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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东纪略
时新政殷烦,诸司印纪多缺,以陈盟为礼部尚书,掌其事。人才匮乏,官多不备。盟为之普言,宜亟擢郡邑山林遗逸,之普不能用。
遣通政司谷文光,偕御史白抱一,犒师江上。谷文光故鲁藩长史,本起优童,无重望,至西陵,浙镇王之仁侮辱之,不为礼,并责内阁贪污不职。宋之普不自安。顷之,张国维募义乌八千兵至,乃起阁臣方逢年复入阁,体统渐备。
月内贝勒不复驻杭,率杭镇陈洪范、降抚张秉贞,拥惠、潞二王北去。惟留内院张存仁、及总兵田荣等相据守。
时监国正病脾痛,自台舆疾至越,至则卧不可起。此时方国安统领总兵方元科、马汉等,水陆步骑从严州下,陆续至富阳,且抵江干矣。江上诸军请监国誓师甚急,不得已以十九日起行,驻西兴王之仁寓所,宋之普辞去。
二十五日,大会西陵,定沿江防守汛地,方国安营七条沙,马士英驻内江新坝,王之仁营西兴,张国维驻内地长河,孙嘉绩、熊汝霖、营龙王塘,章正宸、沈宸荃、钱萧乐等,上下协防。郑遵谦营小舋,于颍驻内江渔浦,北洋协镇张名振守三江,南洋协镇吴凯、同副总刘穆,据险策应。国安以其侄方应龙出余杭,方元科出六和塔,而自率师由江上接应。议既定,加熊汝霖、孙嘉绩,总都督院。章正宸、沈宸荃,协理寺院。钱萧乐佥都御史。于颍巡抚浙江;又复派饷。在朝不置户部总饷官,谓以浙东诸郡赋供应诸军,不患不足。金华八县,为张国维、朱大典,两督师分割。方国安食衢严并绍。王之仁原自定海来,食宁。吴凯原自临海来,食台。诸义旅各食其邑,余者听凭解部,以便区分。温、处两府佐之。
二十六日,祀钱江。监国以病不克赴,命方国安代。至夕,国安又不至。
二十七日,乃令张国维行礼焉。大宗伯陈盟襄其事,至坛,肩舆扛折倒地,国维腰玉损,冠坏。
九月初三日,监国还萧,加方国安镇东侯、王之仁武宁伯,并加郑遵谦义兴伯。
月初旬内,江上诸藩镇文移往来,突称洪武。乙酉,大宗伯陈盟具疏改正,奉旨俱允。又祀江后加江神张侯封号为灵应公。
时元科破北兵于五云山,遂劄营于六和塔。
十一日,北兵来冲,方国安顺风扬灰,伤北骑目,斩五六百人,称大捷。北兵并力攻余杭,方应龙不能支,被获。城陷,北兵复乘夜纵火烧六和塔木城,方兵却,于是专以舟师往。
是时江东兵势尚盛,间或渡江进取,然暗于训练,统领不一,议论参差未齐也。王之仁主守,方国安谩言取省会,熊汝霖忠勇过人,锐甚,不论大小,往往率其旅以战,必为北所首冲,虽败不悔,亦不挫。其余诸营,战守不一。
义声四布,三吴来归者先后,时有海宁庠生顾名佐首渡请援,查继绅同弟一榜查继佐、及海宁所指挥姜国臣等偕来;通平湖贡士马万方,手刃平湖北令朱隆国,同定远将军陈梧起义于禾,事败,浮海而东,效秦廷哭,倡西征策,而起义方兴之陈万良,则多率壮士以梗北兵,北亦患焉。熊汝霖亦以江面仰攻,不如内地做起,慨然以书币聘,于是万良来。
