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

  帝使诸军习战于迎銮,南唐主惧甚;其小臣杜著、薛良来奔,且献平南策,帝恶其不忠,命斩著于下蜀市,良配隶庐州牙校,南唐主乃少安;终以国境蹙弱,遂决迁都之计。
  乙丑,命宣徽北院使李处耘权知扬州。时扬州兵火之余,阖境凋敝,处耘勤于抚绥,轻徭薄赋,扬州遂安。
  十二月,己巳,帝发扬州;丁亥,至京师。
  辛卯,唐清源节度使永春留从效称籓。
  帝初即位,欲阴察群情向背,颇微行。或以为谏,帝笑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周世宗见诸将方面大耳者杀之,我终日侍侧,不能害我。”既而微行愈数,曰:“有天命者任自为之,不汝禁也。”
  帝一日罢朝,坐便殿,不乐者久之。左右请其故,帝曰:“尔谓天子容易邪?属乘快指挥一事而误,故不乐耳。”尝弹雀于后苑,或称有急事请见,帝亟见之,其所奏乃常事耳。帝怒,诘之,对曰:“臣以为尚急于弹雀。”帝愈怒,举斧柄撞其口,堕两齿。其人徐拾齿置怀中,帝骂曰:“汝怀齿,欲讼我乎?”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帝悦,赐金帛慰劳之。
  初作受命宝。铸宋通元宝钱。
  是岁,北汉以郭无为为谏议大夫,参议中书事。无为,安乐人。方颡鸟喙,杂学多闻,善谈辩。尝衣褐为道士,居武当山。周太祖讨李守贞于河中,无为诣军门上谒,询以当世之务,甚奇之。或谓周祖曰:“公为汉大臣,握重兵居外,而延纵横之士,非所以防微虑远之道也。”无为拂衣去,隐抱犊山。枢密使段恒识之,荐其才,北汉主召与语,大悦,因授以政,复命恒及侍卫亲军使太原蔚进皆同平章事。
  辽主弟太平王谙萨噶,太宗第二子也,世宗时,诏许其与晋主往复以昆弟礼。至是见辽主耽酒嗜杀,阴怀异志;辽主不悟,委以国政,唯日事游畋,穷冬盛夏,不废驰骋。侍臣有追咎师败于周、三关失地为非计者,辽主曰:“三关本汉地,今复还之,何失之有!”其不恤国事如此。
续资治通鉴--●卷第二
●卷第二
    【宋纪二】 起重光作噩正月,尽玄黓阉茂十二月,凡二年。
     ○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建隆二年(辽应历十一年)
  春,正月,丙申朔,御崇元殿受朝,退,群臣诣皇太后宫门称贺。
  壬寅,幸新造船务观习水战。
  戊申,太仆少卿王承哲坐举官失实,责授殿中丞。
  己酉,帝御明德门观灯,宴从臣,南唐、吴越使皆与焉。
  壬子,商州鼠食苗,诏免其赋。
  周显德末,遣官度民田,多为民所诉。至是,帝谓宰臣曰:“度田本欲勤恤下民,近多邀功滋弊,当慎选其人,以副朕意。”丁巳,分遣常参官诣诸州度民田。
  诏浚蔡渠,通淮右之漕也,命右领军卫上将军陈承昭督其役。
  己未,遣郭玘飨周庙。
  甲子,斩泽州刺史张崇诂,以其党李重进也。
  监修王溥等上《唐会要》一百卷,诏藏史馆。
  遣使赐吴越王战马、橐驼。
  二月,丙寅,幸飞山军营阅砲车。
  辽主释赵王喜衮于狱。喜衮雄伟,善骑射,性轻僄无恒,谋反有迹,辽主以亲释之。未几,复谋反,仍下狱。
  南唐主定计迁都南昌,立吴王从嘉为太子,留金陵监国。以右仆射严续知枢密院事,汤悦佐之。舟行过当涂,大宴。至宋家洑,暴风飘御舰几至北岸。翌日,从官皆乘轻舟奔问。
  壬申,命给事中范阳刘载浚五丈渠,通东方之漕。帝谓侍臣曰:“烦民奉己之事,朕必不为。开导沟洫以济京邑,盖不获已耳。”
  癸酉,权知贡举窦仪奏进士张去华等合格者十一人。
  荆南高保勖进黄金什器。
  丁丑,南唐主遣使来贺长春节。己卯,命通事舍人王守贞使江南,劳南唐主迁都。
  先是籓镇率遣亲吏视民租入,概量增溢,公取馀羡;符彦卿在天雄军,取民尤悉。帝于是遣常参官分主其事,乃出公粟赐彦卿以愧其心。
  禁民二月至九月无得采捕弹射,著为令。
  令:“文武官及百姓,自今长春节及它庆贺,不得辄有贡献。”
  三月,南唐主至南昌。城邑迫隘,宫府营廨,十不容一二,力役虽烦,无所施巧,群臣日夜思归。南唐主北望金陵,郁郁不乐,欲诛始谋者,澄心堂承旨秦承裕,常引屏风障之。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惭惧,发疡卒。
  丙申,内酒坊火。坊与三司接,火作之夕,役夫突入省署盗官物。帝以酒坊使左承规等纵其为盗,斩役夫三十八人,承规等皆弃市。
  辛亥,以雄武节度使兼中书令太原郡王王景为凤翔节度使,充西面沿边都部署。景起兵伍,性谦退,每朝廷使至,虽卑位皆尽礼。或言:“王位崇,不宜自损抑。”景曰:“人臣重君命,固当如此,我惟恐不谨耳。”至是自秦州来朝,帝优待之,宴赐加等,复遣镇凤翔。
