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冈识略


  鼠怪
  广西柳州分司署,有大鼠为怪,啮坏附近居民衣物,不可胜纪。募猫捕之,反为所毙。半年之内,连杀五猫。便捷如猱,白日游行,人不能禁。适郡绅龙某从平越携一猫归,小而健,云能辟鼠。既至,伏梁栋间,扼而擒之。鼠能杀猫,亦异事也。


  三冈识略卷二【己丑至癸巳】华亭董含著

  夫妇巧合
  己丑三月,海盐坏海塘百馀丈,傍海居民,有漂入海者。一妇夫他出,子尚乳,寝一木床,周围皆板。鲸涛如山,波浪汹涌,妇攀床出没,久而不覆。顺流数百里,冲入上海县一团地方。有冯姓者鳏居,救之获免,母子俱无恙,遂为夫妇。后其夫访知,移文来索。众议泛海不死,其事甚奇,虽为野合,实有天意。乃留其妻而还其子,夫悲恸而去。

  大士显应
  吾乡樱桃湖,东接海上,有古刹曰白衣庵,大士供养处也。地最僻,寺僧多不法。偶有商人遇暴雨托宿,见铜像剥落,捐白金数笏为助。僧窥其橐重,遂醉以酒,缚之榻,解佛幡缢焉。时已更馀,月光黯然,适捕盗舟至,遥见一缟衣女子,徘徊寺侧,疑僧为奸,入寺穷索,寂无所见,惟所缢之人宛转垂绝,救之复苏,自道其故,乃讶向所见者,即大士显应也。于是将僧系送有司,杖杀之。

  夜叉岛
  吴门有吴氏子,与一仆附贾人舟,往日本国,同行约百馀众。未到三四百里,忽遇暴风,飘泊一岛。二十馀人挟弓矢刀枪,登岸觅鸟兽。猝逢一夜叉,长二丈许,朱发蓝面,自岩间出,攫一人,持其足,剖而啖之。馀人反走,夜叉缓步而来,连攫二人。及舟,以两手首尾拆之,舟断为二。倏水中复有夜叉出,始争攫人,既而相斗,海水沸腾,岛峙震动。久之解去,人半堕水,半为所食,惟存二人在樯下夹板内。明午樵者至,见有衣货,取之,乃于夹板得二人,携去。后得归,其一人即吴仆,而吴氏子被食矣。樵者云,此名夜叉岛,惟正午可出樵苏,忌言语,诸人不知,故遭此祸也。吴仆今尚在。

  白蝙蝠
  嘉定县南翔白鹤寺,梁太清中所建也,其刹最古。栋间为蝙蝠所窟,寺僧往往取夜明砂以射利。予偶过其地,借宿禅榻,漏将半,有物屡来触帏。披衣索之,获蝙蝠一,其白如雪。取归置笼中,三日后竟逸去。古书言,蝙蝠一千年化为白,名“仙鼠”,食之可以轻举。惜乎未之试也。
  按《续博物志》载,宋刘亮合丹药,用白蝙蝠,服之立死。又陈子真获大蝙蝠,食之大泻而死。则轻举之说,似未足据。

  虎异
  湖广永州熊罴岭,有虎数百共斗。其一最巨者,色赤如火,咆哮搏击,山石俱裂,万雉皆雊。

  关公默佑
  济宁南关有文昌阁,阁圯,改为关公庙,址稍缩。后有清真寺,乃回子所创者。诸生王道新、王宏等,以庙貌卑隘,议扩之,而回子杨生花者素暴,欲侵庙址,纠党诬讼。有陈君益修争于官,得如旧。杨大恨,歃众截陈于道,残其肢体,剜双目,捽之以灭。举城如沸,益修垂绝,家人舁至榻,张皇守视,莫知所出。陈夜半忽如梦中,见绿绣丈夫,执巵酒劝之曰:“强饮此,可活。”少顷,喉间喀喀有声,随溺血盈盎,胸腹稍宽。次日,复见一人,形貌如仙,排闼直入,曰:“我能疗子。”以手指抉起双目孔,喷血如注。又见一老姥,以果啖之,捧接之次,二睛欻然堕地,姥趣吸之,目渐有光。不数日,睛如故。陈乙酉登贤书,丙戌捷南宫,历官监司。二王亦俱登科,济宁杨生苏霖记其事。

