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公选集


  今日本忽有兴兵台湾之说,大纛既须先其所急,整轮遄行,各省更易藉词延诿,欲指抽撤水师,分养轮船,竟无岁月可竣。日意格昨来津谒晤,感激恩知,亟图报效。因船差已竣,拟在上海候信。弟知阁下必有澎、台之役,属令赴闽,静候指挥,无须引避。日意格曾充法国兵官,于师船战法、外交机宜,均所深悉。傥已回厂,或可有裨高深。商船、兵船间造,以资商局领用,无庸租价保险,悉如尊指。惟闻机器费煤。海镜昨运漕来津,不得进大沽口,俟唐景星、盛杏荪夏间到津,议定大略,再行会奏。津局习鎗炮工匠子弟,若能赴布厂游学,自易精进。苦于无人带往,无款接济。电报费巨骇俗,亦愧有志未逮。

  复李雨亭制军(四月初二日)

  来示以轮船运盐,有碍江船生理,极佩荩筹。弟初因入觐随扈,昕夕驰驱,烦难万状。嗣回津后,秘鲁葛使由京来津,会议前事,往复辨论。适又有日本兴兵台湾之谣,中外谘商函札,自行起草,笔舌纷乘,日不暇给。是以久未泐复。

  兹日本风波略定,奉派幼丹同年带兵船往台湾巡防布置,驾驭抚绥,勿论外人果否觊觎,有此先着,免致摇惑无主,即东洋闻之,亦稍稍气沮。秘鲁已允派员往查,华工如有受苦者,由秘国设法赀遣回华。梅辉立在此议定专条,即先回京,现与葛使商定通商条款,一时尚难就绪。承询各节,奉复如左。

  一、挑吴淞口沙滩,人力难施,巨款难筹,尊论委婉详尽,似可设词宕缓。

  一、幼童出洋,前定经费,果系不敷,已去九十人,将来学成,似亦敷用。俟今夏一批启行后,应饬道局通盘筹划,议请截止。陈丽秋本有思归,替人难得。若议定五年一换,须预筹可替者二、三人,庶可届期往换。鄙意中竟无结实可靠者,尊意有其人否?否则,恐未便先行定章,致有窒碍。

  一、五号兵船尚未来津,募勇四百,费已不少,六号不日可成,所费更巨,容俟竹儒来时筹酌。

  一、津郡练钱二十万,发招商局生息,咨明户部有案。地方公款,如系报部核销者,发局生息,自应咨部知照。如间款,祗须本省立案。弟前曾函商振轩,酌提公款发局,似于官、商两裨,尊意傥可允行,以后就近整理维持,该局必更起色。有船本及漕运可恃,但得人经理,必不至亏折官项也。

  一、江、浙漕米虽径运通,必需官剥;船承运剥,船户向多无赖,计一千八百只,水手万余,若无局经管,必至散而无纪。昨已由仓场会奏,津郡应设总局。据津道详称,以九十日为率,员役各项开销万金,必不可少。茂文但知省费,不问误事与否,实非情理。幸勿偏听。

  一、乐平拟用西法开煤,承函商,岘庄既不谓然,应暂缓论。

  一、东境黄河稚璜,原请堵口筑堤,极是正办。质夫乃大翻前案,请令江省筹防下游,殊甚喷饭。大疏指陈剀切,未知王老户等决口果否?兴工挑旧黄河,堵顺清河,未必有益。刘老涧六唐河为漫水入海之道,有可择要疏浚否?然东境不堵,为害甚长,似须再三力争。

  一、徐州防营少迟,似宜酌裁若干。刘子务过津,商令回陕后将该军陆续裁汰。据称,未可径撤。但空额告假者勿补,年底或可去三、四成。汴生帮饷,势难允行,祗有逐渐抽撤耳。

  再,前阅申报,上海法界击毙华人六名,适法领事过晤,谕令须查凶手议抵,并函致总署,与热使辨论。沈道来禀,似将含混办结,当复书钞函,令其转致尊处,彼肯抵偿,再议赔补烧毁洋房,否则,应与力持,庶以后中外交涉命案,方易商办。

  论布置台湾(四月初二日)

  公函钞给日本照会一件,荩筹伟略,远伐敌谋,倾佩莫名。同日钦奉密谕,派沈幼丹中丞带领轮船兵弁,以巡阅为名,预筹布置,并议及生番,如可开禁,即设法抚绥驾驭,俾为我用,藉卫地方,以免外国侵越。大哉皇言,实操长治久安之胜算,不作敷衍苟且之近图。幼丹忠清弼亮,乡望允孚。当能相机擘画,上副委任。

  窃闻台湾民俗强悍可用,其彰化、艋舺、噶玛兰等处,皆雍、干以后逐渐开辟,自噶玛兰属苏澳以南至于卑南,旷土数百里,平衍膏腴,多系生番地界。山产煤矿、石脑油、樟脑、藤木、金矿、玉穴,百物殷富。各国通商以来,觊觎已久。日本相距尤近,欲为洋人先导,早迟必图侵占。若不趁此时抚绥招徕,俾为我用,后患曷可胜言?

