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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访书志
黄唐跋是绍熙壬子,《七经考文》于《礼记》后误“熙”为“兴”,阮氏《十三经校刊记》遂谓合疏于注有南北宋之间,又为山井鼎之所误也。附订于此。此书今归南皮张制府。
○《尚书释音》二卷(影宋本,刻入《古逸丛书》)
余在日本校刊《古逸丛书》,黎星使女婿张君沆得影写此本,议欲刻之。余谓此书非得之日本,似不必汇入,且此书非陆氏之旧,乃宋人之书,星使骇然。余乃检《崇文总目》及《玉海》证之,知为宋开宝中太子中舍陈鄂奉诏刊定,以德明所释乃《古文尚书》,与唐明皇所定今文驳异,令鄂删定其文,改从隶书。故段若膺、卢绍弓于《释文》中此二卷深致不满。今不能得开宝以前古本,则此不足惊人也。张君意存见好必欲刻之,余亦未便深拒。今按此书不特“浅”改作“饯”,“庸”改作“镛”,“鸟”改作“岛”,“苞”改作“包”,“旄”改作“毛”,“镠”改作“璆”,皆深没陆氏原文。惟“颇”改作“陂”,注云“旧本作颇”,此有唐明皇之诏,故不能没之。最可笑者,《舜典》下注云:“王氏注。相承云梅赜上孔氏传《古文尚书》,亡《舜典》一篇,时以王肃注颇类孔氏,取王注从‘慎徽五典’以下为《舜典》,以续孔传。徐仙民亦音此本,今依旧音之。”又“曰若稽古”二十八字云:“聊出之,于王注无施也。”是陆氏于《舜典》全用王注,不用方兴传。而今本则改用方兴传,而以王注间载注中,又不申明用姚改王之故,而但存陆氏用“王氏注”于《舜典》题下,岂非大谬!篇中“至于北岳,如西礼”,注云:“方兴本同,似仍用王本者。”其实所载音、字,皆方兴传,与今本无一字出入,且多明明与王注不照者。陈鄂不学至此,而以删定通儒之书,岂非千古恨事!
日本《古文尚书》古钞本,“驩兜”作“■〈丹鳥〉殳”。近人谓为日本人伪撰,以陆氏此本作“驩兜”为证,亦痴人说梦也。
或曰:子力诋此书,然则不犹愈今之《释文》乎?曰:此则当分别观之。《序》“训”下“摄十四三篇亡”,卢刻本“四”、“三”互倒。“科斗”下“虾蟆”,不作“蟇”。《尧典》“氄”下“如兖反”,不作“如充反”;“女于”下“上恧反”,不作“上而反”。《舜典》“难”下“乃丹反”,不作“乃但反”;“■〈髙上木下〉饫”不作“稿”。《大禹谟》“解”不作“懈”。《禹贡》“雍”下“州名,后同”,不作“后名州同”;“钩般”不作“盘”;“犀”,“细兮反”,不作“缏”。《武城》“四月始生魄然貌”,不作“然也”。《酒诰》“文王第称穆”下“黄仆”,不作“皇仆”。《召诰》“度”,“待洛反”,不作“时洛”。《洛诰》“惟七年周公摄政”,卢本脱“周公”二字。《君奭》“奔走”下“使人归趣之”,不作“趋之”。《君陈》“长”,“诛丈反”,不作“丁丈”。此皆胜于卢本者也。若《序》“高辛”下“母不见”脱“名”字;《舜典》“四朝”下“四年”误“四季”;《禹贡》“道”作“导”,而误“音导”为“言道”;《洪范》“无虐”,马本作“亡”;“侮此”误作“悔”;《蔡仲之命》“从车”,此误作“徒”;《顾命》“车渠,车辆”,此误作“轫”。是皆形近之误,或影摹失之。
案此本缺“慎”、“遘”等讳,又多改“反”为“切”,是南宋刊本。首不题《经典释文》卷几,当是单行本。然改“尚书音义”为“释音”,皆谬。又题下徐、卢二本并有卷第,叶钞本无之。或以为叶钞为是。余谓《大禹谟》下注云“徐云本《虞书》总为一卷,凡十二卷。今依《七志》、《七录》为十三卷”。则陆氏原书载有卷第审矣。叶钞及此本无卷第者,非也。
