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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统临戎录
到于易州,夜晚住歇。使刘婆儿取水做饭。进毕,又煑肉,带将皮袋防备爷爷充饥。次日,过关。铭奏说:「到大同,有我的亲戚在。爷爷教我去时,我进城去。」奉圣旨:「哈铭,你怎么舍得撇了我去?」铭回奏:「爷爷不着我去时,至死粉骨碎身也不敢去。」夜晚,到关外歇了。至五更,有喜太监声叫:「上位在那里?」有铭与袁彬、把台听应说:「在这里。」有喜太监放声大哭:「罢了,有我家人伴当,将我的驮垛行李尽行拐去了。」是铭请圣驾起,收拾前行。
二日,到阳和。有达子遇见打柴草、使车的人,都杀了,将柴草、车辆都抢了。有喜宁同把台,及也先弟大同王言:「太师说道:『到阳和往大路上,(「到阳和往大路上」,原脱「到」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要差使臣送皇帝回,往居庸关进去来。』如今把打柴草的人都杀了,车牛抢了,怎么差人送去?」有忠勇伯说谓:「这里不中差人送皇帝去,还到营里差使臣,到朝里讨得使臣来接皇帝回去纔是礼。这等就差人送去也轻易了。」
因此,次日往西北,出阳和后口。夜晚,下雪。铭等将雪拨开搭帐房,歇了一夜。次日,往北行,猫儿庄里边歇一夜。出大边墙。次日往威宁海子东岸行。 二日,至达子营。 夜晚,铭等搭帐房了。有原抢汉人逃走,达子拏出要杀。铭因此劝,达子舞手,将刀要砍。圣驾看见,奉圣旨:「哈铭,你进来罢。」铭回奏:「爷爷,不妨事。」再过一夜,起营往西北行,至地名小黄河东,到于伯颜帖木儿家小营内。有伯颜帖木儿的妻阿挞剌阿哈荒忙令使女搭毡帐,(「有伯颜帖木儿的妻阿挞剌阿哈荒忙令使女搭毡帐」,「阿挞剌阿哈」原作「何捷剌哈」,据本卷下文改。)请圣驾住歇,做饭进膳。住了几日,那营往西北行,住扎。(「那营往西北行住扎」,原脱「北」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后,十一月十一日,遇圣节,有也先亲来与爷爷上寿,进黄蟒龙、貂鼠皮袄,杀马做筵席,计议差人讨使臣。奉圣旨:「就差人送去罢,不必讨使臣。」
后太监喜宁与忠勇伯把台说:「都是袁彬这厮每,年纪小想家里,拨置皇帝。将这厮每都杀了。」铭说与袁彬,有袁彬慌了,哀奏。奉圣旨:「哈铭,你去与太监说,不干袁彬事。」是铭传奉圣旨,说了后差使臣计安、苏斌等赴京奏讨使臣,到宣府地方尽行杀了。后起营往西行,到于地名牛头山。后又那营到地名闸上。奉圣旨:「袁彬、哈铭到家俱升千户。」铭等叩头谢恩外。有爷爷思想水吃,天道寒冷,冰冻无水,着铭寻水。直去寻得向阳暖泉,将冰打开,取水进上。
又行营到于八宝山、大清山沉塌处。太监喜宁来与爷爷计议,要和也先领人马,请爷爷同去到甘州。教刘、马太监,毛忠都督等接了爷爷,将一带人马收拾,夺了陕西。爷爷坐了,去取南京等语。后太监去后,是铭奏说:「天道寒冷,着不得马,冻了头脸手脚时,到那里他也不肯出来迎接。」奉圣旨:「是。」当时就差铭:「你将这话对伯颜帖木儿说,着与太师说去。便去到那里,他也不认。」后太监说:「都是哈铭这厮每打搅,把这厮每都杀了,纔没人打搅。」是铭见天道寒冷,与伯颜帖木儿讨车一辆、骆驼一只,但行营爷爷坐车内,将猫皮褥■〈衤覃〉坐遮盖。后又差使臣张能等,来京去讨使臣,不回。
腊月内,有伯颜帖木儿亲领人马,同大同王等众头目,往宁夏高桥儿一带抢掠去了。有季铎、喜宁带去使臣缎疋衣服等物,被伯颜帖木儿家人达子强分用了。有喜宁来说,多人的东西被他分用了。爷爷着哈铭去与他娘子说,追究出来与他每。太监去后,是铭回奏爷爷:「不中,他各人俱用了,去虎口夺食去一般。我每如今见在困中,就与他娘子说了,讨出来了时,他各人拏去了,达子每不和我每致怨。」袁彬说:「爷爷使你不动,你强似爷爷。」因怪怒,将铭打了几下。铭啼哭了,进毡帐与爷爷磕头。爷爷说:「我打你,你怎么又来磕头。」铭回奏:「我撇了父母兄弟家道,只为爷爷上来,如何不磕头!」后伯颜帖木儿妻知觉,将家人分散缎子等物一一追出,送到圣驾前。后太监喜宁得知,都来一一讨去了。爷爷谓哈铭曰:「你前番强到强得是,今果然都来拏去了。」
至正月初一日,爷爷烧表告天。烧表已毕,有也先差人来请圣驾。到于地名断头山营里做年,同妻并大小头目递皮条庆贺。
本月内,圣驾赏铭网巾一顶,金圈一付。奉圣旨:「哈铭,这圈儿你不要使了。」叩头谢恩。
