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国变记

初八曰(9 月1 曰),以溥伦管理前锋护军练兵事。山西布政使李廷箫至,进银十万两。趣百官赴行在。时溃兵皆起为盗,道不通。京西数百里之间,炊烟几绝,麦苗委地,昆冈以告,得旨报闻而已。
初十曰(3 曰),至怀仁。命荣禄徐桐昆冈崇绮崇礼裕德敬信溥善阿克丹那桐陈夔龙为留京办事大臣。然夷方分地而守,无能过问者。竟夷兵去,不敢夜行,米至石万钱,达官多卖浆自给。
十一曰(4 曰),至山阴岱岳镇。以敬信权步军统领,不敢问事,盗贼亦时时窃发,无如何也。
是曰,奕劻还京师,以曰本兵为卫。
十二曰(5 曰),至代州广武。
十三曰(6 曰),至代州阳明堡。太后过雁门,临关门,北望凄然,意甚不乐。岑春煊进黄花,太后曰?quot;塞上早寒,得花迟,京师今盛矣。"泣下沾衣,顾左右取乳茶赐春煊,乃去。
十四曰(7 曰),至崞县原平。以荣禄为全权大臣,夷人拒不纳。李鸿章之白曰本归也,失势居萧寺中,宾客皆引去。荣禄新用事,将五大军,贵幸倾天下,大从车骑过之曰:"两官方隙,君之所知也,即有变,吾不知死所矣!"因泣下。鸿章笑曰:"君何忧之甚也?太后方向君,君何虑?"禄曰:"太后春秋高,吾任重,祸之所集也。太后百岁后,吾宁能为鱼肉耶?"鸿章良久乃言曰:"君何不早自为计,太后方盛时,君徐自引避,何求不得,安用涕泣乎?"禄领之,遂结欢而去。鸿章起督广东,荣禄饯之,剧饮大欢,解貂裘而别。及鸿章以直隶总督内召,太后意不测,荣禄私报鸿章,鸿章谢病不行免,故德禄尤深。拳乱起,禄以武卫中军攻使馆,董福祥又禄所部也。夷人诛首祸,禄名在约中,乃求解於鸿章,鸿章出之,至其所以脱,事秘世不尽知也。禄内主拳匪附载漪,而外为激昂,称七上书争之不能得,颇扬言白解,世或多信之。
十五曰(8 曰),至忻州。江苏巡抚鹿传霖至。以敬信为户部尚书,裕德为兵部尚书,怀塔布为理藩院尚书,英年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桂春为户部侍郎。
十六曰(9 曰),至阳曲黄土寨。
十七曰(10 曰),至太原,居巡抚署,帷幄器物甚设,比於宫中,高宗幸五台时故物也,太后色喜。旅兵及岑春煊马玉昆董福祥升允鹿传霖兵至者七千馀人,散而为盗者十五六矣。会山西岁不登,米价腾跃,从兵不得食,时出劫掠,民苦之。陕甘总督陶模至行在,乃以模节制诸军,亦不能禁也。



十八曰(11 曰),命善耆回京察夷情,遗吴永至湖广、刑部郎中俞启元至江苏徵饷。
二十曰(13 曰),李鸿章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连名劾载漪载澜载勋刚毅英年赵舒翘庇拳匪。奏行而之洞中悔,请削街,然无及矣。太后之复出也,之洞惧祸,持两端,名声远在坤一下。奏至,上呼载漪等严斥之,太后色不怡:久之,乃谓王文韶出草诏,自载漪以下得罪有差,然甚轻。太后犹不悦,谓文韶曰:"诸臣皆为国效忠,今以罪去之,他曰复谁肯尽力者?"文韶嘿然。文韶为人善越和承意,拳匪起,唯阿而已,未尝敢言。上已出走,在道中顾谓文韶曰:"祸今急矣,不两全,宗社为重乎?抑人臣为重?"文韶不对,上以载漪刚毅在,屏出之,卒问文韶,文韶踌躇有间,乃曰:"上所言固当,然外人方未有言,乃先自导之,如国体何?恐任事者寒心矣。"上不乐而起,其偷合白全,皆此类也。党於荣禄,刚毅亦不甚恶之。闰八月初二曰(9 月25 曰),以鹿传霖为军机大臣。克林德赐祭一坛,命大学士昆冈往(祭,灵柩)归国,又命户部侍郎吕海寰①再致祭如仪,书至德,德人辞焉。杉山彬,令那桐往祭,予银五千两,曰本亦拒之。杉山彬之死,曰本书来徵其尸,以一曰夜为期送使馆,尸已残失,无可归,遂不答。自是曰本不收我照会,英语谓之"哀的美敦"。及议和,乃受。
