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骖录摘抄


  石城满四,名俊,人以满四呼之。其先,元末有满氏把丁者,雄长西陲,国初款附,太祖高皇帝斥平凉固原荒地俾之耕牧,入隶版图,以骑射猎逐为利,号满家营,生聚日蕃,有众数千人。成化元年,遂据石城以叛,石城四面陡崖深沟,极险固,俊以火四、火能为腹心,马冀、南斗为股肱,咬歌、保歌为爪牙,满能、满玉为羽翼。先是,掘地得行元帅府事铜印,以是部署帐下,而反势甚猖獗,命都御史项公忠、马公文升讨平之。马自有记。

  地网,吴璘作于天水、长道二县之间,于平地凿渠,每渠八尺,深丈余,连绵不断,如布网然,以碍虏骑,亦能制胜。湖州士人仰臣,字思忠,喜谈兵,尝与余议以铁作三矛钻,刺地如锺散列,以陷马足,予为名之曰上钻。

  山西三关比诸边为弱,一被虏患,当事者皆甘心得罪,势不得不然也。若蒙恬之累土为山,植榆为塞,因地形制险,最为上策。近有裁桠之法,尤便易于榆。按:古人之成法可用于三边者,若赵充国之屯田;李牧用军市之租,日椎牛享士;赵奢为将所得赏赐,尽与军吏;魏尚守云中,出私养钱以享宾客、军吏,皆要策也。夫谓之宾客所该甚广,凡游说探谍之人,皆是宋田锡,亦谓厚赐将帅使之赏用足充供亿。若在今日,能使将帅不克减军士,抑亦可矣。

  吕申公晦叔当国时,尝籍记人才已用、未用姓名、事件,当行、已行条目,谓之掌记。阅之前辈云:“我朝杨文贞公士奇当国时,亦有手摺子书知府已上名姓,怀之袖中,暇即展阅。”

  予昨记后唐明宗与我太祖加耗,以为仁政。按:周世宗显德中,每石与耗一斗,此出之于官,以资转运,非谓取之于民也。胡致堂论之曰:“受挽而取耗,未尝为耗用直,多取以实仓廪耳。”又谓:“不宜取而取者,省耗是也;当与而未尝与者,漕运是也。”其意善矣。我太宗定鼎燕都,转漕江南,较之汴宋,其费宜倍。今运军给耗,每石已至三斗余,而漕政疲弊,盖有两端:京通交纳监督者太多,运官部领刻剥者至巧。东坡知杨州,上言谓:“祖宗以来,通许纲运,揽载物货,既免征税,而脚钱又轻,故物货流通,缘路虽失商税,而京师坐获富庶。”按:此事想古所不禁,若今日更有法以通融之,亦漕运之一利也。

  司马温公《救荒疏》谓:“富室有蓄积者,官给印历,听其举贷,量出利息,候丰熟日,官为收索,示以必信,不可诳诱。”按:此今日救荒之上策,要在得人行之,胜于官粥赈济多矣。

  自古典籍废兴,隋牛弘谓:“仲尼之后,凡有五厄,大约谓:秦火为一厄,王莽之乱为一厄,汉末为一厄,永嘉南渡为一厄,周师入郢为一厄。虽然,经史具存与孔壁,汲冢之复出,见于刘向父子之所辑略者,为书凡三万三千九十卷。孔氏之旧,盖未尝亡也。至隋嘉则殿,乃有书三十乙万卷,可谓富矣。桠顾言等之所校定,才七万七千余卷,则是重复猥杂,张其数耳。《七略》之外,所增才倍之,而诸史群撰具焉。南朝盛时,梁武之世,公私典籍七万余卷,尚有重本,则传世之书惟存旧数而已,散亡之极,犹不失万卷。唐世分为四库,开元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卷;魏晋所增与释老之编,杂出其间,亦不过三万余卷;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卷,自是日有所益矣。安史乱后,备加搜采,而四库之书复完。黄巢之祸,两京荡然。宋建隆初,三馆有书万二千余卷。自后,削平诸国,尽收图籍,重以购募。太平兴国初,六库书籍正副本凡八万卷,固半实尔。庆历《崇文总目》之书三万六百六十九卷,校之《七略》,顾有不及,参互乘除,所亡益者何等书耶?洪容斋谓:“《御览》引用一千六百九十种书。”十亡八九,而姚铉所类文集亦多不存,因以为叹。然经史子集之旧,宋亦未尝阙焉。宣和访求,一日之内三诏并下,四方奇书由此间出,见于著录者溢出三万五千二百五十四卷,以充馆阁。高宗渡江,书籍散逸,加意访求。淳熙间类次见书凡四万四千四百八十六卷,其数虽过于《崇文》,而新籍兼之。至于绍定之灾,而书复阙矣。元氏亦有储蓄,至我朝文献日新。今秘阁所有者,多宋元之旧,间有手抄。予初入馆,时见所蓄甚富,若《文宛英华》大书尚有数部。正德间梁厚斋在内阁,援用监生入官,始以校正为名,而官书乃大散逸于外矣。为之浩叹,因记历代故实于左。