二月内,在于地名东胜州地方,爷爷差铭往太监喜宁处,看太监做甚么。铭到太监处,太监问铭:「那里来?」铭回说:「爷爷教我来看老爹来。」问:「爷爷说甚么?」铭说:「爷爷说:(「爷爷说」,原脱「说」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补。)『差去家里人,去的人不来,没个信怎么好。几时得回去?』」太监说:「差去的人,家里不放来。」铭说:「家里不说有爷爷,只说老爹在这里。如今差了人到家里,也不信。如今只得老爹到边上,纔得个虚实好歹。」太监说:「我如今要去时,也先太师也不肯着我去。」铭说:「老爹为爷爷上来,爷爷教老爹去,太师不肯留你。老爹不要到朝里,只到边上。今见季铎带来送赏赐的高旺、李成在这里,老爹带一个去,讨下达子使臣到边上,打发他进京去讨了信息回来。老爹肯去时,我如今回去爷爷上奏,央伯颜帖木儿特知院转与太师说。」铭当时回去,将前情一一奏说。爷爷说道:「你先去与伯颜帖木儿处说,我就来与他说话。」当时,有伯颜帖木儿同妻出毡帐迎接。到帐内,爷爷将前情对帕颜帖木儿说。(「特知院转与太师说……爷爷将前情对伯颜帖木儿」,此段原无,据明纪录汇编本、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文字稍异)补。)有伯颜帖木儿回奏:「皇帝着太监去时,太师怎么留他。他是皇帝的人,他是谁的狗。皇帝着他去,他怎么敢不去。皇帝着我去时,我也只得去。」「哈铭,你今晚拿下马,明日我同你两个早去太师跟前说。」当时,圣驾回。
次日,伯颜帖木儿同铭到太师处说前情。(「伯颜帖木儿同铭到太师处说前情」,原脱「到」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当有太师叫喜太监说:「皇帝着你去送使臣到边上去,你去不去?」太监回说:「太师要差人,(「太师要差人」,「差」原作「着」,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着我去时我去。」太师说道:「你愿去时,我不留你;你不愿去时,不强教你去。有些好歹时,你也不要怨我。」太监说道:「我去。」铭当时回还,奏说:「今有太师着伯颜帖木儿差人和太监去。我每这里伏侍爷爷的,也着一个人去。」奉圣旨:「哈铭,着那个去?」铭回奏:「着高旺去。」铭当与高旺说:「你有年纪了,走过世路。你到边上,看家里事情如何?这里凡事都是太监主张,没他时,(「没他时」,「时」原作「是」,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我每纔好说话。你到边上仔细小心,自讨分晓。」再三嘱付他去。有伯颜帖木儿,当时就差那哈赤同太监去。有太监在爷爷毡帐内歇了一夜。
次日早,奉圣旨:「差袁彬、哈铭两个去送。」铭等送至东南二三十里回还。时落微雨,奉圣旨:「哈铭、袁彬你两个知道么?」铭等回奏:「不知?」爷爷说:「这雨不是好雨,喜宁这去不好。这雨是洗尸的雨。」后过五七日,有达子传说,去的太监,口子上拏了。爷爷不信,怪那说的达子。又过三两日,是以有太监家人北京奴脱走回说:「太监到彼,在于野狐岭住扎。有高旺到边,与墩台军人答话,往来设计。(「往来设计」,「往」字上原衍「与」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删。)摆酒野狐岭,台上放刨,将太监并家人猛克都拏了。」北京奴脱走回了。爷爷问差去使臣那哈赤,北京奴回奏:「他的兀剌马乏了,(「他的兀剌马乏了」,「剌」原作「刺」,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去换马。我每先到关上,拿了太监他纔到。因此,走回了。」爷爷说:「我说喜宁这去不好,这雨是洗尸雨,果然。」后太监无了,差铭也先处往来说话,纔得自在听信。