  东山行
  伪肃鲁伯黄斌卿,闽之兴化人。少有胆略。屯兵舟山,后颇骄恣,失将士心,为麾下缚以巨石,沉之于海。或又云,卒于昌国城南之东山。黄之客作《东山行》以诔之曰:“东山风悲吹日黄,千樯万轴戈如霜。东山风怒吹月黑,天裂星飞芒赤色。星飞却入鲛人宫,侯兮侯兮归其中。天吴哀啸鼋鼍战,老鲛腾出为长虹。城中老翁抆血视,愿侯同生侯同死。侯无在舟侯在舟,高牙大纛沉于此。百川东流沧海波,山高水深当奈何。”二说不同,今并记之。

  箭镞
  灵壁县西五里,农人锄地遇一穴,以瓦盖之。发视,得箭镞一斛,莫辨其故。

  舟吼
  《南史?王琳传》,记琳将战,舟鸣如野猪。尝读其书而疑之。沈高士浩然浮海,舟忽鸣,音如巨牛,自旦至日中不止,众惧不能食。舟人请曰:“当祭而祈之。”浩然不应,作诗而自歌之曰:“石凭而言,惟德之衰。剑悲而啸,其将诉谁?刳木为舟,鸣孰使之?物有变化,吉凶安施?冥冥沧海,吾道在兹。受命于天,舟汝何为?”歌数阕,而舟之鸣亦止。

  律毕香
  婺州一怪,有声无形,能与人应答,善盗财物,妇女微有姿色,皆被淫。当其来,如梦魇然。或询其名,曰:“我律毕香也。”郡守患之,遣使乞张真人符,不能禁。时有林生者,善治鬼,结坛行法。三日后,闻空中汹汹如战斗声,妖遂绝,竟不知何物。予姊丈张孝廉士绅,随父宦其地,亲见之。

  定水带
  京师穷市,有古铁条,垂三尺许,阔二寸有奇,中虚而外锈涩,两面鼓钉隐起,不甚可辨。欲易钱几十文,无顾问者。有高丽使,旁睨良久,问价几何?鬻者诡对五十金。如数畀之,先令一人负之,疾驰去。时观者渐众,问此何名?使曰:“此名定水带,昔神禹治水,得此带九,以定九区,此特其一。我国航海,每苦水咸,一投水带,立化甘泉,可无病汲,此至宝也。”好事者随至高丽使馆试之。命贮苦水数斛,搅之以盐,投以带,水沸作鱼眼,少顷甘冽无比,遂各惊叹。鬻者言,闯贼陷京师,得自老中贵家,盖内府物也。然历览记载,从未闻此,高丽使何由知之?予未敢信也。有范生者,道之甚详,周亮工《书影》中亦载之。

  奇门术
  京师有李翁者,自号生生子,卖数于市。人往叩,但默书所祷事于小铜盒,翁即言某事若何,并道其人姓名甚悉。士大夫惊异,车马填塞。然大约验于前,不验于后,逾年,门遂寂然。予偶造其肆,见手持一册,迫视之,上列杂字千馀,或五六字,或数字,则以朱圈间之,绝无意义。弁邵康节先生一序,云是《奇门术》。《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想翁之为数,仅得其形似而已。

  本朝立法宽大
  《遁园赘语》云:洪武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榜文云:在京军民人等,但有学唱的,割了舌头;娼优演剧,除神仙、义夫、节妇、孝子、顺孙,劝人为善,及欢乐、太平不禁外,如有亵渎帝王圣贤,法司拿究;下棋、打双陆的,断手;蹴圆的,卸脚。千户虞让之子虞端吹箫唱曲,将上唇连鼻尖割去;指挥伏与姚晏保蹴球,卸去右足,全家戍滇。明初立法之酷,何以至此?几于桀、纣矣。今本朝虽当改革,禁网疏阔,真生民之大幸也。

