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无文


  郭承昊乃卫弁之贤者。廷杖黄道周、解学龙,承昊谕行刑旗尉曰:『黄、解二公,忠臣也,若使上有杀谏臣名,若等罪莫赎』!故虽杖而不伤。

  上性至孝,四岁失太后,追思不已。宫中奉遗像,或日未肖,上不怿,乃命司礼监太监王裕民、武英殿中书乐某、卫圣夫人陆氏诣新乐侯刘文炳第,敕太夫人口授画像。太夫人徐氏者,太后生母也。像进,左右咸惊曰肖,上大喜,命画四十日,具卤簿迎入,安奉奉慈殿干清宫,晨昏上食行礼如生。因追封太后父刘应元为瀛国公,母加瀛国太夫人。文炳兄弟叔侄,俱进爵有差。

  上初即位,事事宽大。自温体仁入阁,票拟务从深刻,由此遂失人心。论者谓亡国之祸,体仁酿之,良然。至于杨嗣昌,亦与同类并讥,则门户之论。斯民三代,何可诬也。惟用熊文灿以误国,罪无所逭。凡召对,廷臣有忤上意者,上震怒不测,体仁从无一言解救。后致仕归,至潞河,上揭帖,言皇亲周奎、周鉴、田弘遇不法事,在位时未尝言及之。

  大学士文震孟、礼部侍郎陈子壮,素有清望,为上所知。温体仁百计排挤,未竟其用,人皆惜之(后子壮回粤,起兵恢复,有烈丈夫风)。

  都指挥使郑文雄驻宜阳,屡败群贼有功,升广西浔梧营参将。未几,晋总兵官。

  江北庐州府诸州县大旱,赤地千里,人相食,斗米价银四钱。知府吴大朴劝富户输米助赈,而穷民赖以全活者甚众。

  五月二十八日,八贼陷襄阳,襄王遇害,督师杨嗣昌自缢死,自此天下事益不可为。上忧懑,计无所出。廷臣闻嗣昌死,欣然有得色。忘国徇私,幸败乐祸,任事者欲其成功,岂可得乎?

  淮阳、江北多蝗,大旱大饥。河水涸,丹行艰涩,运米一石至淮者,百姓所费银六两。是时山东大稔,麦一石价银三钱。扬州府推官汤来贺申详总漕御史史可法,题请改折。每米一石,折银一两六钱,以九钱买麦三石抵漕米一石,一钱为运费,五钱解部充饟。奏入报可。百姓省四倍之输,朝廷获三倍之入,而人服其才。

  十四年(辛巳),都下大饥,斗米钱五百,麦七百,鸡豕羊不孳,人相食,中州、江北尤甚。

  正月二十二日,闯贼陷河南府,福王常洵遇害。上御中极殿,召公侯伯进殿谕曰:『尔诸卿世受国恩,与社稷同休戚,有能代朕筹划雪耻者,各以方略进』。诸臣哑然无以对。定国公徐胤祯对曰:『臣不敢奏』。上曰:『卿奏无妨』。胤祯连声曰:『不敢奏,不敢奏』。上曰:『无妨』。而胤祯流汗叩头不已。上挥之退。成国公朱纯臣荐灵璧侯汤国祚、怀远侯常延龄、抚宁侯朱国弼、临淮侯李弘济、诚意伯刘孔昭、襄城伯李国祯、忻城伯赵之龙俱有才能,求用之以匡时艰。后李国祯总督京营,致都城沦陷。赵之龙总督南京戎政,清兵下江南,首献南都,迎豫王入城,至今子孙世袭,在正白旗下,滁州知府赵清祯是其子孙也。皆是一群死猪狗。

  上圣学渊博,每经筵日讲,与词臣反复辩难,讲官无不屈服。行幸大学,尊重师道,岂有命奄官率群臣习礼之理!野史谬传,遂有鱼朝恩讲经、李邦宁释奠之诮,呜乎妄矣!