又于本月内,有也先亲自来帐殿看望,言说皇帝:「日头出至日头落处,往来的人多,吃了皇帝的盐米茶饭许多的。臣宰听见说,前番营里皇帝领出来大小四十万人,天地的怪怒上,皇帝上都不得济,你如今只得了哈铭的济了。你的饥饱冷热,他不说,我每怎么得知道。他如你的身口一般,我两个坐着,不得他说,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怎么得知道。我说的,你也不知道;你说的,我也不知道。我有一个比喻,皇帝上说,哈铭你不要怕,你说是我说的话。一日一朝皇帝,也为自家人烟。上与歹人两个相争,落在歹人手里,止则有他本国一个人做伴。一日,天意回了,皇帝还得回他本国,坐了皇帝位儿,还管着他的人烟。那时,止得了这个人的济。做了皇帝时,把这个人忘了,也不寻这个人,也不抬举他,十分亏了这个人的心。一日,皇帝早朝,多官众会间,这个人把一只手抬起,伸出一个指头来。皇帝在金台上坐着,说道:『那个人是甚么人?拏了。』有这个人回说:『彼时,只有我一个来。』后皇帝与他官做了。皇帝你若回朝时,天可怜见你的洪福大,皇帝位子坐时,把哈铭不要忘了,好生抬举。」皇帝回说:「官人说的是。我不忘了,吾抬举他。」也先说:「这每便好。」也先又说:「皇帝你没下饭,我送四十只大羊来。」令头目孛来进羊四十只。后行营有被虏女人,大小怨哭,烦恼一日。铭与袁彬,及达子也先、帖木儿等,同在爷爷前奏说:「哈铭一心愿忠朝廷,(「哈铭一心愿忠朝廷」,「哈铭」,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作「吃金」。)若驾有好歹时,铭等务要奉金身归朝廷。如铭等有好歹时,亦愿爷爷深埋着,不要触污天地,(「不要触污天地」,「污」原为「恶」,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使鸦鸟残吃。」
又三月内,大同边上,也先太师发去哨马捉来的汉人,送至御前审问,说有石总兵领人马巡边,见在大同住扎。也先会同太小头目计议,差赛刊王等领三千哨马,在大同地方昼夜好生巡哨着(「在大同地方昼夜好生巡哨着」,「着」原作「看」,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如今青草还少,马又不得马饱。(「马又不得马饱」,「又」原作「乏」,据明纪录汇编本改。)待马饱时,就同皇帝多众人马,到大同和他答话。他若接了皇帝去,罢;他若不接皇帝,围在大同,不要放他出去。后,石总兵领人马回往雁门关进,也先弟知觉,领三千人马直追杀至代州,抢掠回了。也先听得石总兵脱了,要将弟以军法杀斩。众头目再三哀告,饶了。
后四月内,行营间,铭奏说:「爷爷怎么好?几时得家去?」爷爷说:「如今不得回去。我若得回去,便去逍遥府也去坐去。」铭不忍,啼哭回奏:「爷爷为天下出来,不曾来打围看景,怎么说去逍遥府坐。皆是天意未回,爷爷宽心。」
又于本月内,在于丰州地方,有伯颜帖木儿妻着令使女何失加问铭:「你每天道暖和,夜晚烧火做甚么?」铭回说:「我每无甚么做,是煑肉吃,就睡了。我每五、七人在一毡帐睡,那里有地方烧火。」有使女说:「我每夜见你毡帐上有火光,只说道你每烧火。后伯颜帖木儿妻等说道:『是皇帝洪福光现。』」后伯颜帖木儿不在,奉圣旨,着铭和他娘子说:「特知院来家,(「特知院来家」,「特」原作「等」,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着方便说送我每回去罢!」有伯颜帖木儿妻阿挞刺阿哈言说:(「有伯颜帖木儿妻阿挞剌阿哈言说」,「有」原作「着」,据明纪录汇编本改。)「皇帝上去奏:『我是个女人,我的言语到得那里?我的官人洗手时,递着揩手的手帕时,好歹也说得一句话。』」
后伯颜帖木儿放鹰,得了一个野鸡。回来将酒一瓶,来爷爷毡帐里进,叫铭皇帝上奏:「我今日放鹰得了一个野鸡。我若得两个时,进一个来。我得了一个,我自家特来皇帝上进酒散闷。」进酒间,又叫铭说道:「我有一个比喻,你皇帝上奏。大海里水潮时,一个大鱼随潮水落在浅水滩里。大海里的鱼怎么在浅水里住得?这个鱼急了,(「这个鱼急了」,原脱「鱼」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还要归大海里去。潮水时候不到,怎么到得浅水根前;潮水时候到时,接着浅水,这个鱼还归大海里去了。皇帝你宽心,你不要心急。你的时候到了时,留不住,自然回去了,好歹见娘娘。你心焦忧出病来,有些好歹,没人替你皇帝宽心。」
五月内,差铭伴送李成赍敕到大同。铭复同,随侍在于金山。差铭又来大同讨信。回还复奏。次日早,奉圣旨:「哈铭,你知道?」铭回奏「不知道?」「你昨夜一只手压在我胸前,我不曾推下你的去。直待你醒了,翻身抬下去。是你为我辛苦困了。知道汉时光武皇帝与严子陵同宿,严子陵脚压在光武皇帝身上,也只等他自翻身抬下去。你到比他一般。」铭回奏:「该万死!」奉圣旨:「到家与你都指挥做,钦此。」叩头谢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