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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官日省录
又曰。人之气质。大概不同。毗于阳者刚。不免伉直忤物。毗于阴者柔。类多和易近人。然非平日究心律例。断不能高自持议。较之随波逐流。胷无定见者。遇事终可倚赖。择友自辅。当无求软美也。
又曰。幕宾固不可不重。一切公事。究宜身亲习练。不可专倚于人。盖已不解事。则受理词讼。登答上官。仓猝自有机宜。非幕宾所能赞襄。不能了然于心。何能了然于口。耳食之言。终属葫芦依样。底蕴一露。势必为上所轻。为下所玩。欲尽其职。难矣。
○事上官
朱子注誾誾云。和悦而诤。此事上官之道也。和悦则极恭极慎。诤则无少唯阿。无稍隐匿。盖上官之前。仪节不可有愆。而言语尤不可有错。仪节一愆非取上司之憎。即启旁人之侮。至于言语之际。尤为紧要。语寒暄。必有先后之序。禀公事。必有简切之方。或蒙诘问。宜委曲而详明。倘语他人。勿搀词而越次。毋多言。多言必失。毋轻诺。轻诺难成。若有启事。袖中书折。临见时温览以免忘。若询及他邑官声政迹。最宜隐恶扬善。若询及风闻。苟非灼见真知。惟有实对以不知为是。此皆恭慎之道也。然恭慎二字。与谄媚不同。谄媚者迎合趋承。令色足恭。在自己则失品。而有识之上司。亦必心薄其人矣。若夫地方公事。利害所在。或面陈可否。或意见不同。有宜详尽进言者。有宜委婉而达者。不可以唯唯诺诺了事。使下情壅塞。他日得失分明。上司必怪我之不尽言也。故贵有用诤之道也。世风日薄。仕路流品不齐。乃有露才取巧之人。往往于上司之前。乘间进谗进谤。揭人之短以显己之长。孰知升沈荣辱。皆由天定。挟诈怀私。徒为丧德。倘上司借此以探心术人品。则求荣反辱。亦非智者之为也。
事迹
格言
△事迹
明太祖召宋学士濂。问廷臣臧否。濂但言其善者。上复问否者为谁。对曰。其善者与臣交。故知之。否者纵有。然不与臣交。又焉知之。卒无所举。
任延迁武威太守。光武戒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履正奉公。臣子之节。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中官金英奉使南京。公卿俱饯江上。独薛文清不往。英至京言于众曰。南京好官唯薛瑄。
杨文定公溥在内阁时。其子至署中。备言所过州县官。迎送馈遗之勤。惟江陵知县范理。颇不为礼。溥闻而异之。后廉知其贤。即荐知德安府。再擢布政司。或劝理宜致书谢。理曰。宰相为朝廷用人。非私于理。后闻溥卒。乃祭而哭之。
刘大夏之父刘仁。令瑞昌。与高安令严某同入觐。时杨溥当国。与刘严皆姻亲也。杨遣人往瞰。还报曰。严富厚。雅称一官。刘草席布被。瓦盆煤灶。犹然穷人耳。杨心识之。严先见。贽以金帛。杨麾之。刘嗣见。具茗一袋。蜜一缶耳。杨嘉纳之。寻擢仁为御史。居恒六七人。共一马。更迭出入。除岁享同僚。一枯鱼而已。后杨公展墓还朝。便道造刘。问其子大夏曰父在否。曰在道中。母安否。曰在邻家磨面。乃至其家。诣寝室。见床上惟蒲席布被。喜曰。可称真御史矣。
胡书田为广西某县。有上宪嬖人过。向县取夫。胡不与。嬖人怒。唆激上宪。以他事诬劾下狱。胥吏无一顾者。独守门役张祥。日入狱询候。胡素贫。饮食不给。祥每有所得。辄市肥鲜以进。踰年弗怠。人讶其过曰胡爷好官。负屈至是。吾义属旧役。坐视其毙而不救。忍乎。后胡以昭雪复起。感其义。召其子入署。课以诗书。竟成名。
刘璟为某郡太守。以刚直忤侍御。侍御恚。欲按以贪婪。拘刘诸掾拷之。掾畏刑皆诬服。独周禋者。力辩其冤。榜掠数四无完肤。始终不二辞。或曰。此上司意。何自苦。禋曰。赃罪安在。如君言。天理灭绝矣。越日。侍御复召鞫。禋曰。死即死耳。何敢诬上。且前者属令某。张盖入太守门。太守恶其无礼。庭挞其从者。使果贪婪。安能有此气骨耶。侍御悟。事得解。后禋为乐年县主簿。
