪人。武帝之罪甚于秦始皇;始皇之未尝行者,武帝创行之。后习熟见闻,以为当然,不以为虐,踵踵不废,有增无损,若之何民不贫且病也?若之何政不紊且乱也?官冗则事繁,欲多则财伤,政紊则民病,吏不循良则祸速。《通典》一书,三代之所无者十盖八九,非三代之君立政立事不智不才,不能如后世之详备,凡后世之所有,三代之所无者,皆病国病民不可行之政也。不可常行,何以为之典哉?

  ○论治法

  法者,人君之大权,天下之公器。法立则人君之权重,法不立则人君之权去矣。何以言之?国之立法曰杀人者当某刑,伤人及盗者当某刑,使为恶者畏法而不敢犯,犯之则必当以法,虽有奸臣老吏,不能高下其手。据罪举法,或失之轻,或失之重,则官吏抵罪。是以善人有法可倚,良吏有法可守,奸恶有法可恐可怖可杀。小大贵贱,惟法之是视而不敢干越。不怒而威,死而不怨。兹非人君之大权,天下之公器欤?法不立则权移于臣下,小则一县一邑,大则一州一郡,无法可守。选官择吏既不精粹,多非公清循廉之人,民有犯罪,漫无定法,或性情寛猛之偏,或好恶不公之弊,或惑于请谒,或徇于贿赂,或牵于亲戚故旧之情,或逼于权势,或为奸吏之执持恐逼舞智弄文,或为佞言之说诱欺诈。暧昧之间,固不胜其屈抑,公明之下,亦鲜有不失其平者也。今既无法,邑异政,县异法,州异文,郡异案,六曹异议,三省异论,寃枉之情无所控诉,生杀祸福一出于文深之吏,比获叩九重而申明,则枉死者已十九矣。民知畏吏而不知畏法,知有县邑而不知有朝廷,故曰法不立则权移于下吏,而人君之权去矣。
  余所谓法者,非止刑法而已也,百度百法皆是也。故正人喜其法立,奸人乐其无法。有法则权在君,无法则权在己。权在君则奉而行之,畏而遵之。权在己则轻重高下,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放肆纵恣,惟我所欲为而莫之禁,使民惟我畏,在一邑则势倾一邑,在朝廷则势倾天下,其原盖出于无法而以法授人也。梓匠轮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君天下而不立法,使臣下人自为之,诚未见其可也。后世法令刑政繁多,细密于古百倍,而于天性人伦略不加意。孝友睦姻任恤,美德也;反是则国有常刑。今之薄俗,皆犯此六恶,执政者恬不知问。有所厚者薄,则何以为人?人失本心则虎狼之不若,何以为治?
  又曰:法可恃乎?无法则上下无所守据,恃法则久无不弊,弊则奸生。故古人为治,无无法之政,无不变之法,一弛一张,相时救弊,使奸不能生,法不致弊,使贤者创物,不肖者守法,此圣人明义达权,法以情立,亦以情废,虑远议公,人存政举,两尽其美也。今日之弊,法所以不能立者,其原有五:虑之不远,见之不明,论之不公,信之不笃,用之不重。议法者徇末而不知本,泥古而不相时,自以为是,一人沮之,则卷舌而莫之能辩,岂非虑之不远,见之不明乎?一念私起,创置一法,趋利避害,鬻恩媚势,自相矛盾,为人捃摭,莫之敢言,以爵塞谤,补苴罅漏,譬若破釜坏舟,弥缝固塞,左完而右裂,前止而后泄,愈救之而愈坏,岂非论不以公,曲尽私意,人得而攻之者乎?遂令上之人疑惑失恃,曰:「汝等建议立法,何不坚定也若是?人斥其瑕而不能辩,自叛其说而伏其罪。朕之任卿也,未尝不诚;卿等负朕也,动必以伪。朕谁适从矣?卿等既不可倚,我自有以处之。」是用求之于道,谋无稽之言、弗询之谋,自售自鬻者踵踵而来前,以致春令而秋改,夏命而冬废,岂非信之不笃,用之不重乎?所以致此者,议法者之罪也,而犹不悟,不能扩示大公,一洗曲弊,俛从众论。又刀笔俗吏小智自喜之人,沾沾笔削,将见窥间伺隙,攻瑕好讦,利口长舌,数倍于前日矣。吁!法果何时而定乎?
  法之不立,其原在于南不能从北,北不能从南。然则何时而定乎?莫若南自南而北自北,则法自立矣。以南从北则不可,以北从南则尤不可。南方事繁,事繁则法繁;北方事简,事简则法简。以繁从简则不能为治,以简从繁则人厌苦之。设或南北相关者,各从其重者定。假若婚姻,男重而女轻,男主而女宾,有事则各从其夫家之法论;北人尚续亲,南人尚归宗之类是也。

  ○论时事

  时弊则难救,法弊则易革。法弊者,一政一事或至讹坏,故易革也。时弊者,贵贱内外纲纪风俗皆坏也,故难救。儒生俗士所见浅近,所守执滞,救时与救法混而为一,不能分别,又不度德量力,弊不能革而祸已至身。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时者,一时;务者,时内之一政一事,自有小大,不可不别。时者,纲也;事者,纪也。纲坏而区区修纪,不惟无成,成则亦不能为用。此贤者避世藏器待时者也。
  孔子曰:「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凡人血气将至,而贪得之心愈甚。虽贵为一人,何求而不得?富有四海,何物而非我有?如唐德宗置琼林、大盈二库于殿侧,惟恐我之不能有,竞为泚贼辈白昼而攘夺之。鹿台之财,巨桥之粟,亦有是也。财散则民聚,财聚则民散,岂不信哉?
  晋武帝之平吴,隋文帝之平陈,赵太祖之平唐,皆以兴国初王之气,人主英明,谋臣策士众多,加以良将精卒 【(以下疑有脱误)】 非不多也,兵甲非不坚利也,天时非不得也,然而王猛临死谆谆然勿以南伐为谏。君臣之间所敢言者,正以晋尚有人,天未厌晋二事而已。所不敢言者,可胜计哉?苻坚之谋猷,苻坚之将士,岂能逃王猛之鉴哉?盖以坚非混一六合之英主,一时将士又非智谋雄勇料敌应变之材,所恃者徒有百万乌合之众耳。兵法所忌者,莫难于用众;以汉高帝之驾驭羣雄,韩信许以止可将十万,况苻坚乎?用众而不得其道,祇益败乱耳。吴子谓:「能使五万人为一死贼,可以无敌于天下。」师克不在众,亦明矣。胜敌之道无他,知己知彼而已。彼以弱昧,我以强明;彼以众叛亲离,我以风集云会;彼以不足,我以有余;彼以某人为谋臣为将帅,我以此人为谋臣为将帅;彼之甲士若干,我之甲士若干;彼所恃者何物,我所恃者何物;彼所畏者何事,我所畏者何事;事事物物,幄谋庙算,如国手棋,持子不下,熟计多筹,万胜万全,然后下子,如是而不胜者,未之有也。大抵用兵之道,阙一不可者也:一、人情国势,二、君王,三、将帅,四、徒卒,五、戈甲器刃,六、仓库供应,七、天时地形。七事皆尽其美,鲜有不胜者。以孔明之材,粮运不继,六出祁山而无功。王翦之勇,非六十万众不可以伐楚。兵甲不坚利,是以卒与敌也;士卒不精练,是以将与敌也;将不智勇,是以国与敌也;君不能驭将,是以宗庙社稷与敌也。然则国君之于用兵可不慎欤?以数十年之蓄积涵养,角胜负于一举,苻坚之失足为明鉴:可不慎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