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俗通义校注

  〔八〕 汉书武纪:“南越献驯象。 ”应劭注曰:“驯者,教能拜起,周章从人意也。”楚辞九歌云中君:“聊遨游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犹周流也。”颜氏家训勉学篇:“齐有宦者内参田鹏鸾,……时伺间隙,周章询请。”文选杨德祖答临淄侯笺:“自周章于省览,何遑高视哉!”张铣注曰:“周章,驰逐也。”隋书王贞传:“谢齐王索文集启:‘咫尺天人,周章不暇。’”按周章犹言周流章皇,文选羽猎赋:“章皇周流。”注:“章皇,犹仿徨也;周流,周匝流行也。”
  〔九〕 刘淇助字辨略三曰:“此尔字,犹云斯也,然后也。尔既训此,故得转为斯也。”
  〔一0〕张竦,字伯松,见汉书张敞杜邺陈遵传,即王莽传所谓“欲求封,过张伯松”者也。扬雄答刘歆书:“常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梗概之法略有。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而雄始能草文,先作县邸铭、王佴颂、阶达铭及成都城四隅铭;蜀人有杨庄者为郎,诵之于成帝,成帝好之,以为似相如。雄以此得外见。此数者,皆都水君尝见也,故不复奏。雄为郎之岁,自奏:少不得学,而心好沈博绝丽之文,愿不受三岁之奉,且休脱直事之繇,得肆心广意,以自克就。有诏:‘不可夺奉,令尚书赐笔墨钱六万,得观书于石室。’(据疏证本)如是,后一岁,作绣补、灵节、龙骨之铭诗三章,成帝好之,遂得尽意。故天下上计孝廉及内郡卫卒会者,雄常把三寸弱翰,齎油素四尺,以问其异语,归即以铅镝次之于椠,二十七岁于今矣;而语言或交错相反,方复论思详悉集之。燕其疑张伯松不好雄赋颂之文,然亦有以奇之,常为雄道言其父及其先君熹典训,属雄以此篇目,颇示其成者,伯松曰:‘ 是县日月不刊之书也。’”戴氏疏证曰:“据上云:‘ 语言或交错相反,方复论思详悉集之。’是歆求方言时,雄撰集尚未成,此云‘示其成者’,正以见有未成者耳。今书中有仅举其字,不辨何方云然,盖方言究属雄未成之书。洪迈以汉书本传无所谓方言,艺文志亦不载方言,遂疑非雄作。又云:‘书称汝、颍之间,先汉人无此语也。’则书内举水名以表其地者多矣,何以先汉人不得称汝、颍之间邪?应劭风俗通义序云:‘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輶轩之使,……张竦以为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任昉南徐州萧公行状:‘并勒成一家,悬诸日月。’李善注云:‘扬雄方言曰:雄以此篇目烦示其成者张伯松,伯松曰:是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此注重 ‘伯松’二字,有讹舛。”(器案“伯松”二字不重,属上句读之,其理自贯。)钱氏笺疏曰:“按汉书扬雄传备列雄所着书,独无方言。常璩华阳国志及艺文志小学类亦但有训纂一篇,儒家有雄所序三十八篇,亦不及方言。东汉一百九十年中,未有称扬子作方言者;至汉末应劭风俗通义序始称:‘周、秦以岁八月,遣輶轩之使,……二十七年,尔乃始正。’又劭注汉书引杨雄方言一条。是称扬子作方言者,案自劭始。至魏孙炎注尔雅,吴薛综述二京解,晋杜预注左传,张载、刘逵注三都赋,皆递相证引;沿及东晋,郭氏遂注其书;后儒称扬子方言,盖由于是。郭氏云:‘三五之篇着。’与歆书‘
十五篇’之数正合。而隋书经籍志云:‘方言十二卷。’旧唐书称:‘别国方言十三卷。 ’是并十五为十三,断在郭注后、隋以前无疑矣。又风俗通义序取答书语,详具本末,云:‘方言凡九千字。 ’今计本文实万一千九百余字,盖子云此书本未成也。观其答刘歆书言:‘