《释文?条例》云:“孔传《古文》亡《舜典》一篇。齐明帝建武中,吴兴姚方兴采马、王之注,造孔传《舜典》一篇,云于大■〈舟行〉头买得,上之。”是今之《舜典传》明明为姚方兴作(或云刘光伯作,亦非。)而考传者亦多与他传不分,非也。附订于此。
○《诗外传》十卷(明沈辨之刊本)
每卷题“诗外传”,无“韩”字。惟卷首钱惟善序题有“韩”字。序后有“吴都沈辨之野竹斋校彫”篆书木记。首行题“诗外传卷第一”,次行题“韩婴”二字,每半叶九行,行十七字,大如钱,左右双边。余以此本校之毛氏津逮本,小有异同,而此为优。盖毛氏亦原此本而又有谬误者也。程荣《汉魏丛书》所据原本,脱首卷第二叶,竟以“抽觞”接“游女不可求思”刊之,其他谬误亦多。何允中虽补此一叶,而谬误者亦未能校正。余尝作札记,视赵怀玉、周寀校本,似为详密云。
按沈辨之,明嘉靖间人,与文休承兄弟往来。《孙祠书目》因其木记接钱《序》后,遂以沈为元人,非也。余谓此刻款式虽古,而字体实是明嘉靖间之格,《访古志》称即以元本重雕者,亦非也。此本亦得之立之,首有“吴氏仲文印”,又有“黑水居图书记”。
○《周礼郑氏注》十二卷(南宋椠巾箱本)
宋刊巾箱本《周礼》,唯齐次风《石经考文提要》犹及见之,近来著录家未之闻。阮氏《校勘记》亦不载,知传世鲜矣。中有“重言”无“重意”,故标题略之。其文字往往与岳本及明刊徐氏本合,注疏本皆不及也。江阴缪筱珊编修爱不释手,乃影摹一通,而以原本归之。
《初学记》二十四卷出“国游”注:“《周礼》曰:‘囿人掌国游之兽禁。’郑元注云:‘国之离宫小苑游观处。’”今本《周礼》皆作“囿游”,注云:“囿游,囿之离宫,小苑观处也。”据“疏说”云云,知贾公彦所见本已如此,想宋以下板本无异同者。“国游”、“囿游”皆通,“观”上无“游”字不可读。而阮校本不及之。附记于此。
近见归安陆氏有宋椠巾箱本《周礼》,然彼有“重言重意互注”字,亦非此本也。
○《仪礼郑注》十七卷
明陈凤梧刊本。每半叶十行,行十九字,经、注并同。首题“仪礼卷第一”,次行题“汉郑玄注”,三行顶格,题“士冠礼第一”,皆非古式。附载释文,同释经者即紧注其下,其释注者则加○,而附于注后。所见宋椠经注本,亦无此式者。其“士冠礼第一”下,引郑《目录》,遂使后来刊注疏者误认此为注文,而不标“疏”字。按顾亭林据唐石经,称“今本《仪礼》脱经文五条”。此本五条皆在,唯《乡射礼》“士鹿中”下脱注文耳。然以严州本校之,其他注文亦多脱误。据凤梧自序,盖以钞本上木,宜其所遗失也。是本为狩谷掖齐旧藏,森立之《访古志》称其与近世所行本大有异同,赞为绝佳之本。盖亦只就闽、监、毛注疏本校之,则此为佳耳,固不足与严州本、徐氏本并论也。然脱误虽多,取源自异,其足与严州、徐氏互证者,正复不少。此本箸录家皆不及,则亦未可竟废之也。陈氏自序别刊有单经本,今不得见,睹此可知其概矣。
○《春秋左传集解》三十卷(古钞卷子本)
初,森立之为余言,日本惊人秘笈以古钞《左传》卷子本为第一,称是六朝之遗,非唐、宋本所得比数。此书藏枫山官库,不许出,恐非外人所得见。余托书记官岩谷修访之,则云遍觅官库中未见。余深致惋惜。乃以所得小岛学古所摹第三卷首半幅刻之《留真谱》中,冀后来者续访之。立之又为言,此书不容遗失,俱道是如何椟藏之状。复以白岩谷。忽一日来告,云此书无恙。余即欲借出一观。岩谷云:“此非吾所敢任。”余谓贵国有如此奇书,韫椟而藏,何如假吾传录于西土,使海内学者得睹隋唐之遗,不尤贵国之光乎?岩谷冁然,即遍商之掌书者借出,限十日交还。书至,果卷子三十,无一残缺,纸质坚韧,盖黄麻也。每卷有“金泽文库”印,卷后有“建长八年叁河守清原、建保三年清原仲光、文永五年音博士清原等校刊”题记。余乃倩书手十人至寓馆,穷日夜之力,改为摺本影钞之,刻期书成。其中异同之迹,真令人惊心动魄。多与陆氏《释文》所称一本合,真六朝旧笈也。