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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轶事
名人轶事 清 佚名
◎赖塔与郑经书
郑经之初立也,清廷遣疆吏贻书招之,经请如琉球、朝鲜例,不登岸,不剃发,不易衣冠,议遂中辍。至三藩既平,赖塔复与经书曰:“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删八字)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福之日本,与世无患,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经报书请如约,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公所,而姚启圣持不可,议复寝。启圣督闽,务欲灭郑氏收台湾为功,数遣刺客谋暗杀,事皆无效,经亦寻卒。于是王位继承之争起,郑氏遂败。
◎李马奔与西班牙之战争
明室叔季时代,中国国民有以一私人之势力,与欧洲雄国为敌者,后则郑成功之与荷兰,而前则李马奔之与西班牙是也。郑成功海外之经营,史乘已略而不详。若李马奔者,三百年来,姓名久已湮没,亦可想见吾国民族,对于艰苦卓绝之殖民家,崇拜思想殊形淡薄也。余故亟述之,以告来者。李马奔者,泉州人,故海贼渠魁,数出没远近,从事劫夺。会海上有帆船来自马尼剌者,为马奔所掠,马奔即以捕虏为向导,率帆船武装者六十二艘,水陆兵各二千,妇女千有五百,进征菲律宾。万历二年冬(一五七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舰队达马尼剌湾,马奔使部将日本人庄公(Seaco)将兵六百先入。时暴风起,舟多覆者,溺杀几二百人。庄公以残兵薄马尼剌城外,进殪西班牙副将,西兵走保桑的亚哥(Santiago)。会援军一队至,庄公以为大军也,稍稍引退。西兵乘势追击,血战亘数时。
庄公收败卒,退合李马奔之本营。时勒迦斯比已死,其孙温萨尔塞特,方经略吕宋北部。及中国兵迫马尼剌,急还谋防御之策,两军战备已就,马奔集部将,下进击之令。庄公引兵千五百人登岸,纵火市街,围其堡垒,而舰队自港外发炮助攻。庄公遂以所部入城,西军殊死战,庄公阵殁。马奔复发兵五百继之,终无功而退。于是马奔收余众,航吕宋岛西岸,数日至亚格诺(Agno)河口,降服土人,得河上四里地,筑城居焉。温萨尔塞特闻之,复大举来薄。马奔知不敌,乃留兵城中,牵制敌军,而乘间出海遁,其留者走匿深山间。至今菲律宾有伊哥罗德支那人种(Igarrots Chinese)者,其苗裔也。近日无知少年,拾外人馀唾,动诋吾国民族,无尚武性质,观于郑李之故事,当亦爽然若失矣。
◎林文忠之谠论
