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园初集

淮扬有劝借之费,有修城之苦,有商兵之役。或曰:工本兴,必添单、添引,加以割没,以虚包斤数,又苦矣。
查各场未掣盐一百五十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一引有奇,乃议一年征一百五十余万解京,而商愈困矣。四十年,此鄢懋卿事。故曰:必自小人。
两淮行盐地方日加削去,盐虽有支,实无卖处,徒加勤(勒)掣,终为无益。
灶户私置仓房,名曰“便仓”。便仓一立,私窦遂开。
自宣德至成化,皆有商支未尽之盐。嘉靖九年,六镇四分开边,六分存积。自增陕西、固原、山西之灾,遂尽数开边。
三十七年,蓟镇有警,无盐可开,将水乡布等盐亦查开中,一引兼掣余盐二引,斤重加倍,虽革工本淮盐三十五万,而其滞如故。于是有停止三分存积,而暂以额解承运库抵补之议。
淮南安丰诸场,盐出于煎烧,必藉用盘铁。淮北白驹诸场,盐出于摊晒,必借用■(渟)池。今家家增锅,户户开池。有家置五锅十锅者,每锅一伏火,可得火盐一大桶。一伏火,一昼夜也。一桶,可二百余斤也。莫什其算数矣,其官为铸造,运司花押乎!
自粮草贵,而商人规避,督沿边有司或报殷实富户,或提原日商人,如捕重囚,非法也。又岁增年例,召商籴买,故有盐买、银盐二商之别,更非法也。
江西之南赣、吉安,湖广之衡州、永州、宝庆、郧阳、郴州,河南之南阳,皆两淮行盐故地。惟下流东南行盐之地宽,则上流西北飞輓之势疾。且两淮又有余盐解部济边,岁六十万,惟行盐广阔耳。
自河东每报岁涝,而广东止解一万一千,余留本处军饷,亦无报部数目。
二处盐引皆苦请发勘合,引目听其自行。
运司缺,择知府、郎中异等升授。六年称职,升按察司、布政使或京卿。
其同知、运厂(司)判官,悉于科甲择人。三年之后一体行取考选科道。
有中纳之名,无收支之实,皆起于棍徒代商包揽,革之便。
以上俱隆庆二年庞都御史奏准例。
国初至成化,两淮每一边商引盐,派定一运司,未有搭配别处之例。亲中亲支,随支随掣。淮南岁掣八单,淮北四单,亦无内商、边商之别。弘治间,开中长芦山东、运司盐引,连年无商,开中议行配搭,一商而走六运司,故边商渐次卖引于近淮富民,照引支盐,始有边商、内商,然引盐未壅也。
自嘉靖惩正德积弊,停止额外夹带。廿八年,余盐六十万,而皆自内商出办。边商中引,内商守支,不相妨害。三十一年,行工本盐,淮壅甚,边商因营求告掣河盐,谓其在河径自超掣也。庞都御史革之,淮盐始通。
及万历初,张国用奏复行。河盐御史劾奏,若再掣河盐,盐价必贱,水商承买既少,六十万之额课将焉取诸?且盐法之患,不在假引而在老引。引源是真引,但系远年违例没官之数,更易年余,国用□□□(此处残缺三个字)掣,引目四十余万,正老引也。
巡盐御史戴金一岁积银百万两,遂为定例。投引未毕,即追余银。于是减正盐之价,卖银纳官。而恐其去不复来,执留三分之一以为质,召商不至,行文捉拿,恐非侍御本意,奉行者过耳。
昔有尽收余盐归官一说,此法未可行之两淮,且行之长芦、山东。与其私带私鬻,不如自公蓄之,佐一紧急边需,亦飞輓遗意也。
设商学,示鼓舞大都商人。有一分之利,即国家受十分之利。游客居间裹足而不入淮,则朱提白镪贯朽而皆归帮,勿夺两淮行盐之地先增一切额外之课,总正大公平,不近务财用一路,尤见大经济耳。
刘晏充盐铁等使为转运、为江淮转运使、为河南转运使,使身在江淮,积累岁月,始能成功。正统以来,累差大臣经理选择而使,莫如盐官云。
长芦之盐,止行于顺天、大名、卫辉、彰德四府。山东之盐,止行于东昌、兖州二府,徐、宿二州。其余地土多咸,刮土煎熬,商本坐困,由此,故两淮之余盐悉以利商,多取不如少取。长芦、山东之积盐,权用官买,私贩不如公贮,唯有识者权之。而闽、广、滇、蜀诸盐臣各上便宜图裨家公家万分(注:原文如此),但勿预为定额,以近见小欲速,尤荩臣远虑也。
嘉靖间有盐法之坏,起于多取余盐银两,失朝廷飞较大计,以致各边粮草不充。
两淮余盐令商人收买则可,纳价必开边,不失盐法初意。若运司纳价解部,必量减余盐官价,犹之可也。乃有正课未派,而先估余盐之价者,有盐未出场,而先定余盐之数者,有掣盐未及卖,而先称余盐之银者,使升斗米粟不得输边申纳,而朘削至尽,忍乎哉!
嘉靖十七年,给事中吕应祥疏:各边惟大同银亿库四壁萧然,仅余扃钥。查引盐大同,止得九万,较之辽东,未及其半,于是请特加数万,依拟。尔时山西拖欠已不下六十余万,盖以来久矣。
两淮每引仓钞五钱,余盐银八钱,加辽饷一钱,共一两四钱。例一引盐重五百七十斤。袁世振立纲法,减去一百四十斤,以减数三引凑一引,共增二十二万引,悉兔引价、余盐银,使带行无课之盐,以销积引。积引有真赝,编入纲者真也。今度其期,积引俱销尽。即有之,乃不准入纲之赝引耳。
梁垛场大盗王虎子被擒,余党未殄,灶勇一营,可移镇,可分练,而不可革也。
淮盐第一在去浮课,如行辽、行黔之等,又有底马私填,吏书包揽,计斤罚分,反开夹带。池中四六、三七陋规,入官不过二钱,私囊不可复问。何不紧于五百斤之外,而私贩浮课不得窜入派纲,使旧窝不出,而食盐之人渐众。水商利掣多,内商利引多,边商利中多,可以资飞輓也。
嗟乎!盐法、屯法相表里,而在今日有不尽然者,不如速理钱法。今天下行钱所在,仅十之四,而不能遍通天下者,皆由变旧制,不令布政司铸钱,不能遍行州县。惟复旧制原著布政司铸钱,钱照炉数验收,除该地方散用外,散诸各州县,配发兵粮及杂项钱粮。许民间纳银亦配纳铜铅,不必差官置买,只平买平卖,铜商望风而至矣。鼓铸益多而利益厚,然则加派可议缓也。

