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素斋杂记


  满洲世族,以八大家为最贵。一瓜尔佳氏,直义公费英东之后;一钮祜禄氏,宏毅公额亦都之后;一舒穆禄氏,武勋王扬古利之后;一纳喇氏,叶赫贝勒锦台什之后;一栋鄂氏,温顺公何和哩之后;一马佳氏,文襄公图海之后;一伊尔根觉罗氏,敏壮公安费古之后;一辉发氏,文清公阿兰泰之后。

  颜札秋坪司马景廉,咸丰年间由翰林院侍讲学士大考,擢内阁学士,氵存至户部尚书。光绪癸未,缘事降调内阁学士。未几擢兵部尚书,甲申仍降为内阁学士,寻卒。三仕三已,一官始终亦奇。

  本朝礼部汉堂官不由科目者,仅三人:一吴恭定绍诗,以诸生保举,历巡抚,晋大宗伯;一叶侍郎存亡,以监生氵存升方伯,内擢少宗伯;一李大司马世杰,以吏员出身,任少宗伯。

  宝文靖公身历四朝,亻暴直枢府二十余年,谙习掌故。咸丰庚申,文宗巡狩木兰,公适任少司农,诏提库藏。公以夷人不靖,城守吃紧,留备兵饷,靳不与。

  撄文宗怒,欲置之重辟,公毅然不挠。即此一节,已不愧大臣体。

  立春日,军机大臣进春帖子,词系每员恭撰。五言截句一章,七言截句二章,用硬黄纸书之。另有恭进皇太后前一分,各拜笔墨笺纸之赐。毓庆宫行走,暨南上两斋翰林,亦如之。

  陕西阎丹初相国,长户部数年,为国家撙节库储二百余万。平生自奉过俭,不无公孙布被之讥。殁后赐谥文介,可谓名实相副已。

  国朝文臣改武,始自康熙朝姚仪,以京堂改云南总兵。嘉庆朝刘清,以道员改山东总兵。武臣改文,则嘉庆朝杨忠武公遇春,由提督改陕甘总督。同治朝杨岳斌,亦以提督改任陕甘总督。光绪朝刘铭传,以总兵蒙特授台湾巡抚。若张朗斋曜,则由佐贰积功至布政使,改总兵,擢提督,复简任山东巡抚。盖国家量材器使,干城腹心之寄,无所轩轾其间也。

  自奉御史记名,不准注销之命。光绪十四年军机章京钱子密应溥,特蒙恩注销御史,以五品京堂用。继之者为金忠甫保泰,外此陈瑶圃刑部邦瑞、王博航户部汝济、王绂卿户部颂蔚,均因纂辑方略,奏请暂缓带领引见,则又不拘常格者也。

  蒙古十六国,部落分为四十九贝勒者,曰科尔沁,曰札赖特,曰杜尔伯特,曰廓尔罗斯,曰敖罕,曰奈曼,曰巴林,曰土默特,曰札鲁特,曰阿鲁,曰翁牛特,曰车里克,曰喀喇沁,曰吴喇忒特,曰察喀尔,凡十五国。而其时以察喀尔故太子为诸贝勒冠,亦为一国。分察喀为二,故号十六国。

  光绪戊子,吏部以文选司事繁,奏请添设满汉郎中、员外郎、主事各一缺,奉旨准行。

  光绪己丑,因直隶省五月分雨水,粮价至九月始奏闻,奉旨责其迟延。仰见我皇上躬揽万几,无时不以国计民生为念。

  己丑,滇抚谭钧培奏建水监犯被劫,折内禁卒被缚受伤身死情形,未经详叙,奉旨诘责。我皇上慎重民命如此。其居皋吕之位者,益当知谨畏已。

  定例:督抚藩臬提镇等,遇元旦冬至,呈递贺折用硬黄纸折,恭书:“某跪恭贺”,“皇上元旦天喜”,“皇上长至天喜”。万寿圣节,则书“恭祝皇上万寿万万寿。”呈递皇太后折,亦然。光绪己丑,广西冯军门子材贺折,屡用骈语,下部议,以违式夺俸。