龚.瑟人名振都下,朝贵倒屣交迎,而口若悬河,每及当世事,纵横陈说,四座皆喑,与之讦难,鲜不辟易者。一日觞于某贵人第,座有林文忠。定.席次,谈天雕龙之辩,风起泉涌,众唯唯,而深厌苦之。酒数行,坐客有言部胥多奸人者,长喟不已。文忠笑曰:“君何易视奸人乃尔?而以若辈当之。”某曰:“何谓也?”公曰:“子真未之知乎?吾与子言奸人。夫奸人者,言人所不敢言,为人所不忍为,如公孙宏期年化俗,尚以为迟,安石万书言自拟伊傅,秦桧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之类是也。盖辇毂之前,人文所聚,而彼辈乃大言不忌,咱信之坚如此,亦非真有过人之材也。不过见当时人材脆薄,学识猥陋,故肆无忌惮,挟其术以沽名猎位,眩其学以动众惊俗,一日得志,殃民生而败国是。如此辈者,心逆而险,行伪而坚,老成谋国在所必诛者是也。此之谓奸人,君恶得以区区刀笔吏为奸人哉?”言已,满座改容称善。定.颇自矜持,闻者谓非文忠森严耸切之论,未易折服之云。
◎兔园
毕秋帆沅开府秦中,幕下时彦,各挟龙阳,多负宠而骄,时与皂隶龃龉,仆从遂动辄得咎。公闻之,不胜其扰,而无如何,诸食客知公之同所好也(说部《品花宝鉴》中之田春航与苏蕙芳即叙毕公与李伶事也),各纵之交争而不问,且阴观其赌胜以为乐。一日公怒甚,于座上正色曰:“快传中军兵将来。”众不知其故,郑重以请。公曰:“署中兔子太多,唤中军与我全行打出,为诸君图清净也。”众默然,断袖之争因以小戢。后公移镇汴梁,幕下男风复竞,公怒如前。
有老宿在座,徐曰:“是间恐非大帅兵威所能奏凯也。”公曰:“何故?”客曰:
“此处本梁孝王兔园也。”语未终,举座哗然,公怒亦霁。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是故居高位者,不可以不慎。
◎日本诗人题《郑延平焚儒服图》诗
明末遗臣力图恢复,捐躯殉国者,先后相望。求其才略冠世,战功卓著,其事业道德,犹足垂法千古,当首推郑延平王郑成功。成功者,芝龙之子,而其母故日本肥前田川氏之女也。唐王之立于郑氏也,成功以年少材武得幸,赐国姓,世谓之国姓爷。唐王曾抚成功背曰:“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尽忠吾家。”因改姓朱,仪同驸马,寻封忠孝伯。芝龙之降也,成功痛哭而谏,芝龙不听,成功母抗节死。成功初以读书为事,未曾预兵柄,至是慷慨募兵,焚所著儒服,拜辞孔庙,乘巨船而去。后成功竟以台湾之役,使国姓爷(Roksing Koxiga)之名,显于欧洲。近见某书馆所编英文法中有海盗郑成功一语,吾国新学少年,于国史素未研究,拾西人余唾,以为独得之秘,无识可嗤。日本人以康公我之自出,故艳称之。
至谓中国四万万人,不能为明室报仇雪耻,独赖半个日本人,具此赤心血性,以点缀明室三百年之结局。成功母,日本女,故云。近见日诗人藤森大雅有《郑延平焚儒服》诗,慷慨激昂,特采之以勖吾国民焉。诗曰:“朱火欲..国步难,杀气腥膻白日昏。万岁山头哭龙髯,延秋门外哀王孙。党祸纷纷击且掊,四海士气斫丧久。草章偷活何奄奄,崩角稽首惟恐后。延平郡王真男儿,忠义之心确不移。一死酬恩无反顾,一木欲支大厦欹。慷慨倡义意激烈,先师庙前矢立节。脱却儒衣付焚如,仰天低回沥心血。昔为孺子今孤臣,向背去留异所遵。旁人乍听心潜动,呜咽无声气自振。呜呼志业虽不遂,足为万世鼓忠义。君不闻此子受生日域中,山川钟秀胆气雄。又不闻母氏清操亦奇特,泉城烈死惊异域。母教自古贤哲多,何况男儿性所得?莫怪金陵丧败气犹刚,直取鸡笼作金汤。戈.一挥紫飓息,鳄鱼远徙鲸鲵僵。三世供奉明正朔,衣冠堂堂四十霜。永为臣子示仪表,昭回并悬日月光。”
