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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麓漫钞
永嘉人呼柑之大而可留过岁者曰海红,按《古今注》:“甘实形如石榴者,谓之壶甘。”
周以夏四月为正月,于时卦属乾,正阳用事故也。《诗》:“正月繁霜”,作政音呼。秦始皇以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因名正,自后作征音呼。秦以十月为岁首,夏则建寅之月,当为四月,从此遂以建寅月为正月;自后不改。至本朝以与仁宗御名同音,当时欲改正月作端月,或曰一月;有以政音为言者,正遂作政音,如蒸饼则改曰炊饼,凡平声呼者悉改焉。今人作征音呼非是,奏对尤不可。
军额有御龙骨朵子直,《宋景文公笔记》云:“关中谓大腹为孤都,语讹为骨朵。”非也,盖挝字古作■〈艹朵〉,尝饰以骨,故曰骨■〈艹朵〉。后世吏文略去草而只书朵,又某朵音相近,讹而不返,今人尚有挝剑之称,从可知矣。
新莽大黄布刀文,谱家皆云“布刀”,细观篆文,其中一点重,即千字也。此币有布形,无刀形,谓之刀,误也,况刀与布二物,不可得兼,曰千者,当千用之。
古印文有汉叟邑长。《说文》叟作■〈灾上又下〉。《书?牧誓注》云:“西蜀叟。”孔颖达曰:“叟者,蜀夷别名。”东汉兴平元年,马腾等谋诛李催,益州牧刘焉遣叟兵五千助之。叟邑,汉蜀夷地名。
古印文多云臣某者,说者谓秦汉已前,与人往复皆自称臣,不必君前。东汉而下,史传中方无泛称臣者;其间又有臣某言事,臣某言疏,此则撤于君前无疑。汉印皆方寸,今观之差殊不等,岂人自为度,不必较以官尺耶?
历家用算,多寡不同,要皆本于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行一度为一日,至于三百六十五日,则有奇数四分之一,以一日为百刻,一岁之中,当有奇刻二十五,故必计之以算世历。不知天道有复,而即此算数,至于不可胜计,故繁而多失。若今推一岁奇二十五刻,至于四岁已合成一日,自可断而复起。且一岁积刻之算,二万六千五百二十五,四岁而有十四万六千一百,历算莫多于此,而用算亦止于此,故简而无差。且日行天度,初岁起于子中,次岁起于午中,第四岁起于酉中,至于第五岁复起于子中,乃所谓天道有复,起于子中者,至中而复者也。此历法之本,简易如此,而世历不知,故自太初以来,未有不差之历。
后魏孝庄时用钱稍薄,高道穆曰:“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文载年号,以纪其始。”古钱中文有太平五铢,太平百钱,孙亮时,亦有太平号,钱文所载则魏号也。
《瘗鹤铭》在今镇江府大江中焦山后岩下,冬月水落,布席仰卧,乃可摹印。绍兴中,访旧本,有使者过,命工凿取之;石顽重,不可取,只得十许字。又以重不能携,但携一两字去,弃其余,今通判东厅者是也。
范文正在陕西,言边面阔远,屯垒虽多而人少,或为虏冲突,自边至长安,无以为固。欲收兵于近里州郡,据要害为三四大屯。当时虽不得行,绍兴置松江诸垒,得其本意。
僧楚祥有道行,明州人也。仁宗尝召对,留京师相国寺,后乞南归,江阴人造寺以居之。临辞时,仁宗赐御书十余轴,每轴两字。黄罗上飞白字大盈尺,旁书云:“赐江阴军华藏寺楚祥长老。”又赐佛牙一,贝叶一,今并存。御书有为前住持人窃取之者,惜哉!寺后赐名寿圣,于乾道初,改名广福,在乾明寺之旁,乾明已废;予尝言之于郡守向侯(子丰),向闻之朝,并为乾明广福院,今悉徙从乾明基矣。有泛海观音像。
舒州皖公山洞,留题者甚众,沈枢密(复)曩尝游,见洞上莓苔剥落处,露一字,日下火,知非今人名,试命抉剔之,乃唐李翱题,字甚劲健。予尝亲到,名公题刻已遍,山水殊胜。
岳州华容县玉真观有谢仙大字,常州宜兴县善拳寺佛殿柱上有侯米谢字,湖州项王庙觉海寺亦有侯米等字,皆倒书。《六一集?跋龙书》云:“恐是簿筏中记号。”
