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佥载

《朝野佥载》[唐] 张鷟 着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一

  贞观年中,定州鼓城县人魏全家富,母忽失明。问卜者王子贞,子贞为卜之,曰:“明年有人从东来青衣者,三月一日来,疗必愈。”至时,候见一人着青紬襦,遂邀为设饮食。其人曰:“仆不解医,但解作犁耳,为主人作之。”持斧绕舍求犁辕,见桑曲枝临井上,遂斫下。其母两眼焕然见物。此曲桑盖井之所致也。

  周郎中裴珪妾赵氏,有美色,曾就张璟藏卜年命。藏曰:“夫人目长而漫视。准相书,猪视者淫。妇人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终以奸废,宜慎之。”赵笑而去。后果与人奸,没入掖庭。

  杜景佺,信都人也。本名元方,垂拱中,更为景佺。刚直严正,进士擢第,后为鸾台侍郎、平章事。时内史李昭德以刚直下狱,景佺廷诤其公清正直。则天怒,以为面欺,左授溱州刺史。初任溱州,会善筮者于路,言其当重入相,得三品,而不着紫袍。至是夏中服紫衫而终。

  瀛州人安县令张怀礼、沧州弓高令晋行忠就蔡微远卜。转式讫,谓礼曰:“公大亲近,位至方伯。”谓忠曰:“公得京官,今年禄尽,宜致仕可也。”二人皆应举,怀礼授左补阙,后至和、复二州刺史。行忠授城门郎,至秋而卒。

  开元二年,梁州道士梁虚州,以九宫推算张鷟云:“五鬼加年,天罡临命,一生之大厄。以《周易》筮之,遇《观》之《涣》,主惊恐;后风行水上,事即散。”安国观道士李若虚,不告姓名,暗使推之。云:“此人今年身在天牢,负大辟之罪乃可以免。不然病当死,无救法。”果被御史李全交致其罪,敕令处尽。而刑部尚书李日知,左丞张廷圭、崔玄升,侍郎程行谋咸请之,乃免死,配流岭南。二道士之言信有征矣。

  泉州有客卢元钦染大疯,惟鼻根未倒。属五月五日官取蚺蛇胆欲进,或言肉可治疯,遂取一截蛇肉食之。三五日顿渐可,百日平复。又商州有人患大疯,家人恶之,山中为起茅舍。有乌蛇坠酒罂中,病人不知,饮酒渐差。罂底见蛇骨,方知其由也。

  则天时,凤阁侍郎周允元朝罢入阁。太平公主唤一医人自光政门入,见一鬼撮允元头,二鬼持棒随其后,直入景运门。医白公主,公主奏之。上令给使觇问,在阁无事。食讫还房,午后如厕,长参典怪其久私,往候之,允元踣面于厕上,目直视,不语,口中涎落。给使奏之,上问医曰:“此可得几时“对曰:“缓者三日,急者一日。”上与锦被覆之,并床舁送宅,止夜半而卒。上自为诗以悼之。

  久视年中,襄州人杨元亮,年二十余,于虔州汶山观佣力。昼梦见天尊云:“我堂舍破坏,汝为我修造,遣汝能医一切病。”寤而悦之,试疗无不愈者。赣县里正背有肿,大如拳,亮以刀之,数日平复。疗病日获十千,造天尊堂成,疗病渐无效。

  如意年中,洛州人赵玄景病卒五日而苏。云见一僧与一木,长尺余,教曰:“人有病者,汝以此木拄之即愈。”玄景得见机上尺,乃是僧所与者,试将疗病,拄之立差,门庭每日数百人。御史马知己以其聚众,追之禁左台,病者满于台门。则天闻之,追入内,宫人病,拄之即愈,放出任救病百姓。数月以后,得钱七百余贯。后渐无验,遂绝。

  洛州有士人患应病,语即喉中应之。以问善医张文仲,经夜思之,乃得一法。即取《本草》令读之,皆应;至其所畏者,即不言。仲乃录取药,合和为丸,服之应时而愈。一云问医苏澄云。 郝公景于泰山采药,经市过。有见鬼者,怪群鬼见公景皆走避之。遂取药和为“杀鬼丸”,有病患者服之差。