  朝廷虚衷纳谏,一时朝士多所敷陈,未免有措语失当者。上虑开攻击之风,遂严旨黜谪数人,以示儆计。自乙酉以来,御史吴峋,以劾朝邑相国,目为汉奸,编修梁鼎芬,以劾合肥相国,指为可杀,均革职;侍郎黄体芳,以请开李合肥会办海军差,并饬曾纪泽遄归练师,降调;御史朱一新,以陈请遇灾修省,豫防宦寺流弊,降调;御史魏乃,以劾府尹薛福辰,请以太医院官改用,降调;御史屠仁守,以归政届期,直抒管见,所见乖谬,革职;庶子崇文,以劾南皮相国,附会灾祥,革职。皆班班可考。

  都中自仲冬朔翻貂,来岁正月十九日,皇上由西厂子看烟火还宫,脱貌。

  军机章京惟元旦服白风毛补,余日虽军机大臣服补日,章京入直,仍服貂。

  京中部院各衙门,封印日,皆先封堂印,后封司印;开印日,则司印先开,堂印后开。定制如此。

  直隶定州为古中山国,城东北隅有韩魏公众春园旧址。后人置苏文忠公雪浪石,合建韩苏祠。乾隆年间,就园起行宫,屡经御题,后渐荒芜。马佳梦莲刺史宝琳,于道光年间牧定,时曾陈明大府奏准估变,又请留其半。值修葺御碑亭、韩苏祠,以存古迹。并增修亭台廊榭,复池沼花木之胜。今又数十年矣,不知斯园兴废何如也。

  京师积水潭,高庙临水开窗,叠石为径,花木明瑟,为城中逭暑胜地。相传为纳兰太傅明珠家庙。忆寺内藏有太傅行乐图,予少时曾见之。

  王麓台侍郎所绘《万寿盛典图》,现在大内。闻福箴亭相国云,其副本合四巨卷,向藏维桂亭通侯家。曾以二千金质诸人,今不知归谁氏也。

  名公钜卿,文人学士,往往谓高僧转世,小说家多载之。以予所闻,葛民方伯绍П前身,为云龙山僧;姚良庵观近韩前身,乃润州莲性庵僧,幼年梦中时过其地;王孟调副贡星П生时,其先入梦焦山退院僧某来谒。夙因之说,未必尽诬。

  江苏潘文勤公,收藏金石甚多。屋五楹,充刃其中。殁后人有欲售之者,夫人曰:“先大夫一生所爱护,手泽摩挲,不忍使之散佚也。”噫,夫人可谓贤矣。

  翁常熟协揆,性好书画,收藏甚富。又好游山水,每当春秋佳日,休沐之暇,辄单车匹马,往西山古刹,流连竟日而返。

  翁常熟、孙寿州两协揆,与徐嘉定大司马城内寓庐相望,因结文酒社,迭作主宾,时谓之三元会。盖以三公皆殿撰也。

  直隶制军李少荃,与两广制军李小荃;浙江中丞崧镇青骏,与贵州中丞崧锡侯蕃;直隶方伯裕寿泉长,与盛京将军裕寿山禄、刑部侍郎裕寿田德,皆以同怀兄弟同时贵显,为迩日绅之盛。

  京师董四基桃、魏六工巨李、玉田香稻、圣水塘藕、盘山儿梨、芝麻花梨、翠屏山榛栗、北山苹果,此外马乳葡萄、黄芽白菜,均甲于天下。

  岭南林睡庐老人《家训》一册,有云:丙辰涪州饥,予时宰大竹,奉委至涪,总理赈务。其借给仓谷、平粜赈粥各项,俱有一定章程。止须督率各委员,依法办理,随到随给,不许延搁,便无他弊矣。惟散给籽种一事,其弊有不可胜言者。

