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见近录

寇忠愍为执政,尚少,上尝语人曰:“寇准好宰相,但太少耳。”忠愍乃服何首乌,而食三白,须发遂变,于是拜相。
李文靖端默寡言,堂下花槛颓圯,经岁不问。鱼轩一日语之,文靖不答,累以为言,文靖曰:“岂以此故动吾一念哉”亦不之问,既薨,盛夏,颜色不变,吐香如莲花,七日不灭。
先文正在中书。一日,拊其案曰:“安得见李同年耶”李谓文靖也。同列叩之,曰:“文靖与某在中书,边事方纷然,予尝谓曰:“何日事定文靖曰:“陛下天资高明,有为之君也,今二虏未宁,故不暇。某老矣,它日适当公手。”是时,方东封西祀,建立道宫,皆如文靖之言。
先文正虽年六十,而久病气索,人或劝其引疾而去。文正曰:“予岂不知此者乎顾诸公未有以相代者,恐贻上忧也,宁受贪冒之名以报上恩耳。”文正薨,丁、冯之徒既相,朝廷纷纷,识者叹其先识。
马枢密知节,劲直自任,持大笏入朝,上颇怪之,马曰:“臣见本院长官多欺陛下,臣不怕惊动官家,恼乱宰相,则打杀此厮儿久矣。”上慰劳之。
孔中丞道辅为州掾,太守到官三日,谒庙。庙有蛇,以为神,每祀之,则蛇自神像鼻中直出,饮酒。孔方读祝,蛇出饮,孔厉声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蛇何为哉”以笏击蛇死,遂挥像,坏其庙而去。
梅侍读询,以文雅自任,久在侍从,忽求为濠州。既被命,见先文正,文正曰:“何以求此”曰:“聊以温故耳。”文正曰:“待差一通判,去伴舍人读书。”梅其去怏怏,益不平。未几,差博士吕夷简通判濠州,梅语人曰:“何处得个吕夷简来,也会读书”梅辞文正,适与王沂公同坐堂上,王因以梅语白文正,曰:“君善待吕公,吕公它日与王公同作相,舍人方作学士。”梅愈不平,王亦为过言。其后,王沂公、吕文靖同宰席,梅适除学士。
广东老媪江边得巨蚌,部之,得大珠,归而藏之絮中,夜辄飞去,及晓复还。媪惧失去,以大釜煮之。至夜,有光烛天,邻里惊之,以为火也。竞往赴之,光自釜出,乃珠也。明日,纳于官俯,今在韶州军资库。予尝见之,其大如弹,状如水晶,非蚌蛛也。其中有北斗七星,隐然而见,煮之半枯矣,故郡不敢贡于朝。
咸平县僧藏佛牙一株,其大两指许,淡金色,予尝请而供之。须臾,舍利自牙中出,初如露,巡行牙上。或远数十步,求者辄得。予请至四十八粒,欲求为四十九粒也,经夕不可得。明日发箧,则已足其数。又或谓自有甘露穴中出者,明日再往请之,不得。遂出陈州门十数里请,竟不得,因拜辞。而归拜起,一粒自甘露穴出,其大如绿豆,光彩炳然,后神宗迎之禁中,遂御封匣而归之,今人罕得见者。
金州道左有石洞,入洞十里,有石门,门间有仙人象,半掩扉,外又有白石龙一条。凡观者,必执炬而入,有落烬即旋失去之。每旱,必往祈请,及出洞门,必有书字,记雨之多少。商人或过洞外,必森然心动,莫不加敬。
夔峡将至滟滪堆,峡左岩上有题“圣泉”二字,泉上有大石,谓之洞石,而初无泉也。至者击石大呼,则水自石下出。予尝往焚香,俾舟人击之,舟人呼曰:“山神、土地,人渴矣。”久之,不报。一卒无室家,复大呼曰:“龙王、龙王,万姓渴矣。”随声,水大注,时正月雪寒,其水如汤,或曰:夏则如冰,凡呼者,必以万岁,必以龙王而呼之,水于是出矣。
