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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老堂杂志
二老堂杂志 宋 周必大
●卷一
○黜陟
唐虞以三考黜陟幽明,而其所命或终身于一职。盖所谓陟,若今磨勘转官年劳换服色也欤。
○夔制乐
夔始制乐,以赏诸侯,非谓制乐始于夔也。制乐以赏诸侯或自夔耳。
○明夷
文王重爻之时,纣虽虐而商未危。箕子尚为商臣,其明未夷,卦之六五已曰:“箕子之明夷利正。”此赵宾所以凿为ぼ兹之说也。
○教子教国子
孔子教子止于《诗》、《礼》而不及《乐》,盖为学之道成于《乐》故也。周官教国子,则乐德、乐语、乐舞在所先焉,圣人所望于公族其至矣乎!
○后艰终吉
《诗》称无后艰,《易》称有终吉,一也。
○记闻人滋五说
闻人滋以《诗》言祖妣为姜原,其说可用。盖《周官 大司乐》以享先妣,在享先祖之前,亦谓姜原也。
《礼记 内则》载养老一段并与《王制》同,滋曰:“贵老为其近于亲也。”
《豳诗》首言发栗烈,而后言于耜举趾。滋曰:“豳地多寒故也。”
滋曰:《论语》凡称或者,其所言皆无可取,故略其姓名。如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或问之说,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或曰管仲俭乎,或曰雍也仁而不佞,或对曰申枨之类。
滋曰:经史中言五谷以稻为贵,古人各以其类配之。如以杀鸡配为黍,谓野人之食也。以啜菽配饮水,谓贫者之孝也。以稷食对菜羹,谓贬降之食也。以麦饭对葱叶,谓草具之食也。惟食稻则对衣锦言之。又,祭记则以稻为嘉蔬,公享大夫则稻为嘉膳,是五谷以稻为贵也。
○天王
谓王为天王,疑自《春秋》始,盖孔子之深意也。或曰:《曲礼》不云乎:临诸侯畛于鬼神,曰有天王某甫。何谓也?曰:《曲礼》,汉儒所记耳,且其下文云:措之庙立之王曰帝。崔灵恩以谓为记时有王入庙称帝之义,记者录以为法。然则天王某甫者,亦皆汉儒传闻之辞耳。或又曰:《庄子》载尧舜问答,而云天王用心何如?则天王之号岂必始于《春秋》?予曰:庄周所载,未必尧舜本语也。
○论富贵
孔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富而不可求,从吾所好。”孟子取阳虎之言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盖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不可以力求,不可以知为,此孔孟之学也。小人求富为富无所不至,甚者败国、忘家,皆求富为富者也。
○论德诚
或问以德行仁者王,何谓也?曰:德者,诚也。以诚行仁,然后可以王。《书》曰:“恭俭惟德,无载尔伪。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是皆以德对伪。故曰:德者,诚也。
○酒诰
杨子曰:“昔之说《书》者,序以百,《酒诰》之篇俄空焉,今止矣。”夫以杨子所见为古文耶?则《酒诰》实未尝亡。而汨作九共稿饫之类,逸者甚众,何为皆不言也?以杨子所见为今文耶?则安得浑浑灏灏噩噩之语?必有能辨之者。
○郑子产
郑子产,火不禳、水不荣(昭公十九年龙阙)、不觌民,以怪也。
○以智笼愚
上驷、中驷之说,即狙公诳狙、朝三暮四之说也。列子曰:“圣人以智笼群愚。”何必圣人哉?
○古人作文以事系月
司马相如:“孟冬十月,君徂郊祀。”《文选》:“暮春三月,江南草长。”
○井蛙骅骝
井蛙不可以语海,其见小也。骅骝不可以捕鼠,其用大也。小大虽殊,其不适用一也。
○楚熊渠子李广射石
《新序》:楚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开弓射之,灭矢饮羽,下视知石也。复射之,矢摧无迹。熊渠子见其诚心而金石为开,况人心乎?李广在右北平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矢,视之石也。他日射之,终不能入。二事正相类。
○高祖先主功业
高祖自汉中而兴帝业,先主乃区区梁益而无成功。皆天也,非人力也。予尝作《诸葛孔明赞》云:“昔我高祖,肇迹于兹,欲肯其堂,敢废厥基。”
○高祖武帝待士重轻
世言汉高祖最知人,故论三杰之功,则字谓张良曰子房,至萧何、韩信乃名呼之。彼待下固有轻重,溺冠踞见者,特庸人耳。其后武帝雄才大略,颇有高祖之风。据厕而视大将军,不冠而见公孙丞相,至汲黯不冠不见也。主父偃智不足以知此,西入关欲困卫青以求用,而不知武帝所以待青者至薄,岂以荐士责之哉?其不省也宜矣。偃后朝奏书而暮召士,固当自致耶?