  定例:差令里保,先期细查,分别极贫、次贫、有力三项,造册送核。俟上宪核发,到日按册散给。按其田亩,极贫者全给,次贫者半给,此定例也。殊不知里保吏役,秉公者少,营私者多。凡属该役等亲旧,以及援引贿嘱者,即有力之家,亦造入贫册,希图冒领。若无钱贿嘱,以及平昔与该役等有睚眦口角之类者,虽极贫亦为造作有力。此实在穷民不能沾惠之由也。予访之已确,即通禀上游,请不必按原核定册,一听便宜从事。倘有缺有滥,即请参革治罪,各宪悉批准行。

  查涪州分十六里,予乃向刺史要出版籍册,随带银数,自钱至两不等,不分星夜,俱已封就。零数以钱文足之。镌刻领状,按数刷备。临时止填姓名银数,先期晓示。某日,按临某里,里各择一宽阔之地,为公所。令一里百姓,俱集其地,听候散给。予至彼,令一吏掌册籍,一吏掌领状,一吏掌号薄,一吏掌银钱,俱列公案两旁。乃令百姓静听,反覆开导。后俱令站立东边,点一名至公案前,问:“尔果极贫耶?”彼云:“是。”则回问东边众人,皆齐声谓:“此人果系极贫。”

  即按数填写领状,给与银钱。再点一名,如前问之,众佥谓:“此人尚属有力。”

  即是冒领者。或予以薄惩,或叱退之。点至数名,办若行云流水矣。不半月间,十六里俱已散完,然后造册申送。涪之人士,咸谓无滥无缺。然此办法,亦须上游深信不疑,而后得行吾志。若稍有疑虑,虽曰苟有利于民生,之可也,吾亦不敢遽自便宜从事也。

  又云:编联保,甲十家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保。甲设甲长,保设保长。司稽查,法至善也。甲长经岁一更。为甲长者,岂能一无经营家务之事,穷年仆仆,独为十家稽查之理?况保甲之法,一家有犯,连坐十家。大事有司,敢不遵例?而甲内或有私宰、赌博、鼠窃、狗偷之事,若概罪以连坐,不独伤于过刻,亦未免近于骚扰,竟置不行,则视为虚文,不亦废法乎?所以,法虽最善,究竟呆而不活。予任牧令时,略为变通。各甲不给门牌,十家共制一签,签宽二寸,长三尺。一面写明立保甲例,其一面即大书十家姓名。不设甲长,十家轮流值日,周而复始。十日之内,每家只司稽查一日。至次早,即将签送次家,干系便属签到值日之人矣。此一日即竭力稽查,亦属易事。甲内倘有私宰等事,事发,亦止连坐值日一人。庶几法既不废,亦不致骚扰滋事。予行之颇觉有效,并以此书示,其留意焉。

  绅民捐输巨款,从前虽有赏给举人之案,后以科第为士子进身之阶,未便开侥幸之门,遂停此例。光绪十六年,畿辅水灾,浙江廪贡生庞元济,捐助赈银三万。两经直督李奏请,奖给举人。十九年,广东贡监生周长华,捐助江宁赈银三万两,亦经江督刘援案,奏请蒙赏举人。皆异数也。

  皇上驻跸瀛台日,南书房翰林入直蕉园门内万善殿,军机堂在西苑门内迤北。

  每日军机大臣、御前大臣毓庆宫行走。大臣入直,均恩准乘船以代步。

  明王元美,以广西蒋冕十五岁中解元,载入《皇朝盛事》。按咸丰壬子,南皮张香涛探花,是年登贤书第一,亦系年十五。方之古人,岂容专美。

  光绪庚寅科会试,满洲贡士八人,惟启仲履绥得馆选,亦近数科所仅有。

  翰林掌院学士暨教习庶常馆,向系简翰林出身之尚书侍郎充之。迩来亦不尽拘此格,且专用尚书侍郎,以次久未简派。

  光绪己丑科乡试,以户部主事承荫充江南副考官。经礼部奏称,承荫系江宁驻防,应否回避旗卷。奉旨改用修撰曹鸿勋为江南副考官,陕西副主考以承荫充之。

  光绪己丑,光禄寺奏:称:“蒙古署丞,保列一等,无阶可升。请与满洲人员,一体拣选,题升署正。再经京察一等,一体调繁。”得旨:“下部议准。”

