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杂记

凡致仕官与人相接,许以闲居野服相见,可也。不为立法则郡县官不识去就者,责望于人多矣。京路致仕官率以野服接人,外郡多不敢以不识去就者多也。
又近日外郡公人闻新官受命,于申状后粘一小扁封启,长五寸,阔三四分,其中乃古启也,数十年来不复见矣。冬至朔望亦然。大要前辈作事周详,后辈作事多阔略。
皇年前,举人看谒,皆用封状,面所谒爵,其中细书云:乡贡进士姓某名某谨捧状诣客次,祗候某官,伏惟尊慈,俯赐鉴念,谨启。月日。乡贡进士某姓启。未得解者,称应乡贡进士举。四五年来,止用名条,又不论曾豫荐与不曾豫荐,皆单称进士。
凡妇人相见,虽贱必答拜。既当其主母拜,则其使令人拜,勿答焉可也。
姨之夫长于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妻之兄长于己者,拜之;少者,答拜焉可也。
母之姊妹曰从母,妻之姊妹曰姨,今人称呼多混。
今人多唤妻之兄弟为舅,或是随其子之称也。称主母曰小娘子。(案此下疑有阙文)
近世儒者有戒妇人不油发,不涂面者。诗曰:“岂无膏沐”,自古而然。又有戒妇人不穿耳者,□□子天子之侍御不翦爪,不穿耳,则穿耳自古而然,但不务于姿耳。
主上诣寺观,至佛天尊像前,皆拜。问之耆旧,云:“自仁宗至今,四世如此,其前不知也。”
宋明道元年十月,改崇政殿曰紫宸殿,长春殿日垂拱,滋福殿曰皇仪,会庆殿曰集英,承明殿曰靖明,延庆殿曰福宁,崇徽殿曰宝慈,天和殿曰观文。二年十二月,改天安殿曰大庆,端明殿曰延和。绍兴十二年十一月庚子,命内使王晋锡作崇政、垂拱二殿,移诸司屋宇,共一百四十七间。
昔日中书为东府,密院为西府,又谓之两府。熙宁中始起东西府为廨舍,中书居东位,密院居西位。
太宗观飞白书以榜学士之厅事曰“玉堂之院”,言此乃玉堂学士所居之院也。如唐制,天子居集贤殿而学士等官居集贤殿后书院,止谓之集贤院也。今便谓学士所居厅事为玉堂者,误也。
元初,以苏子瞻为直舍人院。有司检举,自官制行,舍人院废。今舍人职事乃在中书后省,于是改权中书舍人,遂为故事。
元丰官制:中书取旨,门下省封驳,尚书省奉行,未始相干也。元初,始令凡取旨事,三省同上,进归本省,各依官制奉行,从正献公之请也。
参知政事与副枢虽为一等,然自副枢改参政为迁转。虽自知院除参政亦为任用,其或别以缘故。自参政改副枢者须还官,惟庆历六年吴育自参知政事以本官改枢密副使。嘉元年,给事中参知政事程戡以宰相文潞公亲转两官,为户侍、副枢。
昭陵中年以后,签书同签书枢密院事,未全得执政官事体。熙宁中,王介甫欲用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都承旨曾孝宽为副枢,裕陵不许。坚请之,乃以为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令所司尽用执政事体,然犹班在宣徽南院使王君贶拱辰之下。时王御仙花带,不佩鱼;曾方团,带佩鱼(□例:签书只御仙花带,不佩鱼)。
三司或为一使,或分三使,自唐历五代、国初以来,沿革不定,前贤记之详矣。咸平六年,并盐铁、度支、户部为一,以寇莱公准为使,自后不复改。凡天下应干财赋事,皆主之。元丰改官制,以财赋归户部,修造归工部,衙司前归都官,衙官帐目归比部,河渠归水部。后致府库ㄨ毁,失坏官物。虽归户部尚书省之责,然工部不以时检计,都官不以时差监役吏人。元时遂令应干财赋事皆关户部尚书,尚书厅司之,侍郎以下不预。
国家之制:宰相拜罢皆降麻;枢密使除拜则降麻,罢唯降制而已。韩魏公自节度使为三司使,降麻,时方议大任而未也,故以为特恩。孙文懿为御史中丞,弹纠其失。后冯当世罢枢密使,降麻,以枢密不复置使,亦以为特恩也。又丁晋公罢相之时,止降制以责之,忽从中出,直院不及。知三事皆循故事。
本朝枢密直学士序禄赐视阁学士,今与阁直学士同位诸行侍郎。枢□直学士呼“密学”,未改前阶。官至谏议大夫者呼“密谏”,转给事中即呼“密学”。
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正言,只许辅弼上德,其政事得失、人材可否,唯御史台官得言。元初方许谏官依台官言事。