◎郑成功遗诗
明季郑成功氏,明末汉种中一奇男子也。虽事之成不如其志,然当神州陆沈之后,犹得据海南一片土,其所建树,亦足以表白于天下矣。近有人见其手书诗一律,诗字皆佳绝。良稀世之宝也。其诗曰:“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霜林犹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嗟乎!英雄所留剩之遗迹,一鳞一爪,无不可珍,况其发自性灵,而形之声律,见于文字者乎?近人林廉访氅云,台北避乱内渡,返厦,谒江口郑氏庙,题诗云:“海山苍莽水泱泱,二百年来旧战场。赐姓延平有遗庙,草堂诸葛尚南阳。望断燕云十六州,书生涕泪海天愁。重瀛缔造披榛昧,同抱东南半壁忧。扶襟海砦大王雄,富贵还乡不负公。凭吊沛中诸父老,登台如见旧歌风。”气象沉郁,词意悲壮,抚今怀古,不尽低徊矣。
◎李秀成感事诗
李秀成亦工翰墨,喜亲文士,据苏州后,常月夜泛舟虎丘,引怀觅句。金陵被围已久,李恒西望咨嗟,忧形于色。或有劝进者,则怫然拒之。有感事诗两律云:“举觞对客且挥毫,逐鹿中原亦自豪。湖上月明青箬笠,帐中霜冷赫连刀。
英雄自古披肝胆,志士何尝惜羽毛。我欲乘风归去也,卿云横亘斗牛高。”“鼙鼓轩轩动未休,关心楚尾与吴头。岂知剑气升腾后,犹是胡尘扰攘秋?万里江山多筑垒,百年身世独登楼。匹夫自有兴亡责,肯把功名付水流?”其睥睨一切之气象,真不让翼王答曾文正四律也。
◎曹振镛之误清
清世大官谥文正者七人:汤斌、朱.、曹振镛、杜受田、曾国藩、李鸿藻、孙家鼐。七人中汤斌以理学,朱.以学问,曾国藩以勋业,皆无人訾议。李鸿藻、孙家鼐皆以师傅得之,则成惯例矣,其人盖尚无大过。杜受田以文宗师傅,相从最久。受田卒,文宗哭失声,故恤典亦至渥。若曹振镛则拘牵文义,挑剔细故,箝制天下人心,不得发舒,造成一不痛不痒之天下。洪杨猝发,几至亡国,则曹振镛之罪也。初宣宗倦于大政,苦于章奏不能遍阅,振镛在枢府,乃献策曰:
“今天下承平,臣工好作危言,指陈阙失,以邀时誉,若遽罪之,则蒙拒谏之名。
此后中外章奏,皇上无庸遍阅,但择其最小节目之错误者谴责之,则臣下震于圣明,以为察及秋毫,必无敢肆者。”宣宗从之。其嗣后章奏中,有极小错误,必严斥罚俸降革,中外震悚。皆矜矜小节,无敢稍纵,语多吉祥,凶灾不敢入告。
及洪杨难作,互相隐讳,莫敢上闻。至于屡陷名城,始为奏达,皆曹振镛隐蔽之罪酿成之。阙风濡染,以至晚清之将亡,在政府者尚循斯辙。当其得谥文正时,当世已有不文不正之谤,则振镛之罪恶可知也。乾嘉以前,应制书虽工,仍满纸碑帖字,诗亦有拗体者。其时虽号台阁体,亦尚有雅气也。自曹振镛在枢府,挑剔破体帖字,不问之工拙,但作字齐整无破体者,即置上第,若犯一帖字,即失翰林。海内承风,殿体书直成泥塑,上习.茸,厌厌无生气,皆曹振镛所造成也。
名臣谥法,古以文正为最荣,今人亦踵其说,而不知其所自始。按《梁溪漫志》
云:“谥之美极于文正。司马温公尝言之,而身得用之。”清代谥文正者七人,远过宋、明(宋只三人)。然考清《鸿称》册中,所载群臣得之用谥,以忠为第一字,而文为第五字,正为第四十一字,则竟以文正为佳谥之首称,亦似无所据矣。
◎总戎佳论