曹怀朴河南解元。宝应朱文定公。及陈恭甫编修。所取士也。作令于闽有循声。宰闽县时。值新廉访莅任。故事闽县与侯官分办署中磁器。侯官费至洋钱千圆。而曹以百圆了之。司阍者不纳。且毁其器之半。曹乃怀器单及各碗式。亲呈于廉访曰。以大人上下人等计之。无论侯官所办若干。即卑职此一单。已足敷厨房茶灶之用。今为阍人毁其半。亦愿补行送入。若必求多且精。只有取之于民。非卑职所敢出也。廉访无如之何。转奖慰之。一日于途中遇两人争辩。执而问之。其一人曰。某拾得银一封。约重五十两。持归家呈母。母曰。银数太多。倘此人急需此项。失之恐有他变。亟应守其地而归之。某因到此守候。果遇此人寻至。即以原银还之。其人熟视许久曰尚有五十两。汝应一并还我。盖其人即欲藉此讹诈也。曹诘失银者曰。汝所失银实是百两乎。曰然。又语得银者曰。渠所失系百两。与此不符。此乃他人所失。今其人不来。汝姑取之。复与失银者曰。汝所失之百金。少顷当有人送还。可仍在此候之。其得银者持银竟去。失银者嗒然不能复置一辞。途中围观者咸称快。曹之断狱明决类此。曹面貌枯槁而少须眉。相者谓其终身无子。今五旬外。已举一子。且擢淡水同知。论者谓廉明之报云。
嘉庆初有进士作令于闽者。贪与酷兼。而才复足以济之。初任晋江县。适大吏以巡阅过境。距县尚数十里。即有村间民妇提筐跪献道左者。问其何以知我来。则曰小民那知有大人过此。昨闻本县官将到。官爱我等若子。又素不受馈赂。计惟田园中所有蔬菓。可藉以展芹忱。今适遇大人。因思县有好官。皆出自大人之赐。理应先献大人。后再补送县官也。大吏笑受之。如是者络绎数十起。乃悉令随舆至城中领赏。及至行馆。见某令大奖异之。因筹所以赏提筐者。则某令已代备银牌百面。随传命分给之。各欢声雷动而去。大吏又大称快。而不知皆此令所预为之也。不数月。即擢厦防同知。为闽第一优缺。莅任之日。适报一命案。有本辖富绅捐部郎者。因起造园亭。亲督工匠。自坐一圆椅。旁置灯火。以供吸食鸦片烟之用。俄一匠亦携潮烟筒向灯吸火。富绅叱之甚厉。匠负气出。乘仆从不在侧。携斧劈其背立毙。匠亦旋被执送官。自认不讳。即收禁。牌示明日早堂听审。而夜遣人语匠。令供指使者。翼日匠供主人之妾某氏。签拘某妾晚堂听审。某绅家急使客以万金赂得免。复使人语匠曰。某妾不肯到官。恐指使别有人。明日覆讯当另供。又越日覆供。事出某妾而其意实起于其妻。签拘某妻。则复使加赂万金。案遂定。盖受篆甫三日。已干没二万金。而于案情并无出入。于是人皆畏其贪酷。而亦羣服其才。大吏益贤之。旋擢守泉州。后屡缘事复递降为令。盖厯任所为率类此。终至辗转褫职。有所任干仆。阴记其前后所入。不下五十万金。皆随手散去。罢废之后。两目旋瞽。两子皆纳赀为郡丞者。亦相继亡。贫无以自存。竟客死。
同时有莆田令者。汉军人。亦工逢迎。值某大吏过境。午憩于涵江驿馆。莆中山水本佳。而涵江风景尤好。驿馆中一楼。最擅溪山之胜。某大吏颇喜吟咏。因即景成七言绝句一首。书纸粘壁而去。越旬余旋节。复憩此楼。见壁上有墨搨山水一横幅。结构颇佳。幅左有诗欵。就视之。即前所作绝句也。适某令进谒。大加称谢。并询墨榻如有余纸。拟带数幅回省垣。以分贻知好。则早已榻成二百幅。精裱装匣。随辎重发行矣。于是大吏复称谢不已。握手郑重而去。旋有兴粮厅缺出。已拟题升某令。闻其暴卒而止。某令挥金如土。自奉极奢。而身后欠负累累。同寅极力襄助。仅得归去。近有公交车为某宦带信物至京。亲交某令宅中者。则所居极湫隘。仅一嫠妾应门而已。
△格言
沈氏弋说。今人初释褐作吏。虚憍恃气。自负清廉。动与上官龃龉。此与孔氏之训违。孔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又往往以后进陵先进。齮龁一二死灰之乡绅。以自鸣其猛。此与孟氏之训违。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夫谐媚纤趋。丑行也。而事上亦自有礼。搏击豪强。美名也。而处同袍亦自有体。矜奋之士。习气用事。最易蹈之。后悔何及。
事上贵诚敬。言貌亦不可苟。然至辨论公事。如自己见到十分。正当委婉力陈。未可将顺。若曲意依阿。迨及事或不效。公正上官。必且见薄。
事上务在诚敬。总须将事理之是非虚实。再四审慎。得其确切。上司虚心。固当直陈。即或别有成见。亦宜婉达。至于因此生厌致怒。不妨暂顺。随后仍伸前说。上司自然见允。不至因此为难。久后更当见重矣。居官动谓迫于上官不得不从者。毕竟自己无真见而有私心也。