本朝置通进银台封驳司,以侍从官知司,盖给事中之职也。然旧制止出纳文书而已。嘉中何郯圣从以待制领此职,诏令有不便者辄封还之。仁宗嘉其尽职,皆从之,自此始为故事。
英宗自藩邸入承大统,患宗室子孙教率无素,乃诏近臣荐经行修明可以为人师表者,增至讲读大小学教授二十余员,以分教之。又诏娶宗室女补官者,许应进士举,其文臣子孙,并与文资焉。
熙宁中,内出玉带垂金鱼以宠岐、嘉二王。神宗又令工琢玉鱼袋,数年然后成,以赐二王。
旧制:执政见任赐笏头带,亲王使相及武臣任枢府,皆止赐荔枝带(俗号球文为笏头,御仙花为荔枝。朝省文书亦多从俗焉)。
旧制:自差除待制即赐银绯。昭陵晚年,张友正除待诏,赐银绯,寻出补外,六年还朝。一日宴,从官班张下者皆金紫。上问之,有司以答,遂赐金紫。
旧制:自差除知制诰即赐银绯。熙宁中,许门下冲元将著绿,除知制诰赐银绯。王介甫以手柬问宋次道敏求云:“知制诰有著绯者否?”宋答云:“先公除知制诰赐银绯。”盖言先献公绶也,遂许赐银绯。元丰末年,蔡元长、王子发皆自著绿除中书舍人,赐银绯。元年中,刘器之著绿除右议谏大夫,至绍圣中叶涛著绿除中书舍人。时章子厚为相,以从官银绯为元故事,乃赐金紫,迄今为例。
●卷下
李文靖公沆为相时,真庙尝夜遣使持手诏,问欲以某氏为贵妃如何。文靖对使者引烛焚诏,口附奏曰:“但道沆以为不可。”其事遂寝。《书》曰:“成王畏相。”其此之谓乎?
文靖公尹京时,梁丞相适为掾属,公语诸子:“梁君异日必为辅相。”问何以知之,曰:“府掾皆京官,他人方拜于廷下,皆有自耻之色。独适容貌自若,以此知之。”凡公所以得士,皆以器度观之,而世俗不知者,谓得学堂相法,盖家世无传焉。
赵元昊反,有诏削职在身爵。募能生擒元昊若斩首者,即以为节度使,仍赐万贯文。靖公时在大名,闻之惊曰:“谋之误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镇叛命,如此诰誓则有之矣,非所以御外夷也。万一反有不逊之言,得无损国体乎?”朝廷方改之,已闻有指斥之词矣。
文靖公往尝游越州,有诗曰:“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
文靖公三入中书后有诗曰:“政事堂前花盛开,去年春色又重来。主人虽在花应笑,鬓似秋霜心似灰。”(二篇盛传于世,而传写多误)
李宫保初退居,眼犹未甚昏,大书终制以示子孙于无请谥,下书二联曰:“加之恶号重为子孙之羞,假以美名亦无功德可称。”
寇莱公准知开封府,张给事亻必判三司都勾院。真宗欲用亻必为三司使,辞以不能。帝曰:“谁能之?”曰:“理财之任,举朝未见其人。姑取名望可以压人,则寇准可。”乃以寇为三司使知开封府。张亦卒不拜命。
真庙时,林逋隐居钱塘,累召不至,临死为诗曰:“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先是古人诗云:“茂陵遗稿惟封禅,始信相如死不忠。”
苏丞相言天圣中许公为东参,言者言交趾以七十艘载兵就朱崖迎丁谓。朝廷颇动,乃召侍禁杨宏押内臣于彼,体谅其实,便欲除去之。召宏至政事堂,左相问:“交迎丁谓事,天使知之否?”宏对:“外人亦传闻,不知其实。”左相云:“朝廷之意,深忧其为变。天使当体朝廷之意,无使至于乱也。”宏罔知所措。右相无语,将退。许公曰:“分厅后却请天使略到某本厅。”宏到,许公谕以朝廷遣使去,只为有人上变,故专遣使按验,欲知真妄。“天使到彼,但据实事驰报朝廷。丁公虽得罪,然是旧相,若无他事故,不得辄惊动之。”宏意方释然。宏既过海,了无一事。时言者以时相有仇,欲希旨倾之耳。朝廷亦以宏所按问为信,盖苏公亲得之宏云。
宋元宪尝奏事而宽带,误坠文书数纸于地,不顾而行。仁宗呼内侍臣拾以与之。议者谓仁宗有人君体,宋公得大臣体。
田宣简公况为三司使,时人目为“照天腊烛”,以其明见物情也。杨宜懿公察继其任,誉不减田公,人目之为“水晶灯笼”。
庆历中,蔡君谟自福建转运使召为谏官。时王逵知福作诗送行,不记其破题,后六句云:“好将公道口,去沃圣君心。民困鱼思水,兵骄隼在林。天涯一樽酒,不为别离斟。”
翰林王状元灏角时,从其父至官府。毕相士安时为郡官,见其有异于人,又定目看便厅上书字,问其父曰:“此子亦读书耶?”曰:“亦令就学。”又问曾学属对否?曰:“其师尝教之,但某不知其能否。”乃指壁间字曰:“此有一句诗无人对得,曰:鹦鹉能言争似凤。”灏应声曰:“蜘蛛虽巧不如蚕。”毕相大惊异,延之家塾,自教养之,卒成大名。