建宁府松溪县瑞应场去郡二百四十余里,在深山中。绍兴间,乡民识其有银脉,取之得其利。隆兴初,巡辖马递铺朱姓者言于府,府俾措置,大有所得。事不可掩,闻于朝,赐名瑞应场,置监官。朱死于场中,一子与人斗,亦死于场中,祀为神,号七宝大王。初场之左右皆大林木,不二十年,去场四十里皆童山,场之四畔围以大山,虽盛夏亦夹衣,日正中方见日光。乾道中,人入穴凿山,忽山合夹死五十余人,血自石缝中流出。取银之法,每石壁上有黑路乃银脉,随脉凿穴而入,甫容人身,深至十数丈,烛火自照,所取银矿皆碎石,用臼捣碎,再上磨,以绢罗细,然后以水淘,黄者即石,弃去;黑者乃银,用面糊团入铅,以火煅为大片,即入官库,俟三两日再煎成碎银,每五十三两为一包,与坑户三七分之,官收三分,坑户得七分,铅从官卖,又纳税钱,不啻半取矣。它日又炼,每五十两为一锭,三两作火耗。坑户为油烛所熏,不类人形;大抵六次过手,坑户谓之过池,曰过水池、铅池、灰池之类是也。
《南史》,凡朝廷遣大臣督诸军于外,谓之行台。自台出师,谓之台兵。或有自行台被弹者,因仍故号,则自称朝廷为台,如言向台及台遣使之类是也。与汉人言县官无异,甚至目京师之城为台城,梁呼建康为台城,至今言之。
宣和书画学之制:学生习篆者,虫鱼古今大小二篆;习隶者习羲、献、欧、虞、颜、柳真行;习草者习章草、张芝;兼习诸家者听。诸书方圆肥瘦适中,锋藏笔劲,气清韵古,老而不俗为上;或方而有圆,或圆而有方,或瘠而不怯,或肥而不浊,若得一体者为中;方而不能圆,肥而不能瘠,仿古人得其笔画而不得其均齐可观者为下。诸画笔意简全,不模仿古人而尽物之情态形色,俱若自然,意高韵古为上;模仿前人而能出古意,形色象其物宜,而设色细,运思巧为中;传模图绘,不失其真为下。其习有六,一曰佛道,二曰人物,三曰山川,四曰鸟兽,五曰竹花,六曰屋木,各以释名。
盐池在中条山之北,处四高中下之地,东西五十里,南北七十里。《公羊传》:“河千里一曲。”唐梁肃谓:“河自昆仑来会,溟涨九里,在盐泉谷。”又唐崔教谓:“盐池之数有九,一在幽朔,二在河东。”所谓河东者,大梁之东也。一在盐州,一在解梁,盖河势屈曲回抱,而中有盐泉,水性至曲而折,盐性至折而聚。《洪范》曰:“润下作咸。”积千里之润,去海既远,是以伏脉地中,聚而作咸,此盐水之所自由也。解州盐池自解县东抵安邑之南,凡五十里,南北广七十里,中随两邑之境分之,曰解池、安邑。其雇于官而种盐者曰揽户,治畦其旁,盛夏引水灌畦而种之,得东南风,一息而成,取而暴之,已而乃入之庵中,其外作重堰,逻卒百人,曰护宝都,以防盗者。《图经》引《穆天子传》有“安邑观盐”之语;《春秋传》鲁成公六年,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曰:“必居郇瑕之地,沃饶而近盐。”即此地也。淮浙煎盐,布灰于地,引海水灌之,遇东南风,一宿盐上聚灰,暴干,凿地以水淋灰,谓之盐卤。投干莲实以试之,随投即泛,则卤有力,盐佳。值雨多即卤稀,不可用。取卤水入盆,煎成盐。牢盆之制不一,有用铁者、以数片铁合成,中叠砖为柱以承之,亦有以竹为盆者。盐户谓之亭户,煎夫穿木履立于盆下,上以大木杴抄和,盐气酷烈,熏蒸多成疾。
补陁落迦山,自明州定海县招宝山泛海,东南行两潮至昌国县;自昌国县泛海,到沈家门,过鹿狮山,亦两潮至山下。正南一山曰玩月岩,循山而东曰善财洞,又东曰菩萨泉,又东曰潮音洞,即观音示现之处。又东曰仙人迹,又东曰甘露潭,东即大海。南逾海曰善财醮,南亦大海。自玩月峰之上过一山,中有平地,四山包之,即补陁寺。寺后正北曰狮子岩,左曰真歇庵,右曰佛迹石,狮子岩上曰妙应峰,乃最高处。东曰盘陁,又东曰白衣峰,又东曰圜通岭,又东曰古寺基,又东曰里党外党,又东曰桑木湾,下曰木柆,东即大海。白衣峰下曰无畏石,又下曰象岩,自妙应峰西曰石观音,下即佛迹,又西曰善财峰,又西曰西方岩,又西曰弥陁峰,西即大海。自西登舟,有路曰高丽道头,循东经普门岭,上有塔子峰,旁曰梅岑;自此又东复南入寺;由普门岭自南有路,循玩月岩北至善财洞,及观音岩寺前路;循东到古寺基,过圜通岭,即山之北,亦大海。此山在海中,初高丽使王舜封船至山下,见一龟浮海面,大如山,风大作,舡不能行,忽梦观音,龟没浪静。申奏于朝廷,得旨始建寺,时乃元丰三年也。《华严经》云:“补怛洛迦山,亦云小白花山,今此山皆白丁香花。东南天水混合无边际,自东即入辽东、渤海、日本、毛人、高丽、扶桑诸国。自南即入漳泉福建路云。”观音多现于洞中,或于岩上及山峰,变化不一,甚著灵验。
