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海赠言

闽海赠言


詹序
何序
黄序
凡例
卷之一
卷之二
卷之三
卷之四
卷之五
卷之六
卷之末
附录

詹序

  余傲游,尝泛舟海上,偕何仪部稚孝君登石湖塔,沈将军士弘持饷饷余。余纵观其寨垒艨舰,棋置星列,极赏其才。已复详其破巨浪,战覆七倭舟,岛夷辟易;则又叹其出兵之合于法。乃今获睹诸君子赠言也,珠玑灿耀,盈卷充溢,或以碑、或以序、或以咏謌,要以侈其一时勋伐,而克副于盛名之下。伟哉士弘,当之无怍色矣。

  沈故家世修文,而士弘独谈武。夫文武具足,方为全材,然矫矫虎臣,自古重之。人谓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祗目论耳。士弘曩业儒,已乃释俎豆、从干戈,发轫北边而展骥闽海。其驭兵合才用法,奇正相生,犹之乎卫尉不分部而翔、嫖姚不缘法而胜,飙忽灭没,不失驰驱。行且亲授推毂、封京观、斥边庭,真将军事业,殆未可量。

  夫吹剑之与持椠,固未得而优劣也者。盖冯异奋身行阵,口不言功;赵充国破羌振旅,所善浩星赐说以归功二将军,充国答之曰:『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吾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二臣之见,其相悬如此!今兹册也,士弘之功具是矣,顾非其所自伐也。异日嗣事者,且得考究利害,以赴的望标焉;士弘其益奋矣。

  余不佞,书之以勖士弘,而弁诸首。

  赐进士第、嘉议大夫、刑部右侍郎予告、前都察院左佥副都御史协理院事,佛耳山人詹仰庇拜譔。
何序

  「闽海赠言」者何?宣州沈士弘来为裨帅,得缙绅诸公所赠言,合而刻之者也。自嘉靖以来,名为帅者,无如俞志辅、戚元敬二公,故与缙绅交游独盛。故如王道思、王元美、汪伯玉皆有赠言于二公,而元美、伯玉所赠于元敬尤为频数。士弘之得交游诸公,毋乃是乎?士弘束发游京师,乘辽左宣府一障从大将军出逐虏,取虏首如斮苞■〈木卉〉;弃而去田间,栽桑牧豕十余年,被檄复起,骤见海舰,拍天涛浪,无风自涌,首不眩而目不瞬,捕倭若平地。比者红毛岛夷据岛门求市,船木厚尺,炮声疾雷,士弘脱身谕去,皆稽首返舵。然自束发至今,功名犹故,此亦如千里之马,若灭若没,万斛之载,虑为大舟,浮之海中,与波上下,武弁中一奇男子也。

  何乔远序。
黄序

  苏长公之论人也,曰:『其难者不在乎才、不在乎节,而在乎气』。予以是语求之今,百不得一也。

  入闽来,会有岛夷之警,士大夫数为予言沈将军者。予问沈将军何如人也?『果势壮往,勇也夫』!或曰:『出奇无穷,智也夫』!予急驰书币,即其家聘之,将军欣然,仗剑就予,英雄气宇,勃勃眉睫间。稍与谭海上大计,则慷慨发舒,恍然风雨集而天汉流。予乃今知将军,将军所谓气吞一世者也。

  居久之,岛夷数十辈拥故所挟材官来,上书请自通明天子;书语故多悖慢。或言:此其意多叵测。将军挺身往谕之,却其书不受,受材官以归,夷使竟逡巡弭耳去。而逻者言:『有寇躏越东,势张甚。今保聚我外岛,昼夜治剽具矣。将军又立起赴之。众请战曰:『毋庸也』。卒以计就擒,无一脱者。士大夫则益喜,相谓曩者吾辈数言将军,果然哉!