魏公之官浙西也,马少保亮为两浙转运使,因公事过公而见文靖。马少保好相人,见文靖公,大奇之,欲妻以女。其夫人怒曰:“公常贵此女,奈何欲与黄面措大耶?”马少保曰:“是非而所知。”卒嫁之是为秦国夫人。及文靖拜参知政事,马夫人得见之。后马少保作八座,文靖已拜相矣。
吕文靖公,少保亮婿也。文靖甚贫,马夫人使密置银二笏于卧内,文靖视之如无物也。他日取去,亦不问。马公益器重之,曰:“吕郎必作太平宰相。”后亲见其登庸。
魏舒上寇莱公诗云:“好去上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莱公既南贬,所过关津驿舍,皆题于窗壁。
吕文靖公薨,侍读公主家政,族人游东园,正献为诗曰:“桃溪不减旧,华萼又经春。”后惠穆公又游东园,为诗曰:“今岁春光还婉娩,故时宾从亦萧条。”
正献公守颍时,赵康靖公概自宋访欧阳公于颍,与公二人会燕于欧阳公第,因名其堂曰“会老”。后公守河阳,司马文正公、范忠文公自洛来访,因名所馆曰“礼贤”。是二会皆有歌诗乐语盛传于世。范淳夫寄诗纪其事曰:“会老名堂清颍上,礼贤开馆大河滨。”苏子瞻《和欧阳少师韵》:“一时冠盖尽严终(次曰严助,终军二子皆少年之贵),旧德年来岂易逢。闻道堂中延盖叟(纟寅曹参为齐相,尝避正寝以延盖公),定应床下拜梁松(汉马援有疾,梁松候之床下,援曰:“我乃松父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蠹鱼自洒开箱箧(纟寅《世说》郝隆以七月七日晒书),科斗尝收古鼎钟(科斗详见《石鼓诗》。汪子仁谓欧阳公收古鼎钟铭刻最多,见《集古目录》)。我欲弃官重问道,寸莛何以得舂容(纟寅东朔方《答客难》言:“以莛撞钟,岂能发其音声?”韩诗:“东野不回头,有如寸莛撞巨钟。”援《札记?学记》“待其从容,然后能尽其声。”注云:“从读若戈舂之舂”)。”
嘉中正献公言:“君子当正其衣冠,尊其瞻视。王介甫之衣冠不整,亦一大病。”
正献公守颍日,尝骑马出渡桥,将至岸而桥坏,略无所伤。后数年人稍知之,皆云骑马渡桥也。然家僚吏多,多不知。子进一日侍,语及之,问:“信有之否?”公曰:“然以语邢和叔。”和叔曰:“桥坏而神色不动,未为难也。能不为人言,此其难耳。”
韩忠献公治平中请退表曰:“廊庙之言,有愧负薪之语;功名之减,难谐治郡之时。”又表曰:“方今论道岩廊,悉皋夔之旧德;宣威藩屏,皆方召之杰材;至于侍从之臣,咸富经纶之业。”欧阳文忠公请退表曰:“居常碌碌,曾莫异于片言;一有纷纷,遂独当于众怒。”
富文忠公之入相也,杨宣懿公为承旨当察直,其制曰:“上以对宗庙之灵,下以酬士民之望。”明年以水灾求去,欧阳公在翰林为批答曰:“朕惟宰辅之司,朝廷所系。职或非称,势固易摇。比以连年厌于屡易,戒用人之勿审,致厥位之靡安。故于图任之初,尤极精求之意。而议者谓卿有天下之誉,庆朕得非常之才,岂惟断不惑于朕心,抑亦慰久郁之人望,则朕之用卿者至矣,乡之自待者如何?方沃嘉猷,遽形退让,岂廊庙之崇贵重者其忧难任,富贵之至位高者则虑易危耶?朕尝历考往昔之人,其于进退之际,过计而全图者,未必无患;忘身而殉国者,固多令名。惟尔之明,必知所择。”富公与韩公并相位久之,又求去。欧公复为批答曰:“至于一二之臣,是为同德。下逮众人之论,曾无间然。方将甄叙贤愚,修明法度,务究本根而更洽,不为岁月之近功。期于有成,兹乃予意。”近世诏答之绝笔也。
神宗初,陈易叔在枢府,求郡以便养亲,正献公时在翰林,作答诏云:“退食委蛇,自足荣于就养。”易叔不悦,盖惑於郑说,以为讥也。谓惠穆公曰:“犹自不退食已尔。”公乃别准备一诏云:“虽枋臣光宠之异,足以显亲;唯上国甘珍之多,尤宜就养。”盖补成前诏之义也。未及用而易叔得请外补。
范、富、韩三公自为侍从时,天下皆称为公。
先公每至岁首,令诸子各自言新年所进益。
治平中,李常公择数与朋友言:“吕蔡州未尝闻其疾声,见其遽色,亦未草书,学者当师慕之。其后唯范纯父如此。”先公时知蔡州。欧阳公答先公书曰:“修行能素薄,仰慕清德,梦寐之勤,自谓终身不可及。唯得托附高名,以见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