两淮盐政
海内有运司五,其利足管海内之半。而运司推两淮为首,其利又足管五运司之半,课虽煎办自灶,而实征解自商。商有三项,一边商,一内商,一水商。边商者,在边给粮草而中盐引。内商者,在内买边引,而支额盐。水商者,又买内商盐行江广,而公贩卖。
祖制编单,淮南十二单,每单八万五千引。淮北四单,每单五万五千引。
内商支额盐不足,复令添买余盐,掣卖历久,掣卖不前,余银预借。每年一巡盐御史出京,余银六十万两,春秋两解,解完,复命。于是始而借商,商困。既而借库,库竭。不得已,乃设疏理道。袁世振往扬革单,编做圣、德、超、千、古、皇、风、善、九、微十纲。商人占窝,争先上纳三十万余银,一月而完。迫今七八年后,浮课乱入,辽盐日加。课入三年之前,盐行三年之后,而商困。且其私贩成行,官盐日壅,而商愈困。因而亏损额课,而国亦困。甚至私贩不已,加以私囤,乘急高招,利不在商、不在民、并不在国,徒以饱奸宄之腹,而国与商民俱困。他不具论,即如食盐一弊,王府夹带,奸商私掣,官船多带,所售之地有限,所发之盐数增。无惑乎纲盐之掣卖不前,余银之预借莫措也。
向来科甲视运司为膻地,避嫌不选,司官皆铜臭纳级备员,谁顾盐法沮坏。商灶之病,靡日可甦矣。今日急务,唯于甲科中择数辈才优操洁者任之耳。