  北汉侵麟州,防御使杨重勋击走之。重勋,本名重训,避周帝讳,改今名。
  辽司徒乌哩质子迭喇格,诬告其父谋反,复祚乘传及杀行人;以其父请,杖而释之。
  癸亥,帝步自明德门,幸作坊宴射,酒酣,顾前凤翔节度使临清王彦超曰:“卿曩在复州,朕往依卿,卿何不纳我?”彦超降阶顿首曰:“当时臣一刺史耳,勺水岂可容神龙乎!使臣纳陛下,陛下安有今日!”帝大笑而罢。闰月,甲子朔,彦超上表待罪,帝遣使慰抚之,因谓侍臣曰:“沉湎于酒,何以为人!朕或因宴会至醉,经宿未尝不悔也。”侍臣皆再拜。
  殿前都点检、镇宁军节度使慕容延钊罢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罢为成德节度使。自是殿前都点检遂不复除授。
  辽主如潢河。
  丁丑,金、商、房三州民饥,遣使赈之。
  是春,令长吏课民种植,每县定民籍为五等。第一种杂木百,每岁减二十为差;桑、枣半之。男女十岁以上,人种韭一畦,阔一步,长十步。无井者,邻伍为凿之。令佐以春秋巡视其数;秩满赴调,有司第其课而为之殿最。又诏:“自今民有逃亡者,本州具户籍顷亩以闻,即检视之,勿使亲邻代输其租。”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甲午,诏检田使、给事中常准夺两官。先是馆陶民郭贽,诣阙诉检田不均,诏令它县官案视,所隐顷亩皆实。帝怒,责准,本县令程迪,决杖流海岛。
  壬寅,诏:“先代帝王陵寝,令所属州府遣近户守视;前贤冢墓堕坏者,即加修葺。”
  己未,商河县令李瑶,坐赃杖死;左赞善大夫申文纬,奉使案田,不能举察,除籍。帝深恶赃吏,以后内外官赃罪,多至弃市。
  汉初,犯私曲者弃市;周令至五斤死。帝以其法尚峻,庚申,诏:“民犯私曲十五斤,以私酒入城至三斗者,始处极典,其馀罪有差。”又以前朝盐法太峻,定令:“官盐阑入禁地贸易至十斤,煮碱至三斤者,乃坐死。民所受蚕盐入城市,三十斤以上者,奏裁。”
  是月,辽主射鹿,不视朝。
  五月,癸亥朔,帝御崇元殿受朝。以皇太后疾,赦杂犯死罪以下。
  乙丑,诏司天少监洛阳王处讷等重核《钦天历》。先是《钦天历》成,处讷私谓王朴曰:“此历不久即差。”亦指其当差处以示朴,朴深然之。
  初,周世宗命国子司业兼太常博士洛阳聂崇义详定郊庙礼器,崇义因取三礼旧图,考正同异,列为新图二十卷,至是来上,诏加褒赏,仍命太子詹事汝阴尹拙集儒臣参议。拙多所驳难,崇义复引经解释,乃悉以下工部尚书窦仪,裁处至当,颁行。
  甲戌,令殿前、侍卫司及诸州长吏阅所部兵骁勇者,升其籍,老弱怯懦者去之。初置剩员,以处退兵。
  乙亥,辽司天王白、李正等进历。先是晋天福中,司天监马重绩奏上乙未元历,号《调元历》。及太宗灭晋入汴,收百司僚属、技术、历象,迁于中京,辽始有历。白等所进,即《调元历》也。白,蓟州人,明天文,善卜筮,晋司天少监,太宗入汴得之。
  丁丑,诏以安邑、解县两池盐给徐、宿、郓、济之民。先是数郡皆食海盐,溯流而上,其费倍多,故厘革之。
  己卯,罢常参官序迁法。旧制皆以岁月序迁,帝谓宰相曰:“是非循名责实之道。”会监门卫将军魏仁涤等治市征有羡利,并诏增秩,自是不以序迁矣。
  庚寅,供奉官李继昭坐盗卖官船弃市。
  诏:“诸州勿复调民给传置,悉代以军卒。”
  五代以来,州郡牧守多武人,任狱吏,恣意用法。时金州民有马汉惠者,杀人无赖,闾里患之,其父母及弟共杀汉惠;防御使仇超、判官左扶悉按诛之。帝怒超等持法深刻,并除名,流扶海岛。自是人知奉法。
  六月,甲午,皇太后杜氏崩于滋德殿。后聪明有智度,每与帝参决大政,犹呼赵普为书记,尝劳抚之曰:“赵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尤爱光义,每出,辄戒之曰:“必与赵书记偕行。”疾革,召普入受遗命。后问帝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帝呜咽不能对。后曰:“吾方语汝以大事,而但哭邪?”问之如初。帝曰:“此皆祖考及太后馀庆也。”后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群心不附故耳。汝与光义皆吾所生,汝後当传位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帝顿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因谓普曰:“汝同记吾言,不可违也。”普即就榻前为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己亥,群臣请听政,从之。庚子,以太后丧,权停时享。辛丑,见百官于紫宸殿。庚申,帝释服。