其有《释文》不载,为唐石经、宋椠所夺误者,不可殚述别详《札记》。今第举一二大者。如《昭公廿七年传》:“夫鄢将师矫子之命,以灭三族。三族,国之良也。”今各本不叠“三族”二字,得不谓是唐石经以下之脱文乎?如《庄十九年传》:“鬻拳谓爱君矣。”注:“楚臣能尽其忠爱,所以兴。”各本“楚”下无“臣”字,尚可通乎?又如《隐九年传》:“衷戎师。”注:“以过二伏兵。”各本“过”作“遇”,山井鼎所见兴国本亦作“遇”,旁注“别本作过”,盖校者据此本耳。而阮氏《校勘记》非之。窃谓此一字千金也。盖祝聃引戎师超过二伏兵,至后伏兵,后伏兵起,戎还,二伏兵御其前,后伏兵击其中,祝聃反逐其后。故注云:“前、后、中三处受敌。”衷戎师之情景如绘。若初即已遇见二伏兵,戎师不斗即还走矣,安得更随祝聃至后伏兵处乎?此得不谓宋椠以下妄改乎?至如何义门所举“死而赐谥”,古刻多然,此类不足称说矣。原本校注甚为精密,其作“乍”者,“作”之省;作“才”者,“摺”之省。所云“摺本”者,即谓宋本也。此书山井鼎所未见,盖山井鼎为足利士族,足利学所藏古钞本无《左传》,故《考文》只有兴国本及活字本,而无古本。枫山官库在其京师,非彼列侯之士所得寓目也。余乃从百年后得见彼国学者未见之书,不可谓非厚幸乎!
○《春秋左氏传》残卷(旧钞卷子本)
自《昭公二十七年传》“惠已甚”起,至《三十二年》“民忘”止,每行字数不等,凡书“经”、“传”皆不出格一字,石山寺藏本。癸未春,日本印刷局借得,欲石印,余得往读之,相传为唐人笔,书法精美,纸用黄麻,信奇迹也。注文脚多“也”字,余别有详校本,今录其最异者:经文“二十”、“三十”、“四十”,并作“廿”、“卅”、“册”。《注》“令终,阳囟子”,“作“阳囟,正子也”。《注》“子果宋乐祁也”,“祁”下有“犁”字。《传》“乃辞小国”,“乃”作“则”。《传》“以灭三族,国之良也”,“三族”二字叠文,按文义,则不叠非也。自《唐石经》以下皆脱。《传》“是瓦之罪”,“罪”下有“也”。“晋祁胜与邬臧通室”,“邬”作“鄢”,与《石经》合;“民之多辟”作“僻”,与《释文》合。《注》“母氏性不旷”作“不广”。《传》“忿颣无期”,“颣”作“类”与《释文》一本合。《传》“共子之废”,“其”作“恭”,上有“与”字。按文义,有“与”字为长。《传》“闻其声而还”,无“其”字。《传》“为邬大夫”,“邬”作“鄢”,上、下《注》同,与《石经》合。“御以如皋”,“皋”作“睪”,古字通。《廿九年传》“堑而死”作“■〈漸上土下〉”,《注》同。《传》“能饮食之”,“之”作“龙”。《传》“赐氏曰御龙”下有“氏”字。《注》“在哀二十四年”,上有“事”字。《传卅年》“有所不获数矣”,“数”上有“礼”字。《传》“吴子问于伍员”,“伍”作“五”;“楚执政众而乖”,“政”下有“者”。“以待字之察也”,“察”下有“之”字。按《唐石经》此行计九字,是原刊有“之”字;“亦唯君”作“惟命”。《三十一年》:“秋,吴则侵楚”,“人”作“子”。“莒牟夷”《注》:“在五年”,作“在廿五年”。
○《春秋左传》三十卷(旧钞本)
此本不载经文,唯第三十卷载经文,其分卷与《唐石经》同,中缺北宋讳,当是据北宋经传本录出。然第三十卷仍录经文者,钞写时未能画一耳。亦或别有单行传本,缺第三十卷,而别以经传本补之耶?凡《传》文多与《石经》及沈中宾本合,沈本之显然讹误者,此亦不与之同。而间有与诸本绝异之处,则往往与山井鼎所记异本合,洵为北宋善本也。《庄四年》:“以国与纪季”,各本无“国”字,唯山井鼎云:“足利本及宋板旁记异本有‘国’字。”《十六年》“为宋故也”,各本脱“为”字,唯临川本有“为”字,与《释文》一本合。《三十年》“谋伐山戎也”,各本无“伐”字,《石经》重刻增入“伐”字。