一、革食盐以疏官课。
扬属高(邮)、宝(应)、江(都)、仪(真)、泰兴五州县,其行食盐一万八千五百五十引,内除高、宝旁湖近淮,虽有夹带,不碍正课。惟江都、仪真、泰兴三县,滨临大江,一帆直抵江广,每藉官盐为名,巨艘装载,从瓜洲、瓜步等处大肆通江兴贩,纲盐安得不阻。更有势豪之家,钻立士商名色,贩卖致富,蠹国病商,莫此为甚。合照通、泰、兴、皋等五州县概食功迹盐斤,尽革铺商,弗使千引食盐致丛万金巨蠹。
又江南溧阳、溧水、高淳、句容食盐,曾刊榜永革,后有奸商规利告开,亲至各场买筑大包,一引千有余斤,及过桥、所,重贿放行,积弊已极。合遵祖制,于仪真盐所内商掣过纲盐中,抽点千引,分发彼处铺商运卖,其价一照水商,则非惟正课行,而私弊亦寝矣。

一、趱纲盐以储余银。
余银每年六十万两,两季解京,何故愆期,盖不特私贩行也。又有一等内商,观望江广价高,方行赴掣,否则故意迁延不售水商,水商银迟,则余银何以上纳。须得执法直指慎委廉官急掣,按期趱运,并请明旨勒碑仪、淮二所,如一商逾期,累至十数万斤者,不必依前例问罪,只将本纲盐照数没官。商思救本,不敢迟延、夹带,则行盐数窄,正额自疏。
一、除积引以趱纲盐。
商有奸良之别,引有新旧之分,挂掣商人每择地之远近,近盐支而远盐积,至有念年不放,消折无存。穷灶虑赔,掣家远遁。合无请旨严革不准,买补,同今掣纲盐解困贩卖,仍注立版榜运司永为遵守,则货本为重,支放难羁,三商流转,九塞饱腾,而军政与盐政俱饬矣。

一、核藩府以绝私贩。
王府亲领食盐,阉竖钻文运司,串同奸商,下场自买,画舫楼船,蜂屯蚁聚。令旨悬牌,号旗闭日,更带领打手、参谋人等,到处明买,不下千百万引。官兵莫谁稽查,从江挂帆竟达楚中,恣意发卖,渔利瓜分。水商不得售其经营,王府不遑烛其奸伪。崇祯四处,盐院张《访将奸商许起拟戍题》。旨:今后合令道臣于仪真盐所纳盐内,查照王府来文应支盐斤之数,抽商分给,客商买补。严谕兵快巡缉,不许舟人登岸收买私盐,正课岂犹壅滞。

一、清衙虎以裕边需。
边饷半需于盐法,盐法半蠹于衙虎,如巡盐直指,兵盐道运司、库房、书吏员缺,胜如郭家金穴。查盐院书吏一名,顶首一万余两。又讨缺私通关节,传递盐政消息,每随官一任,囊积万金,出入乘舆,子孙绳继。盐灶靡不切齿。盐道书办顶首八千两,
广盈库顶首二千两。其他房科,最轻亦四五百两。静想此辈重赀钻入,诚为何意?
今后凡巡盐御史出京,请于在京三考官吏中,简选善书算者数名随役,不用土著积书。复命之日,仍带回京。次岁再差,再选。则关节难通,弊窦旋塞。兵盐道书办止许一班,不许上下两班。别衙门坏事者,不令躲闪充役。运司书办,许一年一换。每房科止用十名,多即裁革。宽商裕灶,渐可充给边需,司农何烦仰屋。