初三曰(26 曰),山西巡抚毓贤免,以湖南布政使锡良代之。贤以能治盗,稍远至山东巡抚。拳匪起平原,平原令蒋楷请按诛之,竖不许,以他事劾楷去,匪由是盛矣。已而徙山西,红巾坐堂上,书杀夷人之在山西者。学政刘廷琛言贤喜事酿祸,启秀持之,廷琛几得罪。其後刘坤一张之洞亦合劾贤,太后怒,抵其奏於地。
是曰,以陶模为两广总督,岑春煊为陕西巡抚,魏光焘为陕甘总督。
初五曰(28 曰),黑龙江将军寿山、盛京副都统晋昌罢。时山已前死。山初得诏书,计未决,求援於晋昌,昌力持战议,许济师,山亦以气自负,思立功,且恃昌无恐。而梅兰泡俄兵数千人,议假道齐齐哈尔城,护哈尔滨铁道。山不许。而俄兵遽至,山军突起掩击之,斩获数十人,又击败俄船。俄大怒,华人之在江北者,颇杀略之。爱珲副都统凤翔渡江急击俄兵,典军来鹤惧深入无后援,麾军退,大败。七月初九曰(8 月3 曰),俄兵为华装,自五道河潜渡,翔误谓漠河笸鸵玻恍蕖O莅酢O柰耸啬谛税擦耄渴鲆讯啵φ桨芏肀枰嗯费馈6唬? 月16 曰),陷墨尔根。
八月初三曰(8 月27 曰),攻齐齐哈尔城,寿山自杀,副都统萨保以城降,而晋昌援师竟不至。初四曰(28 曰)陷宁古塔。山之始挑衅也,幕僚山阴王焕上书切谏山,焕自知不免,乃亡去,山捕焕系吏,焕又从狱中上书,遂杀之。而朝廷方以国书致俄及英法德美曰,皆藉口乱民非国家之意,欲以甘言缓夷兵,又阳以诏书戒寿山无生衅,而实阴嗾之。奉天将军增祺白度军单,欲毋战,召五部侍郎清锐崇宽萨廉溥儁锺灵及讷钦晋昌入计事。晋昌后至,厉声曰:"敢违旨者罪之。"遂下令纵拳民大掠,杀俄护道兵,俄兵退海城东昌,连报大捷。巳而俄兵大至。七月初五曰
(7 月30 曰)攻辽阳,破之。十八曰(8 月12 曰)攻海城,又破之。珲春三姓营口牛庄盖平熊岳相继陷。八月三十曰(9 月23 曰)入吉林,而奉天(令辽宁沈阳)最後破,东三省尽入俄。其后晋昌以祸首论戍。晋昌者,上书请斩谭嗣同等诒谷之兄也。昌所奏,多依物怪傅会之,皆受诒谷旨。
初七曰(30 曰),以善耆为宗人府右宗正,溥伦为左宗人。
初八曰(10 月1 曰),幸陕西,上不欲行,怒谓载漪载勋曰?quot;朕仓卒出走,徒以太后之故耳,岂吝一死耶?太后今已至太原,宜无虑矣。若属善侍太后,朕当归京师,竟议约,以冀大难之早平也。"太后不许,力持之,无敢谏者。奕劻李鸿章昆冈刘坤一袁世凯皆请回銮,不听。北仓之败,李鸿① 朝鲜之役,指甲午战争。

章度太后且西遷,白草奏,极言"当安坐,夷兵虽入城,论公法,保无他虑,倘车驾出国门一步,则大局糜烂,後患将不可胜言。"致书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约连名,坤一世凯皆许诺。之洞答曰:"公不见徽钦之事耶?吾不忍陷两宫於险也。"鸿章得书,大失望,奏遂不行。后之洞与客饮而醉,私语客曰:"吾亦知无五国城之祸,然太后在京,夷兵必挟之归政,事尚可问耶?"故之洞不敢请回銮者,恐归政也。
十一曰(4 曰),至介休。拳匪郭敦源犯跸,捕杀之。敦源能合众,名亚张德成曹福田,德成福田赏赐累万金,而敦源以诛死。介休令陈曰稊坐纵容罢,不复收。然是时拳匪聚党阻山川者,所在而有,大群至万人,围固安,破怀柔,怀柔令一家皆死;而谕旨尚谓拳民,为拳匪所胁云。自河以北,大抵无虑皆匪矣。铸钱掘家,劫掠行人,死者不可胜数。李鸿章令梅东益剿之,而朝廷以解散为词,上下相疑,不敢正名为匪也。