先是唐蕃即位于闽,改元隆武。江东起义,监国不相闻问也。于时闽臣刘中藻奉诏书至。又卢若腾、郭贞一,奉隆武抚按浙江,而温、处两府置官据守,取饷三十余万去。朝中江上,大率与者半,不与者半;与者以为圣子神孙,总为祖宗疆土。今隆武既正大统,自难改易。若我监国,犹可降心相从,而不与者以为彼去北远,幸得偷安旦夕,而猛臣我谋将,血战疆场,以守此浙东一块土,似难一旦拱手而授之。所以诸臣坚拒者,有「凭江数十万众,何难回戈相向」之语。不与者为张国维、陈盟、熊汝霖、王之仁等,与者为方国安、于颍、孙嘉绩、姚志卓等。朝议命使通问,遣科臣曹维才,职方郎柯夏卿往,不用疏奏,止叙家人叔侄礼。
十三日,监国归郡,而与者诸公,乃于十月朔日竟开唐诏于府堂,乡绅家祁,鸿孙等复以兵卫,江上诸营亦多奉表归命惟谨。是日陈盟以疾解礼部去。
月内草木非时而发,花尽开。
斯时大军云集,自起事以来,浙东蜂涌之将,不可胜纪,人尽招兵,人尽派饷,甚且抄掠频闻,搜括殆遍。始犹取投北者括其财,继则富家大室及农工商贾之人,靡不推索诛求。题官送劄之类,种种恶套,转相效尤,日甚一日,愈竞愈巧,愈出愈奇,而诸营曾无厌足,尝称匮乏;识者知为不终朝之计,而实亦莫之能挽也。王之仁原食宁饷,因其子王鸣谦防守定关,宁饷多为所留。于时西兴营兵称匮乏,之仁乃首攻吴孟明、金兰、姜一洪、张六口四家,令各出十万金相助,遂有以赂钻入他营求庇者。于是派助之议起,而方国安之营加甚焉。更且大小相欺,强弱相并,如都督佥事裘尚奭、原以嵊兵食嵊饷,而淮抚田仰从海上来,乃遂分派一万,而方国安中军定南伯俞玉,又欲分十分之五以饷兵。开远伯吴凯、原以台兵食台饷,而总兵李础夺派黄岩,长史谷文光坐派宁静,国舅张国俊坐派天台,而张总镇及本道标又复坐派临江,并吴凯之兵无仰给。孙嘉绩、熊汝霖,原以姚兵食姚饷,而靖江伯王鸣谦提兵至姚,欲其尽供王用,不听支取。至于定远将军陈梧行檄西征,问渡东海,移镇临山,奉旨撤回,终住余姚,杀金吾张岱之子张鉽,尽取金帛妻妾而有之。总督水师荆本彻奉命西征,不过浙西一步,而权取宁饷,打粮屠毒蛟水,几无安堵。临数百里地面,则尽为方国安诸营,扎取屋庐作寨房,门壁烧营火。今日卷东,明日卷西,以致室家离散,村落萧条,有难一二道者矣。然而江上诸师志犹奋锐也。枢辅张国维慨订战期,欲以初八日始有连战十日之约,方国安诸营及张国维兵司上流。
初八日,熊汝霖与监军寺院陈潜夫合营并进,副将诸卢崇等为先登。
初九、初十,则总镇史标及游击魏良等为血战,刀枪剑戟,兵刃相加,对射对杀,应弦而倒者,日以数十计。
十二日,镇东监军方端士上岸疾驰,挽强射北,发无不中。晚,孙嘉绩兵罗应魁深入放火,被获,缚见北院张存仁,不杀,书示数纸,遣还送熊汝霖营。又令一使持谕帖遗之江干,乃致瓶窑姚志卓者。
十三日,北兵大至,营兵悉奔,而端士犹与监纪推官何之杰、都司郑大道等,互射不休。其余孙嘉绩、钱肃乐、沈宸荃、郑遵谦等,皆亲冒矢石,桴鼓率先。
十四日,钱肃乐前锋钟鼎新等,用火击死北穿绯衣者一人。副将吕宗忠等直抵北营,伤北数千。又游击俞国荣等直抵张湾,获器械,沈宸荃标下都督佥事姜克复等,过张家嘴敕塘一带;兵甲向用红,是日恐北备,尽翻变白,先令数十诱北白标十余骑来,前锋将鸟嘴杀之,即有六七百骑张两翼夹冲,诸下用火多击死,收营。复有三骑马上射,先锋沈国忠、沈明俊,赤身跳岸,亦用铳击死。