  稍间,将军手一册视予,曰:『闽海赠言』。予读之,乃知将军有大功于闽者三:入东番,却西夷,最后为今日之役云。东番之入也,涛偃山摇,以勇胜;西夷之却也,鹘飞丸转,以智胜;今之役,张弛操纵,合智勇而兼出之。夫是者人而能言之矣。予所为重将军者:当其深入绝岛,樯倾楫摧,距鼋鼍之腹无几矣;顾愈益掀髯长啸,何其闲也!至和兰之夷,挟其艨艟械器,视吾舟犹雏卵耳!而将军以一舴艋驰之,而神烨然、而音烺然,卒令相顾洒泣,翩翩飞鸟逝也;向非其气足以胜之,即自负智勇,有不目炫舌挢,怵然丧其怀来者耶!愈老愈沉,以至于今,其视蜃楼蛟雾,黏天无际之怒涛,无异俯断沟而越之。其视魁头黠面之徒,齿龂龂而目眈眈,无异驱群羊于大泽而鞭棰使之,擒者擒、去者去,夫其气先夺之矣,而又何难焉!将军阔达多大节,与人语,肺肠立尽,不喀喀留喉间;意所不可,辄掉头去弗顾。盖生平屡起屡踬,岳岳之气犹一日也。

  今读是编所纪述,闽士大夫知将军深矣。而叶相国、董廷尉又亟称日者之功,为数十年仅见;且讶予不佞过自引避,无以张将军之壮猷也,将军自此伸矣!丈夫取金印悬肘后,会须有时;将军勉乎哉!子舆氏之论浩然也。而归之善养。圯上纳履、胯下忍诟,古英雄治气之方,大都若此,将军勉乎哉!

  万历丁巳季夏,奉敕提督军务、兼巡抚福建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绣水黄承玄撰。
凡例

  一、斯集言皆华衮,实固难副。惟七闽文雅与诸名公宠隆在是,何敢秘而不彰?用是编刻,题曰「闽海赠言」;奉扬盛美,且永为家珍云。

  一、姓氏爵里,博观唐、宋诸刻,讳下注字、字下注衔,内孝廉、太学庠友、处士,止载籍贯;今悉仿之。惟字不得备详,概于讳下注号;间以字著者,仍注字。

  一、编次以赠之久近为后先。少长并列,不敢伦序齿爵。

  一、凡赠即缮写入集,尽付剞劂,用彰明惠;不敢少有删易,以失作者之意。

  一、集内碑、记、序、客问、歌行、乐府、律诗、排律、绝句,格调具备,蔚然灿然分体成帙者,以便观览。

  一、赠言以闽海称,所载篇什悉出闽中士大夫及诸当事。间载一二非闽中者,以篇中独详闽事,不得例拘也。

  一、仗剑录叙平生从戎之概,原不足传;惟中多闽海履历,故以类附之。
卷之一

  碑

  海坛去思碑(万历庚子孟夏勒)

  嘉禾惠民碑(万历壬寅仲春勒)

  改建浯屿水寨碑(万历甲辰春勒)

  改建浯屿水寨碑(万历甲辰春勒)

  石湖爱民碑(万历甲辰春勒)

  靖海碑(万历甲辰秋勒)

  石湖浯屿水寨题名碑(万历丙午孟秋勒)

  杨沈二公生祠碑(万历丙午秋勒)

  祠田碑(万历丙午冬勒)

  新建定海参将公署碑(万历己未秋勒)

  署水标参将勋德碑(万历己未秋勒)

  总理水军参府题名碑

  海坛去思碑陈省

  去思碑者,思沈将军去海坛作也。将军自海坛改浯铜,未浃岁,诸部曲思不置,咸谓余故知将军,伐石丐余文以志不朽。噫!思深哉!将军胡得此!