○张良不祀
张良之于高祖,盖天授也。运筹帷幄姑置未问,鸿门之会,微项伯以良故,背其主而翼蔽沛公,则沛公之肉不足以齿项庄之剑矣,尚敢望数百年血食哉?此社稷功也。子孙纵有大过,犹将十世宥之,奈何不疑嗣爵才十年,遽夺其国。按《功臣表》则曰坐与门大夫杀,故《楚内史良传》则曰坐不敬。其罪皆不至于不祀,而孝文视之蔑如也。至元康四年,仅复其家,卒不绍封,汉家真少恩哉。或曰良多阴谋奇计,造物所忌,故虽能以智终,而留国不祀,忽诸!信乎,非也?
○袁安吴雄葬地
汉袁安父没,母使求葬地。道逢三书生,指一处云葬此,当世为上公,须臾不见。安异之,于是葬其所占之地,故累世隆盛。按安理楚狱之连系,还匈奴之生口,临事如此,平时用心仁恕可知矣。神物兆祥使之昌炽,此岂人力所能至哉?范史载之亦足垂劝,而世之泥于阴阳家者,往往籍以为口实,谓贵贱、贫富、死生、祸福一系邱墓,殊不问行己之如何?于是庸师、妖巫始得售其术矣。若河南吴雄,少时家贫。丧母,营人所不封上者择葬其中,丧事趣辨不问时日,医巫皆言当族灭,而雄不顾。雄既以明法律断狱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而子欣孙恭三世廷尉,为法名家。此亦范蔚宗所记也,予故表而出之,以告不修人事而以袁安为口实者。
○皋陶
《后汉 杨赐传》:“三后成功,皋陶不与。”《左传》云:“皋陶、庭坚不祀,忽诸!”禹固不待言矣,契之后为汤,稷之后为周,至唐乃谓系出皋陶,天宝中,追尊为德明皇帝。
○以曾子为圣人
《论语 泰伯篇》:“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曾子之言也。唐太宗乃谓孔子所称以问,孔颖达对曰:“此圣人教人谦耳。”一时君臣之问对,史氏之笔削皆不正之,而直以曾子为圣人,何也?
○唐开元钱
《旧唐书》:“武德四年七月丁卯,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谈宾录》以谓欧阳询所书,而《青琐集 杨妃别传》乃谓此钱开元所铸,背有掐痕,出于杨妃。吴曾《漫录》已载辨误中。予谓唐铸钱多矣,今惟此钱遍天下,特为光明,烧之有水银出,可治小儿急惊。而余钱皆不复见,何也?
○韩退之鳄文台参
《韩退之传》载潮州逐鳄事,而《李翱行状》、《皇甫神道碑墓志铭》皆不书。又传言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李绅为中丞劾奏愈,愈以诏文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而罢之。而《行状》、《墓碑》自缘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纵囚去。翱、时人,不应谬忘,岂以鳄近语怪,故删去乎?若有诏免台参,李绅何敢争?谓绅有宠旦夕且相先生,不诣固为耻矣。因舍囚事,宰相两改其官,此当可信。《本传》止据《昌黎集》所载而书之耶?
○薛元超不以字行
《唐书》以字行者必明言之,微如阎让字立德是也。薛收之子名振,字元超,见杨ぁ所作行状,而史直作元超,不云以字行,何也?
●卷二
○史官改定制诏
本朝列圣实录,凡当时所下制诏,往往为史官改易,殆以文体或未古也。宋景文公《笔记》亦尝言之。唐魏帅田布以死事赠右仆射,白居易草制甚美,而《旧唐书》别载一制全不相类。文虽可观,然不若居易之宏畅。未知当时果用何制,其为修史者所改无疑。本朝太祖受周恭帝禅诏,元本载《五代开皇纪》,与今《实录》无一字同,此事繇来久矣。
○记李煜与刘钅长书全文
太祖皇帝尝令江南李煜作书,谕广南刘钅长令归中国。煜命其臣潘佑视草,文甚辨丽,累数千言,今载之《太祖实录》。饶州董氏刻佑集亦有之,然皆不载最后十句,盖私礼不敢以闻也。予年十余岁,因随侍至广州,尝得其全文,今尚能记。其辞曰:“皇帝宗庙垂庆,清明在躬,冀日广徽猷,时膺多福。徒切依仁之恋,难穷报德之情。望南风而永怀,庶几抚我;指白日以自誓,夫复何言!”