交错相反,方复论思详悉集之。’ 又云:‘张伯松属雄以此篇目,颇示其成者。’又云: ‘如可宽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其曰‘方复论思详悉集之’,则正在构缀时也;曰‘颇示其成者’,则尚有未成者也;曰‘宽假延期,必不敢有爱’,则谓他时成书之后也;书中自十二卷以下,大率皆仅举其字,不言何方,其明证也。当歆求书时,撰集未备,歆欲借观未得,故七录不载,汉志亦不着录。至卷帙字数之不同,或子云既卒之后,侯芭之徒,搜其遗稿,私相传述,不免辗转附盗,如徐铉之增说文,故字多于前;厥后传其学者,以汉志无方言之名,而小学家有别字十三篇,不着撰人名氏,恐其假借影附,故证其实出于扬子,遂并为一十三卷,以就其数,故卷减于旧欤?至宋志又云十四卷,当因刘歆书及扬子答书向附籍卷末者,亦别为卷而并数之,无可疑也。”器案:华阳国志蜀都士女篇言 “典莫正于尔雅,故作方言。”当即本之应氏“言其所发明,犹未若尔雅之闳丽”之说,钱氏言“常志不言扬子作方言”,可谓失之眉睫。汉志着录之别字,钱大昕三史拾遗亦以为:“即扬雄所撰方言十三卷也。本名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或称别字,或称方言,皆省文。”案后汉书光武十王传载东平王所着有别字,盖仿雄书而为之。
  〔一一〕意林作“余虽不才,敢比隆于斯人”。史记刘敬传:“哭泣之声未绝,伤痍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
  〔一二〕礼记乐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郑玄注:“述谓训其义也。”疏云:“作者之谓圣,圣者,通达物理,故作者之谓圣,则尧、舜、禹、汤是也。述者之谓明,明者,辨说是非,故修述者之谓明,则子游、子夏之属是也。”
    昔客为齐王画者〔一〕,王问:“画孰最难?孰最易?〔二〕”曰:“犬马最难,鬼魅最易。”犬马旦暮在人之前,不类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无形者不见,不见故易〔三〕。今俗语虽云浮浅,〔四〕然贤愚所共咨论,有似犬马,其为难矣;并综事宜于今者,孔子称:“幸苟有过,人必知之。〔五〕”俾诸明哲〔六〕,幸详览焉。
  〔一〕 何本、郎本、程本、钟本无 “客”字。
  〔二〕 何本、郎本、程本、钟本、郑本作“最易”,无“孰”字。
  〔三〕 何本、郎本、钟本作“无形者不见故易”,不重‘不见’二字。按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 曰:‘犬马最难。’‘孰最易者?’曰:‘鬼魅最易。 ’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即此文所本。淮南子泛论篇:“今夫图工好画鬼魅而憎图狗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马可日见也。夫存危治乱,非智不能,而道先(从王念孙说乙正)称古,虽愚有余;故不用之法,圣王弗行,不验之言,圣王弗听。”后汉书张衡传:“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刘昼新论正赏篇:“由今之人画鬼魅者易为巧,摹犬马者难为工,何者?鬼魅质虚,而犬马质露也。”
  〔四〕 汉书东方朔传赞:“其事浮浅。”
  〔五〕 论语述而篇:“陈司败问: ‘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六〕 诗大雅蒸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汉书刑法志:“躬明悊之性。”悊即哲字,说文心部悊下云:“‘哲’或从心。”


皇霸第一 

风俗通义皇霸卷一〔一〕
     盖天地剖分,万物萌毓〔三〕;非有典艺〔四〕之文,坚基可据,推当今以览太古,自昭昭而本冥冥〔五〕,乃欲审其事而建其论,董其是非而综其详略〔六〕,言也实为难哉!故易纪三皇,书叙唐、虞,惟天为大,唯尧则之,巍巍其有成功,焕乎其有文章〔七〕。自是以来,载籍昭澈。然而立谈者人异,缀文者家舛〔八〕,斯乃杨朱哭于歧路〔九〕,墨翟悲于练素者也〔一0〕。是以上述三皇,下记〔一一〕六国,备其终始曰皇霸。
  〔一〕 程本、郑本“第”上有“卷 ”字,何本、胡本、钟本作“卷一”,今从元本。苏颂校风俗通义题序载三十一卷本篇名、卷第云:“独皇霸一篇,同为第一。”
  〔二〕 何本、胡本、钟本有此一行,今从之。
  〔三〕 萌毓即萌育,易蛊卦:‘君子以果行育德。’释文:“王肃本作‘毓德’。”汉书五行志中之上:“孕毓根核。”师古曰:“‘
毓’字与‘育’同。”
  〔四〕 类聚五二引王粲儒吏论:“ 古者,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文法典艺,具存于此矣。”典艺,犹言经典。贾谊新书六本篇:“诗、书、易、春秋、礼、乐,六者之本,谓之六艺。”汉书艺文志有六艺略,师古曰:“六艺,六经也。”
