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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见近录
张元,许州人也,客于长、葛间,以侠自任。县河有蛟,长数丈,每饮水转桥下,则人为之断行。一日,蛟方枕大石而饮,元自桥上负大石中蛟,蜿转而死,血流数里。又尝与客饮驿中,一客邂逅至,主人者延之,元初不识知也。客乃顾元曰:“彼何人”元厉声曰:“皮裹骨头肉。”人斯应声以铁鞭击之而死,主人涂千金之药,久之,能苏。元每夜游山林,则吹铁笛而行,声闻数里,群盗皆避。元累举进士不第,又为县宰笞之,乃逃诣元昊。将行,过项羽庙,乃竭囊沽酒,对羽极饮,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刘项起吞并之词,悲歌累日,大恸而遁。及元昊叛,露布有:朕欲亲临渭水,直据长安之语,元所作也。后鄜延被围,元实在兵中,于城外寺中题曰: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从大驾至此,其跋扈如此。昊虽疆黠,亦元导之也。
富文忠至和间既怀立嗣之命,宫教蔡抗阴伺英宗起居。英宗之立为皇子也,恐惧逊避,卧终日不起,抗以利害动之,即起拜命。及英宗即位,以抗故人也,日思大用,召自定州,且有参知政事之除。至阙下,英宗上仙,抗寻亦卒。
先公三守平凉,召自许州,及对,英宗皇帝曰:“端明旧德,不当更守边,但顾在廷,无如端明者,且为官家行,便当召还。”先公曰:“陛下方即位,边有警,岂臣避难之时。然陛下以官家自名,呼臣等以官,未正名分。”英宗曰:“方此即位,视先朝旧人,岂敢遽以卿礼官家在至和中,端明时知开封府。至宫中救火,已望见颜色,如端明才望,岂在人后欲召别殿访政,亦未敢耳。”先公曰:“今陛下何所避耶愿谕臣,臣将诣政府论之。”英宗方谦损为德,遽曰:“无须尔也。” 然恩遇异,常玉食御樽,日有所赉。一日,儿女婚嫁,遣中使问其姓氏,悉赐冠帔。及行,锡黄金百两。及至渭,虏解围去,烽燧息。会枢密副使王畴薨,英宗喻执政曰:“可除王某补之。”时相退而不答,或曰:“方边有警择帅累日,王某命下,即边人喜跃,虏亦解去,王某归,不知何人可代”上曰:“岂使其终身守边耶”然竟为执政所格,英宗亲遣李若愚谕此。
先公为谏官,论王德用进女口,仁宗初诘之曰:“此宫禁事,卿何从知”先公曰:“臣职在风闻,有之则陛下当改,无之则为妄传,何至诘其从来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某子,与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进女口实有之,在朕左右,亦甚亲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若在疏远,虽留可也,臣之所论,正恐亲近。”仁宗色动,呼近珰曰:“王德用所进女口,各支钱三百贯,即今令出内东门,了,急来奏。”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为然,亦不须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虽为帝王,然人情同耳,苟见其泣涕,不忍去,则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报。”先公曰:“陛下从谏,古之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宫女已出东门,上复动容而起。
故事,季春上池,赐生花,而自上至从臣皆簪花而归。绍圣二年上元,幸集禧观,始出宫花,赐从驾臣僚各数十枝,时人荣之。
张文懿罢相,由范文正攻弹也。文懿复相,一日,仁宗语文懿曰:“范仲淹尝有疏乞废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当诛,然不见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尝见其疏,但比有为朕言者,且议其罪。”文懿曰:“其罪大,无它,法无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访之。”凡数日则一请其疏,月余,凡十数请。上曰:“竟未见之,然为朕言者多矣。可从末减。”曰:“人臣而欲废君,无轻典,既无明文,则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无疑,可稍迁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张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帽、道服、乘马、张盖,以女乐从入郑门。监门官不之识也,且禁其张盖,以门籍请书其职位,文懿以小诗大书其纸末云:门吏不须相怪问,三曾身到凤池来。监门官即以诗进,仁宗遣中使,锡以酒饩问劳。