《闵二年》“命可知矣”,各本“矣”作“也”,唯足利本与此同。《僖三年》“未之绝也”,各本作“绝之”此与《石经》合。《二十二年》“隘而不列”,“列”上旁注“成”字,与《文选注》引合。“二十九字”“虽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各本无“虽”字,此与《石经》合。《文六年》“辟刑狱”,各本作“辟狱刑”,此与沈本合。《宣十一年》“对曰,可哉!吾侪小人”,注疏本脱“可哉”二字,此与临川本合。《成二年》“从左右皆射之”,各本“射”作“肘”此与纂图本、淳熙本合。“杀灵侯”,各本作“弑”,此与沈本同。《十三年》“养之以福”,旁注引家本作“养以之福”。《十五年》“向带为太宰”,与《释文》、沈本合。“宋杀大夫山”,“杀”下无“其”字,与沈本同。《十六年》“晋有胜矣”,各本无“晋”字,《石经》旁增“晋”字。《襄四年》“弃武罗、伯困、熊”,各本“困”作“因”,唯临川本、沈本与此同。《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各本“介”作“个”,此与沈本同。《十二年》“同姓临于宗庙,同宗临于祖庙,同族临于祢庙”,三“临”字各本无。《十四年》“吾今实悔过”,各本“今”作“令”,此与沈本合。“使子行请于孙子”,各本无“请”字,足利本旁注:“异本有‘请’字”。《石经》初刻有“请”字。“夫君,臣之主也”(按:此恐误,)各本“臣”作“神”。《十九年》“士子孔亦相亲也”,各本“士”作“二”,此与临川本、沈本合。《二十三年》“非鼠何如”,各本作“如何”,此误,与沈本同。《二十四年》“胡载不谋”,各本“载”作“再”。《二十五年》“枕尸而哭之”,各本无“之”字,此与临川本、沈本同。“何以至大焉”,各本无“大”字,足利本旁记异本有“大”字,临川本有“大”字。“赋车兵徒卒”,各本“卒”作“兵”,此误,与沈本同。《二十六年》“君与夫人”,各本作“大夫”。《昭三年》“又弱一介焉”,各本作“个”,惟明监本与此同。《四年》:“曰晋有三不殆”,各本“曰”上有“公”字,此与沈本合。“礼吾未见者有六焉”,各本“吾”下有“所”字,此与沈本同。“使寘诸馈于介而退”,各本无“诸”字,“介”作“个”,惟《文选?思元赋注》《运命论?注》引作“介”。《五年》:“敝邑休殆”,各本作“怠”,此与沈本合。《七年》“周文王之法”,下无“曰”字,旁添“曰”字。《八年》“莫保其性”,宋残本、十行本“保”作“信”。“臣必致死礼以息楚”,“楚”下无“国”字,与岳本同。《十四年》“恤孤寡”,各本“恤”作“宥”,与岳本、沈本同。《十九年》“民有乱兵”,各本作“兵乱”,此与沈本同。《二十年》“郳申”,各本“申”作“甲”,此与临川、沈本同。“古者无死”,各本“者”作“若”,此与沈本合。《二十七年》“工尹麋”,不作“王尹■〈鹿外木內〉”。《定三年》“庄公下急而好絜”,各本作“潔”,此与《石经》、临川本合。《四年》“命以康诰”,各本“康”作“唐”,此与沈本同。《八年》“必以而子厚”,各本无“厚”字,此与淳熙本合。《十四年》“谋救范中行氏也”,各本无“也”字,此与《石经》合。《哀元年》“逢猾当公而进”,各本“猾”作“滑”,此与足利本合。《十五年》“事死如事生”,各本无“事”字,此与沈本合。《十七年》:“皇瑗奔晋,召之”,此本“召”之上旁注“宋公”二字。《二十四年》“以荆为太子”,各本“以”上有“而”字,此与足利本合。《二十五年》“少畜于公宫”,此本“公”下旁注“宫”字,与《石经》初刻合。其他与各本异同参半,及笔画小异者,别详《校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