范文正以司谏出使江南,至宿州,闻郭后废,乃复驰归京师。至国门,吕文靖遣其长子候之,曰:“司谏其来,以废后事耶”文正不答。既得对,乃盛言之,竟以是罢职。
李邦直、张粹明尝谓予曰:神宗晚年建立三省,所以分执政权,而互相考察,规模远矣。今上初俾侍宴,其后喻执政曰:“延安郡王可出阁,当议宫僚。”乃曰:司马光端重,宜为宫官。亦汉羽翼之谓也。如吕公着、孙觉皆可作之,其下当择功臣子弟,若文贻庆可任洗马之类,此《孟子》谓“巨室大家人所慕”之意,足以取重春宫矣。除目具,而神宗弃天下,今司马公之来,是末命也。
六侄震尝谓予曰:神宗一日召执政诣天章阁,而吴雍与震预召,时为中书检正官也。及对,及议官制除目。初,执政进呈三省印,上曰:“始欲以金,而今御宝乃金也,涂金可耳。” 执政既进除目,上笑曰:“三省、密院官,姑置之。”乃议吏部而下,及某官除某乙,则俾雍、震互书之。至太常少卿,上曰:“此必慎择人。”执政屡荐名,皆不应上意。至礼部郎中。则曰:“此南宫舍人,非他曹可比,可除刘挚。”至著作郎,则曰:“此非苏轼不可。”少选,上默久之,曰:“得之矣,太常少卿可除范纯仁。”既毕,即曰:“朕与高遵裕期,某日当下灵武,候告其捷,当大庆赍。至是,官制可行,除目可下。”仍戒之曰:“外人有知者,不过卿等数人,勿泄耳。”又命执政戒雍、震,其后灵武失律,官制隔岁乃下,比之初议,十改五六矣。
苏子瞻既贬黄州,神宗每怜之。一日,语执政曰:“《国史》大事,朕意欲俾苏轼成之。”执政有难色,上曰:“非轼,则用曾巩。”其后,巩亦不副上意。上复有旨起苏轼,以本官知江州,中书蔡持正、张粹明受命,震当词头。明日,改承议郎、江州太平观。又明日,命格,不下。曰:皆王禹玉力也。
王和甫尝言,苏子瞻在黄州,上数欲用之,王禹玉辄曰:“轼尝有‘此心惟有蛰龙知’之句,陛下龙飞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蛰龙乎”章子厚曰:“龙者,非独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龙也。”上曰:“自古称龙者多矣,如荀氏八龙,孔明卧龙,岂人君也”及退,子厚诘之,曰:“相公乃欲覆人之家族耶”禹玉曰:“它舒亶言尔。”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扬州后土庙有琼花一株,宋丞相构亭花侧曰“无双”,谓天下无别株也。仁宗庆历中,尝分植禁中,明春辄枯,遂复载还庙中,郁茂如故。
张文懿为社洪令,时出城过村寺,寺老僧必迎于道,邂逅过之,亦必出迎。文懿怪而诘之,僧曰:“长官来,则山神夜梦告某曰:相公至矣。”一日复往,而僧不出,文懿曰:“不出,何也”僧谢曰:“神不我告也。”文懿以为诞,使僧问其所以,夜梦告曰:长官误断杀牛事,天符已下,不复相矣。文懿惊骇,省之,果尝有杀牛事也,遂复改正。明日再过寺,僧复出曰:“昨夕山神云:长官复为相,明日当来,但减算耳。” 后文懿三入中书。
史朝请琳云,其舅张仲元患风軿,平生饵桑螵、蛸圆。及死,自口吻有黑气,出户数丈。视之,螵蛸无数。
荣州威远县民,间忽有雷电入其舍。须臾,霆震已,而于其柱题曰“ 々”二字,不知其何谓也。