  怀宁侯孙维藩闲游香山,醉杖其僧几毙。东厂上其事。未几出圣谕,严禁勋戚害平民,违者重治。

  九月十五日,南京应天府江宁县生员何光显伏阙上书,献太平金镜策数万言,皆治国安民、御贼攘乱之术要。献而不能用,惜哉!
野史无文卷四

  烈皇帝遗要(下)

  梅冲华传

  烈皇帝遗要(下)

  十五年(壬子)夏四月初三日,流贼张献忠陷庐州府舒城县,杀人殆尽(贼改舒城县为得胜州)。

  五月初七日,学臣徐之垣科考庐州府八属,生童俱集城内,失于稽察。献忠率群贼自桃集走小路,由小蜀山,夜至城下。自将军庙攀堞入城,开西门放群贼入城,杀掳焚奸,杀人几十万口。而学臣徐之垣、知府郑履祥、知县潘登贵咸逃去。兵备道蔡如蘅(字香君,四川人)遇害。其妾王月大骂,八贼杀之,尸立不仆,移时方倒。通判赵兴基守水西门,朝衣朝冠,骂贼不屈被杀。乡绅参议程楷(畸人)骂贼被杀。指挥同知赵之璞遇害。军民妇女死节者不可胜纪。贼杀掠三日去,臭闻数十里。食尸之鸟鸢蔽天,磷火昼见,夜多鬼哭,声达于旦(庐州卫百户李禺花同矮李百户等四弁,具冠带,朝流贼张献忠于鼓楼南街富户孙辉之家受招安。八贼每弁赏银千两,令其安抚百姓。封李禺花为都指挥使。禺花受职得银即遁去。八贼大怒,大杀百姓。民无噍类者,实李禺花等酿之也)。后又二次入城,民无噍类矣。田地荒芜,狐兔之迹满路,令人不忍见闻,虽黄巢、庞勋之恶,不逾是也。

  流贼自八年正月略庐、凤等处,至十六年始入楚、蜀。贼首八大王张献忠率大傻子刘通、隔里眼孙仁(乃群贼中之最恶毒者)、老回回马守应、一棵葱王文、满天星刘焕、小袁营张三贵、闯塌天韩国基、曹操王罗汝才、红狼刘希尧、过天星徐世福、混十万刘国龙、一斗粟孙承恩、紫金梁马进孝等贼,率从贼数十万人,侵扰庐、凤、桐、潜、滁、和诸州邑,焚杀掳略奸淫,不可胜言。尸横遍野,白骨如麻,江北无完城。田地荒芜,草莱没人。村绝烟火,路断行人。残黎逃窜山谷水涯,食草根木皮,饥寒而死者,又不可以数记。虽有总漕朱大典、阁部史可法暨总兵参游率兵援剿,每于贼去后方至,见贼先走,从无一当贼者。诸州官吏并无守御之策,惟有听其杀掳饱去而已。朝廷并未发遣一将一卒,百姓汤火,付之膜外,岂不伤哉!其闲臣死忠、子死孝、夫死义、妻死节者多矣,俱淹没无闻,乌得而表扬之?虽有旌奖者,百中无一焉。即有旌扬,皆官室富家,多粉饰之词,不足深信。幸是秋七月上旬,上命总兵黄得功同刘良佐、廖应登等率兵五万余人,援剿流贼,招抚残黎,分镇庐、凤等处。黄得功驻札庐州府,刘良佐驻扎寿州。流贼率众入英、霍山中。贼虽去而官兵害民更胜于流贼,故民间有「贼梳兵篦」之谣。贼虽杀掳惨毒,犹有去时,亦有不到之地。兵之残害,搜括一无遗漏。小民恨入骨髓,相诅云:「宁忍死于贼,不肯死于兵」!是则小民前罹贼之火烧,而后复遭兵之汤烫。奈何民受汤火,国亦随亡。

  闯贼李自成于十四年再攻开封府,不克。是年,复合群贼百万围之。上出侯恂于狱,督师河上。调左良玉各镇共十三镇援开封,壁于朱仙镇(在府城南四十里)。良玉持两端,不肯当贼。忽夜半,纵兵大噪突诸营。诸营惊乱,疑贼至。良玉乘乱,掠诸营马羸溃而去。贼觇击之,大败,诸营悉溃。良玉走襄阳。自是开封援绝,遂至沦没。或谓良玉击贼不胜,败去,盖饰词也。