  萧何入秦,收图籍。

  汉兴,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

  景帝末年,募求天下遗书,藏之秘府。

  鲁共王坏孔子故宅,得古文科斗《尚书》、《孝经》、《论语》等书。

  武帝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

  成帝使谒者陈农求天下遗书,诏光禄大夫刘向等校定,每一书毕,向辄条其篇目,据其指意,录而奏之。

  光武中兴,日不暇给,而入洛之书二千余两,后于东观及仁寿阁集新书,校书郎班固、传毅等典掌焉。

  明帝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详同异,连月乃罢。

  灵帝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树之学门。

  魏道武命郡县大收书籍,悉送平城。

  隋文帝分遣使人搜讨异本,每书一卷,赏绢一匹,校写既定,本即归主。

  炀帝于东都观文殿东、西厢,构屋贮书,东屋藏甲乙,西屋藏丙丁。

  唐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以宫人掌之。

  玄宗幸东都,议借民间异本传录,及还京师,迁书东宫丽正殿,置修书院于著作院,岁给纸墨笔材。元载为相,奏以千钱购书一卷,又命拾遗、苗发等使江淮括访。

  后唐庄宗同光中,募民献书,及三百卷,授以试衔;其选调之官,每百卷减一选。

  明宗长兴中,初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

  后汉乾祐中,礼部郎司徒调请开献书之路,凡儒学之士、衣冠旧族,有以三馆亡书来上者,计其卷帙,赐之金帛,数多者授秩。

  周世宗锐意求访,凡献书者悉加优赐,以诱致之。民间之书传写舛误,乃选常参官校雠刊正,令于卷末署其名衔焉。

  宋太祖乾德四年,下诏购募亡书。三礼涉弼、三传彭干、学究朱载等皆诣阙献书,合千二百二十八卷,诏分置书府,弼等并赐以科名。闰八月,又诏史馆,凡吏民有以书籍来献,当视其篇目,馆中所无者,收之,献书人送学士院试问吏理,堪任职官者,具以名闻。

  太宗太平兴国初,构崇文院以藏书,院之东廊为昭文书库,南廊为集贤书库,西廊分经史子集四库,为史馆书库,谓之六库。九年,又诏以馆阁所阙书中外购募,有以亡书来上,及三百卷,当议甄录酬奖;余第卷帙之数,等级优赐;不愿送官者,借本写毕还之。

  仁宗嘉祐中,诏中外士庶并许上馆阁阙书,卷支绢一匹,五百卷与文资官。

  神宗熙宁中,成都府进士郭友直及其子大亨献书三千七百七十九卷,得秘阁所无者五百三卷,诏官大亨为将作监主簿。

  徽宗宣和中,诏令郡县谕旨访求秘书,许士民以家藏书所在自陈,不以卷帙多寡,先具篇目申提,举秘书省以闻,听旨递进,可备收录,当优与支赐,或有所■〈宀兑〉未示见之书,有足观采,即命以官议加崇奖,给还。于是,荣州助教张颐所进二百二十五卷,李东一百六十卷,皆系阙遗,诏赐颐进士出身,东补迪功郎。又取到王阐、张宿等家藏书,以三馆秘阁书目比对,所无者凡六百五十八部,二千四百一十七卷,悉善本,比前后所进书数稍多,诏阐补承务郎,宿补迪功郎。

  高宗渡江,献书有赏,故官家藏,或命就录鬻者,悉市之。又令监司、郡守各谕所部,悉上送官,多者优赏。又复置补写所,令秘书省提举掌求遗书,定献书赏格。

  元世祖至元庚辰,以许衡言,遣使至杭州等处取在官书籍,版刻至京师。

  我太祖高皇帝于至正丙午秋命求遗书。

  太宗文皇帝迁都北京,敕翰林院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

  牛弘购求遗书,刘炫遂造伪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后事觉,坐除名。

  秦始皇三十四年,烧诗书百家语。

  按:秦焚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说者谓:“《易》以卜筮传,若药医惟《素难》最古,其次《本草》,虽称《黄帝》,然皆汉人以后之书,不知先秦所遗者,今果何书耶?”