  定州人崔务坠马折足,医令取铜末和酒服之,遂痊平。及亡后十余年改葬,视其胫骨折处,有铜末束之。岭南风俗,多为毒药。令奴食冶葛死,埋之土中。蕈生正当腹上,食之立死;手足额上生者,当日死;旁自外者,数日死;渐远者,或一月,或两月;全远者,一年、二年、三年亦即死。惟陈怀卿家药能解之。或以涂马鞭头控上,拂着手即毒,试着口即死。

  赵延禧云,遭恶蛇虺所螫处,贴之艾炷,当上炙之立差,不然即死。凡蛇啮,即当啮处灸之,引去毒气即止。冶葛食之立死。有冶葛处即有白藤花,能解冶葛毒。鸩鸟食水之处即有犀牛,不濯角,其水物食之必死,为鸩食蛇之故。医书言,虎中药箭食清泥;野猪中药箭豗荠苨而食;雉被鹰伤,以地黄叶帖之。又矾石可以害鼠,张鷟曾试之,鼠中毒如醉,亦不识人,犹知取泥汁饮之,须臾平复。鸟兽虫物犹知解毒,何况人乎被蚕啮者,以甲虫末傅之;被马咬者,以烧鞭鞘灰涂之。盖取其相服也。蜘蛛啮者,雄黄末傅之。筋断须续者,取旋复根绞取汁,以筋相对,以汁涂而封之,即相续如故。蜀儿奴逃走多刻筋,以此续之,百不失一。

  永徽中有崔爽者,每食生鱼三斗乃足。于后饥,作鲙未成,爽忍饥不禁,遂吐一物,状如虾蟆。自此之后,不复能食鲙矣。国子司业、知制诰崔融病百余日,腹中虫蚀极痛,不可忍。有一物如守宫从下部出,须臾而卒。

  后魏孝文帝定四姓,陇西季氏大姓,恐不入,星夜乘鸣驼,倍程至洛。时四姓已定讫,故至今谓之“驼李“焉。张文成曰:干封以前选人,每年不越数千;垂拱以后,每岁常至五万。人不加众,选人益繁者,盖有由矣。尝试论之,祗如明经、进士、十周、三卫、勋散、杂色、国官、直司,妙简实材,堪入流者十分不过一二。选司考练,总是假手冒名,势家嘱请。手不把笔,即送东司;眼不识文,被举南馆。正员不足,权补试、摄、检校之官。贿货纵横,赃污狼藉。流外行署,钱多即留,或帖司助曹,或员外行案。更有挽郎、辇脚、营田、当屯,无尺寸工夫,并优与处分。皆不事学问,惟求财贿。是以选人冗冗,甚于羊群,吏部喧喧,多于蚁聚。若铨实用,百无一人。积薪化薪,所从来远矣。郑愔为吏部侍郎掌选,赃污狼藉。引铨有选人系百钱于靴带上,愔问其故,答曰:“当今之选,非钱不行。”愔默而不言。时崔湜亦为吏部侍郎掌选,有铨人引过,分疏云:“某能翘关负米。”湜曰:“君壮,何不兵部选“答曰:“外边人皆云‘崔侍郎下,有气力者即存。’”

  景龙中,斜封得官者二百人,从屠贩而践高位。景云践祚,尚书宋璟、御史大夫毕构奏停斜封人官。璟、构出,后见鬼人彭卿受斜封人贿赂,奏云见孝和,怒曰:“我与人官,何因夺却。”于是斜封皆复旧职。伪周革命之际,十道使人天下选残明经、进士及下村教童蒙博士,皆被搜扬,不曾试练,并与美职。尘黩士人之品,诱悦愚夫之心,庸才者得官以为荣,有才者得官以为辱。昔赵王伦之篡也,天下孝廉、秀才、茂异,并不简试,雷同与官,市道屠沽、亡命不轨,皆封侯略尽。太府之铜不供铸印,至有白版侯者。朝会之服,貂者大半,故谣云“貂不足,狗尾续”。小人多幸,君子耻之。无道之朝,一何连类也,惜哉!