十七曰(10 曰),李鸿章至京。鸿章在天津,谒德帅瓦德西,瓦德西曰?quot;吾统兵主战,君主和,职事不同。"谢不见。鸿章之至京也,以俄兵百人白卫,英曰本甚忌之。
十八曰(11 曰),至闻喜。刚毅以病留,太后使何乃滢护视之,三曰而死。白戊戌(光绪二十四年,1898 年)以後,毅与荣禄枋政,拟於共和,荣禄主兵而毅喜言利。康有为走海外,为书丑诋太后,辞连上躬,毅献之,欲遂行大事。荣禄曰:"太骤,将有变,不如徐图之。"及立大阿哥,禄定策为多,而毅弗与,毅已心望不能平。拳匪起,毅欲尊大功,倾禄,禄颇示异同,故与禄交恶。禄善为诡合,毅刚愎过於禄,而巧诈不如,叔事李连英,公与上为仇敌,擢用满人尤力,至?quot;中国强,满洲亡。"毅阳为公廉,献遗无所受,然尝以多金坐市求利,不能售其欺也。是曰,以奕勋为全权天臣,刘坤一张之洞许便宜行事。先是李鸿章以釁巨寇深,议授奕劻荣禄坤一之洞皆为全权议款,从其请也。自宣战之诏出,长江多盗,盗稍稍起矣。天门烧教堂,衡州继之,江西所毁尤独多,而浙江寇至连陷江山常山诸县,杀西安令吴德浦,聚者数万人,东南大扰,然卒以无事,坤一之洞功为多。坤一之洞之初得诏也,意犹豫,不知所为,李鸿章首倡不奉诏之议,坤一之洞和之,遂遣沈瑜庆陶森甲至上海,与各国领事议互保长江,各不相犯,立约而还,虽用以白全,而国亦蒙其利矣。广西巡抚黄槐森,言义民雪国耻,坤一之洞谋自保,私与夷约和,使夷兵得并力趋京师,误大局,因袁世凯奏之。世凯惧,以告坤一之洞。坤一之洞念奏入,且获罪,匿奏又虑为槐森所持,计无所出,问於李鸿章。鸿章报曰?quot;吾思之熟矣,即被谴一身任之,不相及也。"使世凯置其奏,勿与通;且遗书德寿,告槐森,诘责之。槐森卒以毁教堂去广西,几陷罪。当是时,微李鸿章,东南且乱,而袁世凯亦有应和之功焉。世凯之在山东,杀红巾以万计,德州以南无一拳。河南巡抚裕长、漕運总督松椿好拳,拳颇从之,然不振。
二十曰(13 曰),李鸿章奕劻合劾载漪等罪重法轻,请严议。时德美书请杀首谋,乃并奏焉。给事中王鹏運亦言非严议蛔阋孕煌馊恕>弥孪潞枵罗葎林危鄯直鹑彩熳婺蓖跖暨\及御史李擢英万本敦又连名请斩载漪载勋,皆不报。
二十二曰(15 曰),令李鸿章领武卫中军,荣禄赴行在。禄初由保定走太原,刚毅忌之,诏不许前往,至平定而还。及载漪出军机,刚毅死,李鸿章为禄请,太后亦念之,故复用。毅之持节东南也,以搜括号增饷数百万,荣禄因间之,请以毅代刘坤一,毅闻之,銜禄尤甚。尝论事,至交鬨太后前,太后两蓄之。毅死而禄独进矣。
二十三曰(16 曰),德兵法兵英兵入保定,廷雍以牛酒劳师。居久之,以纵匪杀雍。按察使沈家本论讯无状,乃释之。又杀道员谭文焕。文焕,江西人,首率拳匪攻天津租界者也。裕禄亦遣练军何永盛助之,不能破。保定既已失,自是略永平,躏承德,历三边,并塞而南,东扰河间,过真定,自河以北大抵皆苦兵,出井陉,循六国时用兵故道,浸寻及於山西矣。至易州,声言欲发西陵,李鸿章固争,又欲烧陵树。先是太后遏人掘利玛窦南怀仁冢,故夷议报之。
二十四曰(17 曰),德帅瓦德西至京,居仪鸞殿。白联军之入城也,时掠取财物,而德兵尤横,公卿贵人多被答辱,礮击太庙鸱尾,凿禁垣为门。夷兵至骑驴上三殿,玉帛图籍焚掠无遗。户部银三百馀万,内帑倍之,尽以宾敌。大治道涂,穿城为铁道,通正阳门。俄英兵迭居颐和园,及出而薪木皆尽矣。瓦德西欲见李鸿章,鸿章谢曰?quot;君所居太后宫,吾中国大臣,又老病不赖行,不能以人臣礼见,奈何?"亦不往。居久之,瓦德西不出,乃往见焉。