  是日,南唐主景殂。先期,自书遗令,留葬南都之西山,累土数尺为坟,且曰:“违吾言,非忠臣孝子。”南唐主多才艺,好读书,在位慈俭,有君人之度。然自附为唐室苗裔,訹于斥大境士之说,及福州、湖南再丧师,知攻取之难,始议弭兵务农。尝曰:“兵可终身不用。”会周师大举,寄任多非其人,折北不支,至于蹙国降号,忧悔而殂。
  壬戌,以太后殡,不受朝。
  先是辽南京留守萧思温,以老人星现,乞行赦宥,辽主许之。草赦既成,留数月不出。翰林学士河间刘景曰:“唐制,赦书日行五百里,今稽期弗发,非也。”辽主亦不报。至是月,始赦。
  秋,七月,南唐主丧归金陵。有司议梓宫不宜复入大内,太子从嘉不可,乃殡于正寝。从嘉即位,改名煜,尊母钟氏为太后。后父名泰章,易其号曰圣尊后。立妃周氏为国后。大赦境内。罢诸道屯田务,归本州县。先是南唐主用尚书员外郎李德明议,兴复旷土,为屯田,以广兵食,所使典掌者多非其人,侵扰州县,豪夺民利,大为时患。至是悉罢使职,委所属县令佐与常赋俱征,随所租入,十分赐一以为禄廪,民稍休息。
  初,帝既克李筠及李重进,一日,召赵普问曰:“自唐季以来数十年,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计长久,其道何如?”普曰:“陛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它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欲治之,惟稍夺其权,制其钱粮,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
  时石守信、王审琦皆帝故人,各典禁卫。普数言于帝,请授以它职,帝曰:“彼等必不吾叛,卿何忧””普曰:“臣亦不忧其叛也。然熟观数人者,皆非统御才,恐不能制伏其下,万一军伍作孽,彼亦不得自由耳。”帝悟,于是召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力,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高枕卧也。”守信等请其故,帝曰:“是不难知,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下已定,谁敢复有异心!”帝曰:“卿等固然,设麾下有欲富贵者,一旦以黄袍加汝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顿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帝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籓,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拜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罢。帝从之,赏赉甚厚。庚午,以石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鐸为镇宁节度使,皆罢军职;独守信兼侍卫都指挥使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殿前副点检自是亦不复除云。
  壬申,以光义行开封尹、同平章事,廷美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先是范质奏疏言:“光义、廷美皆品位未崇,典礼犹阙,乞并加封册,或列于公台,或委之方镇;皇子、皇女虽襁褓者,乞下有司,许行恩制。”故有是命。
  质又言:“宰相者,以举贤为职,以掩善为不忠。窃见端明殿学士吕馀庆、枢密副使赵普,精通治道,经事霸府,历年滋深,皆公忠可倚任,乞授以台司,俾申大用。”帝嘉纳之。
  是月,陈承昭塞隶、滑决河役成,赐钱三十万。
  吴越自五月不雨至七月。
  八月,甲辰,南唐桂阳郡公徐邈奉其主景遗表来上。嗣主煜请追复帝号,许之。旋谥景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
  义武节度使、同平章事清苑孙行友,代兄方简镇易定俞八年,而狼山妖尼深意党益盛。帝初即位,行友不自安,累表乞解官归山,帝不许。行友惧,乃缮治甲兵,将弃其孥,还据山寨以叛。兵马都监叶继能密表其事,帝遣閤门使武怀节驰骑会镇、赵之兵,伪称巡边,直入定州。行友不之觉,既而出诏示之,令举族归朝,行友仓皇听命。既至,命侍御史李维岳即讯,得实,己酉,制削夺行友官爵,禁锢私第;取深意尸,焚之都城西北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