李太后薨,未发丧,将以妃礼葬之。执政对,吕文靖留身曰:“昨夕闻有宫嫔薨。”章献皇后即引仁宗手,起,过屏后,后复独坐帘下,曰:“相公欲间谍人家子母耶”文靖曰:“陛下为刘氏血食计,则早正典礼。”后默不语,遂迁于皇仪殿,以后礼葬之。及章献上仙,间言不入者,文靖力也。
仁宗初撤帘听政,一日遽出,诣奉先寺,发李太后棺。视之,其颜如生。上恸而后改卜,由是群疑悉亡。
寇忠愍知永兴军,于其诞日,排设如圣节仪,晚衣黄道服,簪花。走马承受且奏寇准有叛心,真宗惊,手出奏示执政,曰:“寇准乃反耶”先文正熟视,笑曰:“寇准许大年纪,尚騃耳,可札与寇准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从官呼左右军官妓,置会夜午,台官论之。杨文公以告先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红笺书小诗以遗和文,且以不得预会为恨。明日,真宗出章疏,文正曰:“臣尝知之,亦遗其诗,恨不得往也。太平无象,此其象乎。” 上意遂释。庆历中,郑天休诸公复会李氏第,既退,达晓。道遇李翰林造朝,事遂喧,言者论之。时吕许公当国,亦以太平无事而乃有此为说,仁宗意未解,许公曰:“臣观赴会姓名,皆举朝贤俊,安得许多人代之臣欲召至中书戒励。”上从之,既召,诸公无一人至者。
丁晋公尝忌杨文公。文公一日诣晋公,既拜而髯拂地,晋公曰:“内翰拜时须撇地。”文公起,视其仰尘曰:“相公坐处幕漫天。”时人称其敏而有理。
仁宗朝,禁中夜火,执政趋诣东华门,闭而不纳,遍诣诸门,皆然。王沂公语吕许公曰:“可斩关而入。”许公曰:“不可。”自东而南,自南而西,自西而北,周旋叩关。至日高,方启东华门。有旨百官皆步而入,殿宇多灰烬,上御升平楼,垂帘呼班喝拜如常仪,自沂公以下皆拜,许公独挺然而立。上遣使问之,许公曰:“昨夕宫中灾,今日未面天颜,臣不敢拜。”于是卷帘,上临轩陛,许公即再拜。或问其然,曰:“禁中火,方扰攘,复斩关而入,不惟上益惊,岂不防它变也。垂帘之下,未见天子,万一误拜,其将奈何”
张文懿为社洪令,一道士诣邑,熟视文懿不语。久之,顶间取瓢,出药十粒,顾文懿曰:“可饵之。”文懿即饵之。道士微笑,复取之,至九十粒即吐,道士浴之,使再饵之。复吐其四,实饵八十六粒。道士曰:“明日可到城外观也。”明日诣之,谓文懿曰:“欲为神仙耶欲为宰相耶”文懿曰:“欲为相耳。”道士咨叹久之,留一书,封缄甚密,且候作相老倦时开,竟不知其何人也。文懿八十六岁,未尝有疾,至上元,偶思道士所留书,启之,乃彩选一册,因会子弟作选。至宰相,视上惟有真人耳,始悟道士意也。明日,道士忽至,顾文懿曰:“打叠了末”语毕而去,使人访之,即卧店中卒矣。文懿忽觉腹痛,须臾,一囊下,药八十六粒,炳然如新。遂葬药于三宝堂下,是夕薨。
张文定守蜀,重九药市,拂晨骤雨,随行医官张子阳避雨玉局观。须臾,晴霁。树上白衣翁伫立,顾视子阳曰:“我有一事,要尔通意主人。”子阳唯唯,即出药二粒,如粟米大,使遗文定。子阳曰:“尝识尹否翁姓何氏”翁曰“我姓葛,侍郎已两守蜀,我尝见之。”子阳曰:“止此一来耳。”翁曰:“说与主人,他日再来此相寻。”子阳持药,具白文定。以汞一两,置药一粒,煅之,须臾有声,如远磬然,清越非常。谛听间,忽有圆光出合内,焕耀满室,惊而取之,汞成黄金。文定乃饵其余药一粒,使再访之,不复见矣。
吕文靖罢相,孔中丞道辅以直亮自任,无所忌避。一日,台狱事连文靖子,即摄付吏。及文靖复相,凡国事无所建明,悉取上旨。既累月,仁宗曰:“吕夷简今回作相,并不主事。” 文靖遽言:“臣前日为朝廷不避仇怨,身当国事。臣方罢去,而诸子即坐台狱。臣死,望朝廷眷顾子孙,必无也。臣是以不敢当事。”上挽首曰:“但勉之。”文靖再拜,遂留身,出纸一番,皆进退人物,上悉可。内外迁徙,数日间凡数十人,皆文靖平日所厚。一时桃李之盛,本朝无比。
张文定尝云,在翰林时,当章郇公致政麻。命下,同宋景文往贺之。因语之曰:“昨日宣召受旨,上眷遇之意甚厚,何遽谢事也”郇公曰:“不可待不厚时引去也。”又曰:“亦恐更耄年则忘了矣。”文定与景文相顾而笑,退而相语曰:“是何言欤何忘之有。”及老矣,乃知郇公之言为然。盖在得之时与夺每为思虑所惑,不若少时能断,故孔子所以戒也。文定自六十七后,遂屡请归。予尝论之:阳舒而阴敛,物之理也。及其老矣,阳衰而阴盛,是以好敛之意生,君子终始之际,可不慎乎。