  九月九日,闯王李自成、曹操王罗汝才,二人合围开封府,胁从之贼近百万。贼掘黄河之水冲开封。十六日,大水冲开曹门。十七日,满城成渠,人民溺死无算。止存钟楼、鼓楼、各王府屋脊、相国寺寺顶、周王紫禁城及夷山顶。避水者满屋脊。十八日,推官黄澍遣善泅家丁李用过河请救。监军道王燮得推官手书,自乘二十余舟,从北门扬帆人。值巡抚高名衡、黄推官各乘舟至紫禁城上,见周王恸哭,请王同宫眷五六百人同行。在城头屋角树杪避水难民俱渐次渡河北去,在柳园鬻粥食难民。此古今未有之苦,亦古今未有之厄也。知府吴士讲,合肥人,乘筏去,回乡,后论功升川南道,恳辞不仕,隐于田野终身。

  上以御史杨仁愿言,诫厂卫罗织。未几,吏科给事中阮震亨有请托书至吏部文选司,为东厂所获,奏之。厂卫之设,实不便廷臣。

  晋刘宗周左都御史。上言祖制设红凳二条,责御史之不称职者,请复之。上可其奏。于是御史人人侧目,未几罢去。

  大内宫殿鸱吻如烟雾蒙罩,命中官登视,乃蠛蠓也。数日方散(蠛蠓,小飞虫,谓之酰鸡,生于朽坏之木。因久雨而生,睹阳则死。今生大内,亦不祥之兆也)。

  黄道周既遣,人谓必不能生还。一日,上御经筵,问儒生品行学问孰优。众以道周对。上曰:『道周何在』?对曰:『在戍所』。上默然。明日,遂诏还道周,仍为少詹事。野史云,上与周延儒论岳飞,延儒乘间言之,故有是命;谎言也。

  山东土贼李青山作乱,勇卫营督理太监刘元斌剿平之。御史王孙蕃参其杀良冒功。上怒,逮元斌下刑部,论死,并诛提督太监王之民,即前为司礼监者。

  杀兵部尚书陈新甲。先是新甲密建和议,撤关宁劲旅并力剿贼。辅臣泄其语,科道交劾,遂杀之。新甲,枢臣中最有谋略者。乙榜出身。为人所忌,功未成而被杀,伤哉!惜哉!

  十一月,京师戒严。是时十七路总兵入援,兵马数十万。首辅周延儒督师。以大同总兵王璞为前锋,克期进兵。璞引兵遁去,致误军机。次年四月解严,命缇骑逮璞至京,诛之。

  兵部侍郎金之俟(字起凡,吴江人)督治昌平。上命锦衣卫访之,悉得其守御方略。召之俊来平台。之俟大惧,入朝面无人色。廷臣皆危之,私语曰:『此袁崇焕之续矣』!及见,上温言慰劳曰:『卿某事善,某事善,但守某处将不善,宜易,粮草积某处者非是,宜徙』。之俊惶恐伏地谢。及出,汗流至足、如更生焉。身颤终日,食饮无味。国变从贼,后仕于清,入阁为大学士,晋太傅。苏郡乡绅赠以联云:「从明从顺从清,三朝之俊杰;纵子纵孙纵仆,一代超凡人」(此乡人之确评也)。

  三大营领之者,总督、提督、协理。外有四卫营军,以龙骧左、龙骧右、武骧左、武骧右四卫官军充之,为朝廷禁旅,以御马监掌印太监为提督。后曹化淳领之,改名为勇卫营,以黄得功、周遇吉为将,练为战兵。又有巡捕营,专司捕盗,以五府带俸都督为提督。后添设内臣一员,名为内提督,以王之俊(字奇吾,容城人)为之,亦练为战兵,改名练捕营。襄城伯李国祯请选京卫各官荫袭舍人六千充护卫,名选练营。总计京营兵约数十万人,而可用者独勇卫营。其后亦无用。后逢瞎贼,则束手而降。