  天后中,契丹李尽忠、孙万荣之破营府也,以地牢囚汉俘数百人。闻麻仁节等诸军欲至,乃令守囚 等绐之曰:“家口饥寒,不能存活。求待国家兵到,吾等即降。“其囚日别与一顿粥,引出安慰曰:“吾此无饮食养汝,又不忍杀汝,总放归若何“众皆拜伏乞命,乃绐放去。至幽州,具说饥冻逗遛。兵士闻之,争欲先入。至黄獐峪,贼又令老者投官军,送遗老牛瘦马于道侧。仁节等三军弃步卒,将马先争入,贼设伏横截,军将被索缯之,生擒节等,死者填山谷,罕有一遗。

  景龙四年,洛州凌空观失火,万物并尽,惟有一真人岿然独存,乃泥塑为之。后改为圣真观。西京朝堂北头有大槐树,隋曰唐兴村门首。文皇帝移长安城,将作大匠高颎常坐此树下检校。后栽树行不正,欲去之,帝曰:“高颎坐此树下,不须杀之。”至今先天百三十年,其树尚在,柯叶森竦,株根盘礴,与诸树不同。承天门正当唐兴村门首,今唐家居焉。

  永徽年以后,人唱《桑条歌》云:“桑条{艹吊},女韦也乐。”至神龙年中,逆韦应之。谄佞者郑愔作《桑条乐词》十余首进之,逆韦大喜,擢之为吏部侍郎,赏缣百匹。龙朔以来,人唱歌名《突厥盐》。后周圣历年中,差阎知微和匈奴,授三品春官尚书,送武延秀娶成默啜女,送金银器物、锦彩衣裳以为礼聘,不可胜纪。突厥翻动,汉使并没,立知微为可汗,《突厥盐》之应。调露中,大帝欲封中岳,属突厥叛而止。后又欲封,土番入寇,遂停。至永淳年,又驾幸嵩岳,谣曰:“嵩山凡几层,不畏登不得,只畏不得登。三度征兵马,傍道打腾腾。”岳下遘疾,不愈,回至宫而崩。永淳之后,天下皆唱“杨柳,杨柳,漫头驼”。后徐敬业犯事,出柳州司马,遂作伪敕,自授扬州司马,杀长史陈敬之,据江淮反。使李孝逸讨之,斩业首,驿马驼入洛。”杨柳,杨柳,漫头驼”,此其应也。周如意年中以来,始唱《黄獐歌》,其词曰:“黄獐,黄獐,草里藏,弯弓射你伤。“俄而契丹反叛,杀都督赵文翙,营府陷没。差总管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王孝杰,前后百万众,被贼败于黄獐谷,诸军并没,罔有孓遗。《黄獐》之歌,斯为验矣。周垂拱已来,《苾拿儿歌》词皆是邪曲。后张易之小名苾拿。

  景龙年,安乐公主于洛州道光坊造安乐寺,用钱数百万。

  童谣曰:“可怜安乐寺,了了树头悬。”后诛逆韦,并杀安乐,斩首悬于竿上,改为悖逆庶人。神龙以后,谣曰:“山南乌鹊窠,山北金骆驼。镰柯不凿孔,斧子不施柯。”此突厥强盛,百姓不得斫桑养蚕、种禾刈谷之应也。景龙中,谣曰:“可怜圣善寺,身着绿毛衣。牵来河里饮,踏杀鲤鱼儿。”至景云中,谯王从均州入都作乱,败走,投洛川而死。景云中,谣曰:“一条麻线挽天枢,绝去也。”神武即位,敕令推倒天枢,收铜并入尚方,此其应兆。景龙中,谣曰:“黄柏犊子挽蚓断,两脚踏地鞋<麻需>断。

  ”六月,平王诛逆韦,欲作乱。鞋<麻需>断者,事不成。阿韦是“黄犊“之后也。明堂主簿骆宾王《帝京篇》曰:“倏忽搏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宾王后与敬业兴兵扬州,大败,投江而死,此其谶也。麟德已来,百姓饮酒唱歌,曲终而不尽者号为“族盐”。