  余曩与将军游,备知将军少读书,肮脏不羁。弱冠,仗剑从季父太史公至京师,北游宣、大、昌、蓟间,有封狼居胥之想,慨然投笔,在辽累立战功,拜爵万户。寻总浮图峪事,乃遂条革八弊,与时枘凿,郁郁不得意,勇谢病归。会经略宋公知将军,复起为军中司马,有事朝鲜,未竟厥施,寻又谢归宛陵,惜已!丁酉秋,闽海上警闻,大中丞金公闻将军贤,罗之海坛。夫海坛,贼薮也,风帆万里,飘忽去来,前时将吏,有任其出没而谁何,或甚而出没之莫知者。将军至,朝夕练舟师,同伯兄别驾君乘风鼓棹,破浪冲涛,烝烝壮矣。别驾君者,时摄海防事,春秋巡行海上,与将军共事云。已而倭贼数十夺商船,潜登松下,民苦为掠。大都督檄诸部分布搜获,将军顾知贼势穷,必复之海也,以单舟夜出袭之,果获其巨魁,将军于是有声海坛。时朝议欲捣倭巢,拟以将军潜经略其地。抚台强予之千金,令贸货假往兴贩,将军固不受;竟求付同船商,及弗果往,责还官金,而将军以毫不染免。抚台用是伟其识,刮目器之,更诸海坛而调浯铜去焉!

  惜其去者,涕泣攀留。念其去者,思勒不朽。噫!是或思将军恩耳。将军之视海坛也,秋毫无染,甘苦与共,赏信而罚必。为春濡秋爽也,未始不为严霜烈日也;为迅雷烨电也,又未始不为卿云甘雨也。彼一切威严致令苦敌而复苦将,则鸷击之惨,不可训已;乃崇姑息者,又厚杜众口,欲而不刚,通弊然矣!噫!严而非苛、恩而非姑息也,则惟将军可思哉!将军盖有儒风云。

  将军名有容,字士弘,宛陵人也。先时,祖宠尝按吾闽;父懋敬,同知蒲州事,俱有宦声。季父即丁丑状元,讳懋学者也。兄有严,为福州别驾,春秋之海上者。儒风所自,良不诬哉!余谊属通家,而尤羡将军之能济美也。是为记。

  嘉禾惠民碑何乔远

  嘉禾为屿,山断而海为之襟带。自国初以来,徙丁壮,实民籍,长子育孙,今而冠带邵右,往往辈出,生齿若一县。其地上硗下卤,率不可田,即田不足食民三之一;则土人出船贸粟海上,下至广而上及浙。盖船以三百余,间者县官之上匮,命中贵人监诸省税。中贵人遣使者四出,固令其税民货物,毋得及米粟。而使者至嘉禾,诡曰:『中贵人云:米粟不税,但税鬻米粟者船』。于是度船广狭,以准额赋。使者挟中贵人之重,土民小弱,畏使者之势,而中贵人无所得闻。

  宛陵人沈将军有容者,掌浯铜游兵,平生慷慨豪举,则约群告之。将军曰:『吾职海上寇尔,何敢阑语国税事。虽然,比岁海上苦倭寇掠者,宁独倭好乱,皆我中人诱掠彼人来;我中人所为诱掠彼人来者,皆坐苦无衣食,利其忘死而锐斗,挟以为徒党。今嘉禾一片地尔,税船则粟不至,粟不至则民益艰食。且夫粟者无所大踊贱,不若他异货物,可乘时射利持价也。利价不厚而多税其船与税粟米等,民之无衣食,不下海挟徒党为奸利,则候命于天耳。既也而海上多寇,谁谓非吾职者』。谓中贵人闻而使之乎?而中贵人固不闻。即为走檄请命,而中贵人果谓不闻也。亟罢之。

  于是土人之贸米粟者德将军,群来告予使文而碑之。词曰:于惟沈氏,宛陵令族;冠簪相望,芬懿有淑。维侍御公,来按我闽;煦煦棱棱,其风犹存。侍御有子,繄君叔父;高亢迈伦,魁名县寓。权相在朝,尘视簪组;身虽长夜,名若当午。猗与将军!弃书学剑;插羽浮图,深沟辽堑。广马闲闲,旗矛厌厌;巨海吞鲸,句丽载猃。结束从军,是筹是觇;射猎南山,青门自占。海坛复起,杀贼如饴;浪舶风颿,惟有具染。载来浯铜,掌其游军;随潮浩汗,夜望海氛。贼浮东椗,帆马人云;有馘有俘,三十其群。如牛犁角,沉舟于渊。亡何彭山,贼闯洋外;君复犁沈,跳溺狼狈。其又一舟,我所见夺;君爱我人,拯其颠沛。攘臂先登,三级手刽;继斩廿余,靡一得脱。活我捕甿,同归无駾。凡君战功,海邦所沛。乃有一言,活甿弥众。瘠土贫生,开口望粟;税船諠諠,使不可告。将军开譬,不韦不触;舌如旃檀,香饱穷壑。琢石海隅,兹惟人欲;我何颂君,高牙大纛。