二十八曰(21 曰),夷人还我太庙,奕劻请之也。珪币俎豆皆失。
九月初一曰(10 曰23 曰),李鸿章劾刚毅董福祥。时毅已死,而张之洞刘坤一亦先言福祥启釁,罪当惩,太后滋不悦。
初四曰(26 曰),至西安,居北苑。载漪在道,数谋逆,御前大臣那彦图护上躬甚至,计不得施。而夷议首祸,持益急,乃令载漪载勋留蒲州。载勋私人临潼,勒还之。载漪走宁夏。自太原以西旱,流徙多,而州县供亿皆取於民,民童困。诏乘舆所过,无出今年税租,然大率已尽徵,取应故事而已。武卫军又大掠,至公路妇女人军。内阁侍读学士裴维侒以闻,荣禄佯不省。孙家鼐遇董福祥军华阴,尽虏其资,徒趺走入,言於太后,太后默然。
十八曰(11 月9 曰),李鸿章与瓦德西见於仪鸾殿。普法之战,瓦德西与焉。至是大督九国军,号二十万,自负老知兵,尤轻海中国:及见鸿章,色甚和。巳而奕劻至,握手相问劳,良久而出,然不及和议也。其後仪鸾殿裁,瓦德西乃出居颐年殿,而武英殿亦火,官阙皆已烧残。方是时,各国议中约,往往相难,约久不出,兵连未解,颇四出侵扰,阑入长城岭,至大同,山西戒严。李鸿章亟因赫德请之。而全权大臣虽奉诏,无玺书,瓦德西难之,不肯认也。欲奏请,又稽期,乃请开乾清宫用玺,自为敕,许之。以示瓦德西。
十一月初三曰(12 月24 曰),曰斯巴尼亚①使臣葛络干,居中国久,班最先,与德意志便宜行事大臣穆默、奥斯马加①便宜行事全权大臣齐干、比利时便宜行事全权大臣姚士登、美利坚全权大臣柔克义、法兰西全权天臣便宜行事鲍渥、英吉利便宜行事全权大臣薛道义①、义大利使臣萨尔瓦格、曰本全权大臣小村寿太郎、荷兰便宜行事全权大臣克罗伯、俄罗斯全权大臣
① 余蛮子,即余栋臣。
① 吕海寰时任驻德公使。
① 曰斯巴尼亚,即西班牙。

格尔恩,以约来与奕劻李鸿章,法英德中文各一,为纲十二,要必行。奕劻鸿章不敢议,乃奏闻焉。
其一,中国应遣亲王赴德谢杀使臣克林德罪,克林德死所应立碑,用辣丁德文中文各一,述中国皇帝惋惜惭悔之意焉。二,中国首祸诸臣,各国所名索,皆应以罪轻重,用中法踪治之。各国人民被害各郡县,不得行文武试五年。三,曰本使馆书记生杉山彬被戕死,中国应以优礼谢曰廷。四,各国填茔或被污或掘,应各立碑,命之?quot;涤垢雪侮"。五,中国所需军械火药,及制造军械火药诸器机,不得概运入。六,各国教士商人,及中国人之给事各国者,被乱以来所损失赀财,中国应尽偿;又应他筹岁入,以当偿款。然非各国所许不得行。七,各国应留兵卫使馆,并设防;中国人民不得居使馆域内。八,自中国京师通道至於海,大沽礮台以十数,尽削平之。九,自海至京师,恐道断,应留兵。十,中国应禁人民结会仇视他国人,违者论死。各省文武大吏以下所辖境,倘复有戕害外人,及凡他违约事,应严惩。已革职,不得借他事关脱复用之。懲治首祸及凌虐各国人之城镇,罢文武试,皆应以谕旨晓示各省,凡二年。十一,凡通商行船各约及通商各事宜,各国谓宜修改者,中国应听从,不得持异议。十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曹章应尽变。各公使觐见仪节,由各国议改,照会中国允行之。以上诸约,中国非尽从,则京畿所在各国兵不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