  旧臣姓名录
  东海逸民者,不知何许人,不著姓名,不记乡贯,著《旧臣姓名录》一卷,皆明季荐绅入仕国朝者,其言曰:“沧桑以来,荃化为茅,雀飞成蛤。初疑巽权而待变,久之革面而易心。既乖誓墓之风,孰显捐躯之节?虽有丝麻,愿无忘于菅蒯;眷言禾黍,岂遂弃其釜。然而年将六稔,事系千秋,歧路堪悲,河清难俟,姑存姓氏,以垂来叶云。”予谓逸民记载,不无微意,但义难一例,势有差等。即如癸未科诸公,或初登仕版,或未沾一命,遭逢鼎革,君子有恕辞焉。倘以为予一人之私,则我岂敢。

  人腊
  先少宰公致政归,有一边弁,赠人腊二枚,长四五寸,俱系男体,耳目手足悉具,贮以紫檀匣,云孕妇怀妊五月,设法取下,制入丸散,补益倍常。公为之惨然,却不受。吁,始作俑者,亦不仁甚矣。《尚书故实》亦载人腊,长尺许,云取僬侥人为之,大属无据。

  狼入境
  凤阳颍上县,群狼入境食人,行旅皆结队而过。

  关中碑刻
  客有饷予李北海《云麾将军》碑刻者,缺下半截。询之关中一友,云碑在蒲城县,日有摹拓者,土人厌其扰,盗琢下截之半,故碑本不全。又言,古今碑刻,莫盛于关中,然细加搜访,西安府学,自《十三经》外,则有二十八种;其在属县者,有一百七十一种;在外府各县者,有九种,而宋、元诸拓亦在内矣。盖因宋向拱镇长安,拓三千馀本,民苦之,削其字;韩缜修灞桥,督工急,即磨碑石供之。罹此二厄,得全者几何?银钩铁画,多湮没而不传,是谁之咎欤?

  宝炉
  吾郡东关外有土阜,相传为王坟,莫知所自。明季有猎徒纵犬逐兔,见旁有孔穴,乘夜潜入。初觉冷气彻骨,乃投以火。良久复入,内有石床、石几,珍宝充斥。最后获一炉,翠色斑斓,形势殊古。其炉为豪家所得,置桌上,香烟自发,结成五色云,云中见白鹤飞翔,昼夜数起,真奇宝也。既而近墓居人入穴纵观,旁列短碑,云吴诸葛瑾墓。郡吏以擅毁古冢,物追入官,惟炉不知所终。

  黑虹
  庚寅六月,黑虹夹日,首尾垂地。失记某日。

  雨麦
  凤阳府太和县,天雨荞麦。

  缚笔作书
  《传信录》曰:巡江都司朱士鼎,胆气绝伦。张献忠攻武昌,被获。戟手骂贼,贼断其右手,以左手染血洒贼。复去左手,弃之江滨。而士鼎不死,尚能缚笔于臂作楷书,亦一异也。

  托生
  山东前进士王晋,登州人,观察越中。家甚裕,栋宇巍焕,服用侈丽。年老病卒,魂投莱州潍县生员刘曰瑚家为子,才堕地,四顾久之,抚膺大哭。曰瑚举家惊怪,止一子,不忍杀,因叩其故。曰:“我本王某,托生汝家,今贫若此,奈何?”随话前生事甚悉,令召其二子、一婿。曰瑚如其言,潍去登二百馀里,不三日即到。语家事,纤悉不遗,其子伏地大哭。又命召妾李氏至,问:“床下埋金五百,得无为人所窃乎?”妾言:“公亡后,即取助丧事矣。”语毕,悲不自胜。于是二子分产之半授曰瑚,两家往来如至戚。宋莱阳琬亲见其事,为予述。