  顷据上海委员陈福勋探称:日本发兵尚在未定,前租美商纽约轮船,已于三月二十一日来沪贸易等语。已据禀咨呈冰案。又据天津美副领事毕德格云:接东洋信,纽约船先雇装兵,驻日本之美公使名平安,以违悖公法不准,是美国或无再雇船接济之举。日本正游移莫决,又得钧处备文诘问,谅不遽违约失和;而台湾海防番务,又已得人料理,内外兼筹,幸均不落后着,沿海人心稍定,即浮言亦稍息耳。沪局刘道翰清钞寄陈主事正月十六、七、九等日来函,谨即钞呈电阅,据称吴税司意存掣肘,古巴谣说甚多,未知入境后有无阻碍,殊为悬虑。

  论日本图台湾(四月初四日)

  昨奉钞示二十九日与美使英使议论节略,仰见折冲尊俎,力破党援,曷胜钦服!威使谓接巴夏礼信,日本兵船长期在长崎开行,忽又暂停,与上海二十一日以后探报略同。

  顷据江苏应藩司、上海沈道二十七日会禀,另文钞呈钧鉴。该司道等二十三日晤日本翻译官,据称该国近又有兵船二只,载小队二百四十名,另有装物船两只,由长崎出洋,或驶往厦门一带,亦未可定等语。情词闪烁诡变,令人莫测。本日上海招商局总董唐景星于二十八日由沪至津面称:是日接东洋电报,日本实已购定英商轮船二只,在长崎装兵,并托人在沪添购轮船,沪上洋电人无赖者,多搭船往长崎投效。傥非征兵运饷急需,何至甘出重价多买旧船?其举动甚不安静。横滨新报亦有兴兵往高丽之说。然往高丽应由日本西北之对马岛济渡,不应由西南之长崎征发;盖长崎与台湾东面相对也。是其日前暂停发兵及改往高丽之说,或已闻知中国不准,故抑扬其词,声东击西,以懈我之备耳。计闽中得信后,当略布置,即日本兵船蓦至,该台湾镇道亦当设法阻止,以待省宪筹划。

  兹由闽厂济安轮船觅得台湾全图,据称钞自洋人所绘,于后山形势较为明晰。鸿章细加查勘,实较旧藏台图为确,后山之北已开辟置汛不少,处处与生番连界,洵不得谓非中国所属。谨呈电阅,以备考镜之资。又,彰化县土匪滋事,正月间派兵往剿,闽船到津,曾据禀及;厥后剿办情形若何,尚未深悉。

  条覆三事(四月十七日)

  迭奉公函,应复事宜,条例如左:

  一、日本兵船抵台湾后山之说,已据探禀咨呈。连日沪上函报:据英国兵船厦门电信,日本已有二千人在台湾东南登陆,拟先筑造炮台。并闻西人议论,日本有铁甲船二只,余皆根驳,闽厂船炮未始不可抵敌。惟皆系华人管驾,向未见仗,操练亦恐未尽得法;现日本带船带兵头目,多用美国武官,宜先解散其党,否则中国兵船内亦可暂用英、法人,以相抵制。赫德前云:中国恐敌不住。尊虑防备甚不易办,自指中国师船而言。若陆军兵将,即有战事,未必皆不可靠也。闽厂监督法人日意格,曾充法国水师参将,前在宁波助剿得力,三月下旬来津谒晤,备述幼丹信任栽培之意,感激图报。缘带工匠出洋学习,尚未定议,不便回闽。鸿章见其语出至诚,正台湾有事之时,多方激励。谓闽厂兵船皆系汝所监造,设将来日本用武,该船抵敌不住,不但中国官民笑骂,即各国亦不好看,汝亦无甚体面。该监督云:如沈大人复用我,当竭力设法帮助。惟确知闽省洋鎗兵勇太少,日本皆用后门洋鎗炮,似非其敌。当令其迅速回闽请示。渠欣然允诺而去。鸿章已密致幼丹以日意格于兵船机宜交涉事理尚为明晰,现正用人,彼又感奋,似可留心驾驭。窃维闽中当时于外情既多生疏,文武员弁亦少勇干得力之选。幼丹猝膺艰巨,谅必煞费踌躇。惟冀拊循番族、联络台民,使为我用,而御外侮,则众志成城,彼或不敢妄动,而渐思撤退耳。柳原前光尚无到沪确信,俟其过津晤谈,遵即摘要录寄。

  一、比利时公使协恢思过晤时,曾询进京有何要事,亦知其挟国书以求觐,彼未言明,不便深论。询其在京久驻抑暂驻?云尚未定;但眷属尚寄上海法领事馆内,少迟仍须回沪。彼本小国,为法附庸,其人亦甚和平,似非俄、英可比,不必单班准见。能否设词延宕,允俟他国续来同觐,或令其回沪静候知会,尚祈核酌。