○告词用上语
绍兴十二年,太母还宫,百僚班贺。上曰:“朕自东朝之归,方知南面之乐。”故权中书舍人程敦厚《行太母侄女韦氏十娘封郡夫人制》云:“朕自东朝之归,方知南面之乐,宜时懿戚,同此体用。”盖全用上语也。
○察官兼翰苑
绍兴二十四年春,直学士院汤思退以礼部侍郎同知贡举。时百官多阙,大抵一人兼数职,故凡以进士入官者,皆预考校。独监察御史汪纶不入,盖备拆号也。内制既阙官,有旨命王纶时暂兼权,适刘婉仪进位贵妃,纶草其制,润笔殆万缗,上称有典诰体,竟至大用。前此察官寓直禁林,亦盛事也。
○经筵官给告
近制兼职,虽宰相领国史实录院、敕令所、玉牒所,降敕而已。惟讲读官下至说书皆命词给告,可见崇儒重道之意也。
○侍读说书
近事,侍从以上兼经筵则曰侍讲,庶官则曰崇政殿说书,故左右史兼讲筵者,亦曰侍讲,如程敦厚、赵卫是也。绍兴二十六年,王伦为起居舍人,止带崇政殿说书,误矣。先是,殿中侍御史董德元、右正言王珉皆兼说书,而珉以家讳辞,遂并升侍讲,盖从权也(胡铨以左史兼侍讲,既而改宗正少卿而侍讲如故。其后张或为左司亦侍讲)。
○李益能召试
绍兴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五日,诏将作监主簿李益能,令中书后省召试时务策一道取旨。益能,李擢德升子也,为右丞相万俟所荐,将特赐出身而用之。方试而薨,王纶、周麟之、赵逵在后省,以六经疑难发问,益能所对稍略,又参知政事张网亦论赐第之恩不可启止,自监簿迁宗正寺丞。初,词科惟有出身人许应,上即位,以用武权停。绍兴初,擢任工部侍郎,请复其科,而有司看详,兼许任子就试,亦为益能计也。科第固未足道,然益能垂成辄坏,可为有心者之戒。
○给事中降诏
故事:除授六曹侍郎、杂学士以上除遇辞免,则降诏不允,给舍权侍郎则否。绍兴二十七年六月,户部侍郎王师心除给事中,亦降不允诏书,盖师心旧官合答诏。是岁九月,贺允中自权礼部侍郎除给事中,遂袭王师心例降诏,非故事也。三十年正月,王亮自权工部侍郎迁,夕拜不复降诏(金安节又降诏)。
○皇子食邑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九月一日,三皇子并拜节钺真王,各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按旧制,皇子封王便合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一千户,此有司之失也。
○张德远始终为右相
高宗绍兴乙卯春,张德远拜右相,丁巳秋方罢,盖独相也。后几三十年当壬年岁,寿皇及禅,陈长卿实为首台。七月复召前左相汤进之为右相,十二月长卿罢。明年改元隆兴,正月张任枢密使。寿皇过德寿宫,议除二公相,高宗曰各还其旧,盖以顷年汤左而张右也。按德远相时,汤尚未任。其后陈以权侍郎同知贡举,时史直翁方过省方中宏词。后汤为左相,久之,陈拜右相。汤去,陈始升左而史为右相。予在后省,尝语陈云:“相公汤相坐主,乃迭为左右相。”陈笑指史云:“今右相亦当时进士也。”仕宦迟速固不齐,但张以三十年旧相,当并拜之日,适以汤尝居左,意不少进,斯亦异矣。国朝偶值二相俱阙,往往自执政径升首台,近岁如沈守约、叶子昂皆是也。
○高宗朝进士第二人官过大魁
高宗中兴以来,十放进士,其榜眼官职往往过于状头。戊申,惟杨李易止于中书舍人待制,而王大宝乃为尚书杂学士。绍兴二年,张九成止权侍郎,而凌景夏乃为尚书。五年,汪应辰仕至尚书端明,而莫中元以有官降第二。后来官职亦相似,其实应辰第二人也。八年,黄公度止于考功郎官,而陈俊卿作相。十二年,陈诚之知枢密院似难及矣,而秦喜亦尝历元枢府任少卿。十五年,刘章为尚书,而王刚中入枢府。十八年,王佐终八座,而董德元参政。二十一年,赵达中书舍人而蒋芾为相。二十四年,张孝祥止于中书舍人杂学士而秦埙为正侍郎。二十七年,王十朋仅除权侍郎,晚授詹事不能供职,而阎安中正为中书舍人,特职名不及十朋耳。三十年,许克昌为状元,以有官降第二人,而升梁克家为魁。至孝宗朝,梁乃拜相,本第二人也。
○本朝宰相书敕著姓
祖宗朝宰相官至仆射(即今特进),敕后乃不著姓。其它相阶官自吏部尚书(即今金紫光禄)而下,皆著姓。后来因改平章事为左右仆射,遂不问何官,一例去姓。其它执政列衔皆书阶官。绍兴以前尚如此,只自近岁乃不书阶官。又旧制:执政必转谏议大夫(即今大中)。神宗爱惜名器,诏下一等,以中大夫为执政官而加一守字,近岁亦不复用此字。盖旧法官过于职,为行相当则不用。其下为守,又其下为试,其职钱亦微降杀云。
○馆职召试
绍兴乙卯,谏官何溥请馆职学官,皆试而后除。学官固不容试,馆职人亦以为惮,遂碍进拟。久之,王十朋始以大魁直除校书郎,不试。未几阙员浸多,遂召刘仪凤、朱熙载,既而二人皆辞改他官。复召予与程大昌试,初欲除校书郎,或谓选人特除,止有徽宗朝李邴一二人,乃止除正字。其后无不试者。至乾道元年,诸王宫教授黄石轮对,论东宫不宜以诗文为学士,上大喜,擢校书郎,仍特免试,俄除著作佐郎。自廷魁之外,不试者惟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