  春草堂诗
  寄笠道人者,姓盛氏,名蕴真。幼为给谏纳言侯公第三子所聘,未及于归,纳言父子殉节,遂誓不嫁,薙发入空门。道人读书能吟咏,曾题纳言《春草堂诗》云:“谢公游眺地,春草已无根。夕巷牛羊下,空檐鸟雀喧。可怜旴眕尽,徒有简编存。泪洒西州路,何人酬一樽。”“十载重游地,孤城带落晖。西园迷旧迹,北渚长新矶。玉树人俱尽,金庭事已非。何须问短笛,独立泪沾衣。”亦可感也。

  虎横
  蜀保、顺二府多山,遭献贼乱后,烟火萧条。自春徂夏,忽群虎自山中出,约以千计,相率至郭。居人逃避,被噬者甚众。县治、学宫,俱为虎窟,数百里无人迹,南充县尤甚。

  城嚎
  九月,武陵候潮门,每夜闻墙垣有哭声,其音甚哀。识者曰,此城嚎也。

  日食
  十月朔,日食。既,白光黯黯,小星皆见。

  女化男
  粤东新宁县文村,有妇人,其夫出外经商。数月归,妇已化为男子。因别居,后竟娶妻生子。忆前朝吾郡有莫俨臣者,娶武弁李玉孺女,定情之夕,抚摩不能入。久之,阴户忽长一肉,渐如男人。莫大惊。别居三年,因遣还母家。盖李氏具二形,初犹如处子,情兴既发,遂露男形。李翁无子,一旦,为更丈夫服,出见宾客。复纳室,生一孙。莫生有妻而无妻,李翁无子而有子。李氏始以人为夫,继又夫于人,真天地间一怪事也。

  奇疾
  小校毕联元,偃师人,得奇疾,左股痛不可忍,呻吟累月。有僧谒门丐食,问其所苦,曰:“此肉鳗也,早治可活,今病深矣。”因刺其膝,出小蛇十馀条,如指大,僧持之去。逾数日,蛇复涌出,竟死焉。

  麒麟生
  辛卯三月,陕西平定州麒麟生。是日,有五色祥光绕牛身,遂产道旁,遍体生鳞,四足有甲。地方官护送至京师,观者云集。未几死。

  天陨石
  五月初一日,东长安门外,辰刻陨青石一块,大如斗。

  烈妇殉义
  七月。大兵破两粤,武进士熊朝佐者,坚守博白县不下,为土寇所害。夫人张氏收葬毕,谓部将曰:“我夫死忠,我可不死节乎?汝等为我办后事,更筑一台生祭我,我当死节自尽。”众初以为未然,见其辞气严决,不敢违,果为筑台。张氏沐浴登其上,南面坐。诸将再拜,具豆觞,为一再举巵。复谕曰:“死是我分,不足为异,惟冀诸君子尽忠报国,勿负我夫。”语毕,遂从容自缢。

  吴中墨令
  吴中一令,逸其名,性贪而淫。县治前民家妇,号“花冠菩萨”,色颇艳。令见而悦之,遣役通意,民不敢违,往来久,人无觉者。适诸生数人知其事,匿户外,毁门直入,灭烛乱殴。既而呼火,佯惊曰:“我师也,死罪死罪!”因请曰:“生等寒士,幸遇我师,望稍济其乏。”令曰:“此地无物,奈何?”曰:“库中物皆师物,但批数字,千金可立致也。”令窘绝,书片纸付吏。顷刻金至,剖之。不退,复请曰:“须立誓,某等方散。不然,恐有后患也。”令益窘,执笔写数字。诸生裂之,曰:“必直叙始末乃可。”时天将曙,不得已,如其言,众始散。令后竟以墨败而去。

  神索仆马
  湖广田家镇,有吴甘兴霸庙,甚灵异。武进庄君冏生,典试楚省,夜泊庙侧,梦甘来访,延坐。临别,向庄索一仆一马,皆平日所爱者,梦中不得已,诺之。诘朝,仆、马俱死。

  异蛇
  江宁溧阳县产异蛇,长四五尺,名曰“蛮甲”,能隐形,尝出入人户内,不可禁。逐之者必遭眚,或善事之,贫者往往得富。予乡举房师江右邱公讳贡瀛,任濑水令,亲见之。实方书所未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