  一、秘鲁葛使连日会商条款数次,狡执异常,其互阅上谕一节,业经钦遵,先行告知。敝处先拟二十条,渠不谓然;复改拟十六条送来,因与逐条逐句参稽辨难,现甫议订七、八条,惟「委员查办华工不如法条款即作罢论」一条,该使谓事理虽是如此,断不可载明,致失该国体面;至批准互换,系公法通行之例,亦决不肯删去。现商令其副使爱谟尔与津海关陈道及孙道士达等会议,爱副使亦甚狡辨,在我仅作条款,欲变通各国成约;在彼则执定和约,必欲与西国一律。是以急切尚难就绪。第前定查办资遣苦工专条,彼已无复异议,与钧处初次大旨,尚不甚背谬。现仅争较条款事例,固未松劲,似亦不至决裂。鸿章不敢预存成见,祗有相机办理,苦力量实有作不到处,定蒙鉴原。俟办结时,再行上陈。

  复沈幼丹节帅(四月十八日)

  昨奉十四日寄谕,并总署来函,知已崇晋头衔,专持节钺,长驾远驭,弥后患而伐敌谋,以公之风力才望,必能胜任愉快。仰慰宸廑,欣颂无量。洋人电报谓,日本兵已有二千人在台湾东南登陆,起造土垒、炮台,按兵不动,谅非虚诳。而子和前辈,既无奏报,总署两接来函,视若淡漠。夏小陶竟有彼自寻衅,番界势难禁止之语。生番亦中国百姓,初难禁止,则后将占踞偪处,如俄之黑龙江,东界日之虾夷,骎骎马大肆蚕食。其若之何?日本自九年遣使来津求约,厥复岁辄一至,弟与周旋最久,其人外貌呴呴恭谨,性情狙诈深险,变幻百端,与西洋人迥异。会订条规内第一、第三条均系鄙见创例,原防其侵越属疆、干预政事起见。换约甫一年,乃先自乱其例。春间早有派柳原前光来华为驻京大臣之说,柳原即九、十、十一、二年迭来请成之人。年二十余,无书不读,狡狯异常。迄今未到,或因台湾之举。总署责言徘徊不决,闻其萨峒马岛兵力强横,撤藩怨望,藉词兴兵,另图占越,而朝臣不能制。抑有意嗾其东犯,皆未可知。彼果怀叵测之志,挟成算而来,恐非口舌之力所能禁。

  前日意格面称,闽中洋鎗队太少,不足以敌彼陆军根驳,兵船不足以敌彼铁甲船。又华人驾驶轮船,素未见仗,亦虑战阵尚无把握。似系实情。与赫德所云,中国兵敌不住日本,总署函称设防,恐不足恃,皆在意计之内。惟彼既兴师登岸,其办法亦不外谕以情理、示以兵威二语。上元日来示,谓人祗知御戎之要在水,不知至要仍在陆,最为中肯。粤东、江苏各轮船,似均未经大敌,祗可巡查游奕,虚张声势,运载军需,仍赖陆军鎗炮得劲,如事不可已,应求良将劲兵以为助。日本人多用后门鎗,华兵尚不知有此物,敝处虽有之,亦尚未及多操,良以为憾。

  再,台地民气可用,康、干中历经助义杀贼,今岂无人?大纛一呼万应,略除重敛暴征,鼓舞以作其气,彼见不得逞志,或渐思撤退耳。黎召民在台颇有政声,夷情亦熟,能否檄调以为臂助?统希卓裁。附呈日本条约二部,以资辨论。秘鲁使臣来津议约,自冬迄夏,始与订立「查办资遣华工专条」,现仍会议通商条款,早晚当可就绪。济安船暂载举子回闽,正当有事之际,想须留佐指挥。事定再商令北来替换。郑渔自愿在津,不畏朔方寒苦,届时悉听尊示。弟无成见。日意格已否留营差遣?出洋一事,自可稍缓覆奏核办。乞将筹办情形,随时由海舶赐示,不具。

  论台湾(四月二十一日)

  顷接据出洋委员三品衔候补同知容闳自日本寄与天津洋务委员许钤身函,译呈钧览。所探日本发兵台湾情节,与各处新闻纸探报略同。至所称中国应派大员赴日本理论一节,该外务省既有阻止兵船赴台之说,而李仙得不肯,则至台后未必尽听该国号令。该国果欲将旧藩部兵发至远方安置,免在日本生事,亦未必肯实意调回。即派大员前往理论,彼众我寡,恐其无甚裨益。检阅日本国史,前明尝派员赴日,有时失和,拘留不遣,且恐兵端一开,或有意外之变,此时似不得不稍慎重。然俟此事平息,中国必须派大员往驻日本,庶可防患未萌。

  至前据上海英船探报,日本兵往琅峤登岸,已扎立土垒炮台。台湾道禀内亦略声叙,似已无人阻止。且在番境阻止,殊非易事。至所称应与驻京美使议,令李仙得等不得帮助日本,钧处前已提及,闻美使人颇闇弱,未必得劲。容闳请派员向华盛顿理论,津副领事毕德格亦有此议。可否由贵衙门公致美国国会大臣一函,配以洋文,寄交该委员容丞赍赴华盛顿,面为理论。计由津沪附轮船递至纽约,早迟难必,迨往说明已须三、四月以后,无论有无济事,但使驻京各使知我有理,可径达彼国都,或稍敛戢。是否有当,伏候卓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