项城于大海,永历时予铁券封伯。清质其母而招之,乃降,改授总兵。顺治中,由滇南还,椎牛设宴,大会故乡父老曰:“向者捐亲戚,背井闾,藐是一身,远游万里,一旦躬擐甲胄,出入戎马间,兵刃雪飞于前,炮石雷斗于侧,当是时余岂复有生之心哉?战必受伤,伤必重创,甚则洞胸穿腹,自期必死,而卒未尝死也。懦夫弱卒,锋镝未交,心怀退缩,而枕尸于疆场者不少矣。避死者顾反得死,忘生者顾反得生,是有天焉,无容逆计也。”因袒其体遍示坐客,瘢.之痕如绣,见者无不惊叹。彝陆总兵张忠孝,贤而好文,待文人尤有礼貌,降阶握手,备致谦仰,酒酣自述其生平曰:“仆固武昌一守城卒耳。犹忆少时,与亡妇栖止茅舍,岁暮绝粮。乞恩主帅之阍,赐钱二百,易面一斗,将藉为夕餐。而腹枵心棘,趋蹶仆地,斗面遂失其半。归而告妇,相对垂涕,以为无复伸眉之日也。惝恍出门,负暄东墙,偶以柳枝画土,晃然若有物耀于目者,手坎之得白金三两。
是年进百夫长,家亦不阜。幸今上拔擢,建牙于兹,而糟糠之侣,久游泉下,念之未能辄忘。仆举此以告人者,要知困极则亨,理有必然。凡人遇小不如意,动生怨尤,此自绝于天耳。彼苍仁而爱人,俟命者乃知天之君子也。”二公虽武人,然其言皆当于理,可为偷生疾贫之鉴。
◎淄川小圣人
淄川孙先生名若群,学瞻品端,言动有则,乡里咸称为小圣人。早岁成进士,谒选京师,任少司寇克溥延之官邸,训其子彦方。处以广厦,坐不易床。供以丰肴,食不兼豆。虽隆冬盛暑,衣冠.如。司寇知孙有二子,已就童试。适是时山左学使者与司寇有旧,将为之地,而未详二子名,屡欲请之,惮其严正,终不敢发。先生端居缄默,遇有问难,辄指画谈议,滚滚滔滔,竟晷不倦。凡及门与辇下诸子,以制艺就正者,一一评骘,务惬其隐。而运之菀枯,年之修短,皆能于文预决之。康熙癸丑,出为交城令,携家以行。既而遣其长子归淄就婚,课其书艺,忽惊叹曰:“嗟乎,吾子其不返乎!”泫然而别。归未匝月,忽无故自缢死。
治交多异政,秩满迁蜀中州牧,卒于官。迄清中叶过其故里,询孙姓名,或不尽识,询小圣人,无不识也。
◎年羹尧轶事一
年大将军羹尧,怙宠鸱张,目无朝贵,然独重同年。雍正元年,平青海归,黄缰紫骝,绝驰而行,王公以下,膝地郊迎,年不之顾。史文靖公贻直,独长揖不拜。将军望见大惊,翻骑而下曰:“是吾铁崖同年耶?”扶之上马,并辔入章益门,一时传为佳话。将军军法极厉,一言甫出,部下必奉令唯谨。尝舆从出府,值大雪,从官之扶舆而行者,雪片铺满手上,几欲坠指。将军怜之,下令曰:
“去手。”盖欲免其僵冻也。从官未会其意,竟各出佩刀自断其手?血涔涔遍雪地。将军虽悔出言之误,顾已无可补救。其军令之严峻,有如此者。然亦可见其平日性情之残酷矣。
◎年羹尧轶事二
年羹尧征青海日,营次,忽传令云:“明日进兵,各人携板一片,草一束。”
军中不解其故。比次日,遇塌子沟(淤泥深坑也,满语云然),令各将束草掷入,上铺板片,师行无阻。盖番人方倚此为险,不意大兵骤至也,遂破其巢穴。又年征西藏时,一夜漏三下,忽闻疾风西来,俄顷即寂。年急呼某参将,领飞骑三百,往西南密林中搜贼,果尽歼焉。人间其故,年曰:“一霎而绝,非风也,是飞鸟振羽声也。夜半而鸟出,必有惊之者。此去西南十里,有丛林密树,宿鸟必多,意必贼来潜伏,故鸟群惊起也。”其兵法之灵变,实不愧一时名将,而卒罹大谴,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