隐恶扬善。盛德事也。上官前尤当检点。一言误对。或有关碍于人。故上司愈重吾言。则言凡有涉于人者愈宜慎。惟有益于地方者。则宜尽言耳。
在上司前。论人与论事。微有不同。论人则善善宜长。恶恶宜短。隐恶扬善。取长节短。难以固执。至于论事。则是非利害。尽言无隐。难容含糊迁就。维不昧本心。求合公道。方尽事上不欺之谊。
寡过录云。获上是治民第一义。非承奉诡随之谓也。为下有分。恃才则傲。固宠则谄。皆取咎之道。既为上官。其性情才干。不必尽同。大约天分必高。厯事必久。阅人必多。我以朴实自居。必能为所鉴谅。相浃以诚。相孚以信。遇事有难处之时。不难从容婉达。慷慨立陈。庶几可以亲民。可以尽职。
上官之贤者。使人固必以器矣。虽非大贤。未必不用守正之吏。我向稳处立身。办本分之事。用亦可。不用亦可。舍己狥人断断不可。
属吏受上官之知。可展素蕴矣。然先受知者忌之。将受知者嫉之。求知而不得。必伺隙而挤之。百密一疏。谣诼生焉。上官不一。不能无爱憎之别。即皆爱我矣。保继者之取舍一辙乎。骆统有言。疾之者深。谮之者巧。受宠若惊。唯阅事者知之。
上官之前。要人不可为矣。然则作吏必不可迁调乎。曰非也。所论止争公私之别耳。出于市恩。断不可受。出于抡才。若之何不受。士为知己用。况重以职守哉。报上官即所以尽职守。不敢告劳。致身之大义也。否则进而危。不若退而安矣。
纵不躁进。而有喜功之念。亦非所以自立。身膺民社。皆见过之端。无见功之处。克尽厥职分也。偶叨上官赞誉。扬扬得意。必将遇事求功。长坂之驰终虞衔橛。
多言不若寡言。华言不若质言。论及公事尤不可率陈。率陈之故有二。一则中无把握。姑餂上官意趣。一则好为夸张。冀博上官称誉。不知案情未定。尚待研求。上官一主先入之言。则更正不易。至驳诘之后。难以声说。势必护前迁就。所伤实多。
天下无受欺者。矧在上官。一言不实。为上官所疑。动辄得咎。无一而可。故遇事有难为。及案多牵窒。宜积诚沥悃。陈禀上官。自获周行之示。若诳语支吾。未有不获谴者。苍猾之名。宦途大忌。
事有未惬于志者。上官不妨婉诤。幕友自可昌言。如果理明词达。必荷从听。若不敢面陈。而退有臧否。交友不可。况事上乎。且传述之人。词气不无增减。稍失其真。更益闻者之怒。惟口兴戎可畏也。故待上司之幕友。宜诚实无伪。
○和同寅
同寅二字。始于虞书。寅字之义。训作同其寅畏。盖言同此敬天敬君之心。用以协恭。用以和衷。期于同舟共济。然或人之品类不齐。方正也而近于圭角。圆通也而涉于奸邪。又或庸懦无能。一旦任以要务。贻误多端。是以同寅之弊。往往方正者多相忌。圆通者多相蒙。至庸懦者。则又轻而玩之矣。以此共事。事能济乎。夫国家设立印官。原为庶司表率。一县同寅。皆为我之辅佐。辅佐之暌与合。视我之表率而已。和之云者。非徒情意款洽也。我自平其意气。人必不以圭角相加。我自处于端方。人必不以奸邪相试。其人有善。亟为之称扬。人有不能。徐为之教导。迨至心腹相共。臂指相联。一邑之中。何事不可治哉。他如文武异途。勿生异视之心。微员困苦。尤重相赒之谊。皆推诚相与之作用也。和之一字。有义有恩。实心任事者。所当细玩而力行也。
事迹
格言
△事迹
太尉王旦荐寇莱公。屡称其长。欲以为相。准于上前数言旦之失。上一日谓旦曰。卿虽极称准美。准专谈卿短。旦曰。理故当然。臣在位久。政事阙失必多。准对陛下无所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也。上由是益以旦为贤而加敬。
寇莱公为枢密院。王旦在中书。吏倒用印。寇公即行惩责。后枢密吏亦倒用印。中书吏亦欲王惩责。以报前怨。王公问众吏曰。汝等且说他当初责尔等是否。众吏曰。不是。公曰。既不是。岂可学他不是。陈镒王文同为御史。每入院。陈或后至。王辄命鸣鼓集诸道御史升揖。诸道与堂吏皆不服。一日陈先至。堂吏请击鼓。陈曰。少待。岂可学他。王至愧甚。曰。吾自知气质浮躁。不及陈公远矣。
韩琦与范仲淹议西事不合。仲淹径拂衣去。琦自后把其手云。希文。国家事便不容商量耶。和气满面。仲淹意亦解。只此一把手间。消融几许异同。任大事者当若此。
韩魏公与范希文韩彦国同在守府。上前争事。下殿不失和气。当时三人正如推车子。盖其心期于车行而已。岂为己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