  十六年(癸未)四月朔,享庙;驾未出,中极殿左忽起旋风,有白衣人随风而出。宿卫军校皆随风向东南行,至大通桥二闸而止。自此瘟疫流行,日死万余人,城门雍拥,千棺不能出。黄昏街衢人鬼相杂,遇白衣者必死。识者以为不祥。次年,都城陷没。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信不诬矣。

  五月,雷震奉先殿,太祖神主移御床数寸。同日震銮驾库。上天震怒,由诸奸臣招之也。

  上御门尝朝,鸿胪寺引安庆巡抚中军官范邦祯面恩。其人宿酒未醒,言语模糊,伏地叩头不起。命锦衣卫拏出,袖携酒壶堕地。上怒,御中左门亲鞫之。邦祯自供,乃运粮把总,用贿三千金于兵部,谋升此缺。下锦衣卫狱,未几死。兵部尚书戴罪,职方司郎中降罚,书吏下刑部治罪。

  上一日召周延儒至平台,屏左右曰:『朕夜梦太祖写一有字,是何祥也』?廷儒沉吟良久曰:『不祥』!上曰:『何故』?对曰:『上不成大,下不成明,大明去半矣』!上曰:『密之』!不怿而退。延儒出,即语阁臣。堂吏叶盛枝闻之,出语所亲,諠传都下。堂吏徐文炜叩阙讦奏。上怒,遂有杀延儒之意。及文选司郎中吴昌时(嘉兴人)事败,逮至京,赐死。延儒两入相,受恩最深,而壅蔽圣聪,奸贪误国,一死不足伏其辜矣。延儒与嘉定侯周奎通谱,尝使客董山人(号心怀,后为盗所杀)怀重宝,与奎子鉴博,故意负之。鉴喜,时时与燕饮,遂得探内廷消息,凡事先意逢迎,其奸多类此。

  温体仁、周延儒从未驳厂卫一疏,訾厂卫一语,故厂卫亦阴为之助,而两人在位独久。野史谓延儒尝请罢内监,撤厂卫,无是事也。

  十一月十六日,尝朝,上谕吏部史科曰:『原任太常寺少卿沈自彰、太仆寺少卿张法孔,声名卓著,才堪任用,自彰以原官掌吏部文选司事,法孔以原官掌兵部职方司事』。又谕刑部刑科锦衣卫曰:『吏部文选司郎中吴昌时,招权纳贿,赃私狼籍,着令会官处决』!

  辽东松、杏失利,洪承畴全军覆没,传承畴死,上震悼,命礼部具仪,钦天监择日,设坛予祭,以慰忠魂,荫一子锦衣卫千户世袭。既闻承畴未死,遂罢祭,仍荫其子。

  十七年(甲申)元旦,日无光,无风扬沙,咫尺不见人。人皆以为异。

  野史云,二月初一日,上视朝,忽得伪封;误矣。凡朔望升殿,百官行礼,不奏事。是日免朝。十五日升殿,未闻此说。

  昌平兵变,命勇卫营副将李锜、王澍讨平之。命厂卫与仓场总督盘查仓贮积粟,尚支十余年(国家所恃者曰粮曰军,今虽粮多,而军弱矣,足恃哉)。

  三月,闯贼李自成移檄远近云:「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周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公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文臣结党,朋比为奸;武将卑微,奴颜婢膝。公侯皆食肉豺狼,而倚为心腹;阉竖尽吃糠猪狗,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张挂都门内外数十处。

  闯贼李自成率百万之众,长驱犯阙,势如风雨,而李明睿倡南迁之议,幸上不为所惑,得殉社稷。若使其谋得用,则京师不攻自破,贼乘胜席卷而南,轻骑兼行,以尾驾后,不知何以御之?即使得达南部,而我能往,贼亦能往,安见南部必可以图存?至于募兵八府之说亦可笑,而野史犹鳃鳃惜之,以书生之见,标榜之词,真堪浩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