  后阎知微从突阙领贼破赵、定。后知微来,则天大怒,磔于西市。命百官射之,河内王武懿宗去七步,射三发,皆不中,其怯懦也如此。知微身上箭如猥毛,锉其骨肉,夷其九族,疏亲及不相识者皆斩之。小儿年七八岁,驱抱向西市,百姓哀之,掷饼果与者,相争夺以为戏笑。监刑御史不忍害,奏舍之。其“族盐“之言,于斯应也。赵公长孙无忌以乌羊毛为浑脱毡帽,天下慕之,其帽为“赵公浑脱”。后坐事长流岭南,“浑脱“之言,于是效焉。魏王为巾子向前踣,天下欣欣慕之,名为“魏王踣。”后坐死。至孝和时,陆颂亦为巾子同此样,时人又名为“陆颂踣”。未一年而陆颂殒。永徽后,天下唱《武媚娘歌》,后立武氏为皇后。大帝崩,则天临朝,改号大周。二十余年,武后强盛,武三王梁、魏、定等并开府,自余郡王十余人,几迁鼎矣。咸亨以后,人皆云:“莫浪语,阿婆嗔,三叔闻时笑杀人。”后果则天即位,至孝和嗣之。阿婆者,则天也;三叔者,孝和为第三也。魏仆射子名叔麟,谶者曰:“‘叔麟’,反语‘身戮’也。”后果被罗织而诛。梁王武三思,唐神龙初改封德靖王。谶者言:“德靖,‘鼎贼’也。”果有窥鼎之志,被郑克等斩之。天后时,谣言曰:“张公吃酒李公醉。”张公者,斥易之兄弟也;李公者,言李氏大盛也。孙佺为幽州都督,五月北征。时军师李处郁谏:“五月南方火,北方水,火入水必灭。”佺不从,果没八万人。昔窦建德救王世充于牛口谷,时谓“窦入牛口,岂有还期”。果被秦王所擒。其孙佺之北也,处郁曰:“飧若入咽,百无一全。”

  山东人谓温饭为飧(音孙),幽州以北并为燕地,故云。

  龙朔年已来,百姓饮酒作令云:“子母相去离,连台拗倒。

  ”子母者,盏与盘也;连台者,连盘拗倒盏也。及天后永昌中,罗织事起,有宿卫十余人于清化坊饮,为此令。此席人进状告之,十人皆弃市。自后庐陵徙均州,则子母相去离也;连台拗倒者,则天被废,诸武迁放之兆。神武皇帝七月即位,东都白马寺铁像头无故自落于殿门外。

  自后捉搦僧尼严急,令拜父母等,未成者并停革,后出者科决,还俗者十八九焉。

  开元五年春,司天奏:“玄象有眚见,其灾甚重。”玄宗震惊,问曰:“何祥“对曰:“当有名士三十人同日冤死,今新及第进士正应其数。”其年及第李蒙者,贵主家婿,上不言其事,密戒主曰:“每有大游宴,汝爱婿可闭留其家。”主居昭国里,时大合乐,音曲远畅,曲江涨水,联舟数艘,进士毕集。蒙闻,乃逾垣奔走,群众惬望。才登舟,移就水中,画舸平沉,声妓、篙工不知纪极,三十进士无一生者。

  夏侯处信为荆州长史,有宾过之,处信命仆作食。仆附耳语曰:“溲几许面“信曰:“两人二升即可矣。”仆入,久不出,宾以事告去。信遽呼仆,仆曰:“已溲讫。“信鸣指曰:“大异事。”良久乃曰:“可总燔作饼,吾公退食之。”信又尝以一小瓶贮醯一升自食,家人不沾余沥。仆云:“醋尽。”信取瓶合于掌上,余数滴,因以口吸之。凡市易,必经手乃授直。识者鄙之。广州录事参军柳庆独居一室,器用食物并致卧内。奴有私取盐一撮者,庆鞭之见血。夏侯彪夏月食饮,生虫在下,未曾沥口。尝送客出门,奴盗食脔肉。彪还觉之,大怒,乃捉蝇与食,令呕出之。郑仁凯为密州刺史,有小奴告以履穿,凯曰:“阿翁为汝经营鞋。”有顷,门夫着鞋者至,凯厅前树上有窠。,啄木也。遣门夫上树取其子。门夫脱鞋而缘之,凯令奴着鞋而去,门夫竟至徒跣。凯有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