一、诘漕船以清夹带。
皇都取给于漕政非缓,比来各船动多夹带长芦私盐,而回空粮船为甚。
舳舻千百,扬帆冲关,搜缉稍严,持挺相向,甚至烧毁漕船,杀伤人命,诬赖官兵,莫敢呵止。
夫百万淮课,九边急需,而粮艘敢公然搀贩,目中尚有三尺哉!况回空原取轻便,若夹带太重,不惟害盐,亦且害漕,此皆缘押空无官至此。合无申饬各官遇船交卸,必亲自押空回南,迨到淮进闸,瓜仪出口,仍严行盘诘,违者依律。更取押运官结状,如前途有犯,一并连坐。私贩路绝,何愁国课不宽然有余。
盐政之坏,人皆谓坏于改折,而不知坏于掣盐之官与小贩之商。掣盐之官非得贿若干不掣,小贩之商利其不掣也,而任意长价。旧时江南诸郡,盐止七八厘一斤,今至二分有奇矣。谷之贵贱,由于年之丰歉,海水不涸,盐何缘腾涌至此?皆因延捱不掣,引商困于积久则赴边者少,灶丁苦干无货,则私售者多。以致私盐行,则官盐益滞,朝廷不得盐利之入,小民不得食盐之惠。
宜特任一精明清正官往董其事,盐必一月一掣,其小贩之商,本不必以万计以千计,即以百计,以十计,皆得投牙买卖。
两淮煮海输课灶,为本商为标迹者三十盐场,屡因旱涝不常,民多为盗,不事耕煎,哨聚亡命,千百为群,白昼劫掠,富户奔窜,总催逋亡,以致盐课羁縻。即如梁垛场大寇王虎子,杀人焚劫,倡乱年余,在有司不敢请纛剿除。幸天败灭,渡江被擒,目今已服天刑矣。而余党千人,尚虎视眈眈,盘踞一方,分布劫掠。丁美舍虽有把截,不过二百人,一闻贼警,兽惊鸟散。
合无移扬州灶勇营于场,以备御之。灶勇营,新设之营也,曾议裁革,未果。今在城既在大营可卫国课,又焉用此兵坐食城外,以供其游闲哉!所当今议抚按不必裁革,令其驻节盐场,如安丰一场,地方冲繁,商灶愿请保障,即以各场灶勇听其操练,分哨别场,巡缉报功。

淮南盐利
南正盐每一引值价银五钱五分矣,余盐银今定为八钱矣,又加饷银一钱矣。而正盐一引之斤数,只有四百三十斤,是正商之输课重,而得盐恒轻也,此朝廷之利也。食盐每引只值价银二钱五分耳,余盐银正五钱耳,而食盐一引之触数,则有五百八十触,是奸商[课]轻而得盐反重,此盐政中之最不平者。
谓宜请于食盐之课薄者,量议增加课银,抑奸商以扶正商。各运司俱照此例行,每岁可增数万金之入矣。如欲清其本源,则待淮南纲引行完之后,新纲另起之初,查出食盐之每岁若干数,照增入新纲正引,凡所输之引课,所掣之盐触,一体施行,每岁三次引掣。

两淮纲法
一、两淮额引,每年共七十三万引有奇。
一、两淮每引仓钞,该价银五钱。
一、两淮每引纳余盐银八钱。
一、两淮每引加辽饷银一钱。
以上三宗共算一两四钱一引。

一、两淮旧例,每引盐重五百七十觔。自疏理道袁世振创立纲法,将每引减去一百四十觔,止得四百三十觔。遂以减出觔数复三引凑成一引,共增二十二万引有零。既免其征引价五钱,又免其征余盐银八钱,使带行无课之盐,以销积引。所谓积引者,先年壅滞未行之引也。积引有真有赝,袁疏理准编入纲内者,真也。不准编入纲者,即赝也。今日皆不准入纲之赝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