  〔五〕 庄子知北游:“夫昭昭生于冥冥。”淮南人间篇:“人能由昭昭于冥冥,则几于通矣。”又要略篇:“昭昭之通冥冥。”又缪称篇:“人能贯冥冥入于昭昭,可与言至矣。”汉书外戚孝武李夫人传:‘去彼昭昭,就冥冥兮。’则以“昭昭”与“冥冥”对文,为汉人习惯用法。昭昭亦作照照,淮南子泰族篇:“由冥冥至照照。”又:“从冥冥见照照。”
  〔六〕 “详略”,原作“详矣”,拾补曰:“疑。”刘师培风俗通义书后曰:“‘矣’疑 ‘略’。”今据改正。
  〔七〕 论语泰伯篇:“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集解:“孔安国曰:‘则,法也;美尧能法天而行化也。 ’何晏曰:‘功成化隆,高大巍巍也。焕,明也;其立文垂制,复着明也。’”
  〔八〕 汉、魏、六朝人以“家”、 “人”对文,“家”、“人”义同,详辽海引年器撰“ 家”“人”对文解。
  〔九〕 “歧”原作“岐”,今改。
  〔一0〕程本、郑本“练素”作“丝素”,郎本校云:“俗本作‘丝素’,今从宋本。”案:淮南子说林篇:“杨子见逵路而哭之,为其可以南可以北;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
  〔一一〕郎本、程本、郑本“记”作 “纪”。
  
  ○三皇〔一〕
    春秋运斗枢说:“伏羲、女娲、神农,是三皇也。〔二〕”皇者天〔三〕,天不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四〕;三皇垂拱无为〔五〕,设言而民不违〔六〕,道德玄泊〔七〕,有似皇天,故称曰皇。〔八〕皇者,中也,光也,弘也;含弘〔九〕履中,开阴阳〔一0〕,布刚上〔一一〕,含皇极〔一二〕,其施光明,指天画地〔一三〕,神化潜通〔一四〕,煌煌盛美〔一五〕,不可胜量。礼号谥记说:〔一六〕“伏羲、祝融、神农。〔一七〕”含文嘉记〔一八〕:“虙戏,燧人,神农〔一九〕。伏者,别也,变也〔二0〕;戏者〔二一〕,献也,法也;伏羲始别八卦,以变化天下,天下法则,咸伏贡献,故曰伏羲也〔二二〕。燧人始钻木取火〔二三〕,炮生为熟,令人无复腹疾〔二四〕,有异于禽兽,遂天之意,故曰遂人也〔二五〕。神农,神者,信也;农者,浓也;始作耒耜,教民耕种,美其衣食,德浓厚若神〔二六〕,故为神农也。”尚书大传说:“ 遂人为遂皇,伏羲为戏皇,神农为农皇也。遂人以火纪〔二七〕,火,太阳也〔二八〕,阳尊,故讬遂皇于天;伏羲以人事纪,故讬戏皇于人:盖天非人不因〔二九〕,人非天不成也。神农以地纪〔三0〕,悉地力,种 ●疏〔三一〕,故讬农皇于地:天地人之道备〔三二〕,而三五之运兴矣。〔三三〕”
  〔一〕 潜夫论五德志篇:“世传三皇、五帝,多以为伏羲、神农为二皇;其一,或曰燧人,或曰祝融,或曰女娲,其是与非,未可知也。”
  〔二〕 礼记曲礼疏、路史后纪二载郑玄注中候敕省图引运斗枢:“
伏牺、神农、女娲为三皇。”郑玄注明堂位引春秋纬说同,正义引作春秋运斗枢差德命叙。御览七六引春秋运斗枢作:“虙牺,女娲,神农,是谓三皇也。”吕氏春秋用众篇高诱注:“三皇:伏羲,神农,女娲也。”盖亦本春秋纬为说。
  〔三〕 诗大雅文王:“思皇多士。 ”毛传:“皇,天也。”
  〔四〕 论语阳货篇:“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五〕 尚书武成:“垂拱而天下治。”蔡沈集传曰:“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
  〔六〕 御览七七引“设”作“谨” ,拔萃引“民”作“明”,俱不可据。晋书刑法志:“ 三皇设言而民不违,五帝画象而民知禁。”正与此同。淮南子泛论篇:“神农无制令而民从。”高诱注:“无制令,结绳以治也。”义与此可互参。
  〔七〕 玄泊,谓玄冥寂泊。陆机七征:“玄虚子耽性冲素,雍容玄泊。”
  〔八〕 公羊传成公八年,何休注: “德合玄者称皇。孔子曰:‘皇象玄,逍遥术,无文字,德明谥。’”疏以为春秋说文。
  〔九〕 “含弘”,御览引作“合元 ”,与所引运斗枢合。
  〔一0〕御览引无“开阴阳”三字,明以三字为句也。
  〔一一〕“布刚正”,郑本“刚”作 “纲”,御览作“网”,俱未可据。“正”原作“上” ,今从吴本、拔萃本改正。陈立白虎通疏证二号篇引此句作“布纪纲上”,刘师培则以为“‘刚’下疑脱‘柔 ’字”,俱有未当,盖未董其是非,从而句读不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