熊汝霖总镇史标等渡江埋伏戈弩,北二十骑来游击,魏良等杀死。北怒,即统数百冲阵,至伏所,戈弩齐发,先倒旗纛将一员,随毙北数十。暮复益□百余骑至,汝霖侄熊茂芳张弓射马,又倒北三□。丁黄奇又倒□一。史标开大炮,应声连倒数十炮手。龚遂亦发炮冲北一路,自初八以来,诸师无日不战,亦无不胜。
十五日,北以上游缓,北骑独多于此日,不意上游毙北,亦独多于此日。是役也,诸师之气鼓壮,实为诸义旅江干以来战功第一,不及十五日而止。
若夫浙西之师。初十日于四通桥相冲杀,至塘栖北,复有杀伤将士,获陈万良妾。
十六日又来,万良登岸夹击,北军被矢炮落水,死伤甚多,其家眷,幸熊汝霖拨副将徐明发等至,力敌北船而免。
十九日熊标总镇徐龙达以兵三百会。
二十日,杀临平□务官,日午,扎北陆,迫烧粮艘,并擒坐船官杨清。北援至,监军佥事鲁美达,同旗鼓蔡镇祥、迎战截杀。
二十二日,扎五杭,北嘉湖道佟率众千余来,徐龙达拥舟师相对敌,陈万良据高桥用炮石,徐明发取干草发火器,至午,杀北军百余,焚座船二,夺小船二十余,大炮四、铁甲三、弓三十一、刀枪一百四十件。
二十三日,扎新市。
二十四日,进双林。
二十五日,至吴江,□有斩获。
二十七、二十八,自五杭退临平。
二十九,至大开河,北正截击,而熊标接渡之舟至,乃济江,说者以官义之师列长江数十百里。九头八目,勿克如指臂之一呼群动也。奈何!莫若效汉高祖用韩淮阴故事,乃克有济。
十一月□□日,筑坛于冠山绝顶,拜方国安为大将,总统诸营,令辅臣张国维代监国推轮。是日,旌旗蔽空,车马如织,北望亦惊。顷之,进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宁侯,江干诸将与扈从诸臣,前后封伯者三十余人,挂将军印者一百五十余员。行间骄悍之夫。躐取而上,府衔镇体,肩舆黄盖,相望于道。而文士进身者,亦便欲速化为部曹台省,甚有鄙薄县令郡守,谓不足为。名器滥觞,至此已极。而又官义相雠,文武异志。如武宁侯王之仁,心本忠贞,而迹多可议。西陵纳妾,获间遣归,勒榜迫饷,而量敌纬战。人每疑之。以致于颍、孙嘉绩、钱肃乐等,啧有烦言。之仁愤甚。一日会马士英于潭头,于颍适至,之仁拔剑而起,颍几不免,幸士英以身覆乃已。由是揭参诸臣不已,孙、钱不安,欲以兵归吴凯,而协理台中,沈宸荃、陈潜夫,与监军参议方端士,见同事欲散之。且额饷无凭,欲以兵归总督义师之熊汝霖,而亦起退听意。朝廷为之慰勉乃止。其余如总镇刘世□与标枢争寓于长河,王捷敺御史刘明孝于官街,而方标定南伯旗鼓辱巡盐御史李长祚于营上,率以为常。
自拜将后,大小十余战,无败亦无胜。
十二月朔,北伏内墩,张国维发总兵赵天祥、张世凤,与熊标同进,上下深入,北莫敢冲,亦莫敢尾。独监军方端士与北值。裹疮酣战,斩馘擒骝而归。
众议以为北何尝不顾虑,特我不能一乃心力,所以一处进战,一处退休,此皆由于大将期会不信,调度不灵,故缓急有不相应之势耳。