庆历中,韩、范、富执政,日务兴作。时章郇公为相,张文定因往见之,语以近日诸公颇务兴作,如何郇公不答,凡数问之,曰:“得象每见小儿跳踯作戏,禁止不得,到触着墙自退耳。方其举步时,势难遏也。”未几,三公悉罢。文定尝曰:事不可竞,古谚曰迟是疾,疾是迟。斯甚有理,当其盛衰之际,不劳力而成,不劳虑而败,理之常也。
宝元、康定间,西人犯边,用兵累岁,辽人窥我,遣使求关南之地。富文忠既行,疑时相与己不协,辄发国书观之,乃与所授词果不同。驰归,请对,具言之。诏付文忠诣学士院,视学士改书然后行。元授书五函,皆许其添岁赐也。每出一函,待不从,然后旋出之。文忠辄留二函于雄州。既至,文忠抗论不屈,徐出一书,辽人意未厌,复出一书,至于三,辽人密探文忠箧中止有三书,遂从约。文忠使还,持二函以归,岁减聘者二十万。
庾岭险绝闻天下。蔡子直为广东宪,其弟子正为江西宪,相与协议,以砖甃其道,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南北三十里,若行堂宇间。每数里,置亭以憩客,左右通渠流泉,涓涓不绝,红白梅夹道,行者忘劳。予尝至岭上,仰视青天如一线,然既过岭,即青松夹道,以达南雄州。太平久矣,遐迩同风,非有前世南北之异。
江西旧漕盐至州,有余,悉输于官。漕舟沿江货所附私盐,既尽,遂盗官物。盐尽,凿舟沈之,声言风水。每岁抛失十三四,而盗取监临,私货抵法,枕藉于市。蔡子正为江西宪,建言:盐至江西,有出剩者,乞据其数给江西价之半,朝廷从之。今数十年,官物既鲜盗窃而舟获完归,刑法为减,百世之利也。 中间,浮浅之人或再减其直,其弊如初。张颉为江西宪也,神宗戒其谨守蔡挺之法,于今赖焉。
太祖一日幸后苑,观牡丹。召宫嫔,将置酒。得幸者以疾辞,再召,复不至。上乃亲折一枝,过其舍而簪于髻上。上还,辄取花掷于地,上顾之曰:“我艰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妇人败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颇恃宠。一日宴射后苑,上酌巨觥以劝太宗,太宗固辞,上复劝之。太宗顾庭下,曰:“金城夫人亲折此花来,乃饮。”上遂命之,太宗引射而杀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而上饮射如故。
张乖崖布衣时,客长安旅次。闻邻家夜聚哭,甚悲,讯之其家,无它故。乖崖诣其主人,力叩之,主人遂以实告,曰:“某在官,失不自慎,尝私用官钱,为家仆所持,欲娶长女,拒之则畏祸,从之则女子失身,约在朝夕,所以举家悲泣也。”乖崖明日至门首,候其仆出,即曰:“我白汝主人,假汝至一亲家。”仆迟迟,强之而去。出城,使导马前。至崖间,即疏其罪,仆仓皇间,以刃挥坠崖中。归,告其邻曰:“盛仆已不复来矣,速归汝乡,后当谨于事也。”
岳州唐白鹤寺前有古松,合数围,平顶如龙形。吕洞宾昔 尝憩其下,有一翁自松顶而下,前揖甚敬,洞宾诘之,曰:“我,树神也。”洞宾曰:“邪耶正耶”翁曰:“若其邪也,安得知真人哉。”言讫,升松而去。洞宾即题于寺壁,曰:独自行时独自坐,无限世人不识我。惟有千年老树精,分明知是神仙过。
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光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而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货之,衣食顿富,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至今藏于军资库中。子瞻有诗记之。
太祖即位,患方镇犹习故,常取于民无节,而意多跋扈。一日,召便殿,赐饮款曲。因问诸方镇:“尔在本镇,除奉公上之外,岁得自用,为钱几何”方镇具陈之,上喻之曰:“我以钱代租税之入,以助尔私。尔辈归朝,日与朕相宴乐,何如”方镇再拜,即诏给侯伯随使公使钱,虽在京,亦听半给。州县租赋,悉归公上,民无苛敛之患。至今侯伯尚给公使钱,以此也。
太祖即位,方镇多偃蹇,所谓“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诸方镇,授以弓剑,人驰一骑,与上私出固子门大林中。下马酌酒,上语方镇曰:“此处无人,尔辈要作官家者,可杀我而为之。”方镇伏地战恐,上再三喻之,伏地不敢对。上曰:“尔辈是真欲我为主耶”方镇皆再拜,称万岁。上曰:“尔辈既欲我为天下主,尔辈当尽臣节,今后无或偃蹇。”方镇复再拜,呼万岁,与饮尽醉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