太宗即位,以太祖诸子并称皇子,尝曰:“犹我子,曰何有分别。”其后,皇族遂不以疏密尊卑,皆加皇字,故有皇兄之类,非典故也。予丞宗正,尝建言乞如《春秋》之制,名冠其父祖所封国,王子曰王子,公孙惟皇子得称焉。时吕申公喻太常少卿梁焘,沮格不行。宗正寺玉牒仙源类谱皇属籍,自庆历八年张文定以翰林学士为宗正寺修玉牒官修进之后,至元佑元年,凡四十五年,玉牒官皆一时名人宋次道辈是也,未尝成书。神宗朝官制行,分隶宗正寺。至予为丞,方建明修完。其间最难取会者,宫禁中事与皇族女夫官位耳。盖庆历前,皇族女尚少,至元佑间,不下万员。予请于朝,宫禁事乞会内侍省、御药院;皇族女夫,附于属籍,不必书其官,但书某适某人可也。朝旨从之,遂获成书。然《玉牒》事迹,皆取三省枢密院《时政记》与《日历》修着,其禁严甚。元佑末,遂令史院官修撰,送宗正寺书录。盖丞失其人,非典故与官制也。亦自予罢丞,今十余年,不闻复进书矣。国书严奉,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来,有金花白罗纸、金花红罗褾黄金轴。神宗时,诏为黄金梵筴以轴,大难披阅也。予进神宗《玉牒》,如用此制,又以黄金为匣,锁钥皆黄金也。进毕,奉安于太庙南宗正寺玉牒殿。予初白执政官,乞修寺书,自司马丞相、吕丞相而下,无一人知此典制者。皆曰:“《玉牒》,用玉简刊刻如册者也。”其《玉牒》典制尚不悉知,书之废亦宜矣。
史朝请琳云,通判许州有路分都监郭虞卿妻乳母礼塔数年,礼数将满,尝以薏苡记其数,薏苡忽自器中跳踯,视之,舍利满前,皆自薏苡中出,凡得数勺。须臾,所礼银塔中灵光焕然,舍利如雨。又须臾,乳媪两膝生舍利无数,礼塔,则舍利隐痛。媪益勤不懈,数日,失塔所在。
黄鲁直尝问王荆公:“世谓四选诗,丞相以欧、韩高于李太白耶”荆公曰:“不然。陈和叔尝问四家之诗,乘闲签示和叔,时书史适先持杜集来,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后编集,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鲁直归,问和叔,和叔与荆公之说同。今人乃以太白下欧、韩,而不可破也。
孙威敏治平中,起自谪官以观文殿学士知庆州,至郑州,会西使至,时威敏已授馆驿中。州将白威敏徙居,曰:“我,大臣,可为陪臣避耶”已而,使至,威敏大启其门,设矮榻,偃卧堂上,鼓笛自若。西使至门,望而问之,左右曰:“庆州孙经略也。”西人俯首而过。
张文定留守南京,高丽使者至,例当留守迎送。文定曰:“我,前执政也,可与陪臣礼乎”遂不出,而遣少尹。寻以其事闻,神宗以为得体,仍令中书降旨扬州,令陈升之如张某所请。
司农寺请鬻祠庙,每躯若干钱。张文定留守南京,而以其事闻于神宗,大骇之,即批其奏曰:“慢神黩礼,无甚于此。” 诏天下速罢之,司农官罚金。
全州推官母王氏,朱道诚之妻也。日诵士句观音心咒,时年四十九,病笃,家人方治后事。王氏恍然见青衣人曰:“尔平生持观世音心咒,但复少十九字,增之,当益寿。”王曰:“我不识字,奈何”青衣曰:“随声诵记之。”乃曰:“天罗神,地罗神,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久之而醒,疾亦寻愈,后至七十九。其孙浩,信厚士也,为予道其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