  本朝丘文庄公濬有言:“长生边陲者,惯战而耐苦,不徒为国,而亦各自为其家。”皆通论也。

  河入中国,古今异宜,后世讲河事者,非一家,总之,文多实少,故罕成迹。惟有费才力、费日月以俟其自定而已。《禹贡》曰:“浚川。”《孟子》曰:“水由地中行。”此二言者,古今不可易之定理也。后世之明于河事者,亦有贾让之三策,亦有贾鲁之三法,若余阙所谓:“中原之地平旷夷衍,无洞庭、彭蠡以为之汇,故河尝横溃为患。”斯言也,尤为要切,似非诸家所及。大抵河患有二:曰决,曰溢。决,生于不能达;溢,生于无所容。□□□,□之小也;泛滥者,溢之小也。虽然决之害间见,而□□害频岁有之,被害尤大者则当其冲也,是与河争□,其原盖由于战国,非一日矣。使贾鲁之三法遂而□成,亦小补耳。且当岁岁为之,其劳其费可胜言哉!今欲治之,非大弃数百里之地,不可先作湖陂以<涿者>漫波,其次则滨河之处,仿江南圩田之法,多为沟渠,足以容水,然后浚其淤沙,由之地中而后,润下之性必东之势得矣。

  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自商周谓之王制,法莫善于此者矣。自今更有可论者,盖古者建都皆在西北,其地高炕,可以盖藏,又即其地之所出者,亦少转输之费。今京师北奠,经费咸仰给于东南,东南卑湿,再岁无粮。漕挽以来,每石必倍,虽使力耕,常稔烂之余与船运之费亦已再倍矣。求一年之余于三年之内,比古犹难。愚谓冗食不可以不汰,而废田不可以不开,区区徒事于东南,其未形之变,可胜道哉?

  本朝初,总计天下税粮共二千九百四十三万余。浙江一布政司二百七十五万二千余,苏州一府二百八十万九千余,松江一百二十万九千余。浙当天下九分之一,苏赢于浙,以一府视一省,天下之最重也。松半于苏,苏一州七县,松才两县,较苏之田四分处一,则天下之尤重者,惟吾松也。

  黄河水异,凡立春后冻解,候水初至凡一寸,则夏秋当至一尺,谓之水信;二月、三月曰桃花水;春末曰菜花水;四月末曰麦黄水;五月曰瓜蔓水;六月中旬后曰樊山水;七月曰豆花水;八月曰荻苗水;九月曰登高水;十月曰复漕水;十一月、十二月曰蹙凌水。非时泛涨,曰客水;其势移谼横注,岸如刺毁,曰劄岸;涨溢逾防曰抹岸、扫岸;故朽潜流刺其下曰拓岸;浪势旋激,岸土上ㄨ曰沦卷;逆涨曰上展;顺涨曰下展;直流中屈曲横射曰径璹;水猛骤移,其将澄处,望之明白曰拽白,又曰明滩;其泪起处辄能溺舟者曰蔫浪水。水退淤淀,夏则胶土肥腴,初秋则黄灭土颇为壤,深秋则白灭土,霜降后皆沙也。

  予为国子司业时,彭幸庵泽以太子太保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欲举曹端从祀夫子庙庭,以为本朝理学之冠。予时不敢主张,予亦不甚知其为人。及来提学山西,始访求之。端,字正夫,别号月川,渑池人,永乐戊子乡举,己丑中副榜,仕为霍州、蒲州学正,后卒,葬霍州高氏原。正统间,蒲州谢御史琚记其祀堂,有曰:“圣朝道学大明崤渑之间,有月川曹先生出焉,自幼以圣贤为己任,其言曰:‘佛氏以空为性,非天命之性,人受之中;老氏以虚为道,非率性之道,人由之路。’尝著《家规辑略》、《释太极》、《西铭通书》,又作《存疑录》、《夜行烛编》、《儒家宗统谱》,撰《月川诗图》,孝经有述解,性理有文编,孝亲弟长,崇正厚伦。”其称述如此。又按:幸庵西归,时鲁柬河南巡抚都宪李梧山先生(充嗣)曰:“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经济之学,莫盛于诚意伯刘公、潜溪宋先生。至于道学之传,则断自渑池月川曹先生始也。”先生少负奇质,知读书即慕圣贤之学,修己教人,治家事亲,奉先化俗,率自躬行,心得以推行之,为霍、蒲二庠学正,三典陕西文衡,四方学者,从之甚众,虚往实归,各有成就。河东薛文清公最推尊之,先生再典霍庠教也,霍人事先生如父母,既而卒于霍,遂留葬于彼。吾兰翰林编修卓庵黄先生过渑池,拜其祠而询其墓,所佥曰在霍,卓庵叹曰:“狐死正丘首。老先生一代名儒,魂魄独不思故乡乎?”遂捐赀,属县尹并乃郎等移葬渑池,今其子孙有为省祭官监生者。而其所著书不下千种,藏于家亦有刊行传布者。又曰:“曹先生子孙门祚衰薄,遗书亦恐久而散亡矣。”据所称许,盖好学笃信之人,其于斯文道统之所系者,竟何如也?予少尝得其所著《四书详说》者,要皆羽翼,《朱传》似亦举业之书也,当访其遗书拜考论之。彭柬所指卓庵,即黄谏廷臣先生也。

  俞永,华亭人,洪武中知汝州鲁山县,首革吏弊,决积讼,修学校,亲为诸生讲说经史,正句读,校文理,士风翕然以盛,升礼部主客司主事。(见《河南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