文潞公作家庙,求得唐杜岐公旧址,止余一堂,四室、两翼。公增置前两庑及门,东庑以藏祭器,西庑以藏家谱,祊在中门之右,省牲涤器在中门之左,庖厨在东南外门,再重西折而南。大观四年,议礼,执政官以上祭四亲庙,手诏:“古无四世之文,执政官视古诸侯,祭五世不为过。”高祖以上一祖,称五世祖,一堂五室,中室置五世祖,东二昭、西二穆、夫人并袝。屋九架、厦两间,饰以黟垩,共七间。每位笾十二、豆十二、簋四、簋四、铏鼎一、俎二、壶尊二、壶罍二、爵坫三、祝坫一、烛台三、登二,共用罍一副,爵洗一副。神版之制,文潞公用晋荀安昌公祠制作版;采唐周元阳议,祀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致斋一日。受诏之四方,酌古诸侯载迁主之义,作车奉神版以行。按大观议礼,神版长尺一寸,博四寸五分,厚五寸八分,大书某祖考某封之神座,每室各有神幄。贮以帛囊,缄以漆函,祭则出于位。行礼用四孟月柔日,今濮秀邸用仲月,谓之仲享。今人有用伊川主制,一本判其半,中书字,复以所判之半入于中,或误入及迎送迁徙而脱落,则为不敬,不若用版为当,则是大观所载神版之制,宜为当世传用也。
艺祖登内南门,指牌上“之”字问近臣,用此字何义,或对是助语词。艺祖云:“之乎者也,助得甚事!”命去之。按《史记》武帝太初元年更印章以五字,张晏注曰:“汉据土德,土数五,故用五为印文,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诸卿及守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字足之,自后习见为常。”门名云“正阳之门”,大类一印,便觉文弱,如尚书省、枢密院、诸路军额,不用“之”字,则知赘矣。
《史记?武帝纪》:“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寻阳,今之江州,在江南,与彭蠡接,枞阳则又在其东北,属江北,去彭蠡远矣。不应自西而东,复自东而西,南入彭蠡,如此迂也。必是自枞阳出寻阳,过彭蠡,颠倒书此一字,不然,后人传写之误。余尝亲到枞阳,登鲁直达观亭细考之。
五祀见于《周礼》、《礼记》、《仪礼》,杂出于史传多矣。特牲祭法,加司命、泰厉为七祀;《左传家语》,五祀,《月令》以门、行、户、灶、中霤;《白虎通》、刘昕、范晔、高堂隆以五祀,门、井、户、灶、中霤。郑氏释《太宗伯》五祀则用《左氏》《家语》说;释《小祀》之五祀,用《月令》说;释《王制》五祀,用祭法;七祀不见于它经,郑氏谓周制,五祀为商制;《仪礼》虽士亦祷五祀,门户,人所资以出入;中霤,人所资以居;灶,人所资以饮食。两汉晋魏五祀,井预焉。隋用《月令》祭法,李林甫本《月令》祀行而不祀井。五祀切于人者,今人不祀,而广祀天神地祗、人鬼之不当祀者,皆不为怪。
唐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如玄龄、如晦、思廉、志宁、世长、褚亮、薛收、颖达、文达、德明、元敬,开元以无量、行冲、韦坚、张说之辈为学士,见《艺文志》,盖唐有两十八学士,画家不辨。
《周礼》以金錞和鼓,以金镯节鼓,以金铙止鼓,以金铎通鼓,大司马之职;王执路鼓,诸侯执贲鼓,将军执晋鼓,师帅执提,旅帅执鼙,卒长执铙,两司马执铎,公司马执镯。鼙所以令鼓也,铎所以作众,镯所以行众,铙所以止众,鼙所以和鼓。今之锣,即古之铙,而所谓铎、镯、錞,不复见,金声紊矣。以意求之,官府夜提铃,即铎以作众;舟车鸣锣,即镯以行众;释氏击小铜铮,即錞和鼓之余意。
古碑首作垂带屈下,往往额多偏一边,后人亦仿而为之。予好收古碑,盖尝疑此,及出守汉东,而郡斋有五大夫碑,碑首作垂带六,四在碑面,二在碑之左侧,后面却连右侧自上转过为之,正视则碑额甚偏,及摹时,碑面连左侧,背连右侧,方见其正且博,盖是文多石小,故尔四边皆刻字故也。今人不知此,特爱其偏,失古意远矣。
《史记?项羽本纪》,项王即日还国,留沛公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汉书》,王陵以兵属汉,项籍取陵母置军中,陵使至,则东向坐陵母,欲以招陵。又《南越传》,王太后置酒,汉使者皆东向,太后南向,王北向,相大臣皆西向侍。《史记》,代王西向让者三,南向让者再。注,如淳曰:“或曰宾主位东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向坐,三让不受,群臣犹称宜,乃更回坐,示变即君位之渐。”使如注言,西向逊示不欲东,既已南向,又何逊为?则知《史记》以东向为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