十五日,监国复至萧,乃议分门夺入,定期以二十四日丑时,官义齐会,水陆竞进,以王□俊奉命为督阵使,遍历诸营上流五云一带,如正阳钱塘等门。则方国安、张维、所分也。下流姜家嘴一带,如太平、艮山等门,则王之仁,熊汝霖,陈潜夫等所分也。再下则章正宸、孙嘉绩、钱肃乐、沈宸荃、方端士助之。最下则吴凯、郑遵谦等复助之。是日,北亦大费区画,议背城一战以决胜负。孰意大帅无筹,惟知督促而前,深入陷中,北佯败,引方兵径进,北乃以一枝从万松岭截其军前之精锐,不得出,后无救援,而纷纷败走之徒,且扬帆直归本营,二三千选锋,尚可策应而为转胜之兵者,乃竟置之不题一字。方国安惟知痛哭,一筹莫展,而诸下亦莫肯为数千人出一议者。惟是威远伯方元科兵最号雄武,而又泥于术士之言,始终按兵不出一旅,方且以幸全为得计,虽下流熊汝霖等冒矢石,躬亲督战,北亦狼顾胁息。然而胜者自胜,负者自负,于斩将搴旗,终莫效也。南兵杀伤更多,江上军声为之大阻。自此以后,遂不复频言陆战矣。是时淮抚田仰带兵数千从海上来,遂命入阁。
丙戌元旦,江上王之仁同诸臣先期奉表劝进,监国哀思孝陵,惨动颜色,涕洟不允,改元颁历,称监国鲁元年。江上诸藩镇次第来朝。
初六日,监国乃归越。
初三日,连日复渡,扬帆而进,北以飞炮御之,每半渡,噪而返,若游行者然,间或有歼,亦无几也。时□游急,方国安移镇焉。婺饷缺,张国维暂归矣。其余义旅无船无饷者,或归瓜沥,或住民房,或扎内地,虽各营俱有留守,而真正任事者,惟西陵王之仁、龙王塘、熊汝霖、及小亹郑遵谦耳。
又浙直总督水师荆本彻,与肃靖伯黄斌卿手书塘报云,北以千艘将浮海来,命议东守,乃移孙嘉绩之临山,移于颍于三江,移钱肃乐于沥海,移沈宸荃于观海,西兴小亹一带,益孤弱。又闻北掘河自赛公塘至江口,为移船出江计,又遍搜废铁,多铸铳弹,实有东渡心。熊汝霖乃乞海上总兵张鹏翼,及熊、和二将之在余姚者,令以舟师来听调发。又复令人西渡,觅将才余五化。
二十七日,熊总镇史标,同台中陈潜夫、副总裘尚奭及方国安所拨总兵方任龙等,移炮登岸对击。舟中大炮继之,毙北数十人,后方船阁浅,几为北及,赖监纪潘澄等炮矢发,北乃去。盖北之长技在骑,而南所恃者舟楫;惟虑水退船胶耳。陆战数为骑所冲,实不能驻脚,辄复奔而□乱且溺。水战惟恃铳炮,然江面夷旷,荡漾波心,北已凭高望,纤析毕见,南樯帆动,北已持满待矣。况复有胶舟之患。故或者谓形见势屈,非计之得。若但长此相持,诚恐变出意外,雌雄无久不决之理也。所以熊汝霖诸人,谓宜以江上为正,缓其重兵,而别出奇以挠之,非浙西诸路之兵不可。况起义以来,愿内应者多,而受朝庭之爵秩者亦不少。吴江吴易则受浙直总督矣,朱大定则受监军矣,钱重则受监军兵备,海宁查继佐则受兵部主事,而其兄查继绅则受监军兵部矣,其余如张贲孙之受兵部,及平湖马万方之受兵部司务者,不可胜道。由是长兴则有总兵金国雄,德清则有总兵庞培元,太湖则有总兵沈泮,双林则有总兵陈恭贤,乌镇则有副总杨维明。而海宁所指挥姜国臣,联络旧辖官丁,暗结都司姚钦明。与指挥满维城。又董延贞集船百号,托以贩盐,专待策应,而德清监纪孙奭,及海盐参将朱民悦,结连澉、乍两浦并盐邑中后二营,瞻望王师,有如云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