  改建浯屿水寨碑叶向高

  浯屿水寨,故在大担南太武山外,后徙于中左所之厦门所。辖地北至崇武,南至料罗。料罗稍近,其去崇武且三百里,缓急无以应;而厦门自有游兵,地亦割隶,不相摄也。太守清江程公,建议徙寨于石湖,曰:『是在崇武、料罗之中,可左右援,又海舶之所经也,外可以扞掫非常,内可以扃钥全郡,于计便』。中丞滇南朱公下其议于巡海四明徐公,如程公议疏闻报可,以其事属把总宛陵沈将军。将军故赞程公画者。乃度地宜,料徙役,庀材具,先为监司署、次海防署、次寨署、次徙建玄武祠、次阅武场,咸宏壮嵦敞,矻然为海上巨镇。经费七百余缗,取诸捕获诸阑出财物及捐旧寨地予民而收其直,未尝费公帑一钱。诸行间卒长欲有所输助,咸谢罢之。寨成,而有事东番。东番者,海上夷也。去内地稍近而绝不通,亦不为寇暴。顷倭据其地,四出剽掠。将军便宜兴师,冒风涛,力战荡其巢。中丞台喜以为奇功,闻诸朝。泉之士民相与告语,吾郡介在海滨,倭实狡然寝处吾圉,使我室家不得恬然以嬉,赖诸大夫及将军之力,赳赳桓桓,干城兹土,用弛于戒心,此百世之伐也。古者师捷则饮,至献俘告于庙社,彰威灵而詟不譓,若斯重也。今以偏师之力,在事者之谦让无所于张皇。幸而及吾寨之新落,执讯获丑,海若效灵,和门生色,将士之气为张,而岛夷之魄益夺,亦百世之遭也,宜纪其事以示不朽。将军逊谢,属余在里门,则以告余:『有容待罪行间,不遑启处,赖诸大夫之灵,获有宁宇。维兹寨之建,二百余年矣;地经再徙,谋出佥同,有容躬逢盛事,愿勒贞珉,俾来者有所考焉』。

  余不佞,观传记所载,保众域民,内绥外御,莫不先据要害以为胜算。故受降筑而天骄不敢南牧、青涧城而曩霄遂鲜入寇,国家海上之戍,碁布星罗,咸称险要,江夏东瓯,于兹烈矣。浯屿之孤悬于大担,偏枯于厦门,先后迁移,皆有遗策。微程公守在此邦,巡行封域,酌轻重缓急,不惮更张,为保障,计长久,孰敢任斯役者?然微沈将军经营拮据,不遗余力,亦安能令草创之区,一朝完缮,使士卒如归,忘其转徙之若是也?而将军又不敢即安,乘风破浪,与倭力角而胜之,其功于兹寨亦岂小哉?使自此而守土者纡画周防,益怀彻桑之虑,而将士皆戮力同心,务殄凶逆,微独清源,即全闽皆有赖矣,是可述也。

  役始于万历壬寅六月廿二日,竣于癸卯二月二十日。佐其议者为郡司马杨公、总戎施公,而余不佞为之记。

  余自孝廉时习将军于燕市中,今二十余年矣。附书之,以志畴昔之感。

  改建浯屿水寨碑郭惟贤

  石湖澳之建寨,非旧也,创之者自郡大夫信吾程公始。盖在今日壁垒旌旗,翼翼一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