  归安陆观心源,家藏书籍甚富。曾仿范氏天一阁例,于县属仁寿铺建阁五楹,藏书一万余卷。光绪十四年,复将所藏旧刻旧钞,为近时板本所稀者一百五十种,计二千四百三十三卷,附以所刊丛书等三百余卷,捐送国子监。得旨嘉奖。

  廓尔喀,向例五年入贡一次。曾见其表文,词虽鄙陋,意殊恭谨。表云:“廓尔喀额尔德尼王毕热提毕毕噶尔玛生写热曾噶扒哈都热萨哈,九叩跪奏,如天覆育,如日月照临,抚育万国,寿如须弥山坚固,至大至寿文殊菩萨大皇帝宝座前,恭请圣安。窃五年一次,年班例贡,应于本年专差噶箕等恭赍赴京呈进。

  今已敬谨备办齐全,拣派正贡使噶箕热拉毕噶尔玛热纳,副贡使萨尔达尔的热克漫拉,及大小头目人等,于光绪十二年七月初五日自阳布城恭赍启行。从前,部落,凡遇事件,皆系禀由驻藏二位大人,代为转奏。今仍禀请二位大人,念廓尔喀离京遥远,不知天朝规矩,并念诚心向化,详细情节,代为奏明。想部落,自祖上投诚天朝以来,诚心归向。今惟有一心一意,敬谨恭顺,伏乞大皇帝俯念,系投城出力之人,现在年幼,办事恐有错误,将视同奴隶一般,恩施宽待,得以永远仰承天恩,就感戴不尽。为此,于光绪十二年七月初五日,自阳布城九叩跪奏。“

  沈文肃公葆桢夫人,为侯官林文忠公女。咸丰六年,文肃守广信府,时粤逆杨辅青连陷贵溪等县,警报日数十至。文肃适赴河口劝捐,夫人刺血作书,乞援于饶总兵廷选。饶得书感泣,星夜赴援。而文肃亦归,城赖以全,夫人之功伟矣。

  光绪十年,潘伟如中丞{尉},奏请于朝,以夫人附祀广信府城文肃专祠。其书义正词严,卓卓可诵。兹录之:将军漳江战绩,啧啧人口,里曲妇孺,莫不知海内有饶公矣,此将军以援师得名于天下者也。此间太守,闻吉安失守之信,预备城守,偕廉侍郎往河口筹饷招募,但为势已迫,招募恐无及。纵仓卒得募而返,驱市人而战之,尤所难也。

  顷来探报,知昨日贵溪失守,人心皇皇,吏民铺户,迁徙一空。署中童仆,纷纷告去,死守之义,不足以责此辈,只得听之。氏则倚剑与井,为命而已。太守明早归郡,夫妇二人,荷国厚恩,不得藉手以报,徒死负咎,将军闻之,能无心恻乎?

  将军以浙军驻玉山,固浙防也。广信为玉山屏蔽,贼得广信,乘胜以抵玉山,孙吴不能为谋,贲育不能为守,衢严一带,恐不可问。全广信即以保玉山,不待智者辨之。浙省大吏,不能以越境咎将军也。

  先宫保文忠公,奉诏出师,中道赍志,至今以为心痛。今得死此,为厉杀贼,在天之灵,实式凭之。乡间士民,不喻其心,以舆来迎,赴封禁山避贼。指剑与井示之,皆泣而去。

  太守明辰得饷归后,当再专牍奉迓,得拔队确音,当执爨以犒前部,敢对使几拜,为七邑生灵请命。昔睢阳婴城,许远亦以不朽。太守忠肝铁石,固将军所不吝与同传者也。否则,贺兰之师,千秋同恨。惟将军择利而行之。刺血陈书,愿闻明命。